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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茫茫人海中,有一位男子特别引人注目。他有着吴道子画中飘逸的风采,也有伦勃朗无名英雄冷峻的面孔。他两手插在裤兜里,手指头在不停地动,神情燥动不安。往上,腰部和**,也在不安地扭动。再往上,面部—
原来,在这酷呆面孔的背后,还有一张神经质的脸,苍白的脸。
他有多大年龄:纯洁的襁褓中,十九,二十,三十,四十,抑或亿万年乃至永恒?
我们谁都不曾猜得出:他的年龄介于永恒和虚无之间。他的两只眼睛滴溜地转:说实在的,这张内容复杂矛盾的面孔,尤其深讨年轻姑娘们的喜爱:冷峻的背后隐藏着敏感,神经质的背后躲避着坚毅,一张丰富的变幻莫测的面孔。他的两只眼睛皮紧张不安,有股贼腥味,似乎在找什么,就象专事劫掠的马六甲的海盗船,鼓动鼻翼(风帆),迎着海风,竭力嗅着可能有的目标,却又怕被发现,因而显得鬼鬼祟祟。
机械而动情歌唱的女歌手,扭动腰肢的超级模仿秀,她的表演实际只是促销的一部分,可人们偏偏趋之若鹜。
人们都被抽奖蛊惑:一等奖可是笔不少的财富,虽然得到它的几率微乎其微,每□□万才有一张。但人们还是异常踊跃,把钱递过去:囊中羞涩的希望改善一下生存环境,留存童年余梦的梦想要实现久已梦想的愿望,等等,这情形,这场面,只有鲤鱼跃龙门可以与之相媲美。而他,貌似超越这蛊惑,不存在侥幸心理,秘密窥视众人,然后—
(他是不是也听过关于某地的传说?是不是也曾为之动心,揣着心动向往过?他是不是也有过破碎的梦,如同那苍桑的老者?或者他根本就和苍桑老者属于同一躯壳?)
他寻找着,寻找……
象丢失东西的□,象惶惶行窃的□,象周而复始不停伐桂的吴刚,象急切呼吸的被抛到岸上的鱼。
突然,他眼前一亮——这时,一位年轻女郎出现在他的视线之内。她,正值豆蔻年华,有着麦穗一样成熟的身段,微笑时有两个恬恬的酒涡,乌黑的头发梳着最流行又最古典的发式。她逡巡在人群之间,很容易——引人注目,就象鹤立鸟群。她,和他一样,也没加入这群盲目的羔羊之中,把灵魂独自飘浮在世俗之外。就在他看到她的瞬间,他的心灵产生强烈的感应:他似乎直触到她的那份狐独:这才是他久久期盼的一切:梦,和其□。
(到某地去;可是,到某地去的列车,因为运费成本过高,得不偿失,已被迫停运……以及她的出现……)
她的手纤长,一双玉臂宛似淙淙的小溪,在阳光下流动。她在每个人的身边走过,蜻蜓点水般,然后匆匆离去,永远或短暂。他就象一条猎狗嗅到猎物的踪迹,一双眼睛顷刻不离,一双脚仅仅凭借本能的力量,跟在她后面。
穿过一条又一条街道,拐进又拐出一条条小胡同。反反复复,他感到自已是在迷宫里行走,她若隐若现宛似米诺兰——狭长幽深的胡同,象古阿拉伯城市的格局(噢,阿拉丁的神毯),又象中国江南昔日的石子巷(噢,丁香一样的愁怨),给予人一种幽思怀旧的感触。他走得昏头转向i_过,好歹他盯得紧,没把目标丢失。他气喘嘘嘘,上气不接下气,尾随着她(空气中散发着淡淡的茉莉的花香)来到一幢楼前。这是一幢普普通通的住宅楼。不过,他相信娜些动人心魂的力量通常就源于这些普普通通之中。衔着泥的燕子倏忽飞来,在楼檐下辛勤地筑巢,他跟着她走进去,一节节地爬上去。眨眼间他已经看不见她,只听见哒哒清脆的响声,那是她……的脚步声,似乎从极远控是传来,陌生而熟悉。
跟上去……这幢楼怎么这么高?他隐约想起,在外面看时,这幢楼并不高,充其量只有五六层楼高,按时间计算(时光流逝,漫长得象过去了几十亿年),他尾随着她攀登了这么久,就算十几层,百十层也该到顶啦。可漫漫无期,怎么老不到头。有时,他紧跑慢跑,想要追上她;可她的脚步也快起来。他再也没看到她青春的面靥。他气喘嘘嘘,越来越疲倦。等他慢下脚步,想歇一会儿,她的脚步也慢了下来。这,使他欲罢不能。于是,忍耐下烦燥,咬咬牙,打消歇一会儿的念头,又秘史上攀援,攀援……
7
到某地去的传说:
据说,那是一处圣洁的乐园,到处锦簇着阳光,地上铺满了五颜六色的开不败的鲜花,潺潺清澈的溪流环绕着,能达到那里的人们都能得到永生,知晓生与死的奥秘,永恒而幸福地生活;但能达到那里的人却非常稀少,寥寥无几。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芸芸众生已对某地失去了信心,并且觉得索然,激不起一点兴趣,因为那里虽然是圣洁的大都会,有着清新的空气,头顶上飘浮着轻盈的云,只是那里可望不可即,更没有耀目的珠宝,没有耸立的楼厦,没有超市,更没有汽车,水电,煤气,网络这些现代设施,也没欲望十足的钞票:到达那里的人们,必须通过粗糙的双手不停创造……因为高不可攀,因为吃不到那颗葡萄,也因为其他浪漫的冲击,许多人已对那里漠然相视,不屑一顾。可是,他—却老执著地想要到达某地,尽管那辆直达列车早在若干年前就停止了营运,也没人知道那条通往某地的荒芜丛路径。
8
渐渐,他感到孤独。孤独是种病,它固执地折磨着几乎每一位追索者。日渐蔓延的城市,日渐蔓延的孤独,失眠者心绞膜烂的焦虑。他觉得时间过得好快好快,甚至时间消逝了它应有的概念,象冰融入海洋,象鸟隐没树林,时间遁进冥冥宇宙之中。亿万年,两年,一秒钟,它们之间已没什么区别。有的,只是饥渴——可不,攀登了这么久,他早已饥渴啦。
楼道里,每扇门都关得**的。看着看着…..一扇扇的门……他产生无尽的幻想,以为只要敲一敲,就会有人敞开门,跟他说句话,递给他一杯水;或者,至少能告诉他,她究竟是谁,住在哪里?有一个阶段,这幻想就象寄居蟹一样盘踞在他的脑海里,,挥舞着大钳子,迫使他更加饥渴的愿望。
拖着疲惫,他向上攀援。他感到——累啦:更主要的是,他太寂寞啦。不知不觉,他深陷于城市的流沙里,不能自拔。接着他又想起生他养他的父母,以及祖父辈,以及遥迢的关于某地的传说。在一个拐弯处,他稍稍逗留了会儿。对面,近在咫尺的门……他抖着手轻轻触摸了下,犹犹豫豫,充满迫切的渴望。他缩回手,就象被烫了下。刹那间,他想起无忧无虑的童年,那藏在心底蓝色而遥远的记忆。不用说,此刻,他满头大汗,气喘嘘嘘。他那追逐的脚步有些不支。他心里连绵着梦,又抬起手,小心翼翼触摸这扇门。这里面……□□□□□?他又想起他所听过的神话,阿拉伯的,印度的,印加的,玛雅的,犹太的,还有小亚细亚和中国的。倏地,内心一动:她,会不会藏在这扇门后头?他再仔细倾听,她那磁性的脚步声似乎也停顿下来。隐隐约约,他嗅到她轻微的呼吸。
不再犹豫:他终于敲敲门。同时,他竖起耳朵,仔细倾听,倾听。静:有人用落根针都听得到来形容这种静,用句□□的话来讲,他的感觉不够敏锐。因此,过了半天,他才省悟到门的那边不会有人给他开门:他的感觉,只是物随心动罢啦;他必须用自已的力量继续向上攀援;否则,他将前功尽弃。而使他前进的动力,就是他心中的那个梦。
她的形象又浮在他的脑际。如今,那种激动尚存,那种蓬勃的朝气醉心的浪漫却没有啦,他的灵魂,更多地给琐碎的现实浸润。这时,他看到楼道里那扇通往外面的窗。他走近,俯身他向下看去。顿时,呼吸急迫,他感到一股大气迎面扑来,他的心胸无垠开阔起来——楼下的人,象蚂蚁一样小。他明白,他已经攀上了一定的高度,他已经一览众山小啦。楼下,芸芸众生或东或西,或聚或散,生活着。刹那间,时光决堤啦,许多往事涌上来,无忧无虑的童年,充满憧憬与希望的青春,艰辛跋涉的□□,酸甜苦辣,百感交集。他轻轻叹口气,既自豪,又隐隐羡慕底下的人,那些人在悠闲地生活,一无幻想,随遇而安;并且,说不定,向上看,他也象蚂蚁一样小,一样遥远。他又瞧了眼,巍峨的楼体,一眼望不到头。豁然,他明白啦,前方,攀援的路,也许会永无止境。
他,产生了幻觉。
9
城市的沙海,破坏之王白蚁的近亲,**与勇气的创造,伟大与毁灭的结晶,沙尘暴的策源地,我的家,我蜗居的壳,我的父王,绵亘于深邃宇宙里的梦,我对你有着错综的情感。遗迹和现代。灌溉之渠纳斯卡线条在夕阳斜下时分悄悄流淌过他的身边。他从丛林中走出来,竭力摆脱黑暗之魂的努力。爱恨悲喜皆在此地衍生。天体学家意外的解密:宇宙黑洞即是能量薄发的超越时空的圣地。宇宙孕育着宇宙。宇宙的土豆块茎**地生长,既向浩瀚的外部空间扩散,也向微观的内部空间侵蚀。我们的城市,我们,也属于宇宙的范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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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10-12)』
10缥渺地,晨起的雾气象拱着背的巨兽,轻~轻~地沿着街道向前爬行。微曦的街道空寂无人,夜生活的~子刚刚去歇息,没有夜生活习惯的劳动者还在酣~。白濛濛的雾气张开大~,无~无息地吞噬着这~城市。夜与昼的间隙。城市里的生命都在酣~,丝毫也不知道危险的来临。缩小焦距,再缩小,直到对准某一点。火柴盒似的住宅楼,楼的~~饰着~糙的花纹,阳台控出楼~,形成凸凹整齐的条纹。楼的~,楼与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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