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进入梦境时已经是四天后的事了,在梦中我们不常将它认为是一个梦,而是将它看成与现实世界一样的活生生的存在。无论在梦里发生了什么光怪陆离的事,我们都会觉得正常。现实世界有现实世界的法律,同样的,在梦的国度也有它独特的法则。我们对此了然于胸,不需要去翻阅厚重的法律条文即可清清楚楚。
而如果将梦与现实剥离开来看待,那梦境就不成梦境,现实也不是现实了。可以这么说,之所以有现实的存在是因为有梦,同样的,因为有了梦,人才能拥有现实,两者互相参照,缺一不可。就好比我们认为一样事物美妙,那是因为有另一样丑陋的东西在他背后若隐若现,这么简单明了,没人不会懂。
所以,请别将梦看做梦,而是看成另一个现实,唯有这样才能更好的生存下去。(没错,是生存,并非生活。)
佐佐久久伫立在一座不知名的桥头,桥的跨幅很大从东岸到西岸恐怕有上百米,可桥的结构却十分古旧,似乎整个桥身都是用木头建造的,配以宋代的青花雕刻在桥檐两侧。
天空中万里无云,透蓝色的天际影映在桥下如镜的河水中,每每有鱼儿从中游过,整片天空即轻轻摇曳。佐佐手撑护栏边欣赏如此的河面边注意左右来往的人。
形形色色的人从桥上经过,可他们都会不约而同的在桥巅上驻足停留会儿,东张西望一番,直到寻找到自己要找的人才从另一侧离开。似乎只要上了这座桥的人都不会身单影只。这使人既觉神奇又觉不可思议。
就在这样一份神奇与不解中佐佐在等的人也出现在这一群人中。她同每个上这座桥的人一样,在桥巅驻足停留会儿,环顾四周,直至发现了手撑桥栏的佐佐。
“又见面了。”品相成熟的女人挥手朝佐佐走来。
“嗯。”佐佐并没有显出再相见的喜悦,只是礼貌的笑了笑。
“好像不怎么高兴。”女子说,“吃了什么不洁食物吗?”
“空着肚子,什么也没吃。”
“那就高兴一点,毕竟难得才见面。”
佐佐用昏昏沉沉的大脑计算日期,与此女子见了三次面,上次见面是在四天前,而在这四天中自己为“工作”而累,没功夫进入梦中来与她相会。
“我可是很高兴啊。”女子也手撑桥栏望着桥下如镜的河水说。
“因为见到我很高兴?”佐佐奇怪起来。
“不管遇上什么事,见到什么人,我都很高兴。从小就是这样,好像在我的基因里快乐比悲伤所占的成分多得多。”她停了停微微一笑,笑得又甜又美,如此刻天上湛蓝的天空一般。
“可也有难过得时候,开家长会啦、考试不过关啦、何男朋友吵架啦、月经啦,都会难过会儿,可只是一小会儿,一小会儿哦。”为了表明时间的短暂女子用食指与拇指摆出个一厘米的空隙。
“家长会?”佐佐更为惊奇起来,从新打量番女子。短袖T恤,牛仔外套,牛仔裙,一双休闲鞋,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女子都超过二十三岁。
“看什么?我可刚成年。”
“刚成年?!”
女子笑起来,“被打扮骗了吧,我可是实实在在的十八岁,一点不多也一点不少。”
的确,从她成熟的打扮与天真无邪的语气中佐佐早就应该发现这点。
“喂,佐佐,忘了我叫什么了吗?”见佐佐陷入沉思女子用手指顶了顶他的脑袋。
“佑佑……”佐佐想笑,可还是忍住了。佐佐与佑佑这两个滑稽的名字是他们初次见面时女子(或女孩)所想出来的,感觉就和动画片“Tom与Jerry”一样。
“那么佐佐你知道这是哪儿吗?”女孩再一次绽出笑容来说。
“梦的角落。”
“不是问这个,我是说你知道这里是梦中的哪儿吗?”
“这量谁也不可能知道的吧。”
“这里是蓝镇,而我们现在站的地方叫蓝桥,蓝桥知道吗?”
佐佐摇摇头,小声嘀咕:“阑尾倒是知道。”
“蓝桥是供人相遇的地方,在世界各地离散了的人都会来这里重新相遇。”
“包括蚯蚓吗?”
“什么蚯蚓?”
“把蚯蚓切成两半,一半扔到墨西哥,一半扔到巴塞罗那,那它们还能在这个桥上相遇吗?”
“当然能。”佑佑用理所当然又异常坚定的口吻说。
“真能?!”
“废话。我们不是在这里遇见了吗?”
佐佐这才想起上桥的人为何都要在桥巅上停留会儿,环顾四周,那是在寻找与自己曾经离散了的人啊。
两人转过身背对河面的默默看着一群群在桥上等候、相遇、与失望离开的人。奇怪的是那些失望离开的人在从东岸到西岸后会在几秒甚至更短的时间内重新又鼓起希望,由西岸再次回到桥巅。
“分离的人在这儿相遇。”佐佐对这一抹金色阳光说,然而如此的阳光让他感到有些陌生,就好像去到陌生的异乡,看陌生的人,陌生的风景。阳光也一样。蓝镇这个地方,佐佐从来没有听说过。
“这几天可好?”佑佑用俨然老朋友的架势发问。
“马马虎虎。”
“马马虎虎是指过着与过去相同的生活咯?没有特别的事发生,没有忘记谁也没有想起谁,是这个意思吗?”
“这和你无关。”
“无关哟。”佑佑鹦鹉学舌的调侃一句转而继续看着蓝桥上来来往往的期待相遇的人们。
这时,由桥的西岸走来一个手提NIKE大号鞋袋的男子,男子面无表情,在这么一群期待的人中显得格外特别。与此同时,从桥的东岸也上来一个女人,也一样手提NIKE大号鞋袋,与男子的表情也如出一辙。两人低着头径直朝桥的中心走来,仿佛目标明确。
“交易?!”佐佐立刻警觉地小声说了句。
“哎?你说什么?”在一旁的佑佑问。
“看那两个人。”佐佐用眼神指向正朝桥头靠近的一男一女,“拿着同样的袋子,表情也一模一样,明显是次交易。”
“交易?”
“注意看他们手上的袋子,很快就会交换。”
两个人越来越近,像是刻意避开对方的视线般眼望桥面。很快在他们擦肩而过的刹那,女人将左手上的物品熟练的交到男子左手上,同时也将自己的给了对方。整个过程前后不到一秒,干净利落,不留痕迹。
“啊!交换了!”佑佑压低了声音惊叹道,“佐佐你还真厉害,以前也这么干过?”
“当然没有。”佐佐边说边朝那男子走去。
“去哪儿?”
“跟着他。”
“跟着他?为什么?他们交易他们的,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大有关系,”佐佐与男子保持十米的距离,男子默不做声的快步离开,“感觉这像是条线索。”
“什么线索?”
“解开这一系列梦的线索啊。”佐佐对佑佑的无知有些无可奈何,“难道你不觉得每天都做像电视连续剧一样的梦不奇怪吗?如果答案不在现实里那就在梦里。”
“我倒觉得满好。”佑佑停下脚步站在桥中心。
“你怎么了?”
“喂,要跟踪的话,跟那女人。”
“为什么?”
“感觉。”说完佑佑转身朝向另一次下桥的女子追去。
佐佐有些不解的犹豫会儿,她这么说是不是在心底清楚什么呢?因为清楚什么所以才毅然决然地放弃跟踪男子转而追上已快到桥底的女人。
但他没有时间做过多的考虑,只好也快步跟了上去。女子在下桥后摘下脸上的黑色墨镜左右看了看,并非是在警惕什么而像是种习惯,似乎不这么做心理不安。忽然,她一转身,直直的望着佐佐与佑佑。
“这里真漂亮哦。”佑佑若无其事的挽起佐佐的手腕,放慢脚步,“适合相遇。”
见没有异常女子重又戴上墨镜,转向北面沿着防洪堤一路向前。周围充溢着再次相聚的人们的欢声笑语,可她却像在自己身边筑起高高的围墙般充耳不闻。
如此走了大约五分钟,从防洪堤对面的树丛中传来汽车喇叭声,女子听见后也不顾左右来往的车辆,穿过狭窄的公路去到对面上了车,车子很快发动,驶上公路。
“怎么办?”在佑佑询问的时间中佐佐已拦下一辆正从身边驶过的灰色出租车。没等车停稳便拉开车门将佑佑推入,自己也随后俯身进入。
“跟着前面的车。”佐佐说。
“前面那么多车,跟着哪辆?”头戴鸭舌帽的年轻司机用阴阳怪气地声音说。
“白色SRV.”
司机朝前望了望,可没有**发现目标并乐意跟踪的表情。只是翻下计价器的手特别利索。
稍微放松下来后佐佐才注意到佑佑依旧如此挽着自己,他有些不自然的将手抽出来十指相扣的放在膝盖前。而这一过程中佑佑也没有特别的表现,任他抽回自己的手,任他若无其事的望向窗外。下午三点的阳光拂照在如此清澈的河面上,让人不禁惬意。
“能被发现吗?”司机不无好气的在驾驶座上问一句。
“不。”
听到这般回答后鸭舌帽男子似乎来了兴趣,用右手压低帽檐,摆到称心的位置后说,“偷偷跟踪可是我的拿手活。”
看这模样也不像正经司机,佐佐在心中嘀咕。
“如果世界上有跟踪车辆大赛,那不是我吹,我必定稳拿第一。”司机重又开动汽车,继续说,“可以这么讲,我的工作看起来是司机,可在蓝镇这地方我的跟踪功夫可比那些专业侦探要好上几百倍。”
“怎么这么多屁话。”佐佐不耐烦地望着前方,SRV不快不慢的开车防洪堤驶上高速公路。
“为什么说在蓝镇这地方你的跟踪功夫这么了得?”佑佑像是很好奇般的问。
“不光是在这,哪里都一样。只不过在这地方十个客人中有五个要求不被发现的跟踪前面的车。”
“为什么呢?”
“因为蓝桥是供人们相遇的桥咯。”司机用令人厌恶的口吻说,“过去以外分离的老情人,虽然结婚了可还是爱着对方。于是那些有妇之夫,有夫之妇们都会不远万里的来到这里,和老情人相见。这种人,世界上多的数不完。我们不是常会这么想‘如果能和他(她)再见一面该多好。’可以这么说,蓝桥就是由于这个想法而产生的场所。”
“那么跟踪……”佑佑试着引出下文。
“当然是那些尾随着丈夫或妻子来到这里的人咯,见他们重新见面后就拦下出租车跟踪上去,之后抓个现形。”
佑佑听着频频点头,摆出副原来如此的表情。在她“成熟”的面容下是无法了解现实婚姻的残酷性的。背叛发誓一生相爱的爱人,偷偷来此与别的人订立新的誓言,而自己所能做的仅仅是靠这种傻冒司机去跟踪,这未免太过悲哀。
不长的高速公路过后SRV驶入类似居民区的地方,两边是相同规格、相同大小、相同朝向的如兵营般整齐排列的居民楼。各色各样的人如不同种类的蜗牛栖息在同样的壳中一样,一生一世的居住其中。
“又在想什么呢?佐佐?”佑佑这么问时司机打开车内广播听正在播放的整点新闻。
佐佐思索数秒,心想将此刻心中的悲哀告诉这个天生乐观非常的女孩也无济于事,于是转而说,“在想刚才你为什么不让我跟那男的,而执著的要跟着这女人。”
“别用第三人称代替,我不喜欢,又不是没有名字。你我他的,听着就不舒服。”
“哦,那为什么呢?”佐佐停了停,见对方仍有些不满便只好加了句,“佑佑。”
“因为感觉啊。”女孩这才笑着回答。
“不那么简单吧,感觉?”
“真的是因为感觉,不过这感觉是间接的,就是说不是感觉应该跟踪男的还是女的,而是感觉你的选择是错误的。”
“我的选择是错误的?”
“嗯,就是觉得你这人无论做什么选择都是错误的,你所做的选择永远和心里的愿望背道而驰。所以你选择跟上那男的那就等于去掉了一个错误答案,因为你总是选错嘛。”
“就不会有对的时候?”听佑佑如此评价自己佐佐只好苦苦一笑。
“恐怕是没有。”佑佑笑起来,“永远选择错误的男子,就是你佐佐。”
这么说时似乎连前面的司机也忍不住笑起来,佐佐很想对其怒吼一声“开你的车!”可终于没那么做。车内的广播说今年会是个暖冬,平均气温将在四到十度之间徘徊。
在施过完全相同的居民区后SRV来了个一百八十度急转弯,从南向北的车道转入北向南的车道,佐佐大呼不好,可车子已经从他们身边疾驰而过。
“被发现了?”佑佑问。
“我的技术可是全球第一,被发现的机率比人被雷击中的机率还小。”司机似乎对此情况习以为常,颇为镇定的继续说,“这是老手法了,你们看着吧用不了五分钟他就会开回来。”
说完鸭舌帽司机拿起放在驾驶座旁的可乐,一仰头“咕咕咕”的倒下半瓶,跟着打了阵长长的饱嗝。他有意放慢车速等待SRV再次从身边驶过。
佐佐并不相信司机的鬼话,可在这情况下也无可奈何惟有静静的等待。这五分钟的时间仿佛特别长,卡西欧手边上的分针从三十五分划到三十六分。正如此看表时SRV从一旁的车道用比出租车快十码的速度开过,表上的指针还未到三十七分。
“厉害!”佑佑情不自禁的挥起右手。
“当然,世界第一嘛。”司机也不客气地承认下来,继而又放过两辆车后才加快速度继续跟踪。
“如果那时候也立即掉头追上去就会立马被发现咯?”虽然不愿承认可司机还是有两手的。
“Exactly.”司机猛地开了句洋文,“这种伎俩,我见得多了。”
“世界第一的跟踪派出租车司机。”佑佑再次用欣喜的口吻为其冠上可有可无的名号。佐佐不禁想起自己刚才才被冠以“永远选择错误的男子”而感到很是可笑。
“可你们这样多麻烦?跟来跟去的,我直接把你们送去那里等他们岂不更好?”在炫耀完自己的跟踪本领后司机用平静的语气建议道。
“你知道这车要去哪?”在后座的两人异口同声。
“这不是写着嘛?诺,就在车上写着。”司机边说边指了指SRV的车尾。
“‘帮你完成不可能实现的梦?’”佑佑缓缓照读一遍,“什么啊,这是?”
“广告咯。”鸭舌帽男子再次用阴阳怪气的声音说,“这是‘我鬼窟’接送客户的专车,平时不用,用的话一定开去那里。”
“我鬼窟……”佑佑学了遍,跟着**如同看见鱼内脏般恶心的表情。
“那是家公司?”佐佐问道,“专门帮人完成不可能实现的梦?”
“这我可不知道,也许是公司,也许是个俱乐部,也可能只是个私人团体。至于是不是真能帮人完成不可能实现的梦我也不清楚,只听说他们的收费特别高,而如果付不出特别高的价钱但又想实现梦想的话,那就要付出与这梦想在你心中所占同样的位置的东西,有时候那甚至可能是你的生命呢。”
“我鬼窟……”这次轮到佐佐重复一遍,可与佑佑不同,他的语气中所带有的更多的是想要去一探究竟的深邃口吻。
“那么要不要直接去那里?这样可以省下更多时间,可以悠闲的等他们来,多好。”
佐佐从反光镜中看着鸭舌帽男子,可看不到对方至关重要的眼睛。不久后他用不可辩驳的语气回应:“继续跟着。”
司机无可奈何的点点头,像一个不得不服从命令的士兵,即使有自己独到的主张,可由于得不到上司的赏识而只好忍气吞声的服从。看到司机这样子多少让佐佐为刚才那“永远选择错误的男子”的名号出了口气。
不觉间,天几近黄昏,车子驶出不大的小镇进入一连串的地下隧道。不知为何,在蓝镇附近的隧道多的可怕,车穿梭其中忽明忽暗,时而一片漆黑,时而猛然照射入一道夕阳。在如此快速且频繁的转换过程下坐在车内的两人不禁感到疲惫,犹如在进行一段不知何时到头的时光之旅。
为了缓解光影转换所带来的疲惫,司机将电台调到音乐频率,电台内主持人正在介绍又卡拉扬指挥的柏林爱乐乐团。不久后即传来“勃拉姆斯”的《第一交响曲》。
佐佐手撑面颊的凝望车外时而漆黑一片又时而阳光四射的景象,听着算不上悠扬的交响曲,累了便闭上眼或者转过脸望一眼已沉沉入睡的佑佑。合眼安睡的她看起来妩媚动人,让人想就此贴上去亲吻她的**。但一想到在这张动人的面容之下藏着的是一颗天真甚至幼稚的灵魂,便令人感到不可思议。人的外貌、气质、真的可以同心智差别如此之大吗?
司机似乎很中意这首交响曲,不时用右手食指模仿指挥者挥舞指挥棒的动作,仿佛卡拉扬的一举一动他都历历在目。时间一点点流逝,忒长的隧道与公路的转变过程渐行渐远,再注意到时太阳已慢慢隐去身影,藏匿在水平线之下。
“你们不是为了相遇而到这里来的吧?”鸭舌帽男子停止挥动食指后问道。
“不算是。”
“你们从哪里来?”
佐佐想说“从现实里来。”可转念作罢,这么说对方必定将其视为神经病。
“从哪里来的?”见久久不回应司机又问了句。
“你不知道的地方。”
“哎?”
“我从你不知道的地方来,所以说了也白说。”
“对哦,说真的我从出生开始就没有离开过这块地方,十五岁开始开车,一天的工作就是把人从这里送到那儿,下班了就吃饭拉屎睡觉。”
“哦。”佐佐敷衍道,继续观察佑佑吸引人的脸庞。可忽然想要调侃对方似的加了句,“那不找个人谈恋爱?光是开车、吃饭、拉屎、睡觉?”
“你大概还不知道这地方的事,”司机略一沉吟跟着调低音量,又说,“你不知道的吧?”
“知道什么?”
“这里的人都不谈什么恋爱。当然,男男女女间的约会,逛街看电影这倒是有的,可仅仅是这样,彼此产生不了感情。”
“就是说你们这里的人脑子里没有恋爱这根弦?”
“这根弦恐怕是有的,我们都知道恋爱是怎么回事,可也正是因为太清楚不过了,所以才不愿去摸它。”
“为什么?”佐佐从反光镜中再次打量司机,可由于日近傍晚,几乎无从看清。
“我们认为这是种进化,并且为之骄傲,我们比其他地方的人类更优秀。”
“进化嘛……”
“你大可放心,其他地方的人类也总会走到这一步。渐渐的人类的进化将从躯体上脱离,从而转到精神上的进化,达尔文那套不再行的通。至于鄙弃男女间的恋爱仅仅是这进化中的第一步。”
佐佐对司机竟发出如此言论惊讶不已,若不是置身梦中他必定怒气冲天。
“那么生育问题呢?”不久后佐佐问道,“不进行恋爱就产生不了爱情,产生不了爱情就无法快乐而有效的男女结合,那么……难道进行体外的结合,再将受精的胚胎移入女性身体中不成?”
“当然不用那么麻烦,这样繁衍可要花不少钱,谁愿意这么麻烦?我们这里自有一套类似于征兵制度的生育体制,只要身体健康有生育能力,那么在成年之后便登记在册,男性十六岁至三十六岁,女性十八岁至三十二岁。凡在此年龄段中的人每人每三年就会由电脑进行一次抽选,依当年人口的死亡人数来确定今年需要生育多少。”
“就是说你若在十六岁至三十六岁之间的话,那么每三年便可参加一次这种抽签?”
“没错。”
“那被抽中之后呢?”
“很遗憾,我还没被抽中国,不过法律上有明确条文规定,如果在三十六岁之前从未被选中那就无需参加最后一次抽选而可以直接进入名单,所以说每个人都会有繁衍后代的机会,这也是为了社会和谐嘛。”
“进入名单?什么名单?”
“可以延续自己DNA的名单啊。”司机可笑似的说,“不过遗传DNA这东西在这里并不值钱。”
“那进入名单之后怎么样呢?”
“由电脑随机组合配对。”
“然后呢?”
“在一片漆黑里繁衍后代咯,即不知道对方的年龄也不清楚长相,只是事务性的完成这活计,”鸭舌帽男子停了停,不知不觉中两人的交谈使他们忘了自己正在跟踪的SRV的存在,而注意到时,离那车仅有十米的车距。
“不过我这也是听说的,具体怎么样我也不知道。毕竟自己还没有被抽中过。”
“很期待被抽中吗?”
“无所谓嘛,不就是干那事,和其她知道年龄清楚相貌的女人岂不更好?可制度就是制度,必须要遵守罢了。”
“那既然和别的女人也干那么出现这种制度不是多此一举?”
“所以我才说那是进化嘛,干那事仅仅是为了快乐,男女双方都满意,就像好好睡了一觉,吃了顿大餐一样,可以更有效的投入新一天的生活。你可能感觉不到,其实完美的性爱是可以大大降低犯罪率的,都欲仙欲死了谁还想着去抢老太婆的项链呢?”
鸭舌帽男子答非所问,可佐佐也无心要了解的太过清楚。佑佑轻轻的翻了个身,手无意识的放在佐佐的膝盖上,长发遮去她的半边面颊,此时的她如同睡美人般动人。
“那么生下来的孩子怎么处理?给莫名其妙结合了的父母?”
“给他们干什么?真给了他们还要这制度干什么?有这制度就是为了不再由父母来抚养孩子,我们有更加完善的后续方案。”司机打开车前灯,路面逐渐变得坎坷不平,“孩子们都生活在育儿院里,从出生到十六岁都在那里,自有训练有素的专业人士负责教育与抚养。”
“你也在那里长大?”
“当然。”鸭舌帽男子不无自豪地说。
“没有父母、没有亲人、就在那里长大,那和孤儿院有什么区别?”
“区别在于大环境,”司机反驳道,“在你们那里没有父母的孩子叫孤儿,而在我们这里,没有父母的孩子才被视为正常现象。人的身体构造是天生的,可灵魂的框架却是后天的,你们认为父母至关重要,而我们却觉得,当人类再次进化之时,所谓的父母的存在其实是弊大于利的,你们那里的父母千千万,可教育出来的孩子有几个令人满意的呢?而在我们这,由于孩子们接受的是统一且一流的教育,所以生存能力更强,心智更健康,人生观更成熟,同时成才率也极高,这就是统一管理与分类培育的差别。”
“你从那里出来,可你只是个司机。”佐佐觉得好笑般的说。
“啧啧啧,”男子摇动手指,边摇边说,“你又忘了,我可是世界一流的跟踪专家。”
“那么你们这里的教育观念是什么?”
“惟有自由的人格发展才能筑就人才,那些要孩子听老师话,拿好成绩的教育方式十个世纪前就应该被淘汰。”
“……”佐佐不知如何回应,这或许是因为在现实中的他也是在司机所说的“育儿院”中长大的。他在脑海中描绘出孩子们集中在一个类似巨大教育基地的地方生活,他们在那里上学、交友、成长、玩耍。那个基地是他们的小社会,有戴着金边眼镜的这儿所谓的教育专家为他们培育合适的人生观、价值观。直到成年他们才离开那儿,离开后成为一个司机。
这么一幅幅出现在脑海中的景象让佐佐有些颤抖。
“我现在这么说,你可能接受不了。但如果你愿意在这里住下来并且生活上一段时间,我敢保证,你一定会爱上这里。”
“一个进化了的人类国度?一个不谈恋爱,孩子像商品一样被“铸造”出来的国家?听上去的确不错。“佐佐小声嘀咕一阵,轻轻拉起佑佑的手。
“什么不错……?”佑佑睡眼惺忪的坐起,下意识的看车外的天空。
“天都黑了啊?”
“嗯,黑了。”
“还在跟踪吗?”
“还在跟踪。”
“这车还真有耐性,开这么久……”
“我真的可以直接送你们去他们的目的地,那样你省心我也省心。”
“继续跟着。”佐佐再次重声一遍。
“所以我说,你们外面来的人心理都有问题,我好心告诉你们可你却怀疑我。”
“不是怀疑,只是觉得这样比较安心。”
“好吧。”鸭舌帽男子无可奈何的摇头,车内音乐换成由“托斯卡尼尼”所指挥的“贝多芬第九交响曲。”
公路上的车渐渐稀疏起来,在这种状况下即使两辆车离的再远,只要还在视线内对方就能轻而易举的发现。似乎也正因为这样,鸭舌帽男子猛地加快车速开到SRV一旁,转过脸望向对方车内驾驶座上的女子。
开车的既是在桥上那个戴着黑色墨镜的女人,可此时她摘下墨镜,年龄大约在二十七到三十岁之间。
“喂,你在干什么?”佐佐压低了声音问。
“欲擒故纵啊。”司机用同样音量回答,“这样下去迟早被发现,索性直接迎上去,放心吧,看我的。”
司机说完后不停闪烁车的前灯,灯一明一暗,车前的公路也跟着若隐若现。SRV中的女子则像呼应般的摇下车窗,而后也跟着闪动车灯,口中似乎还说了什么,可无法听清。
于是一段公路上的舞蹈就此上演了。
出租车开始有节奏的变换车道,SRV则以同样的速率跟着变换。猛然间两车相隔仅几十厘米,可一眨眼,却各自退到公路的两侧。车子时而紧急制动,发出刺耳的刹车声,时而加足马力一路呼啸而去。似乎在他们的心中都有着一份详尽的游戏规则,而两辆车的对峙又仿佛在空旷无人的硕大舞台中的两位**舞者。
驾驶者自然痛快地沉浸在热舞之中,可在后座的两人却饱受折磨。那感觉和在游乐场玩“海盗船”没什么两样,几次刹车再加速下来,已然浑身酥软。
渐渐的,车子变动的频率越来越快,SRV有些招架不住了,司机得意的跟着“第九交响曲”的**合唱部分,一同喊叫起来。终于SRV放弃继续,减缓车速,出租车一冲而过,将它甩在身后。
“玩‘啪啪啦’我就从来没输过。”司机得意的将鸭舌帽来了个一百八十度转弯。
“是啊,你可真厉害。”佑佑不带有任何语气的说。
“当然咯,我从小就玩这个,刚才还是初级阶段。如果你们想在这里生活的话,就一定要学会这个,这是我们生活里社交的一部分。”
“啪啪啦?”佐佐忍着愤怒重复道。
“啪啪啦,恩,wonderful。”
“可我们好像跟丢了他们哎……”佑佑朝车后看去,可哪也没有SRV的影子。
“糟糕。”司机这才反应过来,将帽檐与车头一起来了个大转弯,“得意忘形了,抱歉。”
一路找去,果然哪里也没有那车的踪影。
“不过你们放心,他们去哪我一清二楚,直接去那里就行,以我的速度一定比他们先到。”
如此一来,佐佐也只好同意司机直接开去“目的地”可那“目的地”是不是就是SRV要去的地方内?这谁都不得而知,而所谓的“我鬼窟”又是个什么地方呢?
车子朝刚才一路驶来的地方开了一会儿,司机似乎还在为跟丢目标而表示抱歉,然而这个目标对于佐佐与佑佑的意义到底有多大,恐怕连他们自己也无从知晓,只是觉得(也仅仅是觉得)这是能够解释自己为什么进入如此一连串梦境的一种途径。
在自责了五分钟后鸭舌帽司机望一眼反光镜,而后加足马力猛打方向盘,车子如脱缰的野马般冲入公路旁几乎一无所见的树林中。
“是条近路。”司机用略显苍白的口吻解释说。
“这点你不说也想的到。”
车子在黑暗的树林中颠簸前进,佐佐观察车外的路况,的确如司机所说树林里存在一条明显的土路,兴许是开得人多了而自然而然形成的道路。
“佐佐是干什么的呢?”佑佑虽然有些不安可还是**笑容问道。
“干什么的?我什么也不干。”
“什么也不干那靠什么生活?”
“根本不生活。”
“骗人。不过你不说我也可以猜到你是做什么的。”佑佑对着他的脸庞左右打量一番,跟着下结论说,“你是个牙医吧。在什么小城市开个小诊所的牙医。”
佐佐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这张脸会和什么要命的牙医挂上号,如果女孩说自己是个兽医那也比牙医强的多。
“不对吗?”
“对不对先放一边,那你是干什么的?”
“你?”
“佑佑……是干什么的?”佐佐用哄孩子的口吻说。言毕望了眼车外被大片杉木植物遮蔽了的树林。
“我告诉你后你会告诉我的?”佑佑问。
“不一定,这么反问仅仅是出于礼貌,说实话,我也不太想知道佑佑你这个学生能干些什么。”
“我是封面模特。”女孩高兴得说,似乎对方越不想知道她就越要告诉他。
“封面模特?”
“嗯,不是有很多杂志吗?像Show-Winds、瑞丽什么的,我就是它们的模特。”
“可你才十八岁。”
“我十六岁就当上了。”佑佑回忆般的说。
“难怪呢……”佐佐稍稍后退,借助阴暗的车内光线重新审视一番女孩。
“难怪那么漂亮对吧?”
“难怪要假装成熟呢。”
“我可没有想过要假抓成熟。”佑佑头一次认真起来说。
“那就是你的工作必须给人种‘假装成熟’的感觉咯?”
“也许吧,可有一点是事实哦。”佑佑思索一阵,像考虑该不该说这事实,大约十秒后她开口道,“其实在时尚杂志上的各种各样的成熟女人都是骗人的幌子,其实……”
“就是说她们的‘成熟’仅仅停留在封面上?和你一样,私底下其实只是个天真的刚成年的孩子?”
“也不全是啦……”
忽然车剧烈的震动了一阵,让两人稍稍放松的心又紧绷起来。朝窗外望去,原来是开出了黑暗的树林重新回到正规的公路上。可这是条完全陌生的公路,并且在路的前方大约几百米处有一个若大的隧道入口,那入口大的让人望而生畏,面对面地望着时,入口感觉像一只在昏黄灯光下张着大嘴等待猎物送上门的巨兽。
“过了隧道,就到了。”许久未开口的司机说。
“哦。”不知谁小声回应。
回到光明大道多少让人忐忑的心平复下来,而那等待猎物上钩的巨兽不过是人脑的臆想,臆想和真实环境无法相比,所以它很快被忘却在了脑后,车随即驶入隧道。
“那何苦要‘假装成熟’呢?找一些真成熟的模特不就行了?”佐佐用事不关己的口吻继续刚才的话题。
“开始我也这么奇怪,何苦找我们这种女孩做模特呢?拍出来的照片和真的自己根本八竿子打不着,简直是两个人。”佑佑也用百思不解的神情回答,跟着说,“有一次我的化妆师对我说,成熟是和年龄成正比的,就是说越成熟的人越缺乏年轻女性的青春魅力。她说,这或许看起来矛盾,可其实一点也不矛盾,谁都喜欢皮肤光滑,秀发艳丽,身材标志的年轻女人,可年轻就无法成熟啦,所以在拍照前我们都要带上‘成熟’的光环,那样一来就完美无缺了。既年轻美丽而又不缺乏成熟感的女性不是每个男人的梦想吗?”
佑佑的解释很累人,这也许是因为她并不能很好理解那位化妆师的话。于是佐佐试着归结,“就是说要让年轻与成熟并存?而真的成熟女性是不可能年轻的,所以才找年轻的来装扮成熟,就在照相机的一瞬间上?”
“成熟势必伴随着岁月流失,而岁月会带走些什么每个人都心知肚明,十八岁的人扮演二十三岁的角色,二十三岁的人扮演二十八岁的角色,就是这么回事。”司机在前面突然插了一句。
似乎一谈到岁月流失,佑佑的脸上便展现出一丝忧愁。可她才十八岁,“岁月流失”对她来说还是个非常遥远的词。
车内的空气变得沉闷,即便是“那不勒斯舞曲”也起不了什么作用。车极为快速的在隧道内飞驰,四车道的大型隧道内竟找不到除他们以外的其他车辆,安装在隧道两侧的照明灯因车速的关系而连成一道光的彩带,弯弯曲曲的被串成一片。
“这隧道好长哦。”仍有些消沉的佑佑最先开口说。
“以这种速度开这么久还没看到出口来说,的确很长。”佐佐也有同感。
“这是‘永恒隧道’,是专门为了配合在蓝桥上重新相遇了的人们而设计建造的。两个分离多年的人在开过如此漫长的秘密空间时,会不由回想起他们曾经在一起所发生的事,即便是极细微的点点滴滴的地方也能在这里成为永恒的画面。”
“永恒隧道……”
“那么,你们有没有想起什么?”司机继续问。
“我们?”佑佑说,“我们才认识三……四天,对四天,不是什么重新相遇的老情人。”
“是吗,就当我没说。”
“喂,佐佐,我已经告诉你我是干什么的了,你也应该告诉我了吧,你是不是个牙医?”
“我不是。”佐佐实话实说,可再无下文,他并不想让女孩知道自己于现实的世界中是一个怎么样的货色。
“那是干什么的?”佑佑失落的问。
“我不想说谎,所以别再问了。”
“是份见不得人的工作?”
“不止见不得人,连鬼也见不得。”
“连鬼也见不得?”佑佑来了兴趣,“那是干什么?”
“什么也不干。”说完佐佐手撑车门的瞧着已能望见出口的漫长隧道。
“还以为真的没有头呢。”佑佑也放弃追问,这样她似乎松了口气。
“你们大可放心,那车的目的地一定是这里。”司机打保票的继续加速,几乎一瞬之间冲出了永恒隧道。
刚出隧道,一股深重的黑暗如天空的乌云般缓慢而密集的压过来,望向四周,除了漆黑什么也没有。车前灯隐隐照亮远处的一幢建筑,建筑的漆黑轮廓模糊不清。无论是谁被这突如其来的滞重黑暗所笼罩后都会有一定量的恐惧产生,而恐惧并不代表他们害怕了什么,这是种必然的化学反应,就好像氢和氧在燃烧后产生水一样的自然而然。
“那就是目的地了。”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佐佐听见司机又一次阴阳怪气地说。
“如果他们还没到,那是因为我的速度太快了。你知道,我是一流的嘛。”
刚才还说那车的目的地就是这里,可此刻又说如果对方还没到是由于自己的车技一流。可对方不到又怎么能知道这里就是她要来的地方呢?
但佐佐并没有对此深想,现在只能走一步是一步。并且这压迫车窗的黑暗让他更为不安。
车驶过一大片草坪后在一幢四层高的老式建筑前停下,从外观上看建筑物像是廉价公寓,无论从哪个角度观察也看不出丝毫让人满意的地方。四楼与一楼的几个窗口内闪烁着点点灯光,其余的则完全漆黑一片。
“好了,下车等一会儿,我用自己老妈的性命发誓,那车不久就会来的。”
“你没有老妈。”佐佐边说边打开车门,佑佑也跟着小心的下了车。
下车后才发现黑暗不仅滞重而且寒冷无比,远处的山林虽然并不晃动,可风依然清晰可触。佑佑拉紧衣领,像小企鹅投入父母怀抱般靠在佐佐的胸口。
鸭舌帽司机快速的调转车头,像要就这么离开。佐佐开口喊道,“喂,等一下,喂,钱还没给呢。”
“有人替你们付过了。”司机边喊边逃似的开回隧道,很快消失不见。
周围寂静无声,世界仿佛“刷”的一下全方位停止运转,两人不由自主的朝对方贴近。从佑佑的身上传来类似桂花般的怡人香气。
本章已完结,下一章内容更精彩喔。
下一章“第3章:荒芜之地”内容快照:
『荒芜之地』
重聚时间定在~午一点整,萧禹与连哲坐在小礼堂的最前~,眼前是达芬奇的“最后的晚餐”但他们谁也不信教,他们相信的仅仅是自己,只是大多数人认为育儿院内必须有~礼拜堂,孩子们必须~信仰些什么。但那也仅仅是必须,是~给外头那群捐款者看得。外面阳光暗淡,北风呼啸,密闭的礼堂空间内有几滴火烛独自燃烧,烧着烧着火渐渐熄灭,熄灭后便无人问津。连哲已经为它点燃了三次,他不愿再点燃第四次。除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