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告别明,离开香格里拉的一年半后,我又回到了上海。拨通明的手机,我说,我是月,那天就这样离开了,对不起。他说,没事,都过去这么久了,你好吗?我说很好。他说那就好,在半年前,我看到阳的墓前有一束水仙时,知道你已经来过了。我说是的,我和阳都喜欢水仙。他说,我知道。隔了一会儿他说,你走之后我并没离开香格里拉,一直在那边教孩子们。我说,哦,辛苦你了。他说,我是自愿的。我说,如果你愿意回来上海一趟,我希望可以见你一面。他说,谢谢你。两天后,明登上了从昆明到上海的飞机。
下午我们约在浦东。明看了我很久说,你的样子越来越温和了。我笑说,你看上去也更加豁达了。他说,这些日子你在哪里?我说,在一个古老的地方。很安静的住下来,感觉自己就像不断被河水冲刷的石头,磨掉了棱角。但是瑜不掩瑕,缺点一直都在那里,却成为了一种丰富,比如淡定。他说,不错,我已经感觉出来了。只要你这样子安静的走在路上,仿佛一切都在你的范畴,有自己的气场,又与他们无关,常人并不一定读得出你的典雅和优美,但总有人可以辨识出背后的巨大力量。我笑,心中欢喜,自己的容貌终于和漂亮无关了。
我微笑对明说,明,我想向你要一样东西,只有你可以帮我。他说,哦,是什么?我说,我会在上海最高的地方告诉你,之前你先随我去一个地方好吗。和明一起,我们来到金贸下面的spa会所,在幽暗的琉璃莲花房子里,灯火迷幻,清音流淌,仿佛不在人间,清丽无俗的女子为我们净心讲解,根据土,木,金,水,火来调制精油,然后涂抹在身上,以期达到人神合一的境界。
我含笑听着,明略带疑惑的看着我,在女子去调制精油的空隙,他说,不知为什么我有些害怕,仿佛你要作出什么重大的决定。我说,我有说什么吗?他说,没有,但我可以感觉到。我说,就像感觉到风吗?他说,不是就像感觉到爱。我笑笑说,圣经上说,爱如捕风。
在玫瑰**覆盖的温和水中沐浴,很久我一直闭着眼睛,流水一样的音乐似有还无,水气使空间若隐若现,有如幻境。那次辞别明之后,我想了很久,然后只身来到了梅里雪山,在寺院中居住下来,像隐士一样沉静的思考,生命,自然,宗教,存在。看太阳从雪山背后升起,金光万丈,大鹏在高空翱翔,仿佛身披万丈金光,喇嘛不停默念着古老的经文,弹指一挥,世间已过千年。
清晨狗吠声,僧侣的笑声,靴子踩在雪地上的沙沙声,和古老的时候没什么区别,不管世间沧桑多变,朝代更替,物是人非。那些日子,我每天都随着僧侣一同默默坐着早课,在蒲团上为阳祈祷,寒冷的夜里,僧人特地为我这个远到而来的人添上棉被,还是冷,我蜷缩在被子里,在昏暗的酥油灯旁阅读。看古老的道家著作,山海经,还有藏传佛教的发源,玄奘的散记。
还是会常常想到阳,她在最美的时候离开,她眯起眼睛微笑的样子,暴风骤雨的时候,恐惧中我们抱在一起,等待天明的样子,以及从刚有记忆到天隔一方,中间的所有片段,我都努力的去回忆。白天,我跟随大家一起早起,挑水种菜,下地除草。高海拔的紫外线将我晒得黝黑,风又吹出了高原红,时间久了,僧侣们再没有把我当外乡人。
就这样,整整过掉了一年半。我收拾行李,告别了世外的天堂,回到了故乡上海。刚下飞机,觉得自己仿佛是外乡人,而在这里居住竟像是前世的事情了。外面涌动的人流面无表情,高楼中间,天被分割成狭长的条块,寒冷的天气,漂亮女子仍然穿着短裙,高靴,神情矜持的走在大街上,就像当初的我一样。而这时我穿的只是一身单薄的素麻衣服,长发盘起,别了只木簪,这是僧侣为我用松木削的。
走在繁华的南京西路上,人们有意无意的回头看我,脚上仍然步履匆匆,我只是抱着淡定的微笑,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是老喇嘛告诉我的超脱的秘诀。这是去见上海唯一的朋友唐年的路上,一早就约了他出来。在波特曼大堂的咖啡厅,他小跑着进来,四处望了望,没看到我,这时我朝他招手。又是一年半过去了,唐年仍然没太大变化,只感觉更沉稳了。
他从容的脱去外套坐下,看了看表说,不好意思,迟了十分钟,上海市区的交通总让人拿他没办法。我笑,我对时间的概念已经很模糊了,不要说只是十分钟,就算再久些我也觉不到。他说是啊,就像我让你等了十分钟,你却让我又等了两年。然后他很慢的喝着咖啡,一直看我。我笑,是不是变得不认得了?他叹了口气说,每次你总是给我惊喜。喜的是你终于出现了,惊的是你每次都不一样,越来越特别了,终于不像这个城市的女孩了。我说,是啊,上海,上海。只是说了两声上海,我不知该怎么接下去,仿佛所有对她的情愫,依恋,伤神,不解都包含在里面了。
过了很久,唐年说,我要结婚了。我说哦,恭喜啊。认识你快五年了,是该结婚了。唐年说,你有什么打算?还和明在一起吗?我笑着沉默。他说,你还是和当初我刚认识你时一摸一样,从来不为自己打算,也不知道该去做什么,怎么做,总是让人操心,又不知道怎么做才能帮到你?我反问说,我需要吗?他叹了口气说,没错,你是不需要的。月,不该降生在这个世界,这里从来就给不了你想要的。
我微笑说,还是说说你的未婚妻吧。唐年说,没什么特别的,相亲认识,觉得合适,交往一段时间后,她提出是不是结婚,我说好。我说哦,也是缘分,不是吗?认识挺久了吧。他说,不久,是四个月前。我说,不错啊,挺好的。他说,你走之后,我也想让自己早日安定下来,也许婚姻才是最好的办法。我说,可能吧,但是你要知道,婚姻不是迷**,要全心全意才可以的,你能够做到很好,我知道。他说,是啊,我也知道,但对于你,仿佛完全不起作用。婚姻不是迷**,但你是。
五年了,你一次次没事一样的出现,什么都没改变。而我,搬家,升迁,恋爱,直到现在即将结婚,好像是每次都在变,但其实所有的都在自己的计划中,所以事实是,我站在原地,绝望得太久了,对于你,月。或许在我第一次,在客房看见你昏迷不醒时,就已经中了你的药和毒。
我闭着眼,记得那天所有的事情,唐年救了我,给了我五年。而现在,他仍然无法释怀。希望婚姻可以冲淡他的失望。我轻声说,那天,我不该任性的,那样你就不会遇到我,也不会救我的。我走到他面前,俯下身吻了他的额头。说,原谅我好吗?都忘了吧,重新开始。然后没有回头,离开了大堂。这算是告别吧,我想唐年早晚会知道,我不期望他的理解,就像他永远无法知道,我的离开却是因为他做的太好了。只是希望他真的忘掉,从头开始。然后该见见明了,在回上海之前,我已经把所有事情都想好了。
沐浴过后,我躺在柔软的**,沉静的女子用柔软的手指和着精油摩擦着我的肌肤和骨骼,像小时候阳的手那样温暖覆盖,阳说,嬷嬷说爸爸妈妈去了很远的地方,我是姐姐,会永远都和你在一起的。我哭着说,嬷嬷也这样说过,她不是也走了吗?阳也哭了起来,说,我不会的,我们永远都不分开。我说,那好,我们打勾勾。阳说,好,我们打勾勾。
想到这里,泪水一滴滴从床头的洞中往下滴,终于泣不成声。女孩问,怎么了?是不舒服吗?我摇头说,不是,很舒服,只是想起了一些事。她说,如果是不开心的,就忘掉吧,这样才会开心呀。我说,不是,是开心的事情,我要一直记着。
之后我和明去了金贸最高的套房,房间是我预先定好的。明似乎知道会发生什么,我感觉到他的不安。我说明,不要怕,我希望你给我当初也给阳的美好回忆。然后我开始解衣服的带子。明说,为什么突然这样想?我说,你不想我吗?你不想阳吗?此刻,我们是一体的。抱住我,明。然后我把他的手轻轻放在我的身体上。明哭泣着抱住我,不停的轻吻我,却一个字都无法说。
我们**的不停**,一次又一次,不知疲惫,仿佛用尽了一生的力气。看着他渐渐睡着了,高原的三年同样改变了明的样子,我在窗边喝酒,然后穿上麻衣。阳,我们终于又有了共同的男人。他对你的爱和无法释怀都在,我不会让他转移到我身上。他是你的,而我也是你的。现在我也要告别他,终于可以和你在一起了。五年的时间,谢谢你给了我五年的时间,只是现在时间到了,你再也不能阻止我,不要我了。
阳光明媚的傍晚,在上海最高的露天餐厅观景长廊上,我可以看到下面火柴盒一样的汽车,房子,丝带一样的黄浦江,江对面的外滩还有更远处的楼房,绿地,烟霭,云,在整片的湛蓝天空下,一切都有如海市蜃楼,仿佛瞬间就会成空。我摊开笔记本,让数百片记载着密密麻麻文字的银杏叶子,随着风连同我的思念一起,纷纷扬扬,漂泊在最美的黄昏。闭上眼睛,我努力呼吸,告诉自己要记住。我伸开双臂,上衣像洁白的水仙一样在风中盛开,下坠的那一刻,我终于明白,再寂寞,也要飞行到你的身边。
(第一部分结束)因为排列错误,无法修改,所以说明:第二卷本归于第一卷,卷名阳宝,现第三卷原应是第二卷,卷名爱戒,安静中书写的文字,杜绝了喧嚣,给同样在安静中的人阅读,就像我的生活,小众和小资,喜欢的人应该不会多,但我坚持 群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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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落的昨天』
连续数周的失眠使我头晕目眩,在长桌旁昏昏~~,咖啡豆被打碎混合着机~马达的~音,像从远方传来。外面太阳很好,我~在窗台~,看远~高架~的车,像是擦着窗台过去的。拉~两层厚窗帘,日夜混淆。偶然看钟,会猜测是白昼还是黑夜,又~没有任何意义。我还是没走出之前的世界,极昼或是极夜,寒冷无边,黑白分明,是二月前和林一起的挪威。和林~见面是三年前的夏天,天气酷~,我赶到~樟花园时,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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