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七算一个读书人。
他终于能心平气和地读石片上的字句了。那堆石片叠在屋角齐人般高，数过去恰为九叠，他也就顺手拣来第一叠上的石片，放到房中央的地面上，自个儿盘膝端坐，伸了手摸索石片，双手就控制不住地抖索。
真太奇了，平日，他总能拿出俯视般的姿态面对每一本书和每一行字句。眼下，他不得不紧闭了双目，用指尖触那几个字，顺了下来，也就九个字。当九个字映入眼里，他身子就被一股子刺骨的寒气穿透，胸前空荡，背后如靠了一座冰山。九个字，俨然是手写小篆，一点一划运笔呆拙，分明写字人得阴阳之韵、天地之法，沉稳地凝到笔端，笔通气，纸载了气行，笔笔点点莫不透出一股稚样。其人是怎样的一双枯手？许是剔尽了肉，经脉如干了的瓤丝包裹掌背掌心和五根纤纤的手指。那掌中的笔……老七从十多个角度推测过，终无定论。
九个字竖排在石片的右上角，孤怜怜的一行，余下**。石底的纹理又是那样的细腻与纷繁，一层里压一层，又是天然为之。老七总想在空白处寻出丁点墨迹，也徒劳了好多天，他壮了胆，睁眼注视那九个字。
恰是：一切都在冥冥晓谕中。
老七读这字句，已是多年后的事了。
好多年前，发生的事闻且怪，见且更奇了。笔者归纳一番，成为：凌晨六点，城门开后，门洞下端坐着两个光了身子的女人，已死了。方塔里外前后几十年死了两个男人，姓孙，年岁都是半百以上的，死态狰狞。坟地头，一男人被连刺三刀而毙命，就裆里兜的玩艺儿也被解决了。
人死，终不能让活着的同类心安理得。当了茶余饭后的闲聊话题吗，又有些不吉利，何况死去的人不是在同一时间，就更不好解释。说不清的事又让人好奇，笔者就虚构起来，
虚构有一座城，呈矩形，四方九十九丈，史书无记载，前人未定名，故取名为：方城。
方城通向四方的有四个城门，根据东、南、西、北方向而定名，进了城门，四条道儿汇在城中心。城中住有九十九户人家，属赵、钱、孙、李四大姓。
每个城门都接有一条两丈多宽的石梯通向四方，石梯有九十九级，四个九十九是三百九十六。
城门固然设置有门，一道门两扇，四道门八扇。开门为凌晨六时，关门为傍晚六时，均以二十四个精壮汉子而为。六个人，开门时，各一方，关门时,聚于一处，开关有致，周而复始，行事者扯嗓门齐喊：“开门向四方，关门居中央。”或晨或夜，二十四个汉子在四方一喊，其声响亮，遥相呼应，一应一和一和一应，简称“门谣”。
东门外有一条从北向南汩汩不息的河，叫禾河，河对面是一片平坦的沃土，生长出茂密的油菜，花色随四季更换，齐刷刷地连了阴晴日月的天。没一条通道，许是方城中九十九户人家都觉得有道没去处，即便踏出一条道儿也仅仅是通向天际，那就使人太虚玄了，也会坏了长势良好的油菜。城里人去外界，靠水路，出外顺河而下，水面船只星点，如流水落花。东门昔日自然是热闹的码头了。
西门外，一带九十余丈宽的石林，千万尊怪石高约九丈，似人，似马，似牛，似狗，似虎，似猫都被取上了名。距城愈远的石头慢慢大起来，层层迭迭就垒出一座山，山为西山。西山仅依方位定名，好事者也许没多事，也许是山势古怪有些凶相，没有人敢招惹它，就随西山罢了。山上长树，山阳面全生长柏树，十来丈高，成两手合围那么粗，白煞煞的树干弯弯曲曲，每棵树冠才有一抹绿，远看，整个西山的阳面也是绿茵茵的，地面生长些青苔，掌多厚，软而有弹性。山阴面尽生灌木，也是方城人家的柴禾取处，千万年来取之不竭。九十九户人家不知在哪一辈将木划为九十九块，方方块块也就有了秩序，各户人家相安无事，沿袭至令。西山外有山，群山峻岭莽莽苍苍。
出北门，下完九十九级台阶，一条两丈宽的石板道通向一片坟冢。靠城近的坟旧，远的新。个个呈方形，以青石精细打制砌成。由近至远，色也循暗渐亮，青白色的一片。在事儿发生之前正是三百九十余座坟。
西山山脉从北至南延伸，江水在此转流向西，劈开西山南端的余脉，山与山拥挟着江水的奔流，形成一段峡谷。峡中水急，传有蛟龙生焉！
南门外，江边筑了一座十丈高的石塔，石塔由大到小，四四方方的，好事者以形定名为：方塔。
“四面不通风，十字居当中，十字推上去，吁－－变通！变通！古字。”“古字”多半由对应者回答，出声清脆，不含混。这首古谣流传千万年，已是方城的城歌。母亲对怀中幼儿唱，幼儿也就酣然入眠，一觉到天明。小孩朝唱晚吟，一吟一唱一答，字正腔圆，练习了发音。上年纪的人清早起床唱上一段，多是不道出“古”字，把“通”字的音拖得悠扬婉转，气血贯通，除净一夜邪念浊气。故，九十九户人家从学语儿童到将归西的老人都口词清楚，且响亮。
方城人可谓：声，冲天有音；音，落地有声。
方城的环境已虚构完了，归纳一番，只要记住四个九十九的数和一首古谣就行了，其它则是笔者的花枪，三招两式下来，也只有那么一点实实在在的，但几桩死人案的发生似乎实亦非实，虚亦非虚了。
至此，一友人来访，带来一斤白糖，一丈布料，入坐便说：“你把几件死人案拉扯到虚构的方城里，是错误的。”
笔者望了这友人一眼，他的神情庄严，绝非戏言，介于此，笔者只能搬出“山里有座庙，庙里有两个和尚”的话唐塞一番。
“要坏事的！”友人郑重其辞。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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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城幻像·之二』
第二章有人说：～～是在东门～的。第九十九天的夜色来得突然，一浓就全黑了。晚风徐徐渐近，夜如黑色的涟琦在方城里～漾开了，黑暗中浸透了柏树那～鼻的奇～，转了圈纠～着人，管怎样挥～舞～，也驱散不了，人就发怵，生痴，痴了的人眼又乏困。土娘端坐在～～，盘了～，合～掌，双目微微闭～，显得～态万端。～～奇大，从东墙连了西墙，九尺见方，～方正，且高，～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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