和影子跳舞的人

　　谨以此**作献给爱与被爱的人，与同龄人互勉共警，给读者以娱乐和品味，诚若此，足矣！

　　第一章高考之后悲与喜

　　钟宝高考回家后,一改三脚猫一样东游西逛的习惯，不管天晴下雨，总穿着一双破解放鞋，光着膀子，闷着头拼命地干活，从早到晚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是湿的，说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的浸蚀，昔日自信的眼神已变得暗淡晦涩，是用这种近于自虐的方式发泄？自责？逃避？钟宝自己都说不清。忠厚老实的父母平时对他管教很严，见儿子的反常表现，既心痛又焦急,但又束手无策，只背地里哀声叹气。

　　钟宝是都丰县重点高中——都丰第一高中文科高才生，按他的实力考取重点大学是不成问题的，他的目标是中国政法大学,至少也是中南政法大学，立志成为一名清正廉明、惩恶扬善的人民法官。去年5月到田岭市参加田岭地区八县(市)高中生作文竞赛时，他还特地到田岭地区中级人民法院去参观，心想：“这就是我大学毕业后上班的地方了”。考试成绩出来后，令他大失所望，100分制历史、政治、地理和英语均在85分以上，在全校单科中都是数一数二，但120分制的语文和数学巧合都只得55分，数学情有可原，因他数学成绩一般,语文是他的强项，着实想不通，总分只能上省调档县，这本来是同学们羡慕的事情，毕竟，实现了学校提出的口号——冲出巴山口，也就是走出了山区,可以到省立正规大学读书了。钟宝的分数勉强上了中南政法大学的调档线，明知填这一志愿被录取的希望不大，还是把中南政法大学填为第一志愿，第二志愿则写“师范院校不读”，第三志愿填写“其他学校不读”，对后两个志愿还用笔几次加粗，以示态度之坚决。后来又准备填湖北公安专科学校，虽然名声不响，但还可以直接与邪恶作斗争。去体检面试时，视力不过关，且身高只有1、65米，条件并不占优势，钟宝最终心一横，就把原来那份很牛的志愿交了。

　　渐渐地，钟宝觉得志愿填得不妥，如果中南政法大学不录取，自己连差一点的大学都进不了,那时哪怕填一所中专学校也好，好歹毕业后工作有保障，从农村娃到工作同志，不正是农村子弟读书梦寐以求的目标么？“哎，只怪自己一意孤行，不听同学和老师的劝告。”他甚至怪罪父母对他填志愿这样的人生大事也不过问一下,只是父亲笼统地说了句“不要这山望到那山高,首先要保险有书读,有工作搞。”“啪”地一声,钟宝狠狠给自己一个耳光:“手脚不好怪衣袖,爸爸和妈都是普通农民,他还能怎样过问呢!”

　　8月中旬了，很多同班同学都得到了学校录取书，或者师范专科学校，或者财校等，正在忙着整学酒，一来收点礼金，主要是庆祝子女将来就是端铁饭碗的工作同志。而钟宝，学校的尖子生，远近的人都早已把他看作工作同志了，他父母也因争气的儿子而自豪。如果不被中南政法大学录取，就只能终生与挖锄犁耙为伴了，自己前途断送不说，父母脸面往哪里搁？钟宝整天就在不断的自责、悔恨、失望和茫然中煎熬，只好借助体力的透支来解脱心理痛苦。

　　这天晚上，钟宝吃了晚饭，舀几瓢冷水把肮脏的脚草草地淋了几下，就躺在那张老式木**，成千上万的星星拥抱着月亮，齐刷刷的把银色的光芒投进钟宝的窗棂，钟宝疲惫的身子翻来覆去总睡不安稳，干脆一骨碌爬起来，盘腿而坐，双手合十，面对浩瀚无垠的夜空，冷静地遐想未来：“要是落榜，绝对不能呆在家里。如果伪造一份录取通知书，蒙混远近乡亲，给父母遮丑。自己出门打工，凭自己的智商，努力工作，当个老板或者经理，开着小车,带着漂亮时髦的女友回乡，也能为父母争回面子；或者到武当山少林寺学习武术，做一名飞檐走壁、来去无踪、劫贪济贫、行侠丈义的侠客……高考后，钟宝第一次沉浸在比较轻松的幻想中，展望他从未设想的新未来，迷迷糊糊进入了梦乡，梦见自己来到熙熙攘攘的城市,面对的全是陌生冷漠的面孔,一个人在分不清东南西北的街上感到莫名的恐惧,钟宝就撒腿拼命地跑,终于见到亲切的山与树,那时寂静的郊外,天已近黄昏,钟宝走进一座无名大刹，左边是身材矫健的道士，正仗剑起舞，锋利的剑尖裹挟着寒光掠过耳际，吓得他往右躲闪，却被一排腰粗膀圆、凶神恶煞的和尚拦住，他又往前跑，被一尊观音菩萨挡住去路，观音菩萨似笑非笑，不象平时那样慈爱和安祥，钟宝顾不了那么多，伸手扯住观音的衣裾连喊“救救我！”那观音把头用力一甩，一幅长长的头发飘逸起来，仿佛又变成了平时对她轻笑细语的高中女同学扶鹃鹃，钟宝忙呼“鹃鹃快带我走！”哪知扶鹃鹃一转脸变成了青面獠牙，手指甲变成利爪，向钟宝狞笑着扑来，钟宝慌忙后退，失足落入万丈深渊，只觉得心脏和声带被什么**攥住，灵魂出窍上升，身子迅速下落，终于被一棵大树卡住，钟宝睁眼一看，是母亲在使劲地推搡自己，连声呼唤“宝儿，宝儿……”此时已近中午，见母亲一脸焦急和兴奋的样子，钟宝稍微定了定神：“妈，什么事？我怎么睡到这时候？”钟宝妈把一封信高高举起说：“儿，快看，录取通知书来了，你爸爸说有可能是大学呢！快起来看看！钟宝用手背擦了把脸上的冷汗，一把拿过信，信封上写有“湖北农学院录取通知书”一行醒目大字，再看内容：“……湖北农学院地处江汉平原中部，是一所以农林牧学科为主的综合性大学，是省属重点院校之一……”钟宝很失望，随即又高兴起来：“妈，是大学，专门管理农业的。”这时门外早以挤满了人，“我说是大学嘛，钟宝有那个根子，他爷爷就是黄埔军校的学生！向瞎子硬说空山沟村山太大了，地方太阴狭了，出不了人才，算八子纯粹是扯**淡！”本村民小组组长薛国军高声而愤愤地说。“我们现在该叫钟宝大老爷了（解放前当地人对考取秀才以上的人及其弟兄尊称为老爷，钟宝排行老大）。”曾给钟宝爷爷当过长工的老人邓长青附和着，其他人也为本村解放后出了第一个大学生而高兴，仿佛是钟宝打开了重重山门，为他们的子弟读书带来了一线曙光。

　　钟宝很平静，好象早有心理准备一样，穿上那双后跟都要烂掉了的布鞋，不慌不忙地走出来，早有人为他打好了洗脸水，不知是谁还放了块香皂在盆边。“我看还是请向瞎子看个期，整个酒，为我们的大老爷送行，大家有钱出钱，无钱帮粮，什么都不送的人也要来捧个场！”薛国军马上作了动员，大家争着传看录取通知书，实际上很少人识字，只是希望用手摸摸，沾点“喜气”，钟宝爸爸不断大声告诫:“**，**，扯烂了上不了学！”

　　按照录取通知书的要求，钟宝父母筹齐600斤稻谷，准备上交到大捷乡粮油管理所，办理农转非手续。钟宝父子借来一辆板板车，把装满稻谷的麻袋牢牢绑在车上，一个在前面拉，一个在后面推，在凹凸不平的机耕路上颠簸前行，沿途乡亲不时地帮上一程，行了近一个小时，到达村口构皮岭，父子已满头大汗，上气不接下气了，恰巧又面临一段长长的上坡，在前面拉车的父亲准备积聚力量，向上坡冲刺，钟宝下意识地往路旁一栋粉刷一新的吊脚楼望了一眼，眼光正好与正在栏杆上晾衣服的秦德青相遇，秦德青赶紧扔下未晾完的衣服奔向钟宝，一边惊喜地叫喊：“钟宝，钟宝，听说你得了录取通知书了，是你填的那所大学么？到屋里来歇气嘛！”钟宝望望父亲，父子俩停下来坐在板车上准备喘口气，秦德青已到了他们身边，一把拉住钟宝的手：“走呀，考上大学了，也不给我说一声,瞧不起人啦？”当她望见钟宝父亲时，脸唰地红了，赶紧松开手，低声说：“表叔，到我家去喝茶，还早呢，我和钟宝初中、高中都是同学。”钟宝对她家非常熟悉，特别是她别致香雅的闺房，曾给他一种无名的遐想，他们的交往，还有些风言风语，秦德青的父亲是大捷乡初中校长，对此早有所闻，但秦德青说是要钟宝帮她补习功课，秦校长本来很喜欢这个朴实聪明的农村娃，除了脾气有点犟外，品行也端正，没有过分干涉女儿与钟宝的交往。钟宝象以前一样，不敢直视秦德青那双热辣辣的眼睛，更不敢多瞧一眼她那丰满而活力四射的身体，对她有一种割舍不了的精神依赖或者情感依恋，特别高中3年，秦德青是钟宝忠实的豪情壮志的倾听者,他们是无话不说的知心朋友。

　　钟宝一身臭汗，下意识与秦德青保持一定距离，心情复杂地对秦德青说：“要上学了，还有很多事情要办，还是走吧，以后写信联系。”秦德青爽快地对钟宝说:“我来帮你们推车，这段上坡很吃力的。”说着就动起了手，车终于到达坡顶，秦德青用手指头在钟宝背心破洞处狠狠戳了下，说“我回去了，你们慢慢走，拜拜！”接着父子俩一路下坡，约10来分钟就上了水泥铺成的大公路，顿时轻松了许多，身上的汗水也很快被风吹干了。

　　父子俩开始一边走一边说话。

　　“宝儿，那丫头是秦校长的姑娘吧？”

　　“嗯”

　　“好多人说你和她在谈恋爱，是不是真的？我现在也不吼你打你了，你已经为爸爸争气了。”

　　“真的没有，她经常给我买东西吃，经常给我钱买学习资料和文具；逢星期天或者放假，她老是给我买车票，很多同学为了节约,是走回家的；读初中时，秦校长经常叫我到他家吃饭，对我象自己儿子一样。我们就关系好吧。”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不要忘恩负义。”

　　“嗯”。

　　“你考那学校真的是大学吗？”

　　“我不可能哄爸爸呀，北京外国语学院、中央音乐学院等等，都是出名的大学，不一定硬要直接叫什么大学呀。”其实钟宝自己也感觉学院没有大学叫得响亮，为了安慰和说服父亲，特地举了两个例子。

　　在前面拉车的父亲欣慰而自豪地笑了，脚步迈得更加轻快。走了一段路，父亲突然停下来，钟宝以为父亲要钟宝上前拉车，哪知父亲爬上板车：“你推老子一截，让我也享享福！”

　　钟宝虽然很吃力，还是很乐意去推父亲，浑身上下有充满了报恩和满足的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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