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我开始极少出门,反正孤独寂寞的日子对我来说已经习以为常,没有电视,我只靠几本小说打发时光。一天晚上,我听到外面有动静,披衣出来,灯影里,我发现了屋门口放了一篮子鸡蛋。篮子是那种用塑料包装带编织而成的,横红纵绿,显得很精致。我冲出校门,想加快脚步追上她,可我的伤腿总是不听使唤。我一想,即使能够追上,我又能怎样呢?说一些感激的话,甚至把她拥进自己的怀里,要她和自己度过这漫漫长夜?可她的心还在归属于那个并不存在的灵魂。她从外表上看是一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可是她对一些事情又是如此的执着和顽固……在这个时代,所谓的爱情早已被金钱扭曲变形了,她还在这里坚守着一个并不存在的灵魂,就像我刚刚看过的小说《等待戈多》一样,叫人敬佩,又叫人哀惋……
一个月后,我的伤口愈合了。节令已入冬季,飘过几场小雪,我看到打苇的人们开着大车小辆紧锣密鼓地开进苇区。听说苇洼在一开春的时候就已经让外地人买去了,村干部都捞足了油水。校长请过他们之后,又开始了长久的等待,学校的院墙依然在摇摇欲倾……
令我惊异的是,我的班上自从我被狗咬之后,开始陆陆续续出现转学的学生。班上本来就只有10多个学生,现在还剩下6个,而且转走的都是杨姓的孩子。校长开始阻拦的时候,班上杨姓的孩子只剩下了2人,并且这2人也办好了转学的手续,公章是苇茅村村委会的。校长对我说:事情至此已经明朗化了,他们是怕你报复孩子……
又是一个双休日,我有意提着篮子,装着我给她买的礼物来到了小吃店。一路上,我走得坚定而自信。我一个教师,一身正气、两袖清风,我还怕什么?我不想卷入与我无关的纷争之中,但是我是一个主持正义者。我仿佛看到一双双窥视的眼睛在门缝里眨动,就连街上游走的狗们的眼神在淡定之中也有一种可疑。听说村干部家家豢养着猎犬,为了培养其野性,每天都要让它们拆掉一只活物——那种弱肉强食的血淋淋的场面叫人不寒而栗……
见我来到小店,她什么也没说就接过了我手里的篮子。那个叫二奎的人正在喝酒,一见到我,拉着我的手,非要我和他一起喝。我说:在治疗期间医生嘱咐不让喝酒的。确实,我刚刚去卫生院注**疫苗。二奎说什么也不听,他说:你怕啥?不就是被狗叼了一口吗?俺四婶可以作证,四叔在的时候,腿都被砸折了还不下工地,他才是真正带蛋的男人呢!来,喝、喝!
万般无奈,我端过来酒杯,刚想喝,她见状,冲上来一把夺了过去,酒洒了一桌子。二奎想夺回酒杯,她抡给了二奎一个响亮的嘴巴,打得二奎的脸扭向了一边。她说:二奎,你不配跟俺提你四叔!你跟他拾屁吃都赶不上!她说完,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气氛一时显得很尴尬,那个二奎的一双老鼠眼也瞪得多大,气呼呼地摔下筷子,走了出去。
她呆愣了一会儿,对我说:你赶紧回去吧,回去晚了说不定还会有人放狗咬你的……我知道她的心情一直不好,坐了一阵,也退了出去。我看得出来,她的境界是二奎此类人无法比拟的……
就在这天的夜里,我被一阵嘈杂的人声和狗吠声惊醒,赶忙穿衣起床,发现一闪一闪的光亮映进了窗户,我推门而出,以为发生了地震。
月黑风高,只见村东的方向火光冲天、浓烟滚滚,我马上意识到一准是苇洼起火了!这时,南面、西面、北面刚刚出现的火点的火势也逐渐兴起。火借风势、风助火威,火舌马上蔓延开来,把苇茅村团团包围住了,一股股柴烟呛人的味道汹涌地笼罩着村子的上空,鲜红的火舌绸缎似地抖动,舔舐着天空。苇茅村简直成了一个大烤箱。
这真是我由生以来看到的最大的一场火灾,在它的面前我第一次感觉到了人的渺小和无奈。大火整整烧了一夜,我一夜无眠。一只小狐狸被大火驱赶到了校园里,惊惶不定地在院子里转来转去,凄惨地叫着同伴。我多次敞开门,想接纳它,可它瞪着一双惊惶的小眼睛,一见到我就竖着毛赶紧躲开了。它的叫声连我也跟着心惊肉跳。
天亮之后,遮天蔽日的烟雾渐渐消散,偌大的苇洼变成了光秃秃的黑色的世界,有的地方还哔哔剥剥地冒着缕缕的白烟。
我望见一辆辆来不及开走的车辆变成了钢铁的支架,收割机也报废了。苇商们有的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一位老板模样的人大吵大叫,向村上索赔损失,但村干部们早就吓得躲藏起来了,他一蹦多高地说:明年我再来这个是非之地就把脑袋砍下来当球踢!……我知道他们的心此时在流血。
人们都在收拾着残局。我想到了住在村边的冯毛毛一家,那3间破土房紧挨着苇海,会不会出现啥问题?我急忙赶了过去,望见冯大夯正在屋前打扫落下来的灰尘,毛毛端着水泼着不远处一堆冒烟的苇灰,她焦黄的头发上也落了一层灰烬。疯女人则手舞足蹈高兴得就像过节一样。
我问:家里没事吧?
冯大夯说:除着了一个苇垛,没啥损失。然后回头斥嗒自己的女人一句,说要不是自己拉得及时,这婆娘早就钻进了火海里了。我果然看见她的头发大部分都被烧焦了,衣服上也被烧出好多的窟窿。
我和他吸了一支烟,见他不停地吸溜着鼻涕,好象是感冒了。这个家庭,女人对他来说不但形同虚设,他还要照顾她的一切,他也着实令人可怜。
我带着毛毛来到学校。只见老师和学生们几乎都到齐了,七嘴八舌地议论着这场火灾。
校长又站在倾斜的围墙那里,嘴里不知咕呶着啥。现在上面安全工作抓得很紧,这倾圮的围墙已经成了他的心病,可他必须耐心地等待着奇迹的出现……
傍晚,一辆警车凄厉地拉着响笛开出了苇茅村,马上有消息说,王寡妇和二奎被押走了,临上车,二奎死活不肯,被强行带上了手铐;王寡妇倒是显得从容镇定。我大步流星地赶到村东的小店,果然发现小店已经上了锁,我的心开始往下沉——难道这件事真的和她有关?
我忐忑不安地打听着消息,可听到的都是人们对她的愤怼之辞。
我在期盼中等待着她的回来,也许我等待的是一只杳然的黄鹤,就像她所等待的一样茫然。可我注定要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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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非花雾非雾』
我本与世无争,“看堂前花开花落,任天~云卷云舒”。在教育系统职称评定~,我总是先人后己,有人还拿着我发表的论文改头换面、蒙混过关。现在我连中级还没~。但我的谦让回报率几乎为零。生活在这个良莠不分的社会空间,我们都~~心疲惫、无可奈何。我托城里公检法~门的亲朋好友,四~打探~消息,甚至花钱为她疏通关系,之后听到确切消息说,经过调查取证,~问题并不是人们想象的那样严重和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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