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早晨七点过五分，周建斌没有发觉有什么异样，把自己的破面包停在幼儿园一侧的便道上，从腰带上解下钥匙走到大门跟前，准备开门迎接第一批送孩子的家长们。

旁边修车摊的何柱给他打招呼，唉，周院长，还没吃早饭呢吧，一会儿一起去吃。咱俩还吃昨天那个火烧摊上的猪头肉，我吃着不错。

周建斌答应着，行。然后把钥匙捅进了锁眼。

这是2004年的春天，桃花已开了，麦苗也**了新鲜的嫩绿，一些顽强的小草试探着钻出了地皮，娇弱的身躯给早起的羊群带来了久违的佳肴。虽说是已到“柳枝思春早，鹅黄弄搔头”的季节，但北方平原固有的春寒料峭让掺杂了沙粒和灰尘的晨风还是多少带了凛冽。前面这句拽文诗句是建斌早些年的大作，也是最得意的一笔，算是作为曾经的文学爱好者的美好回忆。如今他已把美好的希冀托付给了自己的“远帆艺术幼儿园”，虽说不是踌躇满志，却也算饱含热切。但回想过去做的哪一件事情自己又何尝不是满怀希望呢？每每记起散落在记忆里的点点滴滴，胸口不免酸楚，暗淡的生活轨迹中亮色犹如流星，总是稍纵即逝，让人感叹难以把握。

建斌把幼儿园开在澶州最大的镇子边上，本镇也是澶州的骄傲，虽说是点缀在大平原的一个极不起眼的偏僻角落里，却凭着澶州人一贯诚信待客的经商之道，愣是建成了拔地而起的中国北方最大汽车农机配件批发市场，号称新“中国之最”。来自四面八方的配件供应商云集于此，赚取长途贩运后的差价，不少人基本上把家也安在了这里，买房置业，娶妻生子，俨然已成第二故乡。忙碌的商人夫妇求“财”若渴，男主业务女管财务，少有时间顾及家里。已到学龄的孩子们进了本地的私立学校还好说，年龄小的孩子们不免就受了委屈，在自家摆满钢铁零件的货架子之间玩耍攀爬，险象环生，让家长们实在寝食难安。前年秋天建斌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才颇具远见卓识地在镇子边上租了个大院子，开起了本镇第一家幼儿园，刚开始就招收了四五十个孩子，一时间也是一派欣欣向荣之象。建斌毕竟是有经济头脑的。

不过，小孩子们自我保护的能力差，建斌经验又少，小伤小碰不断，每天哭啼之声更是不绝于耳。只过了一个月，建斌就知道自己实在应付不过来了，便赶紧聘请了两名幼儿教师，皆是十八九来岁的姑娘，一个是本地人，另一位是外地文友介绍来的曲阳女孩，这才算改变了点局面。干了一年之后，建斌总了下帐，还好，略有盈余，为了下一步发展，更好的为家长和孩子服务，一咬牙，便把盈余换成了一辆破面包，用于早晚接送孩子。建斌利用自己的文艺细胞把车身装饰得有模有样，“远帆艺术幼儿园”的艺术字将车体的视觉空间添得满满当当，还别出心裁的在车顶安了个不小的喇叭，行动起来五彩缤纷、儿歌嘹亮，着实吸引了不少眼球。建斌见有人欣赏，很是得意，不料又生事端。建斌儿子十一岁，正是调皮阶段，一天傍晚他放学之后在幼儿园看到有几个小朋友跳蹦蹦床，便也去凑热闹。挤上蹦蹦床之后，只两跳，就听到一旁的孩子大哭，竟是压折了一个孩子的小腿。一气折腾又出去了六千三百大元。

一年多白忙，建斌无奈叹息，暗自安慰自己毕竟收获了经验，只盼今年春天带来好运气。

建斌打开了锁，推来大教室的玻璃门。

建斌租的房子是三间门面平房，因为紧靠镇子边，周围建筑不多，正门临着通往批发市场的大公路，房后面是用院墙围起来的有三百平米院子，摆着滑梯、蹦蹦床、秋千等儿童玩具。三间门面房本来是相通的一大间，建斌把它当作教室之后，就用木隔断在靠一头的地方隔出了两小间。这样就等于三间房子，两间相通的做了大教室，摆了电视、饭桌、书籍、小玩具等东西，另外一间隔成两间，做为孩子们中午休息的卧室，也是老师们晚间睡觉的宿舍。说是老师宿舍，其实大多时候建斌会在幼儿园里看家，而把两个老师用车送到离这儿只有三里地的村子里和自己老婆做伴，那里有建斌的家。昨天两个老师主动要求在幼儿园里休息，因为建斌已有十来天没回家了。女孩们很懂事，让他和老婆去团聚。昨天放学后，建斌盛情难却，决定回家了。临走时，他又仔细地检查了一下所有的门窗，感觉没有问题了，叮嘱女孩们有事给他打电话后，才走出幼儿园从外面把门脸房的大玻璃门锁好，恋恋不舍地开车回村。

象往常一样，晚上老婆看着儿子写作业，建斌喝了两口自己酿的粮食酒，躺在**看电视。老婆脾气不好，身体累的时候，还相当暴躁。男孩贪玩，不爱学习，上课不认真听讲，数学题总是半懂半明的。老婆对儿子的懵懂很生气，见他的作业本上多是老师划的闪亮的红叉，恼怒的话便不绝于口了。建斌在**被吵得心烦，眼前浮现出儿子挨训时那傻乎乎般无辜似的大眼，替儿子不平，在学校恐怕已挨了批评，在家里还要挨骂，就冲外间屋说道，你老骂他干什么，你就不能耐心点，他总是孩子嘛！老婆马上回应道，你耐心？你耐心你怎么不来教他？就知道回家来一躺，跟个大爷似的，好像干了多少活，可就是拿不回钱来。老婆的话正中建斌软肋，建斌知道凭嘴斗不过她，自己又是初中毕业，经过近二十年的摸爬，原先老师教的那点文化早随着喝的稀粥拉出了**，肥了田地，不可能去教儿子了，只好蔫蔫住口。干脆关掉电视，用被子蒙了头，一通胡想，昏昏沉沉地做起了不明所以的梦。盼着吧，我的幼儿园会好起来的。他在梦里也可劲地祷告。

门上挂着薄布窗帘，还没拉开，建斌忽然闻到教室里有充满着一种可疑的腥味，这种鲜腥是从来没闻到过的，极其陌生，又非常令人恐慌。建斌满腹狐疑，拉开窗帘，让屋外的光投进教室。此时才发现，靠一侧的休息室门竟然有一个是大开着的，而另一个也只是虚掩。

不祥的预感顿时冲上建斌的大脑，他赶忙大声叫两个老师的名字，却无回应。平时两个老师在这睡觉总是一人一个小屋的，建斌又叫了两声，还是没有回答。他几步走上前去，不再顾忌什么，冲到开着门的小屋门前。

小屋里赫然在目的是一个躺在地板上血泊中的女孩身体，，身上衬衣血迹斑斑驳驳，脸部更是一片模糊，不辨口鼻。惊恐中的建斌慌乱之际，目光投向另一侧的门缝，窄窄的缝隙**一只地上的裸足，黄白无血色。

杀人啦！

建斌头脑中眩晕不止，大叫着冲到大门外。当看到正在摆弄工具的何柱时，又张口结舌，战抖着**说不出话。

何柱见到面目失色的建斌的激动模样，顺口问道，怎么了，急成这样？喊什么呢？

老师……老师……两个……老师……建斌还是说不成句。

何柱意识到了严重性，站起身跑过来，老师怎么了？一把推开建斌身后的门，随后是一声惊恐的大叫，死人了！两个全死了！何柱此时也失了人声，如同钻天咆哮。

冲出来的何柱看建斌还站在原地双目无光，推搡了他一把，快打110，快打110……

建斌根本没力气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还是何柱用沾满油污的颤抖的双手拨出那个天下尽知的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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