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1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便悄然溜进了三月。

每当小客这时伫立在自己三楼的教室的几近悬崖边缘的玻璃窗前，望着对面距离八十米来远的高三高复教学大楼、楼下匆匆忙忙走过的毕业班学子及新悬挂在大楼门上的一张赫然写着“冲刺高考、全力以赴”的标志红布时，他总会习惯地告诉自己，高考已进入最后一百天的倒计时阶段了。

这时，他会容易伤感、恐惧起来。他的脑子里会恍然飘过几年前的一些片片段段，它们是从清中开始，一直到呆鹰中及技校，可最终它们又全都重新回到了清中。这像是个梦，对于小客这是一个多么可怕的梦。以至他在清醒间会为眼下这些面无表情忙碌的人感到羡慕、敬佩，他更会为他们快上高考的烽火战场而心颤。是的，他能不心颤吗？如今成绩一塌糊涂的他能不当心吗？一年后，他同样也会有这一天，同样也要上烽火战场，更同样也会整个暑假窝在家里满怀期待而又烦躁不安地等待消息。可结果会是怎样呢？是自己揣着一张红色的通知单让为自己努力了十多年的老爸老妈幸福地微笑一下呢？还是不能接受而又遍体鳞伤地哭着离开这所学校呢？小客不敢去想，他觉得这一切都很迷茫。他惟独只能更多地从现实的角度去压迫自己安分地爬在课桌上做一堆堆艰涩枯燥的参考书。

搬进新寝室也将近一个多月了，尽管表面上他比过去要稍微显得浮躁，可是内心他还是一直认真着寂寞着。他仍像个平凡、正常的读书人一样，每天铁打不动地重复着三点一线的生活。每天早早起床，按时就餐，同样早早或按时学习、睡觉。只是有时，他还会在学习疲惫或心里空虚时，想起她，不断地。一个曾经自己在清中相识、呆鹰中又离去、名字叫林菲的女孩。

林菲，是的，对于小客这是一个多么遥远、熟悉的名字。

NO.2

小客02年在老家的中学清中念初三时，班上从外镇转来一个女同学。女同学高高瘦瘦，长着张瓜子脸，有长长的马尾辫。她走起路来，总是半仰着头、眼睛乜斜，马尾辫则在背后倔强地一翘一翘，整个样纯像个不可一世的美丽天使。小客那时十五岁，正值青春萌动期，对异性的向往也开始像自己家乡人民的生活一样，蒸蒸日上。知道班里来了这么个天使，他的这种潜能更是一发便不可修饰。可是小客那时又不得不去悲哀自己的性格，父母常年不在身畔的他，是一个极为内向的孩子。他没胆向那天使说，便只能一直压抑在心里。

在小客那时的班里，同学们之间流传这样一种邪恶人，叫阴色者。即有色心无色胆者。小客那时潜意识里也很快发觉到自己属于这种人，便更是把自己喜欢那天使的秘密在心里藏得密不透风。他单是用眼睛羞羞地偷看人家，人家有时也恰巧打个正着看见了他。开始只是觉得他的眼神很生疏很无意，后来慢慢地便心领神会，相互之间形成一种默契感。可是不管怎样，小客每每于那一刻，脸总会烧得通红通红，心总会情不自禁地跳得老高老高。

那天使不仅仅是人各方面长得让小客喜欢，而且优秀得也更让他没法说。清中02年的一个当地作家在校举行的作文比赛，她获了一等奖；清中02届的年级英语竞赛，她也强夺首冠。甚至学校举行的学生代表大会，她也被选作为一位女流之辈现身礼堂的**台上讲话。小客当时看着她神纠纠、气昂昂的样子，更是仰慕得不得了。

他那时在同学们眼中心里所谓的贼胆是于某节晚自习课上才真正暴**来的。

02年在清中就读的初三毕业生，校方强烈要求住校。小客和那完美天使是班里的学习佼佼者，理所当然也不例外。有一晚，他的一个同桌在焦思竭虑地埋头写信，他很是好奇而又同情，出于友好，便向同桌讯问难情。那同桌在告诉小客自己的难情后，小客不禁大吃一惊，原来这小子是在向自己心目中的完美天使写情书。小客当时表面上虽在同桌面前佯装风平浪静，其内心早已热浪翻天，甚至恨不得立马把自己同桌捏成肉包子吃掉不可。同桌后明朗地向他应求援助，要他帮忙写，他当即以绝对否定的口吻说不成。同桌拿眼瞥他，说他小气。他忽地又不知怎地，觉得这对于自己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便又和在同桌的斗眼中讨好答应了。其实小客那时小小的心还真是挺狡诈的，名义上说是在帮助同桌写，其实际是在欺骗同桌替自己写，为自己和那完美天使架建美好的爱情之桥。

后来，小客和那天使的爱情越演烈，以致两人在中考考入同一所市重点高中呆鹰中后，还在继续。小客则在进入呆鹰中不到半年的时间便真心喜欢上了人家，人家比小客成熟、明智，清楚事态再发展的严重性，便绝情地抢先一步了断了他们之间的感情。

那天使就是林菲。

NO.3

林菲，这个02年秋天在清中邂逅、04年夏天在呆鹰中又离去的女孩，如今还一直像个有趣的谜团一样萦系着依旧是孩子的小客的心。小客曾经总想让自己去试着把她忘记，可他总还是止不住在孤单的时候又想起她。

小客有些难过的从课桌里找出了自己的记事本，他翻到了去年六月初的那段日子。

06、6、2

其实，我也高三了。

我知道自己退了两年。或许说是堕落了两年。

但我们的当初，我都还记得清晰一二。

高考了！！！高考了！！！

你的心里可能特别发抖，其实我也一样。或许更。

因为有很多的东西将要于我永远的失去了。

永远的。永远的。

静默中。孤单中。思念中。

林菲，祝你人生一路走好。

06、6、9

知道你真正走了，

我的心里才感到像失去了什么，

才真正意识到难过。

内心深处潜伏的依恋也开始一点点涌现，

一点不能自己地无助。

失去的许多东西都无法形容，

心里只是无法接受而又不得不接受的别样的疼痛。

你走了，我仍不忍心放弃，

还是一点点一点点去打听你的消息，

把往事一丁点一丁点提起。

及到蓦地一下子发觉你已经走了许久，

一年！两年！

才知道自己一直是多么地孤单。

小客为自己的下篇心情记录，吓得忽地浑身冷却不已。他想，自己当时的心情一定好忧郁，不然怎么能写下这么带有诗意伤感般的文字。6月9日？6月8日是高考的最后一天，6月9日是他高考放假返校后的第一天。

小客隐约还记得那天他所在读的高一班正在迁教室，从高一教学楼往高二教学楼那边迁。他当时一坐到自己新教室的后排位置上时，似乎感觉很是不能适从。他打开身旁的玻璃窗户，向外眺望去，正对面不远处的高三高复教学大楼落入了他的视网。大楼刚历经高考战火，空荡、死静一片。天边上已藏住半边红脸的太阳，于它身上抹上的一缕一缕若隐若现的光辉，更让它显得万分落寂。小客不禁触景生情，想起了落雁。悲伤之极，便在自己记事本上写下了这段文字。

NO.4

小客每一次从沉重的记忆中苏醒过来，都会觉得自己的四周静得特别吓人。好像他本身和外界就是一个不同的自然物，而即便外界何等地沸腾，他都仍会有着自己的孤单和寂寞。

第四节课下课的电铃声刚响，人群陆陆续续退却后，教室里、走廊上很是一片安静。从室外的天空上不断直戳过来的大批阳光，经玻璃狠很地折断后，洒落到教室内的地板、桌凳和堆积如**的书本上，更显出一副无力慵懒的模样。小客在随着回忆而心情逐渐演变得**的情况下，他在自己的记事本上也写下了今日的一段心情记录。

07、3、15

那一年，还是孩子的你失恋了。

也许是因为孤单，因为疼痛，生活里，你总会习惯觉得自己是一个可怜的人。

那些光秃的林阴树枝下，那个被冷落的食堂角隅里，那辆在雨幕下穿梭的回家车厢中，你的一切陌生的举动，在熟悉的人群中，显得是那么地苍白而无助。

他在写了大约三四百字的样子，便忧伤结了尾。他认真重看一遍自己刚才写下的东西，忽地发觉通身遍体地冰凉起来。他在想，自己此刻的心情怎么会如此抑郁。一本书上曾经说，写作对于一个人来说是一种很不好的习惯，因为一个人在写作的时候也往往是接近最绝望的时候。他突然觉得自己好无能，觉得自己记事本是上这些有关心情的文字写作都是在**自己，是自己一直都还不愿承认落雁已经走了。两年的时间过去了，他还是一点都没能把她忘记。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接下来的生活将又会怎样？

他突然又产生一种自我怜悯之感，把本子上的这篇今日心情记录撕了下来，准备塞到学校广播站的信箱中去，希望在今天中午午休后，能有哪位漂亮的女主播看懂他的忧伤，来同情他，用她甜美的嗓声把它朗诵出来。那时，小客会觉得现在不知在何方的落雁也能听见，听见这是他写的。而他感觉自己的疼痛也不再会那么孤单。

NO.5

他离开教室时，学校广播里正在雷鸣般地下通知，说现在已到中午午休时间了，请还在食堂里尚未用完餐的同学尽快用完餐，请正在操场上从事各种球类活动的同学马上中止进行，请不是本校的外来人员速速离开本校。时间耽搁了，小客没再打算去食堂吃饭，他径直地便向自己宿舍楼那边机械地移去。

中午午休，他开始没有一点睡意，单是睁着眼盯着天花板上新安装的摇头风扇发呆。及到后来感觉有疲惫、闭上眼睛正进入睡眠蒙胧状态时，学校广播里突然响起的歌声又惊醒了他。小客感觉那歌声仿佛“嗖”的如一阵冷风穿越时空而来，吓得自己没有任何准备而心瞬间凉了半截。

那是一首老歌——

我又不是你的谁/不能带给你安慰/不忍心你枯萎/像凋零的玫瑰/仿佛片刻就要老去/整个城市的孤寂/又不只一个你/都是云和月相互以为/是彼此的盈缺/不能哭喊已破碎/曾经的最美/独自一个人/熟悉的街/别问我在想谁。

他听着听着便用被子蒙住了头，泪水在眼眶里犹如喷泉一般涌了出来。他还是觉得自己可怜、无能。他无法阻止自己不去想林菲，他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抑郁。

不知何时，谁像拽了他一下被子，他擦干眼泪，才把被子从头上挪开。是小张，寝室长小张。小张问他怎么了，怎么眼睛红红的。他假装镇定，说没事，问小张找自己有什么事。小张说，外面你的GF(grilfriend)找你。小客没听清，小张当他听不懂，便又换了句话重新对他说，楼下有个漂亮MM找你。小客诧异，MM，漂亮MM找我。小张说是。小客跳下床，不紧不慢走出去看，见没有什么漂亮MM找自己，想一定是小张搞错了。他正倒回寝室去时，这时从教学楼那边赶过来的好友凌剑又玩笑着对说，淫魔团团长，小客同志，教室里有个女的找你。小客无心去欣赏凌剑的玩笑，对他无精打采地问，这是真的。凌剑说是真的。

小客想，那会是哪个MM找自己呢？莫非是先前自己向广播站投了篇稿，真的有哪位漂亮的女主播看懂了他的忧伤来同情他了。小客觉得这不可能，他怀着胆怯而又兴奋的心去教室看。

来到教室门口，他的确瞧见有个陌生的女的好似正在等自己。那女的站在走廊上，一手扶栏杆地背对着他。她剪着个碎发头，左手中还拿着本封面上有个很大的英文单词“island”的新书。小客乜了乜从额头上射过来的数缕稀白刺目的太阳光，正犹豫着上前问好时，没想到那女的一转身膘见他，便嘴巴像耗子啃米一样说了起来。她说，我靠，客兄，你的机械运动怎么做这么慢啰，我都快等死了。小客听着语气似曾熟悉，定睛一看，才知道原来是苏妮。

NO.6

他问苏妮等多久了。

苏妮别着眼回答他说都半个小时了。

他连忙向人家道歉，并撒谎解释说自己近段因过度缺乏睡眠，今天中午午睡得特别死。

苏妮看着他笑，说今年是猪年，你的生肖该不会属于猪。

他低着头闷笑、不说话。

苏妮责怪他，怎么啦，怎么不说话，婆婆妈妈像个女的似的。

他抬起头，一脸茫然回击人家，你不就是个女的吗。

苏妮说，可我不婆婆妈妈。

小客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什么。他揉了揉仿佛钻进了沙硌般的眼眶，盯着脚下的地板，固执得一言不发。

苏妮见他这神情，一下子好像明白了什么似的。她转了话题对他说，前段时间网站为你开了个专栏，你知道么。

小客垂头。

苏妮说，以后网站的发展就要靠我们去努力了。

小客也同样垂头。

临走时，苏妮突然又说，对了，我差点忘了这次来找你的主要事了，第十四期报子连载了你的两篇上下式小说，待报子一出版，我叫人送几份给你。

小客答，哦。

来得匆匆，去得也匆匆，苏妮最后大概只是问了小客想看不看她手中拿着的那本新书便就走了。小客没在意听，单是晃头，他听见她好像还说了一句要自己“好好过”的话。好好过，这三个字把站立在走廊上像木偶一般的他大吓了一跳，吓得呆在原地老半天嘴巴里说不去一句话。他发觉学校广播里这时已没有任何声息，而苏妮的身影也马上在对面楼梯拐角处被障碍物所挡住。

NO.7

爱上落雁失恋后，原本内向的小客就几乎处于了一个完全封闭的状态，而在这种完全封闭的状态形成的同时，他也随之养成了一个有利解脱身心的不好习惯——写作。

有人说，痛在心里积压能形成毒，而释毒的唯一方式便是通过眼腺不断地流出液体。在感情瞬间破灭而无法接受的事实面前，小客那时便是长时间沉溺于文字里寻找释毒剂。或许这只是一种自欺自慰自我麻木的手段，但也是他那时唯一能够拯救自我的方法。

在后来进入技校后，他还发表过一些文字。而05年秋天的再一次高一，他的这种不好的习惯似乎也演变成了一个独特的爱好。

恰于那时，衡阳的一所省重点中学一中有几个文字爱好学子联合其它高中的志同道合者于一年前成立的一个叫“一生有你”的文学小团体正在以迅猛的架势发展。报子发到第九期时，被端在教室里埋头做数学题的小客看到了。小客在略了概情后，便也顺势萌发凑合之念而信手涂了一篇青春小说寄了过去，定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不久后便收到那边的一个和自己是同龄的女主编的回信。女主编于信中说他在这一方面很是了得，准备刊用他的小说。小客一时受宠若惊，便之后把自己的这个爱好当作专长来发展了。

小说是于第十一期才刊发的，小客则在这之前历经了将近两个多月的漫长等待。他先是收到一封来自“一生有你报”聘他做实习编辑的一位女编员的来信，后相继又和那女编员见过两次面、做过两次有关报子的出版工作。

那是05年深秋的一个中午，他正在宿舍楼上的洗手间里洗发时，寝友万斌告诉他说教室外有个自称是“一生有你报”的女编辑找你，小客听后便兴奋地跑去看。那女的剪着个碎发头，穿着双白色的“ANTA”牌休闲鞋，静站在教室外的石梯樟树下。

小客：你是？

那女：哦！你是小客吧？我是“一生有你报”的编辑。

她说的有些急，脸上一片不均匀的粉红。

小客：是那篇小说的事吧！

那女：是的，你写得太棒了，我们将于第十一期出版。

小客：还有多久呢？

她抿了抿嘴，思考。

那女：大约就一周的样子了吧！——对了，上次在信中跟你说的那个事怎样？

小客：文字编辑？我恐怕没这能力。

小客不好意思笑了笑。

那女：别谦虚了，听说你以前也当过编辑，还发表过一些文字。

小客：那我该怎么干？

那女：八个版面的报子，这一期基本上都做好了，只差打印和印刷，你就负责你那篇小说的一个版面的打印和排版吧！

小客：好。

................

那女：这个周末“明天打字店”见。

小客：嗯！

那女：客兄，千万别放鸽子啊！

小客：不会的。

那女：对了，我的名字叫苏妮，是一中高一558班的，你以后有什么事可以来找我。

小客就是这样认识了苏妮。

可那一次他因为某某事的确失约了，待苏妮第二次来找他骂他放鸽子时，他一时赧然得不知该回答什么。苏妮瞧他傻乎乎的样子，便动心退了骂劲，只是说希望以后之间能合作愉快。

这期间，他收到过苏妮的三封信，去过她的学校四次，还编过两期报子。

上高二时，他也开始在有关推动这个报子的网站上发表文字。由于在任站长兼主编讴歌对他这方面能力的极其肯定和自己的努力，网站于今年年初为他辟出了专栏。

其实在这之前不久，小客就曾收到过苏妮的一封信。信中说站长讴歌考入了内蒙古科大，而另一重要女主编也进入了北京某一名校。两个领导级人物的远离，她断言报子可能要停刊。

尽管如此，尽管小客那时的心被文学突然**燃烧了一下，但他对这个一期才出八百册、没有什么规模、盈利及供自己发展的角落小团体，早已淡去了当初的那份热情。

苏妮的来信，他并没有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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