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小说吧 > 都市小说 > 遥远的家 [目录] > 第4章

《遥远的家》

第4章第四章

作者:沉吟 阅读字体选择:小字



连载四



                   第四章

第一节

毕业前,赵宜强曾给学校提出要到乡村去当教师的想法,他满以为这个看似很合理的要求一定能得到校方的支持,可是当他得知自己被分配到8625厂时,他就知道这是范思举在里面搞了名堂。大学毕业能留在城市,是很多人愿望,城市里的这样,乡里来的尤其如此。而周玉琳本来是想留下的,却被分配到了靖新去,赵宜强一开始就怀疑这是范思举在报复周玉琳。当然,周玉琳是最清楚不过的。周玉琳在靖新摔断了腿,赵宜强就质问过范思举,问是不是他通过关系把周玉琳弄到靖新去的。范思举当然要否认,他不能让赵宜强觉得自己是那么卑鄙的一个人。他道:“我怎么可能去做那种事呢?好歹我也爱过她,爱情不在友情在嘛。我要是那样一种人,我还能跟你在一起吗?”赵宜强见他说得认真,也就信了他。赵宜强想,每年有那么多的高校毕业生,政府部门不可能把每个人的具体情况想得那么仔细,更不可能满足每个人的愿望,还不是得按城乡的实际情况进行调配。就说周玉琳她们师范吧,哪一个不想在城里教书?如果那样的话乡下的孩子又要谁去教。不过他并没把自己的疑心完全除去,他对范思举说起周玉琳腿摔断了的事情时,还是提醒他这种事不能做。他道:“如果哪一天有人知道周玉琳分配到靖新去是你小子捣的鬼,恐怕断腿的还有你。”

8625厂是一个有八九千人的军工企业,本是生产枪炮的,现在和平年代,用不着那么多的枪炮,就只好生产工程机械,什么装载机铲运机挖掘机之类。赵宜强进厂的时候,到车间去当了几天车工,范思举来看他,就说干车工不好。没几天,厂里就下了调令,叫他到工会去上班。“工会工会,吃了就睡。”从此,赵宜强也过上了“一杯茶一包烟,一张报纸混一天”的悠闲日子。赵宜强喜欢闲散的生活,不管怎么无所事事,他也觉得比整天忙忙碌碌要舒服得多。能到工会去上班,他心里还是感到比较满意的。但他并不感激范思举,不会记他这个人情。他知道,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和恨,范思举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帮他,肯定不只是为了朋友的交情。在赵宜强眼里,能够做朋友的只有一种人,就是那种相谈甚欢而不及其余的人。说得更浅显一点,就是牛皮大家吹,事情各干各。他不愿意掺和人家的事,更不喜欢人家来管他的事。或许不是因为范思举,他已经在乡下教书了,哪里还用得着干什么工会。

如果他对现在的生活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话,那就是住。厂里有两栋五层楼的单身宿舍,一栋住着男工,一栋住着女工,住得最多的时候,两栋楼各有男女一百五六十人。男的这边牛欢马叫,女的那边莺声燕语,一天到晚不绝于耳。赵宜强住在五○四号房间,在这个房间里,还住着三个人。一个叫江云滔,一个叫郭建军,一个叫魏春生。江云滔长了个五短身材,赵宜强第一次见了他,就想这家伙要是犯了罪藏在冬瓜地里恐怕警察都认不出他来。别看他形象不咋的,可也算是一个有个性的人。最有力的证据就是他床前墙上的两句诗。“天生我材必有用,出门一笑大江横。”诗不是出自一人之手,但能表现他雄阔的气度。有这样的气度对赵宜强并不能造成伤害,要命的是,这位仁兄还有喜欢唱歌。音乐悦人心灵,噪音却能迫害健康。别人的歌江云滔不唱,他专挑邓丽君的来,《何日君再来》他早不唱了,他现在唱的是一首叫《恰似你的温柔》的歌。歌是一首好歌,关键要看它是从谁嘴里唱出来的。他那喉咙就像是用久了没有清洗的磁头,那歌曲也像是没有保管好的录音带,只要电源不关,一天到晚就是那两句“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就像一张破碎的脸”,后面就没有了。他只要是一开口,你的三魂七魄就守不住。有一天被他搞火了,赵宜强就将一把电工刀扔到他面前,道:“你干脆把我杀了再唱,好不好?”江云滔惊愕了好一阵,等明白是怎么回事情后,便笑道:“这首歌我还没学会,学会了肯定不是这样的。要不我还是给你来唱那首‘我衷心地谢谢你’”,说着就唱道:“我衷心地……”只听到这里,赵宜强就觉得要拉大便,抓起一团手纸就往厕所里跑。邓丽君知道在祖国大陆还有江云滔这样一个歌迷,真不知她会气成什么样。还有那个庄奴,在万分悲愤的时候兴许会专门给他写一首歌。歌词的大意应该是这样的:地上风儿轻轻吹,天上云儿慢慢走,世界多美好一点没烦愁。无论什么时候,歌声都是好兆头。但是你不能忘了,不能忘了,别只图自己嘴巴快活,不管别人耳朵难受。郭建军是组装车间拧螺丝帽的,喜欢练武。练武并不可笑,可笑的是他并不像其他练武的那样弄弄铁沙掌五雷掌之类,他只打沙包,也许他认为敌人太多,不练一下不行,如果将来派不上用场,打老婆也可以。房间的空间太小,容得下他的人,却容不下他的沙包,他就把沙包掉在楼下的一棵树上,每天在众目睽睽之下挥汗如雨地打。要是他感觉到有人在注视着自己,他就会情不自禁地弯起手臂展示一下他的肌肉,就像暴发户炫耀自己的财产一样。他一直想把沙包弄到女工宿舍前去打,他相信在她们面前更能表现自己雄性的魅力,可惜的是那儿没有树,沙包不能像气球那样飘在半空中。每次见郭兄在打沙包,赵宜强就感叹造物主的伟大神奇。就说这体育吧,它就为那些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人提供了职业,也让那些头脑简单四肢又欠发达的人找到了生活的乐趣。假如没有体育,这世界会有多少闲人,又会闹出多少是非。他在楼下打沙包对赵宜强并没多大影响,主要是在天黑之后,外面可见度低,玩起来没人欣赏,这时候就回到房间里来摆弄他那套行头。他用来装沙的袋子有四条或者五条,有枕头套那么大,有尿素袋那么大的,也有像麻袋那么大的。他几乎每天都要把它们翻出来倒腾一遍,不是把大的往小的里面盛,就是把小的往大的里面倒,仿佛淘金工人。如果这两个消停了,那个魏春生又上来了。魏春生活脱脱另一个范思举,他长得也不算雅致,却像是深闺里的怀春少女,见了谁都是一付羞涩腼腆的样子。如果有点什么可乐的事,必先掩了嘴再绽笑容,生怕别人说他少了妇德。赵宜强是大学生,在这两栋楼里,大学生用不着十根手指都数得过来。而这个魏春生,似乎特别敬佩大学生,只要有一点儿像鲁迅先生说的那样从海绵里挤出来的时间,他就要往赵宜强面前凑。他有各种各样的理由,用各种各样的形式,只要能跟赵宜强说是几句,好像就觉得今天没有白活。一会儿问你要不要开水,一会儿问你要不要洗脸,一会儿再问你什么时候去吃饭。如果这些都问完了你还不跟他说话,他也很无奈,就将赵宜强的脏衣服臭袜子找出来洗。赵宜强不是地主家庭出生的人,过不来这种被人侍候的日子,几次要发作,可是一看到人家那个羞涩的样子,一腔怒火又忍了。在这种环境里生活,非得有涵养不可。不过赵宜强认为,有涵养的人一定得有一个优雅的环境,到了这里,看你是谁,终有一天也会忍耐不住。

白天大多数人要上班,还稍稍好一点,一到傍晚,男妖女怪全都复活了。往僻静处去的,是那些已经确立了恋爱关系急于体验肌肤之亲的男女,留在寑室里的,往往是男的一群女的一伙,在谈笑中暗藏各自的心思,借助语言慢慢地试探。更多情况下是好几个电灯泡专去照亮别人的爱情,自己也好意淫一番。不知在工厂建单身宿舍是不是中国所独有,如果国外没有,建议推广出去。它的好处上显而易见,不仅能够解决相当一部份人的婚姻大事,还能培养一些掮客和交际花。他们把一个个单身的男女撺掇起来组成家庭,急不可待地睡到一起去,别人的爱情永远是自己津津乐道的性丑闻,自己的肉欲才是世上最纯洁的爱情。人口众多是中国的一大特点,也是中华民族永立世界民族之林而不败的铁证。担心亡国的人真是杞人忧天,你要数学再怎么不好,也能算这一笔账来嘛,就算一颗原子弹能炸死一亿人,美国佬也要十几颗才能把咱们灭了,咱们有的是人,他的弹药还没装进炮膛,咱们的**已经到了**,没几天蝌蚪就变成了青蛙,看到底谁厉害。

最近这段时间,就有不少的男女往五○四房间来。赵宜强十分清楚他们的来意。以赵宜强的条件,在这些尚未婚配的人当中,条件应该是比较好的。大学毕业生,现在又是工会的干部,个人前途未可限量,家庭条件也不消说,在菜场有三十多个平米的店铺,每天开门就见得到现金,又是家里的独子,什么聘礼彩礼婚礼的费用都有着落。有人感叹中国没有人能写好爱情,这是因为他根本就没有认识到中国人所谓爱情的实质。中国人只有婚姻,没有爱情。中国人的爱情只有在校园里还找得到一点蛛丝马迹,可是心怀嫉妒的人又要跳出来反对早恋,就这么一点可怜巴巴的好东西最后还是给扼杀了。走出校园,所谓的爱情简直就是卖淫嫖娼,讲的是物有所值,免不了讨价还价。人们歌颂爱情期盼爱情,是因为真正的爱情太稀少,就像是十佳杰出青年的名单或单位先进生产工作者的光荣榜,因为弥足珍贵,才要拿出来展示一下,给人一点盼头。那些言情小说,只有骗点学生的零花钱,要是稍稍思量一下,看不上三行,要么就觉得主人公是白痴,要么就觉得写书的人是白痴。男人注重女人的容貌,这是女人的悲哀,因为在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女人还是算不上美貌的。在上下五千年的历史长河中,像沉鱼落雁羞花闭月的有几个?你就是把史书翻破了,也凑不齐一个连的人数。女人注重男人的财富,这也是男人的悲哀。撇去那些中产阶级不论,就广大的人民群众而言,财富二字根本沾不上边,能吃穿不愁就也经很好了。于是,所谓的爱情就在双方利益的权衡之中展开了。在城市里,房子是女人首先要考虑的问题,这个很实际,要不然成家以后住哪里?有了房子,再看收入,如果没有稳定的收入,住在房子里也有挨饥受冻的危险。如果这两项都还可以,还要看对方有没有老人,老人是不是健康,要不要跟他们住在一起。要是老人有病,长期要人侍候,有了房子和稳定的收入也不好。婚姻就是一种交易,可它还没有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那样爽快,它往往要用爱情的面纱把自己的私心杂念打扮一番,叫人一时半会儿揣摸不到彼此的心思。他或她所说的爱,其实就是爱依附在你身上的物质条件或身体条件,这还不能叫人悲哀吗?利益就在眼前摆着,双方都看得清楚,但是人生百年,还有很多是看不清楚的,那些看得见的利益可能在时光里增长或者消亡,这样,婚姻又成了一场赌博。女人用身体作赌注,要是自己这一身白肉押对了,一生将受用无穷,要是买大买小没瞅准,就白糟踏了自己还颇为满意的嘴脸和三围。男人靠钱财取悦女人,哪怕是个歪瓜裂枣,只要有钱,就能把漂亮的女人收买下来。但这个漂亮女人是不是看上去那么好,就全凭你的命了。这是爱情吗?爱情是这样的吗?真正的爱情是风雨同舟患难与共,可谁愿意跟你共患难,要是那样的话乞丐都能娶上媳妇了。

不管赵宜强怎样理解爱情,当有女人在他的房间的时候,他并没感到有十分的厌烦,至少他不像烦江云滔郭建军魏春生那样。说得更确切一点,他能认清爱情婚姻的本质,却无法拒绝女人的**。他曾向范思举道出了自己住在单身宿舍的烦恼,但范思举说,其它什么忙他都能帮,可就是房子难找,要想离开单身宿舍,唯一的办法就是早点找个女人结婚,结了婚,就可以排队分房子,要不然就得一辈子呆在那里。这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既然女人的**无法拒绝,自己又需要房子,何不就找个女人?经常到他房间里来的有五男四女,只有一个人是抱着嫁人的目的来的,其他人都是电灯泡。这个人叫冯艳丽。她名曰艳丽,其实跟艳丽的距离至少要绕地球三周以上。但她也不丑,即使丑陋就在她隔壁,也跟她没关系,她就是那种在大街上随处可见的女人。冯艳丽每次来后,就坐在赵宜强对铺,也就是江云滔的**,别人高谈阔论时,她就勾着头翻起眼珠去看赵宜强。她有一头长发,洗发水的味道就是从她的头上散发出来的。赵宜强没有在他们来之前离开房间,这似乎已经说明了他的内心并不拒绝他们,也不拒绝冯艳丽,有时候人家没来,心里好像还有一点期待。他可以假装着不明白他们的来意,耐着性子跟其他人说笑,心情好时还给他们讲段历史故事。他之所以有心情好的时候,也就是因为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东西在撩拨他。说实在话,他是不屑跟这些人哆嗦的,他们的兴趣不在历史,如果他真的上了三尺讲台,看下面坐着这么一些人,他是会罢课的。

“赵哥,咋样?”打了三五个照面之后,他们就派出一个代表来与他交涉。“什么咋样?”赵宜强并不完全糊涂,但有一点装糊涂,反问道。“冯艳丽呀!你就没点意思?”“什么意思?”“不愧是有文化的,深藏不露。”那人道:“我没你那么多的文化,我喜欢直来直去的。你给个痛快话,有没有那个意思。如果有,我帮你传个话,将来你们结婚,敬我一杯酒就行了。如果没有,也说一声,别耽误我的时间。”人家把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自己好像应该表个态才行。可是这话又该如何说呢?如果说有,那么就意味着从此以后自己将不再是一个人,就意味着将失去自在的生活,就意味着不久的时候就要给孩子灌奶瓶洗尿布。如果说没有,又显得那样不符合实际。山里的鬼好打,心里的鬼哪有那么容易打的。只要有一个人在你心里占据了一个角落,可能你就得把那个角落永远地留给她。他不认为这就是人们所说的爱情,它只是人的一种需要。他感觉到真不好说有还是说没有,只得搪塞地道:“我相信缘分。”这是一个不错的回答,几乎所有的男女都用到了它,或者拒绝,或者接受,或者作缓兵之计权宜之计,都可以用缘分二字来解释来遮掩。至于缘分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恐怕谁也说不清,它的妙处也正在这里。正是因为说不清道不明,它才能伪装人的情感。如果把它比喻成心理学教学时出示的两可图还不算恰当,说它是一块魔方也不确切,它应该是一把各自利益的保护伞,打着它,各自的利益才不会轻易地被别人侵占。

“缘分?什么缘分?你看看,这世界上有那么多的国家,你偏偏生在中国,中国有那么多的城市,你偏偏生活在这里,这里有那么多的单位企业,你哪里都没去,偏偏来到了8625厂,8625厂又有这么多的人,人家偏偏又认识了你,你说这不是缘分是什么?”他还没说宇宙有那么多星球,你咋就呆在地球上,地球上有那么多的植物动物,你咋不做猴子猩猩而单单做了人。果然没说错吧,这就是人们对缘分的理解。“我承认这是缘分,但我们之间需要相互的了解。”赵宜强只得这样说。“不在一起怎么了解?你们得走到一起去,不走到一起去你只能了解到天气。我说得对不对?”赵宜强不知该再说些什么,他知道,不管他怎么说,这位说客都能把他顶回去。为了证实自己的判断,他又说了一句:我事我还得征求一下父亲的意见。说客果然道:“这是你父亲的事吗?这是你自己的事。又不是你父亲恋爱,应该你自己做主。”

赵宜强感到有些苦涩。这那是在恋爱,这简直就是在胁迫。为了摆脱暂时的困境,他也顾及不到什么人的自尊心,干脆就道:“我觉得我跟她不合适,并且我现在根本就不想恋爱。”他知道拒绝一个姑娘的美意是不道德的,但他又不能这样做。他并不讨厌那个冯艳丽,有时候还觉得她有些可爱,可是仅有这一点是不够的,有些可爱就能成为恋爱的基础?那一个人没有一点可爱之处呢?就是张三靠那张两指宽的脸有时候看上去也蛮好玩的,难道这就是你要爱她的理由?那个说客气咻咻地走了。过了几天,赵宜强还一直想着这事,心情也很复杂,仿佛一个收藏家卖了自己的藏品,虽然得了一大笔钱,可毕竟好东西到了人家的手里。女人和自由,等于鱼和熊掌,二者不能兼得。熊掌当然是好的,可鱼也鱼的滋味,啃一辈子的熊掌,临死也不知道鱼味,这不遗撼吗?这几天,赵宜强除了睡觉,根本不敢在宿舍里呆,下了班之后就四处闲逛,估计那一帮子人都熬不住走了,这才回去。回去之后也不像往常那样要翻几页书,到洗漱间去洗把脸就上床了。上了床,又要用辩证法把鱼跟熊掌利害关系琢磨许久,常常要整到凌晨二点多钟才能迷迷糊糊地睡一会儿。

这天早上,刚走到厂门口,就碰到了张三靠那张瘦脸。张三靠在跟陈心慧恋爱,这事一直在他心里想不明白。张三靠是个什么玩意儿,怎么陈心慧就看中他了呢,这不是自轻自贱吗?这不就是人们说的把鲜花往牛糞上插吗?张三靠能得到陈心慧,这不知道要让天下多少男子伤感伤悲伤神伤心伤痛倍受伤害。你只要看到那张瘦脸跟陈心慧走在一起,就会产生要把他掐死捏死踩死恶狠狠将他打死的冲动。这太让人嫉妒了,他张三靠凭什么呀,就凭他会骑自行车?自行车谁还不会骑,只要是个人都能,可人家就把这个雕虫小技发挥到了极致,你不服气又不行。如果开汽车火车轮船飞机的人还有打光棍的,只要想想张三靠,一定得活活的气死。对于这样一种爱情,赵宜强暂时把它假设成是爱情,他是这样分析的:在陈心慧面前,几乎所有的人都有一种莫名其妙的自卑感,因为陈心慧的气质总让人觉得她应该属于皇家贵胄,一般的人只可仰视,哪里还敢有一点儿非份之想。而张三靠则是个二百五兮兮的人,虽然卑贱,却不自卑,或者他根本就认识不了人家的高贵,也不清楚自己身上的卑贱到底是怎么回事,逮着个好的就上,管人家是什么感受。就这样,他的阴谋得逞了。“这个狗日的!”赵宜强在心里骂他已经不止二十遍了。在万福巷,赵宜强最为不屑的大概就要算上他张三靠了。但凭心而论,在陈心慧的调教下,张三靠变了不少,现在看上去好像也顺眼了一些,不说别的,单是那张脸就丰润了不少,身子骨似乎也不像从前那样单薄了。“宜强……”张三靠老远就在叫他。张三靠已往不是这样称呼他的,已往他管赵宜强叫“赵希匹”。赵宜强在上大一时心血来潮写过入党申请,这事让张三靠知道了,就送了他这么一个大号。那时候他刚从共产党的看守所里出来,每天八两米的东西吃得他走路都要闪腰,听说赵宜强还要投奔共产党,满肚子不乐,想起在哪部电影里蒋介石骂共产党“娘希匹”,他就骂赵宜强是“赵希匹”。“三靠,有事吗?”赵宜强问张三靠。张三靠道:“是这样的,皮哥他爸过生日,皮哥要在家里弄两桌,特地要我来请你去吃饭。”“皮哥呢?”“皮哥到菜市场买菜去了。”“还请了谁?”“也没什么人,陈心慧她兄妹,还有就是周大哥和周三哥周三嫂。”张三靠把时间地点都讲清楚后,说要赶回去帮皮哥,就回去了。



第二节

陈皮要请客,其它的人都可以忽略不计,陈心哲是不能不请的,周玉川是不能不请的。但他也想到,因为周玉琳的事,周玉川多少对陈心哲都有一点不舒服,怎么才能让周玉川对陈心哲有所好感呢?他就把陈心哲拿出二千多块钱捐助周玉琳的事给周玉川说了。二千多块钱,对于像周玉川这样一个做副总经理的来说也不是一个小数字,陈心哲能慷慨如此,周玉川尽释前嫌,对陈心哲自然也要另眼想待了。周玉川为妹妹的事一直感到很愧疚。既然自己没有关系没有能力把妹妹弄回城里来,那就应该想点其它的办法使她在那里能够过得好一点。他也给周玉琳寄过一点钱去,可那点钱对于一个人可能也还够,可对于一个学校,一群穷乡僻壤的孩子,无疑杯水车薪。他算过一笔账,陈皮四处募捐得来的钱可以让不少孩子上学,这能减轻妹妹多大的负担啊!这个主意是陈心哲出的,他也拿了这笔钱中的大数,这个情理应是要记在陈心哲头上。陈心哲做了他想都没想到的事,他心里难道还有什么搁不下想不开的吗?所以当他走进陈家院子看到陈心哲的时候,就上去跟陈心哲拉手,并把他知道的事说开了。“都怪皮哥。”陈心哲道:“周老师是因为我的缘故到靖新的,我很抱歉。不过周老师那样敬业,应该得到大家的尊敬,如果有能力帮她,大家责无旁贷。我只是一点心意而已。”“你能喝酒吗?”周玉川问道。周玉川的官虽然不算大,混的也是个官场。在官场上混,哪个不能喝酒,而且不管事情大小,都用酒来说话。他今天来没送别的礼,就是一箱泸州老窖。“大哥要喝,敢不奉陪。”陈心哲笑道。

屋里太小,两张大圆桌就只好摆在院子里。陈心哲兄妹,周玉川周玉石邓少萍赵宜强陈皮张三靠坐了一桌,那边陈广胜崔玉梅老王燕子和另两个街坊坐了一桌。菜都是张三靠的手艺。他已经完成烹饪学校的全部课业,现在在“凤凰巢”饭店实习,今天有了这个机会,还不好好地漏一手,也让众人见证一下他张三靠也不是仅仅只会骑自行车。当然这里的条件不能跟“凤凰巢”相比,锅碗瓢盆等一应用具都不顺手,就是好些调料也不齐全,难以做到“色香味器形”,还不能体现他的真实水平,这是他今天为之遗撼的。像陈皮这样的家庭,要弄他个肉山酒海也很困难,好在他修自行车嫌了一点钱,才有了今日这番阔绰。山珍海味没有,但水陆杂陈还是齐全的。陈心哲兄妹素食,张三靠早就知道,用面筋豆腐做了几样素菜摆上,席面看起来似乎更丰富了一些。

在所有人当中,认识陈心哲最早的要算赵宜强了。他记得那次路过敬墨轩,正巧天下大雨,他就站敬墨轩门口避雨,从外面回店的杨慕才邀他到店里去坐一会儿,等雨停了再走不迟。杨慕才并不认识他,只是出于礼貌,或者是关心,他就到了店里。他是学历史的,对于那些古玩字画当然也有些兴趣。杨慕才见他那付神色,就过来与他闲谈起来。这么一来二去,两人竟成了忘年交。还是范思举那句话,陈心哲除了长相以外,他也没从陈心哲的身上看出什么来,每次进出店门,只是跟他点个头示意一下,并没多的言语。只是在周玉琳追求陈心哲的时候,陈心哲才引起了他的关注,即使这样,他也没跟陈心哲面对面的说上三句话。所以今日见了也没什么话好说。周玉石听说陈皮的客人当中有陈心哲,想起自己的妹妹就是为了他还在靖新受苦遭罪,就不愿来见这个人,如果不是邓少萍再三怂恿,他宁可在家与电视机里的主人公比深沉。邓少萍要来的意思很显然,她一直就想找个机会看看这他被小姑子爱得死去活来的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用男性的眼光去看陈心哲,陈心哲似乎除了长相之外别无长处。范思举的话很代表了一部份男人的观点,男人嘛,长得那么好干啥,关键要有本事,聪明的女人就不会看重的男人的长相。而用女性的眼光去看陈心哲,陈心哲除了长相之外应该还有一点别的东西,至于这个东西是什么,则要看各人的眼力了。眼光和眼力不是一回事,眼光只能看到形象上的东西,而眼力可以透过外表找到内在的一切。邓少萍没有那样的眼力,在她见到陈心哲之后,她就觉得陈心哲固然可爱,但远没有叫人死去活来的魅力,周玉琳实在有点傻,这了爱他,还赔上老爹一条命。

人怕孤独,所有要交朋友,有了朋友,难免就要请朋友吃饭。名目上是吃饭,实际上就是喝酒。既然喝酒,就要喝得高兴,怎么才能使喝酒变成一种乐趣呢?古人就发明了酒令。酒令这玩意儿好,它能使整个的桌面既充满乐趣又不失体面,就是不知道怎么搞的,酒令在现代人的生活当中竟然销声匿迹了,代而取之的是要么是划拳,要么就是劝酒。划拳就不说了,那种声嘶力竭的叫喊只适合于粗人。现在坐在桌上的,有像赵宜强这样的历史系毕业生,有像周玉川这样的副总经理,现在陈心慧已是音乐学院的老师,都不算粗人。虽然说陈心哲只是敬墨轩的小伙计,似乎也不像粗人。相比之下,陈皮是个修自行车的,应该在粗人之列。张三靠有了爱情和职业,做起正经人来,也有模有样的,好像也做了文明人,况且他现在还在厨房里忙着。这酒应该怎么喝?当然得斯斯文文地来。开始的过场依然是敬酒,敬了寿星敬长辈,然后互敬,等酒过三巡菜下五箸,才把话说开。先是周玉川慨叹今昔之别。他夹了一片回锅肉,就说起了他当年为了吃肉深更半夜拿着肉票到菜场排队的往事。他道:“夏天还好一点,带床草席就去了。先弄几块砖头往哪一放,然后铺上草席就守砖头,怕人家趁你睡着的时候夹塞,把你的砖头往后挪,睡觉的时候得只能睁只眼闭只眼。要是过年就惨了,先要为肉票的事忙上个一两个月,我们家人多,自家的票不够呀,就得想办法多弄些票。好不容易把票弄到手,又愁什么时候能把肉弄回家。大冬天的,穿上厚厚的军大衣,抱着个被盖卷一守好几夜才能把肉买回来。我是老大,要就着下面几个小的,要等他们油水从喉管里冒出来了才弄几块尝尝……现在好了,虽然说肉要七八块钱一斤,只要有钱,总还买得到。”

陈心哲兄妹素食,无法理解肉对一个人具有如此大的诱惑,但对买肉的故事还是表示出浓厚的兴趣,听得很专注。周玉川说时,其他人为了使他故事里的人物性格更丰厚,事件更具有典型性,情节更为生动,时不时地给周玉川润色一下,这样陈心哲兄妹听起来就更加津津有味了。另一桌的陈广胜听说边在讲这些事情,兴致也来了,扔下老王他们就蹭了过来。讲那些事,在座的谁还比他更有发言权?再者,他对老王的漠然早就厌倦了,他知道什么?他就知道拉板车赚钱还账,天下大事他一点都不懂,要不是看着大家住在一个院里,理都懒理他。陈广胜一来,陈皮就怕他扫了众人的兴,便道:“我们又没说文化大革命的事,等说到那儿的时候我再叫你。”陈广胜也不理他,围着桌子转了一圈,想找个位置坐下。陈心哲连忙往陈心慧这边挤,给他挪了个位置出来。这个院里的人,除了陈心哲兄妹俩,谁还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等他坐下来,众人都不说话了。陈广胜几次挑起话头,陈皮就站起来劝酒,把他堵了回去,搞得他是欲说还休欲罢不能,苦坐了好一会儿,最后不得不讪讪地离开,仍觉得老王才是天底下最理解他的人。从这情形看来,他不找老王再弄出一段类似高山流水的佳话是不行的。

张三靠把最后的一道丸子汤端上来,今天的表演才算结束。这会儿坐在陈心慧旁边,来和众人说话。张三靠已往也是要喝酒的,常常搞得玉山颓欹,剔吐纵横,现在竟然连酒都不喝了,坐在那里一付恭恭敬敬的样子,比赵宜强这样的读书人还要显得斯文。为这两桌菜,张三靠和陈皮忙了一天的时间,这会儿歇下来,陈心慧给了他一个表示奖赏的笑容,然后递过用自己的手绢给他擦汗。这细节被赵宜强看到了眼里,刚刚喝的酒就开始在胃里翻腾,五脏六腑也隐隐地疼。开始时他还吃几口菜,这会儿他一想到这菜是张三靠做的,就恨不得把吃下去的全吐出来还他。想起那个冯艳丽,她也算个女人?她不过略具女人之形而已,跟陈心慧一比,她可能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了。如果她还想活着,那赵宜强断然是不肯再留人世的。他想,要是张三靠是中世纪的骑士就好了,各执一把剑来个决斗,量他张三靠也不是自己的对手。然而现在是公元一九八八年,不是中世纪的欧洲,他除了怨上天不公,没有一点别的办法。想到这儿,他又喝了一大口。酒该不是他张三靠的吧,大不了我不吃他做的菜就是。

酒喝到一半的时候,天就黑了下来。陈皮把事先准备的电灯打开,周玉石才想起晚上还要到公司去值夜班,与众人喝了一杯,就和邓少萍告辞走了。陈心哲是能喝的,酒对于他来说,好像不含酒精,一杯一杯地下去,并不像别人那样还要皱一下眉头。到这时,他已经喝了一瓶多,还像没事的人似的,而周玉川陈皮赵宜强等人早就有点勉为其难了。燕子在那边吃过饭,又要给母亲擦身子,崔玉梅就叫燕子干脆把燕子妈抬出来透透气。要抬一个大活人出来,燕子肯定是不行的,就过来叫陈皮帮忙。陈皮此时自己都要人抬了,哪里还能干那活儿,刚站起来人就像还没上天的风筝,东倒西歪随时都有可能趴下。周玉川也试图过去帮忙,无奈头重脚轻无济于事。赵宜强似乎要好一点,腿脚虽说不是很灵光,还可以上去搭个手。当然,并不一定非他们帮忙不可,那边两个街坊早进屋去了,他们这样做做无非也是表示一下意思而已,就像送客的礼,并不是因为人家买不起这点东西。张三靠没喝酒,是真的上去帮了忙的,回到原先的座位上,就向陈心哲兄妹讲起了燕子妈的情况。“一天要吃十几餐,这还不说,躺不到五分钟就要坐,坐不到五分钟又要躺,可把燕子折腾够了。”陈皮也道。“当真就没有医生能治得好吗?”陈心哲问道。说完就站起来,走到燕子妈的竹床前,仔细看了一会儿,然后又回到席上,对陈皮道:“你明天不要去摆摊了,在家等着我,我有话对你说。”夜阑酒尽,饭也吃得差不多了,各人便散去。陈皮带陈心哲兄妹走出万福巷,陈心哲又道:“你明天就在这里来接我吧,这巷子太深,我恐怕还不认得路。”

听了陈心哲的话,第二天陈皮没上街摆摊,早早地来到万福巷的巷口等陈心哲。约摸到八点钟的光景,陈心哲来了。到了陈皮家,陈心哲才道:“你跟我去看看燕子妈。兴许我还能治她的病呢!”听说陈心哲能治燕子妈的病,陈皮一下就激动起来,能把燕子妈的病治好,不仅仅是燕子的心愿,包括陈皮,包括这个院子里的所有人,都希望有一天燕子妈能重新站起来。这种美好善良的愿望有一个不太好说出口的出发点,那就是燕子妈拖累的不仅仅燕子,而是小院里的每一个人。人说远亲不如近邻,邻家有这样一个病人,你总不能袖手旁观,该帮忙的时候你还得搭一手,钱物你可以尽着自己的能力去帮,手上的活儿不消花钱,你就更不可能无动于衷了。话是这样说,但时间一长,人难免会生些厌烦,心里要嘀咕嘀咕。久病床前无孝子,何况是邻居。自从燕子妈躺在**不能动弹之后,陈广胜崔玉梅甚至老王,都没少费心,心里不管怎么不舒服,有事的时候还得去帮着燕子料理。陈皮就更不用说了。如果燕子妈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一个院子的人都能活过来。不过陈皮只激动了一会儿,心又冷却下来。这个病如果能治好,花了那么多的钱,找了那么多的医生,还不早治好了,陈心哲又不是医生,就算是医生他未必就有那么大神力。

燕子的屋里没有开灯,显得特别阴暗,二人进屋时,燕子正在一扇小窗前糊火柴盒。陈皮把灯打开,那灯也比莹火虫的光大不了多少。“皮哥,有手电吗?你帮我找把手电来。”燕子也不知他要干啥,听说要手电,就从母亲的枕头边掏了出来给他。“燕子,你来帮我把你娘的被子揭开。”陈心哲又对燕子吩咐道。病人的被褥总有一种腐臭的气息,陈皮是在这里常进常出的,闻到那股味道都还要扭过头去,陈心哲似乎并不觉得什么,打着手电看了看燕子妈的眼睛,号了号脉,末了又要燕子拿根针来。陈心哲仔细地看着燕子妈的脸,用针去扎她的手和背。

“皮哥,依你说什么病是最好治的。”陈心哲关了手电,递给陈皮,然后问他。陈皮想了想,道:“可能感冒是最好治的吧!”“你说呢?”陈心哲又问燕子。燕子点了点头,算是赞同陈皮的意见。陈心哲才道:“我治你娘的病,就像治感冒一样。如果你们信任我,我就把你娘的病治好。当然,你娘的病到底不是感冒,三天五天是做不到的,这大概要一年的时间。我可以这样对你们说,一年之后,你娘就能和我们一样地生活了。

道德这东西只能在丰衣足食健康平安的时候讲讲,人要穷得揭不开锅了,或者被病魔纠缠得什么也顾不上了,道德呀良心呀还有那么重要吗?燕子就不止一次地生过歹念,她希望某一天从外面回来,母亲就撒手去了,扔下她恋恋不舍的人世,了却了一切苦难,天堂也好地狱也罢,总之她不复存在了。这是最好的结果。她还想到过用绳子将母亲勒死,用毛巾将母亲捂死,或者干脆用斧头把她劈了,然后自己站在十六码头纵身一跳。每年都有好几个人从那里跳下去,大不了自己也凑个数就是。她之所以没有那样去做,完全是勇气不足,如果有足够的勇气,这个不肖之子的名声她是早就背上了。当然,她也早就解脱了。现在听陈心哲说能治好母亲的病,她那种心情是不言而喻的,这就好比掉下了万丈深渊的人突然找到一条可以攀援的藤。然而,对于一个饱受生活磨难的人,突然有一桩幸事来到自己面前,又会对上天的眷顾产生怀疑,不相信改变自己命运的人或机遇会这样平白无故地出现。它应该有点什么征兆才对,比如说眼皮跳上个几天,好端端地心神不安又找不出原因,怎么也不可能因为皮哥认识了他又请他来家做客然后他就来给母亲治病而且一治就好。这就是命运吗?这太没道理了呀!燕子对医生早就失去了信心。在她在心里,医生都是骗钱的角色,他们穿的那身白大掛分明就是告诉大家他们是一群送葬的人,只不过他们在开药方的同时没有把骨灰盒花圈等项也写进去,更不帮人打招魂幡。她看了看陈心哲的模样,怎么也没从他的身上看出有一剂良方。他跟皮哥的年龄差不多,皮哥只能修修自行车,难道他就能叫人起死回生?

“不过你们得答应我一个条件。”陈心哲道:“我给你娘治病的事不能让别人知道。”“为什么呢?”陈皮问。“我没有行医执照。”陈心哲道。本来陈皮燕子对陈心哲就不信任,这会儿又听他说是非法行医,二人就更拿不定主意了。这时,燕子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就是钱。看医生都是要花钱的,医生收钱是天经地义的事,她就问陈心哲要多少钱?陈心哲笑道:“悬壶济世,不收钱!”这就更不能让人理解了。陈皮燕子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那眼神里似有说不清楚的内容。陈心哲知道他们一时难以做出决定,就道:“治与不治,全在你们拿主意,我等着。”他又对燕子道:“你想过今后的生活吗?如果不治,你娘就得永远这么躺着,你就得熬到油尽灯枯为止。如果你不管你娘,那么就得有别人来管。你认为这样好吗?”末了他又道:“你们先考虑一下,我先回去了。”

送走陈心哲,在回来的路上,陈皮就想起死马当成活马医这句话,陈心哲能治与不能治,都应该试一下,反正燕子妈就是活死人,真的死透了也不遗撼,万一人家能治而不让治,这不就太可惜了吗?所以当下陈皮就说要让陈心哲治。“为什么不治?一定要治!”陈皮道。“要是病没治好反把人治死了咋办?”这是燕子提出的问题。是呀,陈心哲能治这病吗?要是出了人命该如何是好。陈皮倒是爽快,道:“要是死了大家都轻松了。”“要是我妈死了陈心哲就要去坐牢的。”燕子道。陈皮想了想,道:“要说他水平怎么样我们谁也不清楚,但有一点我敢肯定,心哲他是不会害我们的。既然他不会害我们,又把人治死了,大不了我去替他坐牢。总不能叫一个好心人为我们的事倒霉吧!”“应该能治吧。我带妈看了那么多医生,没有哪一个说过这么有把握的话。你记得他就过像治感冒一样的话没有?”陈皮还没作答,燕子又道:“管他能治不能治,我受够了这日子,怎么说也要试一下,要是真出了什么问题,大不了我去坐牢。可能坐牢都比现在好受点!”

这样大的事陈皮不可能不跟父亲商量,陈广胜得知陈心哲要给燕子妈治病后,一向固执已见专跟儿子唱反调的他也表现出前所未有的通情达理。他道:“治,一定要治。就是砸锅卖铁也要治!”他对那个陈心哲颇有好感,这个好感可能就是源于昨天晚上他要坐过来跟大家吹牛而只有陈心哲给他让了个座,当时他就在心里说那帮兔崽子没有一个能有这年青人懂事。陈皮又给他说这事不能让别人知道。“谁敢说出去老子就把他的脑壳弄扁……”他说这话时,崔玉梅正好端着一脸盆脏衣服从他身边走过。她根本就没听到他说的话,宪法里也没明文规定她该做什么该听什么,她也不会去理会一日三餐和那几件换洗的衣服以外的事。但陈广胜好像觉得就是她窃取了国家机密,把崔玉梅叫住,问她刚才听到什么了。崔玉梅一脸茫然地看着他,**嗫嚅着又说不出话来。“我妈没听到你说的话。”陈皮给母亲解围道。陈广胜便不再理她,仰起脸,对天空说:“你要不想活我什么时候就给你塞到化糞池里去!”每次听父亲训斥母亲的口气,陈皮就想幸好他只是个掏大糞的,要是他有个一官半职,还不知有多少人会死在他的手下。

众人商量已定,到了下午,陈皮估计陈心哲还没离开敬墨轩,就来找他。陈心哲得了他们的主意,也很高兴,就道:“这事也着急不得。治燕子娘的病要有四个步骤,先服药,再针灸,再推拿,然后就是调养。到了针灸和推拿的时候就把燕子妈接到我家去住,调养的时候再送回去。你看这样行不行?”“那就太麻烦你了。”陈皮道。陈心哲笑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如果能把燕子妈的病治好,至少也算一件功德。不麻烦的。”于是陈心哲就把早就准备好的药方拿出来,叫陈皮去中药铺取药,怕他的钱不够,又给他厚厚一叠钱。陈皮坚决不受。陈心哲笑道:“燕子妈又不是你的妈,你为什么这样忙乎?善事别一个人做了。”他接下来又道:“你给燕子说清楚,喂药的时候仔细看着,如果燕子妈咽不下去,或者说咽下去又要吐出来,并不是坏事,这反而说明燕子妈的病完全能够治好。如果病人像喝白水似的没反应,就说明这病治起来还有点麻烦。但也不是治不好,你们要放心。你明白了没有?”







本章已完结,下一章内容更精彩喔。

下一章“第5章:第五章”内容快照:

『第五章』

第五章第一节卓家坪以前不~卓家坪,~白马,因东南面的白马~而得名,改称卓家坪是五○年以后的事。靖新县是四九年~放的,~放之前靖新县方圆几百公里还没有一~县城,大大小小的村子全被土豪劣绅掌控着。四九年成立县人民~后,才把这些村子合并成李渡、德胜、过桥、潘坳、长岭、十里、清~等乡。当时县人民~还不知道有个白马,直到五○年为了加~人~

~~

>> 阅读第5章 第五章 返回小说目录

版权声明:本小说数据来源自互联网,本站只对小说基本信息(目录信息、最新章节列表信息、第三方阅读地址等)进行整理收集,我们不以任何形式提供小说正文内容的在线阅读及全本小说下载服务。 如果收集的小说公众信息侵犯了你的权益,请与我们联系,我们会跟据情节严重性对其中的信息进行删除屏蔽。联系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