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焚烧思想的欲望
乘着电梯不断爬升
最后成为唯一抵达过天堂的
一枚掉光牙齿的灰烬
———摘自夜也的诗《城市》
我没想到我因为回老家所谓的养病竟然象梦一样促成了我骄傲一生的事情,现在任何人看那片一眼望不到边际的杨树林都会感叹我当初所做的决定是如何的英明,尽管第一年我投进了将近二百万而且每年还要投入四十万左右,但这些钱在第十年就可以在伐掉一半树时就全部收回,可能还有一百万左右的利润。自从我开发了这片盐碱地之后,我们村里的小学生上学就再没掏过一分钱。
这些都是以后的事情。
在我栽树还没结束的时候玲从城里给我打来电话,高山的判决已经出来了,因为渎职罪被判刑一年,受贿罪被判刑二年,至于其他的判决书里没有提到,二罪并罚决定执行二年六个月的刑期,纪律处分就不用说了,他彻底的被公安队伍赶出了大门,他已经到开封服刑去了。接到妻子的电话我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这种滋味实在难以表达,我决定把树栽完以后到开封去看看他,尽管我对他和亮子背着我做的事情心里不是滋味,毕竟我们是光着屁股就在一起的伙伴和朋友,而且当初他也确实帮过我很多,朋友到底还是朋友,虽然他已经成了罪犯。
去开封那天天气很好,我把车速放到最高,一辆辆各种汽车在我旁边悄悄的后退,路基两旁高耸的防护林将影子覆盖了大半个路面,隔离带那边对面而来的汽车拖着笛声飞速掠过,不知是过于专心的开车还是想快点见到高山,车子穿过开封这座千年古城,一直到看见监狱那高高带有电网的围墙时我才想起要给高山买点东西,我转过车头又将车开回城里在一家商场买了两条香烟和一些吃的东西,又重新回到监狱前。
因为今天是探视日,监狱前宽敞的广场已经停满了各种车辆,面带各种表情的人们匆匆忙忙的走动在车子的缝隙里,监狱门口的武警战士实枪荷弹的审视着来往的人流,我到狱政处去询问高山是否可以探视,接待人员是一个面目和蔼的老警察,他将我携带的东西仔细检查一遍,又把我身份证详细的看过之后让我在探视登记册上填好手续给我一个通行证,对我说:“先生到会见室去吧,383一会就到。”
383,哦,这是高山的编号,在这里任何人都没有名字,所有的名字都是外面世界的东西与这里已经没有关系。
会见室守门的武警验看过证件,又仔细的检查了一遍我带的东西,然后把东西收起来,面无表情的对我说:“这些东西我们会根据规定处理,383一会就到,你到四号接见室吧。”
所谓的四号室和其他室一样都是接见大厅里隔离开的一个接见窗口,我通过大厅的时候可看见每个接见室里都有人,有的在相对流泪,有的笑容满面,有的家属在哀哀乞求,有的家属在谆谆叮咛,见了高山我要说些什麽呢?我现在不知道。
我坐在接见室的冰冷的铁椅子上,感觉心里惶惶不安,手心一个劲的出汗,我这时忽然希望高山晚一点出来见我,然而随着武警的喊声,383还是来到了对面的椅子上,高山抬头看见我**颤抖了几下,我把手伸进隔离的铁栏里想抓住高山的手,高山苦笑了一下把手伸过来,我感觉高山的手是冰凉的,我们相对的握住谁也没有说话,我感觉到几滴热热的液体滴在我的手上,这是高山的泪水,我仔细的看着高山,从来都是高傲的他一脸的羞愧和悲哀,几个月的时间他本来乌黑的头发已经变的花白,那双威严的眼睛失去了往日的摄人锐利,**的身体也仿佛有些驼了,我想不出要对我这儿时的伙伴说些什麽,现在脑子里思绪几乎是空白,我也不知道高山心里是如何想的,我们就这样握住对方的手默默无言的隔在铁栏的两边站着,很久很久他终于对我说:“谢谢你能来看我,除了我妻子已经没有谁还能想起我了。……”
“你……”我的嘴这时候也有些颤抖,我仍然不知道要对高山如何说,难道要嘱咐他要好好改造争取早日回家吗,这个他比我更懂,我知道他现在最需要的也是最怕的就是见到往日的朋友,我只能对高山说,“我给你带了几条烟,一会他们可能会给你,我会常来看你的,我……”
高山松开我的手擦了一下眼泪,对我点点头说:”你能到狱政处去一下吗?”
“可以,”我疑惑的问高山,“有事情要我去安排吗?”
“如果你带的钱多的话,”高山压低声音对我说,“你找狱政的那个姓马的处长一下,他不点头家人带来的东西在多犯人也不可能见到一点的。”
“哦?”我不解的看着高山问,“可以吗?”
“你也不要给他太多,五百就可以了。”高山点了一下头,“都是这样,社会就是这样,这里也不例外,就是又叫你白挨宰了。”
“时间到了,383回去吧。”武警在大厅那边高声喊,“探视时间到,383回号!”
高山站起来,和我又握了一下手转身走了。直到看见他黄色的身影消失在大厅出口我才转身出来。我摸了一下口袋里面还有一些钱,我拿出五百元装好到狱政处去找那个马处长去了。
在回来的路上我接到青树打来的电话,电话里他象是很着急,让我马上到他那里去见他,也没说明有啥事就挂了。我猜想可能是绿化工程的前期投入款有眉目了,就把车开到最快的赶了回来。
见到青树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下来,大街上的路灯已经连成了条条明亮的长龙,路上的行人都放慢了脚步,暖和的春风吹散夜市上的混乱的香味撩拨着人们的嗅觉,悠闲的城市渲染着春天懒洋洋的气氛。青树约我在一家咖啡屋见面,我到的时候看见他徘徊在咖啡屋门前的霓虹灯下,头发乱哄虹的一脸的焦躁,他见我过来没有打招呼就对我大声的喊:“完了,完了!”
“啥完了?”我被他喊的一头雾水,我不知道他说的完了是指什麽,我门一同走进咖啡屋,一个服务生把我们领进一间房间里,这房间是青树预定的,等服务生出去后我又问青树,“到底出啥事了?把你急的这样子!”
“唉!这下一点指望也没有了,”青树沮丧着脸对我说,“王副市长今天下午心脏病突发死了,这下还有啥指望!”
“哪个王副市长?”我猛然想起来,“王梅的爸爸?”
“要不是他我着哪门子急啊!”青树从椅子上站起来在房间里来回的走动,走一圈就把手向我摊开说一遍,“你说这事咋办?你说咋办?”
“咋办!我能知道咋办好了!”我对青树苦笑着,“你和你表嫂去说说啊,总不能算完吧!”
“这时候咋去,你说这时候咋去?”青树无奈的摇摇头,“反正得问问她,要不咱先去到王市长家里去一趟吧,一是吊唁一下,二是探探风声,你看如何?”
“你看着办吧。”我也不知道具体该如何办才好。但有一个强烈的预感,我和青树的投资要泡汤了,我还好些,青树这些钱几乎都是借贷的,要真的泡汤了,青树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因为王梅的爸爸是领导,他的灵堂没设在家里而设在市政府的小礼堂里,灵堂的正中央悬挂着王副市长的巨幅遗像,除了王梅守灵的还有他弟弟一家人,说是守灵其实是个样子,因为这里只设灵堂,遗体却保存在殡仪馆里,家属只穿着黑衣带着一朵白色的小花,穿梭其中的服务人员看不出一丝的悲痛和严肃,他们的表情和场面很不相称,只有披挂黑纱的遗照两边的对联才显出一些肃穆和伤感的气氛,上联是“一心为党时代典范”,下联是“两袖清风人民公仆”,横幅是“王清雨同志永垂不朽”。
我和青树去吊唁是纯粹没有意义的举措,门外的主理人员根本就没拿正眼看我们一下,进到灵堂里三鞠躬之后王梅和他弟弟也只是象征性的对我们点点头就继续等待接待下拨来吊唁的人群了。原先青树以为可以和王梅说几句话,现在看来是没有这个可能了,我和青树只好失落的走出了小礼堂,青树对我叹了口气说:“只好等到他的后事办完再和王梅联系了。”
我苦笑着对青树说:“看来要回的可能不大,等几天看王梅怎吗说吧。”
过了王副市长的丧事,青树几次和王梅打电话,王梅都借口心情不好没同意和我们谈,青树实在等不下去了,就喊我一起到韩兵家现在应该说王梅家去找她,见了我们王梅表现出很不客气或者说很冰冷的态度,青树的口气也变的很不耐烦,他对王梅的态度很不满意,王梅见青树一脸的怒气,脸色更不好,她冷冷的说:“这事情本来就和我没关系,你去找韩兵要去吧!”
“你讲不讲道理!”青树简直要气炸了,我看见他的脸色变的通红,眼睛里仿佛要冒出火星来,“你没损失一分钱,那是我们看在韩兵的面子上才让你拿走的,现在你竟然说出这种话,简直是无赖!”
“你骂谁无赖?”王梅也怒气冲天的对青树说,“韩兵才走了几天,你就这样欺负我一个女人,我让你看韩兵的面子了吗?你们损失多少与我无关,要怎吗样随你的便!”
我看事情越来越糟就劝王梅别动气,王梅根本不理我是哪根葱,她对我冷冷的说,“我不认识你,你也别充好人,你们原先不想赚钱就不会干这项目,现在赔进去是活该!”
“简直泼妇!”青树大声的喊道,“如果不给个明确的说法我就告你去!”
“哼!”王梅冷笑一声,“法院的门开着啊,你到我家嚎啥,你们给我滚出去!”
事情到了这一地步还有啥可说的,我拉起青树走了出来。
青树余怒未消地骂道:“这娘们简直无赖,非告她不可!”
“你告她啥?”我对青树说,“原先你同意了让她提走五百万,而且我们俩都签了字,她又不是诈骗,告也没用啊!”
青树发狠地说:“告不成也要让她丢人!”
“我看还是先找人在城建局那里问一下,”我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来使青树消气,“看看现在是谁承包的这项工程,到底钱现在在哪里漂着,干气也不是法子。”
“现在是李市长的外甥承包的,”青树好象早就知道,“那个王八蛋和王梅的弟弟是把兄弟,说不准他们串通好了要黑我们!”
“不会这样吧!”我总不喜欢把事情想到最坏。青树咬牙切齿的骂道:“这帮少爷帮里没一个好东西,你以为他们会把钱给我们送回家啊,我看八成他们已经把钱弄到手了!”
我想不出这里面他们是如何操作的,但总要弄个明白才对啊,我对青树说:“先别骂了,还是找人问一下再说吧。”
“我去找人去问,我们主编的大哥在城建局当副局长,详细情况他可能知道点。”青树无奈地说,“我看希望很小,我若找不回这些钱来就别想安生过日子了,把我所有的家底砸干净也还不上债,真他娘的想自杀完事!”
我知道青树说的真是实话,单靠他的工资他一辈子也别想爬起来。可是要自杀也是一句气头上的话,以他的脾气天塌下来他也想找个个子高的人顶一会,要他死除非有人把他杀了。
第二天晚上青树就跑到家里来找我,一看他那要下雨的脸我就知道事情肯定很糟糕,青树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眼睛直直的望着天花板,我看见眼泪从他眼角流了下来,半天他用手擦了一下对我说:“彻底没希望了,咱俩让那女人给耍了。”
虽然我预想的也没有好结果,但听到这消息我的心还是咯噔了一下字。我急忙问青树:“到底怎吗回事?”
“怎吗回事?”青树无力的骂道,“那个女人的爸爸早就从城建局转走了钱,一共是二百三十七万,这是李市长的外甥直接送交城建局,城建局作为工程的前期投入资金的补偿转给那个两袖清风的副市长的,还他妈的两袖清风呢,两袖黑心,两袖贪污,两袖王八蛋!”
青树语无伦次的骂着。现在我知道王梅为何那样对待我们了,钱已经被她爸爸弄回来了,她是知道的,为了不让我们再和她纠缠她故意的激怒我们,因为她爸爸已经故去了,这笔钱就成了没有去向的东西,就是告到法院法院也无法做出判决让王梅退还给我们,王梅这个女人心计太狠了!现在已经很明了了,她就是要黑了这二百多万,我们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我可怎吗办啊?”青树两手抱着头沮丧的喊道,“这钱一到期人家就要我归还,我拿啥归还,房子也保不住,我一家人都要睡大街了,这可怎吗办啊?”
“车到山前必有路,”我劝青树,“到时候再想办法吧,活人总不会让尿憋死吧。”
“话是这样说,”青树抬头看着我,他眼睛红红的噙满了泪水,“这事我妻子还不知道,她要知道了非和我离婚不可,我想来想去真是没有路啊。”
看着绝望的青树我不知道怎吗劝解,只是重重的叹了口气。
青树走后我一夜都瞪着眼无法入睡,我对妻子详细的说了事情的经过,原先我以为妻子会心里难以接受,但妻子永远比我想得开,她看见我在**翻来覆去的折腾,倒反过来劝我:“算了吧,扔了就扔了,全当花钱买个心眼,以后就不会发生类似的问题了,不就是些钱吗,反正咱还没到要卖房子当地的时候,就当二年生意白干了吧,你再心疼也与事无补啊。”
话虽然这样说,但一时心里那种被欺骗的感觉无法就立刻消失,再说接近二百万的损失毕竟不是个小数目,不心疼是自欺欺人,我看得出妻子虽然尽量劝我不要放在心上,其实从她闲下来就呆呆的发怔,我知道她心里肯定也很不是滋味。
这件事过了没几天接到青树已经离婚的电话,他说他把房子孩子和一点存款都给了妻子,接到这消息我稍微楞了一下,但立刻我就明白了青树的用意。青树告诉我他近期要下乡采访,多找些祸害百姓的贪官污吏的事情来替百姓出出气,我知道他这可能是要下去躲债,但躲也不是法子,到底能躲多久才是个头啊。事情弄到这一地步是原先我们做梦也不会想到的结果。
时间过了没多久青树发生的事情是我更加想不到的。
青树被晚报社开除了,而且晚报在第二版还出了一则很大的启示,宣布青树因为违反职业纪律,失去一个新闻工作者的职业道德已经被晚报社开除,以后因为青树产生的一切后果都属于私人行为,与晚报社没有任何关系。
原先听说这件事我以为是谣传,直到看见这则启示我才相信这是真的。
我见不到青树,甚至无法打通他的电话,也不知道他是羞于见我还是其他原因再也找不见他的人影。
后来在街市上的传闻里我才模糊的知道了青树出事的原因。
说实话我对三流的记者的认识很不好,知道他们为了钱可以出卖自己的职业良心,或者为把自己的新闻炒作成热点而不惜牺牲当事人的一切,青树也是一个三流的记者,虽然他挂着晚报首席记者的牌子,我知道他是不能免俗的,但没想到他为了搞到钱而卑鄙到讹诈人的地步,虽然讹诈的对象是个喝老百姓鲜血鱼肉百姓的家伙,为了钱而丢了工作又丢了面子很不值。
青树出事是因为河西县的一个乡镇书记,具体这位乡镇书记叫啥名字传言里也没说的太清楚,只知道他因为给父亲过寿竟然把一个送礼太少的村长给拿下了,这位村长气不过就打通了晚报的热线电话,青树接到采访任务就迅速的赶到那个村长家里做了调查采访,他不但采访了这位被免职的村长,而且吃住在当地仔细的做了调查,形成了焦点新闻的材料后他却没有赶回报社写发稿件,却约见了那位乡镇书记,并把复印件拿给了那位书记过目。书记看过调查材料后当然心里害怕马上许诺若干现金要求别发稿,其实稿件发不发并不是青树做主,如果有碍政治环境的稿件主编一般是尽量压住不发的,就连是否转内参也要看主管领导的意思,这些事青树以前和我说过。青树自以为逮到了一条大鱼就狮子大开口,具体数目谁也不清楚,但绝不是个很小的数目,否则那书记也不会想点子整青树,书记表面答应了青树的要求,却在交给青树钱的时候录了影,录影后书记立马翻脸,把钱夺了回去,并威胁青树如果不把材料毁掉就把录影送到报社和宣传部,青树不甘心没答应销毁材料,他以为那个书记为了自己的乌纱帽也不敢过分的和他翻脸,他就和书记拍过桌子走了。但他万万没想到那个书记把原先拿下的村长官复原职以后那位村长害怕书记的报复就马上改嘴了,书记安顿好家里面不会后院起火就把那录影盘拷贝了几份分别寄给了宣传部报社和纪律检查委员会,任青树把材料摆出一百回也无力挽回败局,他受到了开除的处分,而那位书记几番打点后依然稳稳的坐在他书记的宝座上。
人都说记者是无冕之王,真正的遇到这些根深枝茂老奸巨滑的大小贪官也只能是伤痕累累的落荒而逃。青树落得如此不堪的下场与他自己的品格有一定关系,但我知道最主要的还是他要拼命的挣钱来偿还他的债务,现在他连工作的机会都失去了,以后要怎吗生活谁也无法预测,也许他会东山再起,也许他会一辈子流浪在人们的嘲笑里,这只有天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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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第五章炎~的天空烤烁~~的心灵雷~里落~的眼泪依然彻骨的冰凉-----摘自西风的诗《夏天的雨依然冰凉》今年夏天生意比往年更差,家电各大生产厂家的价格大战也没起到明显的促销作用,反而促使更多的消费者产生了观望的态度,象我这样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经销商成了市场的替罪羊,为了几十台工程电视机就到主管项目的经理那里送礼这在以前是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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