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难忘岗巴
出岗巴县城西行40公里,就到了苍龙乡泰贡村。穿过措加河向南拐去,蓦然间,一群雪山撞入眼帘。这些山峰形状各异,有的如彪形大汉,巍然屹立,有的似下凡仙女,腰缠彩带,翩翩起舞;有的像雄狮,正昂首怒吼。湛蓝的天空,银白的雪山,金黄的草地,像一个个美妙的音符,谱写着大自然庄重华美的乐章。这些山叫抗坚宋阿山。
每当走到这些雪山下,孔繁森都要站一会儿,凝望着雪山。
从日喀则赶到岗巴,孔繁森更明白了自己任务的艰巨。日喀则和岗巴,绝不仅仅是两个地理概念,而是两种处境:日喀则是西藏第二大城市。生活条件尚可;而岗巴是一偏僻的边境小县,交通不便,海拔4750米,被人们称为“生命禁区”。当孔繁森带着简单的行囊,来到岗巴县城时,一下子愣住了:几幢陈旧的铁皮平房,孤零零地立在山梁上。极目望去,全县城竟只有一棵树。岗巴环境之恶劣,条件之艰苦,确实超出了孔繁森的想象。听了县里的介绍,压力感、责任感和紧迫感在他心中油然而生。他想到一个词:背水一战。
上任不久,孔繁森就开始频繁地下乡。那时,正是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之后,西藏以农牧区的生产责任制为标志,揭开了改革开放新时期的序幕。孔繁森为此付出巨大努
力。他奔走在旷野间,跋涉在山路上。走访群众,了解情况。
他和藏族同胞同吃同住,一起劳动。56天时间,他就走遍了岗巴县的每一个村庄。苍龙乡,当地群众称之为风口,气候恶劣,自然条件差.生产落后,是有名的穷乡。孔繁森到岗巴后,选择的第一个下乡点就是苍龙乡。
苍龙乡的抗坚宋阿山以其壮美的景象,深深打动过孔繁森。当地的藏胞告诉他一个关手雪山的传说:抗坚宋阿山,意即五个藏宝雪山。许多年前,雪山下瘟疫流行,地方官员滥用酷刑,民不聊生。此刻,一个叫白玛穷乃的人出现在雪山下,他用随身携带的拐杖,在抗坚宋阿的龙巴夏山半腰戳了一下,一股甘泉潺潺流出,为人民治愈疾病,洗去苦恼。泉水汇成一个小湖,面对湖水,人们会看到自己的心灵,心灵丑恶的人会痛改前非。
孔繁森明白:这股清泉其实是老百姓的一种渴望。一个古人尚能为人民着想,何况一个中共党员呢。
他在摔跌中学会了骑马。为了和群众打成一片,他学会了藏语。风餐露宿中,他开始习惯于吃风干牛羊肉,喝酥油茶,饮青稞酒。在牧区,牧民们用辨不清颜色的手,捧上一
个粗糙的瓷碗,里面装着满满的酥油茶,孔繁森盘腿席地而坐,一饮而尽。白天,孔繁森戴上一顶旧草帽,去收割、打场、挖泥塘;晚上,他逐家去调查情况,为群众治病。
苍龙会成为改变岗巴县贫困面貌的突破口,孔繁森想,苍龙为什么落后?
自然条件差,土地贫瘠,固然是原因之一,但更重要的是生产方式的落后、单一。
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已经召开了,我们难道还不能改变这种状况?
孔繁森开始找群众谈心,并出谋划策:要改变贫困面貌,应该实行土地联产承包,依靠科学,增加投入,发展农牧业生产;必须改善生产条件,提高劳动生产率;解放劳动力,发展多种经营。这些想法,当时许多人认为超前了,一些群众心存疑虑。孔繁森到处游说,告慰群众万事由他作主。时间不长,群众尝到了甜头。苍龙乡实行了土地联产承包,解放了生产力,发展了农牧业生产和多种经营,有效地调动了农牧民群众的生产积极性,推动了岗巴县联产承包制的实施。
据当年在苍龙乡担任妇联主任的普布仓决说,岗巴人认为,孔书记有三个特点;一是从不摆官架子;二是喜欢下乡,和老百姓打交道;三是喜欢喝酥油茶,吃糌粑。在我们心目
中,他就是藏族。普布仓决还让人把一瓶“西藏神水”——喜马拉雅矿泉水带给山东老乡。孔繁森在岗巴工作时,就关心着岗巴县资源的开发。而今,喜马拉雅矿泉水已打入国际市场。
一个县委副书记,他竟是那样地关心群众疾苦。孔繁森看到农牧民群众缺莲少药,而医院技术水平低、医疗条件差,他就写信给聊城地区人民医院院长郑福增,清求接收岗巴县的两个大夫进修。藏族大夫到聊城进修,要安排食宿,要照顾他们的习惯,而且语言不通,但为了支援西藏,聊城地区医院还是痛快地接收了。孔繁森为两个大夫写了信,又亲自把他们送上车。两个藏族大夫在聊城很受优待,男大夫土登到了外科,女大夫次仁到了妇产科。一年后,他们就成了岗巴县医院的骨干力量。
孔繁森因在济南军区总医院服过役,懂一些医疗知识。看到岗巴县群众受病魔折磨的情况,他托人买了一个医药箱,并购置了一些药品。从此,那咖啡色的药箱就伴随着他走村串户,为群众打针送药。据说,最多时,孔繁森一晚上要走几十里山路,为20多个病人诊治疾病。
转眼间,3年到了。
孔繁森要调回山东的消息传到苍龙乡。人们像炸了锅。老人们说:“这么好的书记,怎么这么快就调走了呢?”全乡此刻都在忙碌一件事:再去县城见一次孔书记。家家在买哈达,酿青稞酒。孔繁森离开岗巴这天,老支书格热和一大群乡亲,顶着寒风奔到县城。天刚亮,东方晨曦初露,县委门口黑压压地挤满了人。孔繁森被围在中央。老百姓拉着他的手泪流满面。
“孔书记,您就留下吧……”
“孔书记,您是个大好人哪!”
有人边哭边给孔繁森敬青稞酒,献哈达。哈达洁白无瑕,最能代表藏胞的情谊,它是一种感情的载体。
“孔书记,来,再喝一杯咱苍龙人作的青稞酒吧,菩萨会保佑您一生平安……”
“再来苍龙,再来岗巴啊I”
老支书格热挤上前去。轻轻说道:“书记啦,放心走吧,我们一定按您说的去办,搞好生产……”
“好,好……”满脸微笑的孔繁森,怎么也制止不住那些讨厌的泪水。他是多么想微笑着和这些可爱的人告别啊。但却不能。
车,驶出很远了。人们还立在风中向孔繁森挥手。猛然间,孔繁森的心一下子空空荡荡起来。那几幢旧土平房消失在身后,然而,岗巴县的每一条道路都似乎已镶嵌在孔繁森
的身体内部,如脉络般清晰,透明。他品味着,自己的思想已经在岗巴得以升华。初到岗巴,是听从党的召唤,而现在,又多了一种感情力量的驱使。他已和岗巴人融合在一起了。
孔繁森想起遍布岗巴的刺柏,那低矮的植物,在石头的缝隙中活得多么顽强。还有一种无名小草,只有20公分左右高,岁岁枯荣,草的中间部分枯死了,而新的嫩芽却在不断
地向四周扩展,形成一个个绿色圆圈,大小不同,情趣各异。
苍龙的老百姓也像这小草。
他们的一言一行,对人的真诚,对事的洒脱,像草原的空气一样洁净。他们贫穷,但绝对慷慨无私。
孔繁森曾几次吃过羊后腿。这是藏胞留给最尊贵的客人的。孔繁森曾目睹过这样的情景:老乡牵出一头羊来,把羊头一砍,剥掉皮,取出内脏,然后扔进锅里煮。煮熟后,他
们会用大盆端来羊腿和肋骨,不说一句客套话,却让客人吃个够。
那么贫穷,却又那么善良、乐观!望着藏胞那一双双真诚的眼睛,一些念头,不止一次地在孔繁森脑海中闪过:
我能为他们做些什么?
一次,孔繁森下乡,因不慎从马上落下,脚套在马蹬上,被拖出几十米远,摔成严重的脑震荡,昏迷不醒。当地群众发现后,马上扎起担架,抬起他走了30多里山路赶到医院。
当他从昏迷中醒来,看到的是一双双焦急的目光。一位老大娘还手捻佛珠,不停地为他祈祷。孔繁森的视线一下子模糊了……
也许,他再返西藏的路那时就已铺成。
说几句后话
1989年中秋节,已是拉萨市副市长的孔繁森,最后一次到了苍龙。
当时,孔繁森正在日喀则参加一个会议。
会议如期举行。就在会议召开的那几天夜晚,孔繁森满脑子都是苍龙,老支书格热和乡亲们的身影不断出现在他的梦中。会议结束的头一天,他就告诉司机把车保养好。坐在
会议窒里,他总想着老支书格热。在苍龙时,他和格热一个锅里吃饭,一起下地劳动,平整农田,挖泥塘,晚上坐在一起谈苍龙的发展规划……,格热今年也快70岁了,身板还硬朗吗?……想到这里,突然间一个老人的身影出现在脑海中;
90岁的老母亲。今天不正是老人家的生日吗?唉,怎么把这事忘了,总该给老人家打个电话或寄点钱。
中午,这个在聊城远近闻名的大孝子走进了日喀则地区邮局,一摸钱包,钱不多了。明天是中秋节,还要到苍龙去看望乡亲们,总得买点什么礼物给乡亲们吧?
母亲。苍龙。.
这两种感情都以巨大的力量拉动着。孔繁森的心开始向苍龙倾斜。
他走出邮局;用身上剩下的钱买了五大箱月饼和一些水果。中秋的晚上,他赶到了苍龙乡。一到苍龙,孔繁森直奔老支书格热家。
格热和老伴正准备休息。见孔繁森站在眼前,都不相信是真的。这就是他们朝思暮想的孔书记吗?他像是从天边一下子飘过来的。格热想起1979年,孔繁森进藏不久就到了苍龙乡,正值中秋。这天,他破例没下地劳动,而是叫来一个叫班典的藏族青年,为全村人包饺子。剁馅,和面,再包,从早上一直忙到晚上9点多。孔繁森已经累得直不起腰,但全
村人却美美地吃了一顿充满民族友情的饺子。
格热一下子把孔繁森拉到厚厚的卡垫上。
“格热啦,先给弄点吃的好不好,肚子饿得早提意见了。”
孔繁森像到了自己家里一样随便地说到。“哎呀,真该死,光顾高兴了。”老支书招呼老伴:“快做饭,快做饭”,一抬头老伴早不见了,只听院里鸡叫了起来。“对对,快杀鸡。”孔繁森拉住老支书说:“不要,不要,好几年没吃咱苍龙的糌耙,早就想啦!”
正吃着糌粑,乡亲们一窝蜂地拥进了屋里。孔繁森和乡亲们亲热地打着招呼,让同来的司机拿出月饼和水果,在明亮的月光下集体过起了中秋节,和乡亲们欢乐到深夜。
乡亲们走了。屋里只剩下孔繁森和格热。孔繁森间起苍龙的生产和生活情况,谈起了今后的改革方向。谈话内容很细,以至于时针指过凌晨4时,两人仍意犹未尽。
格热怕累着孔繁森,就劝孔繁森早点休息。
孔繁森睡不着。脑细胞格外活跃。怎样才能使苍龙早日富裕起来?根据老支书的介绍和自己对苍龙掌握的情况,孔繁森把想到的办法提笔写在了纸上。写完后,天已麻麻亮,就叫醒了司机;“趁乡亲们还没起来,我们赶紧走吧,不然就走不成了,那就要给乡亲们添许多麻烦。”趁着星光,孔繁森离开了苍龙,害得老支书格热和老伴据着两只鸡追了半天。他们老俩口刚回到屋里。乡亲们也提着酥油茶来了,未能看到孔书记,他们直怪格热。格热走到孔繁森“睡”过的房间,拿起放在**的纸一看完全明白了。他给乡亲们一字一句地念着孔繁森为苍龙设计的致富蓝图,含着泪说:“我们不能让老书记失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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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篇从岗巴到拉萨六、孔~』
六、孔~1990年9月,~东省教委职教~副~长赵维东,~走~孔繁森在拉萨的家。从1988年初第二次~藏任拉萨市副~,孔繁森一直就住在这里。这30多平方米的狭小空间,给赵维东以巨大震动。他刚从内地来,无论如何,也想像不出~首府的副~竞如此清贫,甚至说得~是寒酸。之后数年,赵维东匆匆~~过数不清大大小小的高楼大厦,然而,孔繁森的那间小屋却一直矗立在他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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