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试卷与解题的缝隙里,昝霄蓦然地凝望远方,发觉操场上步伐匆匆的凌侍。每天相处在一个教室,却未意识到另一个人的存在。
而她,也似乎淡忘了某个人在存在。
最后一次见到昝霄是在毕业典礼那一天,他仍然一身运动服,再热也是一双篮球鞋,长可及至小腿的纱袜。有些地方他尽量简单得出奇,在另些方面他又喜欢复杂得离奇。
凌侍看向他时,他已转过了身,在和一个男生往前走着。她转向了自己的方向,心想:要是我不在乎,我会回头看的。
但,她一直没有回头,一直没有。
然而就是这样,每个人都开始了自己的新生活。好的,坏的,都欣然受之,然后,慢慢的明白了这就是人生。
她收起了当时的日记和照片,封存在记忆的最低层。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回忆那段时光,有着她不能承受的伤感。高中里班上办聚会,把《同桌的你》选为诗歌的背景,才高二就已经感到离愁别绪了。
歌声太沧桑,让她无法不想起《半生缘》里曼桢和世钧在多年后重逢,却只能说:“世钧,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高中里的男生很怕女生,从来没有发生过起哄、嘲笑之类的事,反倒是常常被女生欺负。出去郊游的时候,爱献殷勤的男生即出力又出钱,花尽了心思讨好女生。
凌侍在“受压迫”的环境里迈过了人生最重要的“社会化”时期,因此是一直怀疑他们脸红、傻笑其实更可怕,即使有男生对她好,她总也显出寡言沉默、客气拒绝。
男生觉得她古怪,女生觉得她很安全。
那两年里除了上学、读书,她几乎没交到什么朋友,节假日聚在一起的都是从前的同学和朋友。
每个她知道的同学都在叹息,在这平庸、乏味的日子里过了七百多天后,命运,再次眷顾了她。命运总是从你左手拿走一些,又在右手给你一些。
升高三的那年,他们搬家了,父母亲体谅女儿路上奔波劳顿,用尽各种办法将她转进了一所新学校。
但,开学第一天她就迟到。因此,她在众目睽睽之下进了教室。
人丛中,有双目光在闪动,使她混沌已久的脑袋瓜子仿佛打了个晴天霹雳!
反目相觑——
天啊,居然是他,昝霄!
他侧着头,朝着她的方向,似笑非笑,眼神闪烁不定,食指搓着下巴。
一整个上午她的脑袋四周围都在“嗡嗡”作响,好像成百上千的黄蜂在打架。除了晕,还感觉脚发凉,要是和以前同学说起这事儿,她们会是什么反应?
她甚至不敢再看向昝霄。那种从前肆无忌惮的注视早已收敛封存。而新环境,也有某种窒息、压抑的氛围在催逼着她。
他们当中有些是在一起了两年的朝夕相对的伙伴,她是个外来者,在一个即将毕业的显现出祥和的团体中横插一脚的陌生人。固然是不明显,但她还是感觉到了一种被排斥的外力。
在那七百多个孤寂的日子里早已培养出了她敏感的性格,孤军奋战中陷入困境,她总是茫然,或者沉默不言。和曾慧文通电话时重复得最多的话是:那个热闹的年代过去了。
不知是错误产生人生的原因,还是人们已习惯于冷静从容地面对生活的缘故,当人们减少、避免错误的同时,也避开了对生活的希望。
如果说初来乍到还有那么一阵子她想过以前一样的生活:热闹、大笑。虽然男生可恶又讨厌,而每天的悲喜剧却是不断上演。可在两个月以后,她彻底明白那个时代已经去而不返了。男生只会偶尔和女生开个小玩笑,再进一步,就似乎有所表达了。
凌侍同昝霄曾经破口大吵过,没事就避免看到对方在自己的视线。在不知底细的同学眼里,她仍然是文静、羞涩的女生。
某天,后桌的许雯拿了同学录让凌侍填,发现她居然和昝霄是同一所中学的。
“你以前在中学里认识昝霄吗?”
凌侍一怔,表情起先是奇怪,原来没有人知道,他也不曾告诉别人。她虽然有时候显得郁郁寡欢,被这两年来沉闷、单一的日子逐渐消磨掉对生活的热情。可在这种情况下,她的反应仍然灵敏异常。
“昝霄是谁?”
对男生缺乏注意容易交到女孩朋友,这个道理她一向很明白。
“你看我们班里,哪个长得最高最顺眼的就是他了。”
突然之间,她感觉脑袋里所有的灯都亮了,高速地运转起来。面对这样的回答,只是付之一笑。
“唉,你们既然是同校,又同一年级,一定见过吧?”
凌侍变出张暧昧的脸来,
“你想从我这里打听出一些什么你感兴趣的内幕呢?”
许雯是有幽默感的,听了不会生气,反笑:“去,你嘲我啊?是帮石苑啦,她和昝霄很不错的……”
凌侍极其无聊地翻着同学录,装出一副在听的样子,“本子很漂亮,哪买的?”
“石苑的。那时你几班呀?”
她琢磨出了点味道,“(6)班的。”
有一刻,凌侍猜测起了那三人的关系,平时看起来又不像。假借朋友之名打探?而她则扮演捅马蜂窝的角色?倒不如就扯个谎,看接下来发生些什么状况。
那时昝、凌同在(5)班,全校最让人头痛的一个班。班主任是学究派的,老实人,根本管不住这群“悟空”。别的班下午都上完三节课才放学,他们班的人即使头上没长角也二节课后就背书包回家,临走还抛几个得胜的眼神给那些艳羡的别班同胞们。昝霄还曾在后门拖他班的一个男生去打球,那男生苦笑不得。结果那男生的班主任知道了,昝霄凭借他的三寸不烂之舌大而化之,那男生反被训斥一顿,理由是:谁允许你随便开后门的?天热开后门本不是不允许的事,可男生嘴笨,只会支吾辩不来。那天凌侍值日生恰好亲眼目睹这一幕,惊的目瞪口呆,心想:这世道墨墨黑!后来,班主任换了,任课老师也跟着换,一眼看去,凌侍是个好学生的料,她被换前了几排。昝霄更高了,与一群“狐朋狗党”固守最后排阵地。至此,他和她的同桌缘分了断。
凌侍突然道:“那时候我们班里有个‘蟀’哥,‘蟀’到和他那群‘盟友’永远固守最后排‘战区’……”许雯摆了摆手,她便回过头去接着刚才的试题。
背了几个单词后,许雯再度拍过她肩膀,疑惑道:“中学毕业照拿来看看啊?”
她一惊,讪笑:“拿来主义?”
许雯“啐”了她声,“我也带来给你看啊!”
“我回家找找看,要是没被我妈当废纸卖掉的话,应该是可以找到半张的。”
许雯白她一记,不睬她。
凌侍是个疑心很重的人,尤其处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对那些想要探知那段时光的外人她有着强烈的排斥心理。关于她和昝霄之间的是是非非她只对一、两个好朋友说,别的人都是无法理解的,因为,他们并不曾在那儿。
昝霄竖耳倾听,一道题解了半天也没有头绪,听到最后句险些笑出来。像凌侍,任何的属于了她便不会炫耀于人前,只会更深的隐藏在心里,追忆、咂摸,他一直是知道的,说不清什么缘由了,第一次见到她,她在最前排坐着,班主任叫到生活委员时她正从门口进来,她看向自己时那个诧异的眼神,心为之怔,又熟稔的似乎很早以前已经认识,直至缭绕了很久的后来。
毕业后这两年有好几次都有人嚷嚷要看他中学毕业照,他总是以找不到为借口搪塞过去,那都是只属于从前而现在只该封存的印证。并非是不愉快的记忆,有太多值得回忆有趣的事,反让人感觉是种负担,相对现在的平白无力,常常使他彷徨。
有次连石苑也问起过。她是个极其聪明的女生,常常别人话只说一半她就明白别人心里想的其实是什么。她有着这个年龄女孩少有的成熟、稳重。在男生看来她是个开朗好说话的班干部,在女生眼里她随和、大方。一个优秀的女子,要赢得同类的赞赏毕竟是不容易的,尤其是赢得大多数女生都爱慕的男孩注意的女生。
如果说喜欢非要有什么理由的话,基于这些也足以一个男生去欢喜的了。再加之除了诸如此类男生并不如何在意的内在特质,外表上的清秀脱俗,一头飘逸的长发就最大限度地满足了男生对于梦中情人的幻想。
石苑亦是他心目中理想女孩的化身,那和初见凌侍是绝非一样的。张爱玲把情人与家妻比作红玫瑰和白玫瑰,要一个高中男生明白这些是会太牵强些。但他知道,石苑看到的都是他阳光面,在彼此面前就是付出所有的好,还有理解、宽容,即使在这个最不懂得如何去爱的年龄里,他们之间也保持着绝无仅有的零争吵记录。
换成凌侍,他会变得“无恶不作”“无话不叨”,像个恶魔一样自由自在、随心所欲。甚至在有次大吵一架后,凌侍骂他:“人格分裂的怪物!”记忆中,同她吵架次数远多于和平共处,当然,她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凌侍不知所为何事,意得非凡,嚷着:“我说对了吧、我说对了吧……”
昝霄眉毛一撇,歪着脖子重新解起题目,间或觑那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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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每天中午围在一块谈论一~~,这在高三也是一项重~娱乐活动。~生连报一串大牌球星名字,~生捡识脸的鉴定孰帅。~生鉴定一个,~生~换一个~表遗憾的表情。凌侍向来爱凑~闹的,听得分明,~句:“错,94年世界杯冠军是巴西队,98年是法国队。”~生刘坤惊异了一~,“~球~?”“~球~!”她~得怪~怪气,最讨厌别人在球~前加个“~”字,昝霄恰巧捩过头,“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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