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现在是物质匮乏的季节。
制币厂在肆虐铸造着大面额的纸币,那列通往某地的客车由于燃料短缺,一亿年只能勉强往返一次;如今,它依旧停在那里,静默地等待着,只是学重的钢轮上生满暗红色的锈,给雨水淋得斑驳,又没人收拾,因此象染上了血污,黏糊糊的凝渍。候车室里挤满面了人,小商小贩们都在大声吆喝。又瘦又矮的老站长萎蘼不振地倚在售票口,面对这一切一筹莫展。时光飞逝,宛似瞬间;百亿多年啦,他,老站长都无法将这些人赶出候车室;每位小商小贩都有不同寻常的来头:他们自称创造了繁荣,就连那专门兜售唾液的小孩都可以对他的拳头置之不理。
售票口旁贴着严禁携带易燃易爆品的宣传画,画的的右下角是一顶税务官的帽子;但这位威严的税务官从来没真正收缴过一厘钱的税:他的境况和那位老站长相似;他们——彼此同病相怜。
等待的乘客个个心急如焚,他们大多数人已等了两亿年;但头两趟他们都没能如愿:这倒不是客车运力不够的缘故——每次能乘坐近万人的车厢里仅有一两位乘客,客车就出发啦;而滞留在候车室里的乘客,他们随便哪位手头都有成麻袋的纸币或填上天文数字的支标,足够买下整趟列车!......但尽管如此,他们还是滞溜在这里。其实,究其原因,他们根本不想乘坐什么客车,更不想到某地去:在这里多好呀,繁华而热闹;虽然等待是漫长的,无边无际的;但要知道,等待是一种甜蜜的希望,朋友是一生修来的福份:这里有众多的朋友相互照应,有舒适的座位,有易于满足的欲望,有财产,有知名度,还有众多羡慕的目光(只是空气过于浑浊,有的不幸感染上不能治愈或很难治愈的疾病):毕竟,这里才是他们的家,慵懒惬意——至于到某地去,那仅仅是......遥远而深邃的宇宙尽头,招徕生意的广告(谁没有虚荣心呢);要知道,乘车到某地去那才是真正的寂寞:旅途漫长而单调,还要饱经颠簸,既乏味,又那么不可预测......
2
候车室的窗户已经残破不堪,只有少数玻璃还在苦苦支撑,向世人显示狰狞的残齿和往昔的光荣(纯洁)。视线越过窗户就可以望见已经给雨水冲得坑坑洼洼的宽阔的马路——淡黄的阳光洒在上面,形成明暗不同的光彩——这宽阔,象空气一样提醒着人们去回忆起往昔的辉煌。
在这条马路上,有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蹒跚走来:他的衬衫象一杆曾经无限浪漫过的旗帜,虽然错落着补丁却熨洗得干干净净:陈旧泛黄的质地上镂刻着时间的痕迹,脱落的纽扣和磨损的肘部默默倾述着沧桑,苍老的面部延展开沟壑纵横的皱纹;他,令人想起光荣与梦想的往昔——战争或是和平时代的。
某地......一处令人心驰神往的地方,无数人曾经满怀憧憬,想要到那里去——人们,尚在童年,就从长辈那里听到无数关于某地神奇的传说,却□□□□□□——可他们,除寥寥几人外,全都在中途下了车,重新返回各自寄居的穴,就象一滴水掷到半空,还没接近充满光明的星星,又重新跌回大地;他们,受不了旅途的颠簸和寂寞,半途而废;这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就是其中一位;如今,他还常常向往起那使人青春沸腾的日子:心荡神殆的春天,布谷鸟的嘀叫,蓝的透明的天,桔瓣一样的太阳,还有儿时的小伙伴。以及成人后他和新伙伴嘲笑为疯子的伙伴(这位伙伴丝毫不肯听他们的劝说,不顾嘲笑,执著要到某地去)......如今回想起来,他总要满含泪花,激动不已,青春的朝气似乎又涌动在血液里;只是,他已经老啦,没那么多精力,只好陷于琐碎的生活里;否则,他准会收拾行装,去完成年轻时的壮志,去弥补那个不可挽回的缺撼。
于是,**衰老的他只好把最后的精力全部倾注在孩子的身上,叮嘱他们要好好生活,不应该虚度光阴;他努力维系着他童年时所向往的童话,努力把他的意识传递和灌输下去。可他的话,总是给某些人曲解......以至于人人都向往名利,向往虚荣和舒适,不懂得艰辛,不知道困难——所以,原本一座水晶似洁净的城市蜕化为邋遢的蚁冢。
他颤微微地经过这喧闹的候车室。久久伫立,而后长叹一声,转身离去。下午的阳光在他身后拖下长长的影子。
他在思索什么“——是往昔的壮丽,还是现代的残破,抑或两者兼而有之:这,没人知道,也没人想知道,只有天上飘的那朵白云,轻轻随风而逝,追踪着那清淡飘渺的旧痕。
3
接着,一辆象征点什么的客货大卡车急匆匆驰了过来,又猛地在候车室门前刹闸,扬起一路灰尘,坑坑洼洼的路面上又多了一道轮胎碾压过的黑乎乎的轨迹;一群人煮饺子似地跳下车,卸下桌桌椅椅,以及一箱箱的东西(其中,一些箱子里,又分装着一个个小纸盒),还有彩色传单和一些打击乐器,电动音响。
这是一次貌似公允的抽奖活动。它将利用泛滥的,贬值的爱心来招徕观众;而它的实质......建立在侥幸的赌徒式的发财欲望上的商业行为(关键词:俄罗斯轮盘赌,利益的驱动)。心急如焚又矛盾重重的等待着的乘客被这些响亮狂燥的打击乐器吸引,围了过来,驻足观看。
“什么?”有人问道。
“这是某某公司赞助的有奖彩票。”又有位明白人说出一家世人皆知的大公司的名字:这家规模宏大的跨国垄断公司专门经营日用品,诸如洗发水,香皂,洗衣粉,牙膏之类的那_不,某某公司的运货专车也跟着停在后面—可这车货,你不要经为不是商品,花几个小钱就能拣到便宜(买的可没有卖的精):这车货,是某某公司销售部进行一系列公关活动,挤走其它两家竞争者才以赊销形式卖给这次活动的主办单位的当然利润不小啦,否则送出的回扣岂不白瞎啦。
某某公司的宣传用语:让某某走进千家万户,让每个人都拥有某某。
“抽奖啦,大家都来抽奖啦—中奖率百分之九十以上,几乎张张有奖,人人有奖……”几位主办者当场雇了几十名销售者这些销售者就凭着一张张或红绿或黄的传单在响亮狂燥的打击乐器所发出的噪音间扯着嗓子喊起来。
于是,尽管人人心知肚明—大家还是踊跃购买起彩票,为了营造某种热种的氛围,为了表现他们虚幻的爱心;其实,更重要的是为了维系一种假象。这种假象,跟他们挤在候车室里要到某地去的情形一样,不仅仅是虚荣心在作崇,另外还有□□和□□。因而,候车室门前很快产生乱糟糟的混乱。为了利益的驱动,为了莫须有的来世,为了虚幻的今生,为了须臾的暴富,挤来挤去,一条条手臂伸过来缩回去,一张张彩票被刮天,热闹的场面象HappyR迪吧,晕。中奖的兴高采烈,咧天大嘴,连忙去领奖,没中瘈的各种表情都有:假笑,苦笑,皱眉,叹气,顿足,或者假装满不在乎。事实无情地戳穿宣传广告上精致的谎言:中奖者寥寥无几,整整一天,仅有十三人各中过一块廉价的香皂,这让某公司大为恼火,暗地里直埋怨主办者心太黑。
4
从此,无秩序开始出现。
拥挤,浮燥,贪婪,投机,随之而来的还有懒惰和残酷。但没人注意到这些初露倪端的现象,我们把这些理解为新的繁荣。信任危机悄然而来。
剌耳的打击乐器的噪音充满蛊惑,使人身不由已。趋同心理促使每个单独的个体都向大众效仿,就象一片孤叶随着潮流向前涌去。被同化的思想,人云亦云的传声筒,还有……沙沙作响的简单复制的磁带或光盘。原本秩序井然的世界一片混乱,买者与卖者渐渐分辨不清。候车室里,除了老站长,除了税务官,人们都涌出来,蚂蚁一样奔向□□□□□。
(主办者的如意算盘:真实盈余和假账上的盈余之间的差额,一部分给下属们搞搞福利,其余的皆可叫入囊中;当然,所谓的下属绝不包括那些临时雇员……)
一副巨大的横幅在半空中竖起来。这是抽奖活坳和某某公司宣传的混合物。陷落的们分不清谁主谁次;再者,人们都在关注那子须乌有的巨额奖金,因此无暇顾及身边又发生了什么事—所以,他们在眼花缭乱的事物面前熟视无睹就不足为奇。
那白发苍苍的老人呢?—他是否也看到,或者听到打击乐器的剌耳声?不知道,没人知道。唯一清楚的是,他始终没到场,哪怕是在远处站一下,向这里眺望一眼。
诺大的候车室顿时空荡荡的。年迈的老站长转动他昏花的眼睛,从这边望到那边。最终,他的视线停留在满地狼藉之中:烟头,纸屑,果皮等等……就连候车室里的工作人员也奈不住蛊惑,走得一干二净。但他,就是没注意到那威严的税务官还面带犹豫,站在他身边。他的胸膛发出一声湿柴火燃烧的叹息;然后,他就感到喘不出气来,双手捂在胸前,踉踉跄跄,向前……迈了几步,一屁股坐在长椅上,面部开始痉挛。
打击乐器的噪音越来越大,再加上销售者的吆喝,以及群众们凑热闹的嚎声,托们的推波助澜:这一切,都诱迫着威严的税务官的心思活动—他目睹老站长不再坚持地站立(要知道,几亿年啦,从他糼年时起,老站长就始终站在那里,石雕般伫立着),坐到长椅上—他抬起左脚,又放下,犹豫再三,终于还是起出候车室。临出去前,还回过头,看了眼老站长。
老站长目光迷离,大口**着,丝毫没留意到税务官的举止。
税务官松了口气,感到自已象位可耻的逃兵,他头都不敢回,迅速……投入混乱之中,立刻就□□□,消逝于茫茫人海之中:以后,再也没谁记起他。
5
宇宙的四维延展又延展,银河四濺,以百亿为基础的生命之花开开谢谢,蔚然壮观。短暂与永桓相互交错着,遗忘与记忆相互碰撞着。候车室大楼顶端那座自有这建筑物就开始有钟凝缩着时间的**,瞭望着无垠的远处,不间断地运转着,发出单调的嘀哒声:其实,它的存在也仅仅成为一种闹剧似地空壳,那颇具灵魂的内在意义早已被它底下匆匆往来,匆匆糜集又散去,散去又糜集的人们所淡忘;就连它自己也未尝明白它本身真正的意义及位置—我们都是如此,总不能理解传递来传递去的彼此的真正思想,只是在试图更好地交流,更好地彼此融合(**能够覆灭,思想却可以转移,嫁接,重新孕育,生长,乃至成熟)—它也如同它下的这群人,从求知的遥远的过去匆匆而来,稍作一个逗留,又匆匆向未来的遥远的将来跑过去。它总是这样匆匆,马不停蹄不可逆流地来了又去,从不宠幸某人,或者遗弃某人;它从三维空间的某处起始点訇然而来,又向三维空间的某处寂然而去:漫长的路途,悄然积累,它不断产生裂变,聚变,以及□□各种扭曲形变,然后才掠过依附在它身上的我们,在茫茫太空中飞速打个漩涡,又□□。它绝不夹任何私心,也不提供任何启示,始终如一地存在着。它仅仅是这一过程中的某一阶段浅白易懂的表象,离开自古以来就有的,孤独的,从不依附任何其它而存在的时间,它就会象鱼离开水,象树木失去土壤一样,很快枯萎,死亡,甚至丧失掉所有的实质,内涵,意义,以及□□。它直到今天为止,依旧卓然傲立着,妄图以流水似地嘀哒声提醒它底下这忙碌的人群。但很少有人在意它。人们忽略了它的存在,更何况去追逐它迤逦而去的很难抓住的轨迹。聒噪的人群涌动着,无数声音汇在一起,发出巨大的空洞的嗡嗡声;这声音掩盖住流水似地嘀哒声;很快,某种不安与恐惧传染病似地迅速扩散而来。
本章已完结,下一章内容更精彩喔。
下一章“第2章:城市(6-9)”内容快照:
『城市(6-9)』
6就在茫茫人海中,有一位~子特别引人注目。他有着吴道子画中飘逸的风采,也有伦~朗无名英雄冷峻的面孔。他两~~在~兜里,~指头在不停地动,神情燥动不安。往~,~~和~~,也在不安地扭动。再往~,面~—原来,在这酷呆面孔的背后,还有一张神经质的脸,苍白的脸。他有多大年龄:纯洁的襁褓中,十九,二十,三十,四十,抑或亿万年乃至永恒?我们谁都不曾猜得出:~年龄介于永恒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