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抛开故事中的其他情节,单纯截取两人世界的卿卿我我,那么胡斐和袁紫衣也算得上缠绵悱恻地爱过一场,他们的故事也算得上一个时间、地点、情节一应俱全的爱情传奇。但故事中的主角,却没有能够像童话的结尾所描写的那样:公主与王子最后过上了幸福的生活。他们之间相识相知的一段姻缘,如同无根的一株飘萍,被命运的流水带着匆匆聚首,却随之又被迅猛地分别挟持而去,空留下那满江的涛声,在空旷的天地间,在不住地诉说着昨日的故事。
遥想当年,中原绵延的林荫道上,打马飞奔这一个来自偏远而宁静的回疆的少女,飘逸的紫衣、矫健的白马、苗条的身姿、灵动的风采,一下子打破了那个叫作胡斐的少年平静的心海,这往日只知道练功的毛头小子,一旦被激活心灵的一角,再想回头,已经很难。反过来说,这样的境遇,哪个多情的少年想到去反思和权衡呢?于是,神功初成、涉足江湖的女郎在尽情宣泄着长年佛家岁月单调沉闷,而神功在身,尚未体味生活趣味的呆头小子在心灵的悸动中,也开始本能地尝试着从未有过的生活方式。短短的经历中,虽没有老套模式中的那种浓情蜜意,你侬我侬,反而更多的相互的戏耍和捉弄,但通向爱情的道路有千万条,不管是迂回曲折还是通荡坦途,两颗心还是在慢慢地靠近,直至相互在彼此心中筑下一个小小的城堡,小心翼翼地珍藏着那些甜蜜的苦痛。
回想当初,那该是怎样的一段快乐时光。岭南的草长莺飞,潇湘的青山秀水中,曾在荒漠中压抑了太久的青春,如同一把脉络丰盈的干花,一旦遇到合适的温暖和水分,便加倍地绽放出这个季节里原有的美丽。正是在这样的时节里,竟然遇到了一个年龄相仿的异性后生,本来就活泼灵动的少女情怀便开始有了一个很不错的出口和对象,于是,一系列抢夺掌门人的淘气,对那“浑身臭泥的小泥鳅”的捉弄,一次次近乎蛮横地去阻挡呆头少年行侠仗义,与此同时,聪慧而自信,爽朗而多情的紫衣,如一只美丽无伦的紫蝴蝶,轻盈地落在了胡斐这棵英雄树最敏感最柔软的枝条上,开始共同沐浴那最浪漫的一段**。
有很多读者分析,如果胡斐不是先遇到袁紫衣,没准就爱上了相貌平平却心思慎密的程家妹子,这个我们心中最为完美的女人,也不会遭遇那么悲惨的命运。但命运就是一趟不能彩排的单向旅程,遇上就遇上了,记忆只能尘封却无法涂抹,而这尘封的记忆犹如窖藏的美酒,暗涌的沉香随着时光流逝,会愈加醇香,这是人生的巧合,更可以说是命运的安排,对于命运,在无力改变的情况下,最好的方式便是接受。更何况还有那段打闹中暗生的情愫,相处间隙间心心相印的快乐,共同身世引发的近乎本能的同命相怜,怎么说都不能是**,那一丝一毫的温暖,足矣让漫长的余生,有足够的余味袅袅的回忆来品味。
但这个世界上,万事万物都是相对而生的,正像有人所说的那样,有些快乐会带来比快乐大许多倍的烦忧。同样的境遇,同样的复仇,如同命运强加的两道无形的精神枷锁,让这两个年轻的孩子不堪重负,再强大的神功也无能为力。而这个过程中,生发的爱情,犹如一株石缝沙砾间萌芽的种子,很难随心所欲地茁壮。等到千辛万苦后开出花蕾的时候,才发现这世间所有的百媚千红早已凋落,他们倾心呵护的花朵,是这个季节最后的绽放,漫长的花期之后,便是万物肃杀的寒冬。于是,望着那逐渐凋落的荼蘼,曾经曼妙婀娜的俏女郎幻化成一袭青衣的圆性,在呼啸瑟瑟的北风中,向着漫漫黄沙的偏远回疆渐行渐远,呕心沥血的咳嗽仿佛是对曾经美好爱情最后的悲啼。曾经单纯调皮的少年,在漫天飞舞的雪花中,向着粉妆素裹的崇山峻岭间艰难行进,化身为一只传奇当中的雪山飞狐,不停滚落的泪水,是否能为那逐渐枯萎的植株,提供最后一点生命源泉?
初看这部书的时候,我最不能理解的就是袁紫衣一次次毫无原则地为那个叫做父亲的人开脱,这个到生命最后时刻还未停止对那个渔女轻薄的寡廉鲜耻之徒,除了在色欲难耐的当儿,在发泄兽欲的当儿,在客观上促成了一个生命的诞生之外,还有什么恩情可言。而这个曾经玩世不恭、目无一切的女子,一直到最后他自作自受地结束自己罪恶一声的时候,还抱着他的尸体呼喊着“父亲”这个神圣的字眼恸哭,那当初信誓旦旦地要为自己惨死的母亲复仇的决绝,一点也看不到。也许,在当时的道德法庭上,父女之大伦永远是一道逾越不了的坎,有心无心的侵害,再难逃脱封建教条的噩梦。在这样的前提下,也许割去自己的三千青丝,让青灯古佛伴随终生是惟一一个选择,但要知道,这选择是多么的残忍和冷酷。木鱼声声中,曾经的青春勃发的女郎,在青春逐渐失去的当儿,是否还能记起那晚湘妃神祠中,孤身与一个青年男子一蔬一饭的温暖,那温暖会不会因为时空的远离而愈显清冷呢?那分明还残留着阳光味道的用心洗就的外衣、衬里衣裤、鞋子、袜子,还有那本拳经刀谱,那只不知寓意为何的碧玉凤凰,那细密的纹路,通体的晶莹,触手可及的温暖,是否还会那样生动地出现在自己漫漫长夜中,不停辗转的残梦之中?
而作为曾经声名远扬的关东大侠胡一刀的儿子,万张的豪情之中是否还会涌起曾经的甜蜜与猜测,是否还会有破庙当中,躺在稻草堆里,孤枕难眠时的猜测与思忖:“若说她对我好,何以要救凤天南,竭力和我作对?若道对我不好,这玉凤凰,这洗干净、缝补好的衣服鞋袜又为了什么?”也许这世间的有些东西,永远也不能说出它的渊源,特别是男女情爱这简直有点飘忽不定的东西。最后时刻,在父母的墓前,共对强敌时,宁愿并肩赴死也不愿痛苦同生的无奈女子如此顽强地死死地钳住了那颗原本敏感而又炽热的心,共处时的言笑晏晏,情意绵绵,那暗遗玉凤,微通消息的缠绵,万里迢迢尾随相助的那份柔情,为救自己拖着伤躯连夜奔波的那份关怀,倚在墓碑前扪心自语吐露心声的那份真诚,自己也清楚地知道,一旦自己身陷绝境。她同样会不吝用自己的生命来救赎自己于危难之中,但触手可及的温情,那转身而去时,婉转哀怨的眼神,这一切的一切不都是爱情吗?但分离时刻,那句:“我是出家人,别叫我袁姑娘。我也不是姓袁。”却一下子把自己打入十八层地狱,那透彻肺腑的寒意,却又是如此让自己痛不欲生,伤心欲绝,黯然神伤,也许这一生再也找寻不到这样的感情,那样近,仿佛伸一下手就可以满怀幽香,却又是那样远,辗转万里,也无法挽回。满天的雪花,呼啸的寒风,那只驰骋在灰蒙天地间的白狐,不知道能不能在仗义行侠的当儿,孤苦一人的时刻,回想起来,泪流满面。
借如生死别,安得长苦悲?不知道沉吟着说出这两句的圆性,是否会想起生活中一句最为常识的话:世上再锋利的宝刀也难将情丝斩断,更何况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呢?真能如此,何必在千里迢迢来为一个凡夫俗子通风报信呢?真的没有苦悲,为何还有倚着墓碑时的真情告白呢?真的能够六根清净吗?曾经的一点一滴,怎么说都不只是**,破庙当中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仿佛余音绕耳,余温尚在;曾经戏弄时的你来我往,眼神交错当儿的心如鹿撞,危急时刻的舍身取爱,已经如同灵魂当中的一个烙印,每每在夜深人静的时,隐隐痛起,这隐隐的感觉,难道不是你曾视之如大防的爱吗?“我怎能真的伤了你,你是他心上之人,他日日夜夜想的都是你,”程家妹子不无醋意的一句话,应该是你一遍遍猜测之后,最有权威的答案吧。这份情谊,岂只是一句话就能说得清楚?
“杨柳青青江水平,闻郎江山唱歌声。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情却有晴。”刘禹锡的这首诗,最为传神写出了爱情当中最为动人的一种状态,这种状态就是胡袁之间这种若即若离的相处。爱情是难以言说也难以持久的东西,当它正处在朦胧状态,正处在有情无情之间时,也许是最令人心动的吧?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情却有情,确乎是缥缈如梦的状态。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转身而去的一颗,也许彼此都已经清楚地知道,瑟瑟的秋风中,彼此之间的爱情果实,尚未充盈便已经过早的干瘪,而那爱情之树上的荼蘼,早已悄然地开遍了整个花期。悄然而来,悄然而去,也许这才是彼此间唯一的,也是最好的一种出路,在冷酷的现实无爱改变的情况下。
开到荼蘼花事了丝丝天棘出莓墙。那清冷却绚丽的醉人美丽,也许只能在梦中回味了。是的,在梦中,你还是那个懵懂无知的少年,我还是那个鬼灵精怪的女郎,你不认识我,我不认识你,让我们重新开始一段刹那永恒的爱情;那时,我们再也不背负沉重的复仇枷锁,再也不去遥不可及的远行,我们在杏花春雨的江南,在那桃花艳艳的山坡下,搭两间草庐;那时,你不再讲什么深仇大恨,我不再说什么戒律清规,冲天的香阵中,我悄然推开爬满青藤的篱笆门,触目可及的便是你盈盈的笑意;那时,你耕田来来我织布,你挑水来我浇园;那时,吹面不寒杨柳风,人面桃花相映红……
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才换来今生的一次擦肩而过。我清楚地知道,每一个那时的畅想,就是我前生的一滴眼泪,这一滴一滴的眼泪,如木鱼阵阵声声,沙漏声声,以后将如影随形地伴随着我日升月陈沉,日月穿梭。阳光穿越的一个殿堂之内,今后有永不间断的青烟袅袅,烟雾之间,那个曾经对你冰冷相对的圆性,在用最真诚心性为你祈祷,直至有一天,我自己也化作一股青烟,在阳光映照的光影中,摇曳、飘散,轻盈地去曾经快乐过的地方,去寻找当初遗失的一滴滴的眼泪,然后,慢慢地放开一点掬起的手掌,对着阳光,任由那晶莹的液体,一粒粒地在眼前滑落,就这样,我终于可以静下心来,闲适地、自由自在地回放我们粲然花期中,那一段一段的动人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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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福康安和马~花:如果这都不算爱,还有什么好悲哀?』
有人说,在金庸先生的作品中,主角的爱情往往不够可爱,~主角~到了太多的~扰,有太多的选择,到结局时,总让人不能释怀,这样的情况~,在其作品中,倒是为配角留~了纯粹的爱情空间。以前对这句话~以为然,但自从看过《飞狐外传》以后,我对这种论断产生了信任的动摇,福康安和马~花的故事就不是这样,虽然也是一种悲~的模式,但就故事的质地而言,就不是那么的纯粹了。对于他们,我始终以为马~花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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