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法眼,不容沙尘
黄昏,春河县监狱,四辆“卡迪拉克”轿车鱼贯而入。还没等守门的武警反应过来,从车上下来几位身着名牌服装的大款,随后下来几名荷枪实弹的警察,押解着一个身着风衣,眼戴墨镜的男人下了车。
“大哥,我们只能把你送到这儿了,你放心,我们会尽快把你捞出去!”大款们过来跟戴墨镜的人握手。
“没事儿,我朱老疙瘩啥事没干,用不了几天我就会出去。外面的事儿,哥几个帮我摆一摆,我朱老疙瘩死了尿尿,也能浇上房檐!”戴墨镜的人趾高气扬,全不把面前的几个警察放在眼里。
“走吧!我们会关照朱哥的!”一名警察说。
“六黑子我告诉你,要是朱哥在里面受着屈儿了,可别说俺哥儿几个要你的嘎拾哈!”一个身着黑衣的大款指着一个警察的鼻子嚷。
被叫做六黑子的警察连忙点头,道:“魏哥你放心,朱哥的一切全安排给我了。要是我们哥儿几个哪块儿照顾不周,朱哥出来摘我们的晃子(眼睛)!”
朱老疙瘩发出几声阴笑,对那几位大款说:“你们几个都回去吧!到这儿还有什么不放心的!”然后伸出戴着手铐的双手。向后挥挥,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走进监狱的大门。“咣啷”,伴着一声沉重的闷响,监狱的铁门被关上了。被隔绝在门外的几个人叹口气,上了车,绝尘而去。
朱老疙瘩,大名朱凤龙。是春河县黑社会的老大。此人市井无赖出身,没啥文化,就靠一身赖劲儿滚打起来,在市场上称王称霸,收罗一些泼皮强买强卖,征收保护费,逐渐壮大起来,开了一家酒楼,成为春河街面上头面人物。前些日子,朱老疙瘩因生意上的事同天河饭荘发生点分歧,朱老疙瘩就带人砸了天河饭荘,把天河饭荘的于老板打折了一条胳膊一条腿。事后朱老疙瘩扔给于老板一万块钱,让他自已治病,岂知道于老板的叔伯哥哥是邻县的副县长,人家没买他的帐,硬是把他塞了进来。
星期一早晨,从春江市返回春河的李强一下客车,就看到王大军开着队里那台老捷达在车站门口等他。
“队长!”王大军喊着叫着跑过来,接李强手里的提包。引得不少旅客指手划脚,议论纷纷,说:“哎!你看,这么个小不点儿还是什么队队长呢!”“什么队长?中国少年先锋队队长呗!”“滚蛋,少先队队长哪来的车?”“少先队队长就没车啦?共青团中央书记还坐红旗轿车呐?”“你抬杠,”“你放屁!”
李强也不理会他们,径直上了车,坐到驾驶位置上。
“王哥,给我钥匙!”李强伸手。
“还是我开吧!你没票!”王大军说。
“没票咋的啦?我在学校的时候,是全能驾驶冠军呢!”李强不服气的说。
“那活该,谁让你没满十八周岁?中华人民共和国交通法规定,不满十八周岁的人不准驾驶各种机动车辆,电动自行车还可以!”
李强悻悻地从车上下来,说:“等我够年龄的时候,我第一件事就是办驾票,让你们气我!”
王大军:“到时候再说吧!”
行驶的车上,李强问王大军!“王哥,队里这两天没啥事吧?”
王大军说:“还能没事儿?你回市里那天下午,朱老疙瘩领伙人把天河饭荘的于老板胳膊、腿打折了,扔大狱里刑拘了,正等你回来做鉴定呢!”
李强问:“朱老疙瘩干啥的?这么恶?”
王大军:“黑老大!”
“比郑大绝户还黑?”李强又问。
王大军说:“郑大绝户算个屁?跟朱老疙瘩比,简直就是九牛一毛!我跟你说,这朱老疙瘩身上兴许也有人命呢!”
李强恨道:“象这样的人就得狠点儿治的,伤人一条胳膊、一条腿、重伤害,少说也得七八年!”
王大军:“那可不一定,朱老疙瘩进去了,外面还有一帮哥们,说不准啥时候就把他捞出来,唉!李队,没准儿还得来找你呢!”
“找我?找我干啥?”李强不解。
“做鉴定啊!把重伤改轻伤,这一轻一重在法律上可有老大说法了,重伤5年打底儿,轻伤可以调解呀!”王大军点破迷津。
“想过我这关,他做梦吧?”李强坚定地说。
回到队里,一进办公室的门,李强就把便装脱了,换上警服,勤杂员小杨子进来送水。看李强在警容镜前英姿飒爽的样儿,赞叹地说:“李队穿上警服真帅!”李强不无骄傲的道:“那还用说,本队长不穿警服也是帅哥吗!将来保不准还会长成一个中国猛男呢!”小杨乐了,打趣道:“猛男?还猛虎呢!”
小杨出去了,李强坐到椅子上,屁股还没坐稳,就听有人敲门。抬头一看,只见一位身着一套黑仿皮猎装的男人站在门口。这男人身高约有一米八,一脸横肉,腋下**个鳄鱼皮包,双手搭在肚皮上,**戴在中指上的大祖母绿钻戒,那模样活像从反恐怖游戏中走出的黑色死神。
“你找谁?”李强问。
“我找李强,李队长!”黑衣人说。
“我就是,你进来吧!”李强说。
黑衣人进了屋,走到李强桌前,把皮包往桌上一撂,包口张开,**里边两摞百元大钞,黑衣人偷看李强一眼,把包放倒,使兜底向门,兜口对着李强,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包“玉溪”牌香烟,抽出一支,递向李强。
“抽一支?”黑衣人略带挑衅的口吻。
李强指指墙上“禁止吸烟”的牌子,黑衣人尴尬的把烟收回兜内。
“请问,你有什么事?”李强问。
“噢!”黑衣人停顿一下,说!“还是自我介绍一下吧!我是恒发房地产开发公司的经理,名叫潘广成!”
若是换成别的人,闻听潘广成的名字,一定会伸出手去,握手寒喧,因为潘广成是春河闻名的大商家、大老板,可李强年龄小,对什么大官大款根本不感什么兴趣,在他心里,不管寻常百姓,还是国家元首,都一样,站着是人、倒下是尸,没什么轻重贵贱之分,所以他不温不火地说:“是潘经理,你有事?”
潘广成闹得挺淡,讪讪地说:“我有位朋友,前天喝点酒,跟另一位朋友打了起来,一失手,就把那位朋友打伤了。本来没啥大事儿,哥几个儿凑一桌再来一顿儿就摆平了。可那位朋友的哥哥是个事妈,愣要整,就把我这位朋友搞大狱去了,听说这事儿怎么裁,得你们给鉴定,我就来了,给**整的,俺们都是圈里的哥儿们,用不了几天火一过,还跟一个人似的。只要你老弟**下笔,桌上的包就是你的,我和我朋友都忘不了你,往后你在春河,要风有风,要雨有雨!”
李强连包都没看,就问潘广成:“你的朋友是朱老疙瘩是吧?”
潘广成也没打埋伏,说:“是!”接着又说:“你听说过他?他这人可仗义,为朋友能两胁插刀,等他出来你就知道了!”
李强盯着潘广成的眼睛,说:“我不想知道,也不必知道,我所知道的,就是自己是一名法医,法医的职责是做好法律的眼睛。不冤枉一个好人,更不能放过一个坏人,为司法公正做出精确的鉴定!你把桌上的东西拿走吧,别让铜臭脏了我的桌子!”
潘广成盯了李强一会儿,从桌上拿起皮包,一转身走了。李强在身后说:“不送了,潘老板,请你告诉朱老疙瘩,我会做出令他满意的鉴定来的!”
潘文成走后,李强立即叫来王大军,二人开车直奔医院。利用X光照像机给于老板做鉴定,并以最快的速度将鉴定结果递交给刑警队,刑警队转给检察院后,予对朱老疙瘩予以批捕。
当夜,春城监狱,刑警六黑的以提审朱老疙瘩为名,将朱老疙瘩带进预审室。
“咋样?六的,老潘办的咋样?”朱老疙瘩急切地问。
六黑的叹口气,说:“朱哥,别说了,全怪咱点儿背,今天早晨,潘哥去技侦大队了,整整拿了两坎(两万),李强那小子没给面儿,鉴定个重伤,转检察院了,没准儿这两天就得批捕!”
“批捕就完了吧?”朱老疙瘩问。
“那不咋的,检察院批捕,再公诉到法院,法院就该判你了!”六黑的忧心忡忡的。
“你看得判几年?”朱老疙瘩。
“少说六年,整不好就得八年,还得负担民事责任!”六黑子。
朱老疙瘩皱皱眉头,问六黑的:“这李强是谁呀?胃口这么大,两坎都摆不平?”
六黑的苦笑一下,说:“朱哥,你不知道,不是李强胃口大,就是咱点儿太背,这个李强啊!他是个小孩儿,今年才十六,在春江时,他把他同学都塞进去了,甭说你?”
朱老疙瘩咬咬牙,骂道:“这骚点子是够背的了,打个人他哥是副县长,找门路又遇上这么个小魔头,不过我也不能在这里这么呆着啊?你得给我想想办法,把我弄出去!”
六黑的四下啾啾,叭在朱老疙瘩耳边咕哝几句,朱老疙瘩脸上**笑容,说:“这招儿灵么?”六黑的说:“没事儿,以前试过,狱医检不出来!”朱老疙瘩说:“那你快点儿弄来,这里我是一天也不想呆了!”
第二天上午,春河市人民检察院以故意伤害罪对朱老疙瘩正式批准逮捕。当晚,单间里的朱老疙瘩伸舌、出汗、流涎、眼前出现幻觉,在狱中大喊大叫。狱医急来诊断,只见朱老疙瘩肌肉僵硬,脖颈不能转动、视物模糊、呼吸困难,便打120送往春河县人民医院救治。
朱老疙瘩入院3天,病情稍有缓解,他的家属向公安局检察提出让他保外就医。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司法程序,入狱犯人保外就医,须经法医鉴定后才能准许。
李强与王大军来到医院,在隔离病房中见到脸部肌肉僵硬,张嘴流涎的朱老疙瘩。此时的朱老疙瘩早已没了昔日的骄横之气,痴傻呆愣地坐在**,泥塑木雕一般。
李强对朱老疙瘩进行体检。发现他并没有意识性障碍,又翻阅了他的发病史及住院病历,血检尿检情况,什么话也没说,带领王大军回到队里。
技侦队里,有位民警名叫赫万库,是六黑的的朋友,李强他们刚一离院,朱老疙瘩那边就给六黑的打电话,让他探听一下结果,六黑的又托到赫万库那。赫万库对李强有几分怯意,便又托到王大军,就这么王大军来到李强这。
“咋样?李队?朱老疙瘩的鉴定结果出来没有?”王大军大大咧咧地问。
李强没假思索,脱口而出:“出来了,这小子是服用五氟利多造作病,骗取保外就医!“
“五氟利多?朱老疙瘩在狱里,药是怎么带进去的?”王大军提出疑问。
“是啊?这说明咱们监管方面有问题,唉?大军,你说朱老疙瘩他怎么知道服用五氟利多可以造作病,又不伤身体呢?”李强盯着王大军的眼睛,象是在逼问。
王大军心中有鬼,显得有点措手不及,慌乱的说:“我哪知道,是赫万库托我来的!”
“你把赫万库给我叫来,我绝不允许咱技侦队有这样的害群之马存在!”李强以为是赫万库做了手脚,有些怒不可遏。
稍顷,赫万库诚徨诚恐的来了,李强二话没说。劈头盖脸把赫万库一顿训斥,赫万库也乱了阵脚,把六黑的递了出来。而且还说以前跟六黑的喝酒时,告诉过六黑子五氟利多可以使人造作病的秘密。
时隔不久,六黑子与朱老疙瘩在监狱里见了面。
“朱哥,为了你,我也进来了!”六黑子满腹委屈的。
“饭桶,整点破药没管用不说,还让老子遭了好几天洋罪,活该!”朱老疙瘩一口唾沫到六黑子那张黑脸上。
本期视点:造作病。在监狱里或劳改农场,一些犯人为了逃脱监禁或劳动,通常会采取吞食病人痰液等办法,传染病菌,努力使自己致病,骗取保外就医。本文所提及的五氟利多就是一种可以使人假生病,却不伤害人肌体的药物,朱老疙瘩企图借此蒙混过关,却被李强识破。
8、耳朵里的爆炸
秋天终于来了,春河周围的山野层林尽染,万紫千红,绽放出一年四季中最绚丽最饱满,又是最短暂的一刻生机。
距春河县城90公里处老龙头,以产铁而著名。早在上个世纪50年代,举国上下大练钢铁,那些受政治浮夸狂野得意乱情迷者,把自家的菜刀、铁锅全部捐给了公家,甚至连**挂钩都未能幸免。全队人只能吃一把刀切出的菜,一口锅熬出的粥,而老龙头人却能依靠这得天独厚的自然优势挖矿炼铁、铸刀铸锅,独享着外人难得的快乐。
时隔半个多世纪,老龙头被挖掘得体无完肤,满月疮痍,资源消耗殆尽。但屹立在老龙头大街小巷两侧的铁狮子、大铁门却依然**不减,印证着这里昔日的辉煌。
老龙头村村长富朴仁今年已经57岁了。这个从二十几岁就在村里当秘书,然后一步一个台阶走到村长位置上的老村长,目前已经是满头华发,然而由于平时养尊处优的生活,他的皮肤还没有完全衰老,象40几岁人那样饱满,残存着弹性。
在老龙头村,甚至在春河县,富朴仁也是个响当当的人物。从七八十年代的省级劳模,到九十年代的市级先进民营企业家。他富朴仁年年是先进,岁岁当先锋,头上罩满了各式各样的光环,屁股底下坐过从212到皇冠一代一代更新的汽车,身上穿着一茬又一茬的名牌服装,就连他的老婆,也随着资产的增多而变得年龄越来越小。他现在的妻子,是个小他25岁的女人,据说还是个初婚的**。
一个星期五的下午李强跟王大军去县医院,做一个伤害病人的活体检查,在外科门口,李强看到一个面色苍白的女孩子手捧着一本书坐在走廊的长椅上,聚精会神地阅读。这个女孩儿长着跟林黛玉一样的脸型,细眉长眼的。由于走得急促,李强警大衣的下摆挂在女孩的书上“啪”,一个很响亮地拍击声,书落地了。
“对不起”李强急忙捡起书,双手递给这个姐姐。
“没关系的!”女孩子的声音温柔得象只猫。但在一个精干的法医耳里,李强听出,这个女孩曾患过一场大病。
李强转身欲走时,女孩:“哎”了一声。李强转过身,看见女孩两手卷着书,并腿直立在他的身后。
“把人家的书碰到地上,就这样走了呀?”女孩嗔怪。
“刚才我向你道过歉了!”李强辩解。
“可你打扰了人家的兴致!”女孩儿不依不饶。
“那我该怎么办?兴致又没办法赔!”李强说。
“没法赔你也得赔。你知道吗?我是病人,刚做完脾脏摘除手术。现在我的心情糟透了,好容易从书中找到点乐趣!”女孩儿道。
李强有点束手无策,他知道,脾是人的重要器官,做过脾脏摘除的人,性格多少有几分易怒。
王大军是个老油条。他想一定是这个女孩儿喜欢上这个**了。就使坏道:“李队,你看你破坏了人家的兴致,《中国人民警察内务条令》上有规定,无意毁坏人家的东西要赔偿。这样,你在这想办法赔,我去做检查,完事了我在车上等你!”
李强左右为难,看王大军又要临阵脱逃,就没好气地说:“你去吧!”
王大军走了。李强更是尴尬,不由得脸颊发烧。女孩儿乐了,说:“看你,还警察呢!害啥臊?”
李强争辩:“我没害臊!”
女孩说:“没啥没?你看你的脸都红了!”
李强的脸更红了。
女孩伸出一只手,说:“警察同志,不介意的话,我们认识一下吧!我叫富强,今年二十一岁!”
李强连忙伸出手,握在女孩的手上,说:“我叫李强,今年十六岁!”
“什么?你的名字也叫强?咱们真有缘份,坐下来谈谈好吗?”女孩儿说。
李强坐下来。这时他看到女孩的书皮写着“火药”两个字,其余的被卷起来,看不见了。
“大姐,你是学化学的?”李强问。
女孩儿点点头,说:“对!准确点说,是研究爆炸原理的!”
“怪不得你说话都带有火药味儿!”李强打趣道。
女孩儿乐了几声,很快情绪又低落下去。说:“我要真是炸药就好了。无痛无痒毫无思想地沉睡在那,若是有人引燃,我就会化为压力的能量冲开一切障碍,升华而去。可惜我不是,只是个人,一个连细菌都抗拒不了的人!”
富朴仁这些日子的心情越来越坏。与第一任妻子离异时,发妻跟长子长女带着十万元远走山东,从此杳无音讯。二任妻子给他生了两个女儿,他们离异时,妻子带着大女儿走了,给他留下了小女儿。为了不影响自己与第三任妻子结合,他将小女儿寄养在弟弟家,每月除了给钱,他很少去见女儿。接着他又娶了第四、第五、第六个女人。他坠入温柔之乡,几乎忘记了小女儿的存在。直到前年,他弟弟告诉他,女儿考上了大学,向他要学费,他才拿出2万元,送走了女儿。前不久,小女儿回来,说得了脾坏死。他将女儿送到医院,做了脾切除术。而这时,他首任妻子生产的儿子女儿、及三任、四任、五任、六任妻子都拖儿带女的回来,向他要家产,甚至让他立遗嘱,公布财产分配问题,惹得他的小妻子天天跟他闹离婚。
富朴仁有时想:“莫不如真的死了,死了随他们折腾去!”但是人的生命是由不得自己把握的,他放弃不了这偌大的家业,数以千万的资产以及唯有活人才能体会到的快乐。这时,富朴仁产生一个想法,“逃离”他想把所有的钱全部提走,带着他心爱的小妻子到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过那种富足安逸又与世无争的日子。反正老龙头的矿也没了,钱也不好赚了。
主意是人想的,也是人定的。待要去完成时,富朴仁却想到了过去。当初他还是个穷光蛋时,他当支书的岳父把他弄到村里,当了秘书。以后他逐渐升了官有了钱,承包垄断村里的矿,倘若没有那傻里傻气的老头儿,他富朴仁可能还跟村里那些炼钢炼铁的一样,开个小窑,一年挣个十万八万的小钱。富朴仁觉得应该给第一任妻子儿女留下个百把十万,让他们过得舒心些。
接下来,富朴仁又想到医院中的小女儿。当年她的母亲是村里的妇女主任,她那时才20来岁儿,是她的青春美丽、泼辣大方与胆大心细赢得了他的好感,俩人抗拒着世俗的压力才走到一起,也是她帮助他战胜所有的竟争对手将铁矿揽到自己名下,从此他的事业如日东升。后来他跟他的女秘书,也就是他的第三任妻子越轨时,被她发现。那个性格泼辣的女人看出他是条改不了吃屎的狗,就带着大女儿离开了他,给他留下年仅3岁的小女儿。这些年,他除了挣钱就是不停地换妻子,以致忘记了世间还有这么个女儿存在。现在他的女儿就在病榻上,他觉得,也应该给她留下些钱。
富朴仁把思绪弄得乱七八糟,想出去走走,就开车出来转。那辆七八成新的皇冠轿车载着他,一摇一晃地驶出老龙头,又驶进了春河县,不知不觉中,他的车轮指向春河县人民医院的方向。
春河县人民医院的病房中,富强正在精心地编织一顶驼绒线帽子。这顶帽子颜黄深灰,帽顶里八角状,帽子两侧还各有一只大耳包,外面是向色塑料壳儿。里面衬着毛绒绒的**皮,样子既美观又能实用。
富朴仁将车停在院门口,**皮包走上二楼,来到住院处。在一名护士的指引下,来到富强的病房,略略迟疑一下,富朴仁敲响了房门。
“请进!”屋里回音。
富朴仁进了屋。这是一个四人病房,屋里被一股怪味包围着。紧靠门边左侧是个瞎眼老太、右边是个肋下插满管子的农村妇女、靠窗子的两张病**,一边是个焗着黄头发的女孩儿,正在涂指甲油,另一边那个清秀女孩儿正在端祥着一顶帽子。
富朴仁大约有十年没有见到自己的女儿了。十年前,在弟弟富成仁的带领下,他的女儿还登临过那本应属于她自己的家门。可十年以后,这个孩子再没在他的视野中出现过。他曾试探着问弟弟:“小丽咋没来?”弟弟说:“孩子大了!”他再没有说什么,直到今年女儿得病,他除了知道女儿自己改名叫富强外,余皆一概不知。
病床的人都见到了这位不速之客。在她们的记忆中,谁也没见过有穿戴如此阔绰的人在这个房间里出现过。
“你们,谁叫富,富强?”富朴仁将头伸向靠窗的两个病床,他知道,如果护士没有告诉错,这俩个女孩儿中的其中一个就是他的女儿。
没有人回答,但其他床位的人都将日光聚集在拿帽子的女孩儿身上。
“你是富强?”富朴仁问。
富强点点头。
“我是……”富朴仁有些激动。
“你不要说了,我知道你是谁!你是我爸,对吧?你可以不认得我,但我永远记得你!”富强平静的说。
富朴仁有生以来第一次在女人面前感到鼻子发酸。眼睛一闭,泪就流了出来。这泪是怎么流出来的,连他自己都不清楚。这么多年,他的一个个老婆扯着一个个乌哇乱叫的孩子离他而去,他都没有掉过泪,甚至连点心疼的感觉都没有。他曾固执地认为,只要有钱就会有女人,有女人就会有孩子。就象村边的地,有一块儿就会长庄稼一样的平常。
富强似乎被她父亲的几滴眼泪感动了。连忙下了病床,站到富朴仁的面前,说:“爸,不管你是否抚养过我,但你把我带到这个世界,给了我生命,供我上学,给我治病。在我的心目中,你永远是我爸!”
“你真是这么认为的?”富朴仁简直不相信自己的听力。
“嗯!你看,我给你织的帽子!”富强说着从**拿过那顶她刚刚织就的驼绒帽。
富朴仁看着这顶帽子,心里浮过另一番景象。22年前的一个秋天,富强的母亲亲手将一顶她织的线帽戴到自己的头上。
“小丽!”富朴仁哽咽一声,禁不住老泪横流。道:“爸对不起你们母女——。”
“爸,你不必这样自责,人生在世,凭的是个缘字。既然你同我母亲分手,或是我失去母爱都是缘生缘灭的结果,岂能是我们所能料及?”富强的口气简直就是一位看破红尘的智者之音。
富朴仁缄默了,此刻他方明白,失去的东西永远也找不回来。即使找回来,还能跟从前一样吗?
父女俩谁也没有再说什么。在这种尴尬的境界中,富朴仁站起身要走,富强把帽子戴到父亲头上,说:“爸,这顶帽子是我专门为你编的,它不算漂亮,但很暖和,这儿有个电暖的开关,你要冷了,往里一按。帽子就会产生热能。你供我长这么大,又上了大学。女儿得想办法回报您!”
富强仁抹抹眼睛说:“好闺女,是爸对不起你们。你安心养病吧!等病好了,爸来接你回家!”
富朴仁走了。富强回到病**,呆愣了一会儿,便换上衣服,出了医院。
夜幕降临,春河县城中心的一家小餐馆,富强与李强面对面地坐在桌前,品尝着本地最具特色的荞面卷、狗肉汤。
“李强,认识你很高兴。我从小长大就孤零零的一个人,你做我的弟弟好吗?”富强问。
“好哇!我家也就我自己!有你这样一个姐姐,我当然高兴喽!”李强认真地说。
“那好!咱们庆祝一下。服务员,拿酒!”富强嚷叫。
李强连忙劝阻:“姐,你做了脾切除,别喝酒了!”
富强固执地说:“不行,今天咱俩谁都得喝,喝完咱俩去蹦迪!我好久没有这么快乐了!”
富朴仁开车出了县城,到镇上时天就黑了。于是到镇上找家饭店,邀来书记镇长,大吃二喝一顿,乘着酒兴准备回家。出门时觉得有些寒意,便戴上富强给他刚织的帽子,按下帽子上的开关,开着车上了路。
富朴仁行出镇外三十多里,觉得帽子越来越热,往下一摘,耳朵里“轰”的一声。“皇冠”轿车失去控制,从石轧路**出去。
李强同富强喝了一瓶白酒,又喝了两瓶啤酒,方才收兵。俩人都有些醉意,富强提出去舞厅蹦迪,李强允许了。二人到一家“雅迪”的舞厅,保安管李强要身份证。李强问他跳舞要身份证干什么?保安傲慢指指门边挂着“未成年人不准入内的牌子”。李强争辩道:“我成年了,我十九了!”保安说:“你二十九也不行,万一警察来了罚我咋办?”李强掏出警官证。保安拿着对比了半天,吐吐舌头,放李强他们进去了。
李强跟富强在舞厅蹦到凌晨两点,才分手。回到队里,李强一个跟头栽倒在**,大睡起来。
富朴仁的车第二天早上才被人发现,起始人们以为是交通肇事。报到了122交通事故处理中心。等交警一来,打开车门,看到富朴仁顺耳流血僵死在车内,车内溅满了血浆。这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连忙报告给刑警。
孙长波与李强各带刑警与技术人员到达现场,开启车门后,李强仔细用鼻孔嗅了嗅,隐约嗅出一股火药味。察看尸体,只见富朴仁颈部以下没有伤,双耳外部完整,耳内部炸开直径约5公分的**,用镊子**,呈贯通状,耳外轮有炸药爆炸的遗流的黑色粉末,其头盖骨、上鄂骨、下鄂骨均完整无损。
尸检完,李强对车内进行搜检,除了几片爆炸后的驼绒毛线,几小片兔子皮毛,其余什么也没有了。车上的座椅、方向盘、副驾驶等地方,均没有其他人介入的痕迹。由此本案初步断定为他人爆炸。
然而小小的春河县城,有谁具有如此高明的爆炸技术呢?恐怕连春江市也找不到。从爆炸点看,作案者仅使用了不足30克的炸药,即使有人爆炸,又是谁能将这点炸药放入死者耳边,还装上了引爆装置呢?简直是匪夷之思。
富朴仁之死,富家大院乱了套,一三四五六七几任妻子兼带子女展开了争夺财产的大战。有抢金银手饰的、有抢占房屋的、还有四处翻钱的,惟有富朴仁的小妻子抱着保险柜不放。众人看出了门道,纷纷过来抢保险柜,奈柜门死锁,谁也没啥办法。
死者的身份很快查明了,当李强从刑警口中得知,死者即是富强的爸爸时,李强大脑里“轰”的一声,他预感到富强出事了。于是李强驾上汽车,直奔医院。冲进富强的病房,但见富强的病床人去床空。
“富强呢?”李强急切地问。
“她出去了!唉,你叫李强吧?那是富强走时放下的东西。她说你一定会来,让我把东西交给你!”富强邻床的女孩说。
富强的**没有什么东西,只有几本书,还有一封没有封口的信,李强急忙拿信在手,翻看。富强在信中写道:“小弟,你没有想到吧,姐姐昨天刚跟你结拜,今天就远离你。到另外一个世界,永远不再回来了。实话告诉你,昨天在你来之前,我给我父亲制造了一顶帽子,一顶让他毁灭的帽子,在这顶帽子里,埋藏着我对他的恨,也埋藏着我的智慧与狠毒。你不知道,这个被我叫做父亲的人抛弃了发妻,娶了我母亲,在有了我跟姐姐以后,他又抛弃了我们,母亲领着姐姐走了,再也没有回来过。他把我寄养在叔叔家里,一年一年的也不看我,我就象孤儿一样,在叔父家里打草喂猪,那时我就想,等我长大了,一定要杀掉这个狠心的父亲。但我是个女孩儿,没有这个力气,所以在报考大学时,选择了化学系爆炸学专业。在这个学科专业中,只有我一个女生。我刻苦钻研,夜以继日地攻读,身体素质急骤下降,再加上营养不良,得了脾坏死。这时我更恨我的父亲,他拥有数以千万的资产,却让我得不到一点温暖,过着跟贫困生相差无几的日子。于是,我回到了春城,用温度控制技术引爆炸药,炸掉我父亲,而且我还要毁灭富宅,其实我要毁灭和我所毁灭的不单纯是我的父亲、我和豪华富宅,而是人性的冷漠与贪婪,希望世人会从这场大爆炸中领悟与觉醒,世间唯有亲情才是最重要的。我从三岁离开那个家,再也没有回去过,现在我要回去,并且要永远地留在那里……。
“不好!”李强惊叫一声,丢掉信,向门外跑去。
此时,富家门外来了一辆出租车,车上走下一位穿红色唐装的女孩儿,她手拎皮箱,神气平静地走进院内,众人停下了争夺的手。
“你是谁?”有人问。
“我是这幢宅院的主人,我叫富强!”女孩儿说。
“你放屁!我们才是富家的主人,你算个屁?一个臭丫头片子!”富家老大骂。
女孩儿没说什么,把箱子放到地上,打开,平静的说:“这是10公斤烈性炸药,我用20克炸死了富朴仁要是你们不想跟他一样的下场,10秒钟内必须撤离,现在我数十个数,一、二……”
富家老小在稍稍惊愕后,大呼小叫一撤而空。10秒钟后,一声巨响,富宅登时区入半空之中。
本期视点:爆炸死亡。
爆炸死亡是由于火药爆炸引起的死亡,通常由雷管、导火线、火药三者连接引发。因此在现场应有以上三者的遗留物。但在本文中,作案人富强是有较高的专业水平,利用温度转化炸死了父亲,而正因此暴露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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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第5章:少年法医”内容快照:
『少年法医』
8、~朵里的爆炸秋天终于来了,~河周围的~野层林尽染,万紫千~,绽放出一年四季中最绚丽最~~,又是最短暂的一刻生机。距~河县城90公里~老龙头,以产铁而著名。早在~个世纪50年代,举国~~大练钢铁,那些~政治浮夸~得意~情~者,把自家的菜刀、铁锅全~捐给了公家,甚至连~子~钩都未能幸免。全队人只能吃一把刀切出的菜,一~锅熬出的粥,而老龙头人却能依靠这得天独厚的自然优势挖矿炼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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