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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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钱中原彻夜难眠。失眠确实不是什么好受的滋味，翻来覆去辗转反侧的，可是无论什么举动都不能驱走烦躁引来宁静。又想起打坐似乎可以摒弃一切杂念，于是学电视里寺庙里的大师，微闭双眼，**交叉而坐，手垂于膝。无奈道行浅薄，不能参破佛门禅理。

只好重新回到原来倒下床来的状态，可是脑筋还是活跃的很，想想事情也好。想什么呢，Spring好像是个好对象，还有文字，在这里，他不敢枉论文学，只得谦虚以文字取之。他想Spring的文字如同其人，有一种典雅之味，细嚼起来会愈来愈香，这香迫使他有一种亲近的欲望。知己，而已，绝无他念，他想，她会怎么看我呢，不会该未察觉吧。

在他的生活旅途中，可谓孤苦不堪。父亲是乡镇干部，母亲是乡镇医院的医生，一年没几天陪他的日子，只好托年迈的爷爷在家对他施加教育。话说他这位爷爷，今年已逾七旬，幼年受前清举人出身的父亲典范熏陶，深得老子教诲，上过学堂，解放后即投身抗美援朝的志愿军，退伍后转业到某中学教书，退休已有十余年。中原幼年顽皮，他就采用说教的方法，见未果，只好拿出看家本领，先令中原背古文，背下来好说，未背好就得受皮肉之苦。他自诩如此教育乃是教条主义与法西斯主义的有机结合，对此颇为得意。如今孙子已经长大，不好对他故伎重施，只得放任些为好。孙子是块好材料，如今教育得服服帖贴。知书达礼，待人接物都是中庸之道。

中原自童年以来，没有同伴，只有书本与纸墨的相伴；没有快乐，只有满脑子的后天下之乐而乐。终日郁郁寡欢，又没有倾诉的伙伴。自从认识了Spring这一帮玩世不恭的同学，心中豁朗了许多，心里暗想倘若能有如此知心朋友，此生不枉虚度，不要多，一生一知己足矣。

怎知青春期的少年，都是花样的年龄、花样的情愫，不知怎么突破心灵的枷锁，无奈的很，只好走一步算一步。这么孤独的灰色童年，我们暂且留些怜悯之心，同情一下他的这意想吧。

星期一，文学报与大家相见了。那是五张4K的报纸，纸质粗糙的很，谬误之处甚多，还逼迫学生们以三元一份的身价买去。

中原中午吃饭时遇见了Spring，先不由得心“咚咚”跳了一阵。等心律正常了就迎过去告诉了她一个秘密：因为胡老师的年事渐高，又操劳过度，已成了一秃驴。所以班上的一些调皮的学生就给了他一个“老和尚”的绰号。Spring未等他说完，心早就慌得不知所措。想自己聪明一世未料糊涂一时。

下午Spring又仔细读了那首小诗，读到最后恨不得从四楼的窗子里跳下去。可是跳下去也未必是办法，说不定赔了性命还招来“徇情”之流言。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里就有人煽阴风点鬼火了。Spring表面上装出一副宠辱皆忘的表情躺在座位上。胡老师教两个班的语文，一个三（1）班，一个三（2）班，而Spring等人恰恰是三（2）班的学生。上语文课时Spring埋头睡觉不去听讲，Shaly说那老和尚还不时瞧自己呢。

后来胡老师得知《寥》诗一事，把Spring训斥了好久。他不愧是老师，先引经据典的说《小燕子》这首儿歌是湖北师范学院的某个资深教授创作的，而后触类旁通说这么好的儿歌现在被你们**得这么不值，最后下结论说她做事怎么这么鲁莽武断不经考虑等等。后来受不了就干脆到老班哪儿请假撒谎说病了就一个人回了家，就一个人倒在**看郭敬明的《幻城》和《夏至未至》，感觉就是生而复死睡而复醒，醉生梦死，那真是悲壮！可就是不明白凌智这混蛋就这么轻松地出卖了别人的真诚呢，还是三年同学半年同桌呢，这么忿忿的想着。

看来流言蜚语就是这么在无中生有中来的，人云亦云即便是这么个道理。尽管人云亦云只是在质和量的无序变化中堆积壮大。后来觉得这些喜欢听和制造流言蜚语的人都是些刚愎自用缺乏主见的思维批评性缺乏者，如此聊以自慰，心中的不平竟又填坦了许多。

中原这两夜又是没有睡安稳觉的日子，他心中有些牵挂。因为Sp-ring的消失。他努力克制自己的情感努力对自己说只要纯洁的友谊，可是不管怎么努力都不凑效。还倒是泡两壶浓茶喝好些，因为越是睡不着越对液体有些极大的渴念。世上有两种液体可以摆除人的忧和愁，一种是不停地喝茶，做世人皆醉我独醒的雅士；一种是更杯换盏地饮酒，一醉方休，举世混浊。当然还有几种西洋传进的东西，譬如咖啡，譬如幽默（humour的拉丁文原意即液体），等等，这些是舶来品，暂且不讨论。而凭中原的资历和传统伦理观念，只配做清醒的侍卫，而不能做沉醉的主客，所以只得借一杯杯香茗来填满内心深处的欲壑。他觉得他是一个老实人，在精神上更像一个老人。

他想别人的生活就是在不知不觉中朝着一个越来越紧张的方向滑过去，而他自己依然是靠读些古典文字写点文章自娱自悲的时候触摸着那些累累白卷和累累伤痕就开始感伤的少年，偶尔在夜里或失眠或做着梦魇，有时候独自仰望着天空中的前匐后继的行云，就觉得潮流就是这么来的：人人都努力朝一个方向跑。倘若那些诸如孔子老子庄子等名字后缀带“子”的先儒们看到这些人只不过不想输在起跑线上而做天大的蠢事还以为自己是天之骄子的话，一定会“眼泪疑是银河落九天”的飞泻直下。真不晓得这些人无穷无尽的随波逐流，不知哪一天会流入哪一片海，然后被那咸苦的的海水苦苦淹死？！

都快初中毕业了，但还找不到一个真正的理想。

其实人是做着梦生活的，譬如，中原的梦就是成为一名神州赤县的声名显赫的主张发扬中原本土文化的大作家。他一周岁时用他的抓周行为抓着了这一梦想——抓周时抓着了一个老钟和一个圆规。于是他的亲人们就断章取义似地给了他这么个具有远大抱负意义的名字。可抓着了梦想并不等于抓牢并实现了梦想，这跟放风筝是一个道理，抓着了线轴而没抓牢线就等于白抓。

而理想，成了永远抓不住地肥皂泡，感情则变成了垂钓者的浮标，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永远没有自己的位置。

时光荏苒。

十一月的中旬，学校将举行秋季田径运动会。

Spring和一位普通话很标准的英语老师将担任这届运动会期间的广播事业。起先是胡老师推荐Spring，后来三（2）班的班主任不允，说Spring恐难胜任，其实这其中的原因她是清楚的，或者说班主任对她有成见她是能理解的，因为班主任是个带班上数学的女老师，而她又是一个数学颓废不能再颓废的女同胞，有成见是理所当然的了。

不过后来以她的实力，一路杀了上去，最终以胜任为结果。

运动会将为期三天。

开会的第一天的第一时间，为助长声势，学校请来了不能算贵客的贵客——县教育局领导和县电视记者。

以教育局以往的下访风格，来之前在电话里跟校长打个招呼，好让学校动用学生资源倾其所能地打扫每个角落里的尘埃。可这次不同，这次局领导破例赏了校长的脸，来此宣扬各种会议精神。

局里只来了个教研室主任，祖籍本乡，所以也对家乡的体育事业抛头露脸。领导们的席台上摆满了各种新鲜果食，而两位播音主持只有一瓶矿泉水，看来刘心武先生所说的“吃文化”只会在领导的饭局里发扬光大了。真是“狗官改不了吃屎”！

那教研室主任满身是狗肉，脸上的赘肉无处逢生，便硬挤到眼皮上了，使得整个人体肥身壮小眼光，一看就知道他做不到“高瞻远瞩”，更甭说“清者自清”了！

主任要发话了，可台下还是一片哗然。校长不失时宜地在领导面前出现，对着话筒用普通话不像普通话方言不如方言的“阴阳语”对台下宣布：“大家安静安静”。见台下的声音如钱塘江退潮似地渐渐平息了，暗自在心里佩服自己的威望。

校长坐下，局领导用“阴阳话”（只不过比校长好点）发言了：“同学们，老师们，值此秋高气爽之际，我们欢聚一堂，为第十届秋季田径运动会，拉开帷幕。”顿了顿，喝了几口红茶，又开口说：“为培养四有新人，发展体育事业，贯彻中央精神，实践‘三个代表’，落实素质教育，使同学们能成为二十一世纪有脑力有体力的栋梁之材，我们经过了周密的研究，精密的部署，最终决定，于今天举行这次盛大的运动会¨¨¨”掌声黑压压的一片。没想到领导就是不一样啊，洋洋洒洒几句演讲，就把天气、运动会、体育、中央、“三个代表”、素质教育等事业有机地结合得淋漓尽致。真是“听官一席话，胜读十年圣贤书”！

不幸的是，这黑压压的一片片掌声招来了一片片黑压压的乌云，看来这掌声比樊梨花还厉害，樊梨花的功力，也不过能排山倒海，而这排山倒海之势的掌声却还能呼风唤雨。

本来学生们倒是满腔热血的希冀这风云能躲过，运动员们也都是“万事俱备只欠艳阳”。可天有不测风云啊，这雨一下就是一个月，连天霪雨绵绵，最后连满腔里仅存的一点儿热血也被这雨淋**。于是不再希冀奇迹，因为一个月的雨，就下到了十二月的中旬了。于是乎人们的心情也随着这天气一样氤氲了。

这剩下的不到一个月的时日，便轮流着由语数英三位素质教育的“先哲”瓜分了。学校披着素质教育的羊皮，为虎作伥地谱写着应试教育的另一版本。

阴霾的天气，终于重见了天日。而每位学生的心情，却还在氤氲之中见不得光。繁重的学习任务，使得本来是很灿烂的笑容，都一个个愁眉苦脸起来。Spring阴沉着脸皱着眉头如同欲哭无泪，着实让人心疼。Shaly传来一张纸条：“别太难过了，虽然日子的确是这么难过，如果是谁惹你了，我就给你报愁。”Spring破口一笑，想这Shaly真是好妹妹，总会适宜的给我安慰，并且总会恰到好处地写出些错到极点的好字。写错别字错到好处是一种艺术，而Shaly则拥有这种特长，比如这一句：“爱琴只不过是爱好弹琴，可有人把弹琴变成了谈情，于是爱琴变成了爱情。”她的这种乱弹思维如同某些中文不怎么样英文也不怎么样的写作者，在文中不失时机地穿插些系统符号以彰显博学，总叫人学猫似地喊“妙”。

一个学期就这么在秒针的针隙里穿越了过去，中原终究还是缺少勇气向Spring表露心迹，而突然在某一时刻漠然回首，前途却在灯火阑珊处。

寒假也匆忙地在不知不觉中过去了。

新学期伊始，大地都抹上了一层绿色。

开学那天，Spring收到了余光中同学的精美礼物，Spring刚要推辞那余光中同学就把礼物一推就转身跑开了。Spring心里想这人真是的，还没混熟就送礼，又转念想也许是他知书达理礼仪厚道吧。于是拆开长长的盒子，看见的是在盛装下的一支做工十分精致的横笛，内心不胜狂喜。拿起笛子，看见盒底下还躺着一封信。信上是首凄绝的诗：

招魂的短笛

魂兮归来，Spring，东方不可以久留，

诞生台风的热带海，

七月的北太平洋气压很低。

魂兮归来，Spring，南方不可以久留，

太阳火车的单行道，

七月的赤道炙行人的脚心。

魂兮归来，Spring，北方不可以久留，

驯鹿的白色王国，

七月里没有安息夜，只有白昼。

归来啊，Spring，

唱一首民歌，听一湾涓水；

吹一支短笛，为今天的花季。

万涓终成逝水，万花终有谢时，

而我却，众里寻花千百度，

你为何，不在灯火阑珊处？！

又是首诗。

Spring已被这些诗搞得晕头转向不知西东。这张天蓝色背景的信笺，似乎把这首诗衬托得天衣无缝。在脑海里众里寻诗千百度，终有结果。此诗也是改自余光中先生的诗。想这余光中非彼余光中，光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不能吟诗也罢，还装儒雅欺名盗世。

越想越气，于是煞有介事地找来两帧红纸，写一联，并同这礼物、信笺交还给他。

你那时争人文、夺人诗，占人名声，是不是，手摸胸膛想想？

我这里招尔魂、摄尔魂，绝尔子孙，怕不怕，睁开眼睛瞧瞧！

摆平了不平事后，心中舒坦得多。

天气又重新给天气预报涮了黑，可天气预报也无能为力--搞天气的却不能驾驭天气这着实不好办。这样一来一年难得的报准几次也是可喜可贺的事情。昨晚天气预报说一股来自西北利亚的冷空气将于明天登陆我国。恰恰在今日就雨加雪席卷了天与地，昨天还是艳阳高照春意融融今天就风雨如晦了。

这样的雨下三天，停三天，下下停停又三天，晴天与雨天轮流值班，时光就不难打发了。初三的誓师大会一过，离中考就只剩下三个月了，那些老师和同学自诩曰这是“百日冲刺”，Spring和Shaly这帮人却当成是“百日维新”，逢人就讲“反动”思想，说应该免除考试，还大肆写文到处乱投。Shaly的一首《假如我们不去考试》有幸在某知名报刊的副刊上刊登了。

那报社是个知名的媒体，可那报社的编辑就不那么出名了，甚至连知情都做不到。诗后面的评语是诗的三四倍字数，说什么“现代学生觉悟性高，懂得考试的极大重要性”等等，看来这应试教育的牺牲品还没明白这首诗的真正意境，更没明白自己牺牲得值不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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