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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扭曲生命的轨迹》

第5章第五章

作者:秦羽紊 阅读字体选择:小字

第五章



一九九三年冬天,在大西北关中平原西部的一个小县里,出了一件忒大的案子,骇人听闻。

那个县叫蚀干县,历史倒还挺长,只是这县的名字总是给人一种不祥的感觉。蚀,是害虫们才有的行为;干,让万物龟裂,使人间民不聊生。蚀干放在一块,这两层意思就都有了。但,这终究是历史留给后人的遗产,现在的人没有任何资格去质疑和更改。

名字只是名字,代表不了什么实质的东西。县里的人生活倒很好,八十年代初在政府的带领下,全县开始集体种苹果。所有的乡村里的农民们拉出锄头和铁锹,狠狠地锄了分给自己家的地。政府派的六辆解放卡车从外地风风火火地运回了满满六车鲜活的苹果树苗,按量分了下去。农民们潇潇洒洒地从政府手里接过苗子,很是喜悦。就在那一年,全县的地,除了一小部分还留着种小麦外,其他的都长上了苹果树。

刚种的时候树很小,很弱,站在土丘上望下,就只看见一排一排的小树枝们荡漾在风雨里,似乎立马就会倒下。夏日,绿叶长出来了,也是很小,一碰就会掉落。第二年,树长大了,长成了刚种时的二倍还多。所有的人啊,都蹲在地里劳作,把树照顾得比照顾自己的孙子还认真。到了第三年的盛夏,苹果真的就长出来了,刚长出来的苹果杆很长,果子只有指甲盖大小,绿色的。但人们依然兴奋起来了,村村张灯结彩,大摆宴席,似乎新年提前过了。他们大喊着:树上接钱了,是白花花的钱呐!一村的人这样喊了,邻村的人听见了觉得说得实在是太对了,于是也跟着喊起来。他们喊同样的话:树上接钱了,是白花花的钱呐!后来,一村传一村,一乡传一乡,整个县就沸腾起来了。那夏的阳光很毒,烤得知了、老鼠吱吱地叫爹喊娘,热得城边的小河淅沥哗啦地蒸发着水汽。全县的人们就在那毒日下欢庆。男人们光着膀子,肩上搭条毛巾,或黑或白;女人们很传统,出门还是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像一颗粽子。门口的豆腐脑摊大减价了三天,原先三毛一碗的豆腐脑那三天只卖两毛,并且开水免费,来吃饭的人破了肚皮喝八大瓮开水也不收钱。就在那几天,全县的鸡的数量大大地减少了,后来才明白,人们为了大肆庆祝一番,几乎家家杀了一两只鸡。

就是那一年,苹果真的丰收了,长得很大,光泽很足。收下的果子堆在树下,总能堆好大一堆。正午的阳光铺着铺着就落了下来,苹果光滑的表面反射出刺眼的光芒。人们很欢喜,政府就急着帮着自己的社会主义人民联系买主。买主真的就来了,来了一拨又一拨,他们拨着家家的苹果堆仔细地翻看,就像是老丈人给最心疼的女儿挑女婿。看过了,他们说:好,是好果子。关中这地方就适合种苹果。若是种得好了,就是国际名牌啦!旁边的农民听见了,心里高兴,却不愿意表**来。

那年,苹果真的卖了钱,卖了不少,比以前的收入高多了。年终政府总结大会上,县长出了面,将自己美美地夸赞了一个钟头,然后,在要结束讲话时,放了豪言:我们的苹果就要这样种下去,让我们每家都盖砖房,还要买汽车哩!下面的领导们就使劲地鼓掌,脸上同时带上了最为灿烂的笑。

但不管蚀干县的县长是不是放大话、吹大牛,可种苹果这项政策被时间证明确实是对的。在接下来的几年里,蚀干县的苹果一年比一年大,一年比一年圆,一年比一年脆,来蚀干的果客也一年比一年多,给的价格亦是一年比一年高。后来果客之间还有了竞争,竞争地很激烈,争着抢着要买这苹果们。蚀干各乡的人们都高兴了,眼看着每年进入自己钱包的钱越来越多,情不自禁地更加细心地照顾好自己家的果树来。从那时开始,县里的角角落落就开始流传着一句话,后来成了谚语,被很多地方的人都引用——你要是看咱娃能有看咱果树一半认真,咱娃都考上大学了。

有了苹果树,县里的钱多了起来,别的县看着眼馋,纷纷学起了样,有的县还派了代表团来蚀干学习考察,回去总结经验。市里更是对蚀干县大加赞赏,县长很快就被调到了市上。有一年,美国总统卡特竟奇迹般的降落在了蚀干境内,和县里的领导依着果树交谈了一场。一九九六年,蚀干县大张旗鼓,扬言要申请县级市了。不管怎么讲,不管“蚀干”两个字本身有多么低贬的意思,但“蚀干市”总是比“蚀干县”听着有份量多了,所有的人都希望自己所在的县能摇身一变,城了市。那么,自己也就摇身一变,成了城市人了。

历史总是这样,好的事物来了,那之后就有一连串好的事物接踵而来。然而,对于坏事也是一样,一旦有了什么坏事,那之后同样也会有一连串的坏事接连袭击。国家是这样,一个小小的县也是逃脱不了历史的轨迹。

从一九九七年开始,蚀干县的苹果出了质量问题。倒不是农民们不好好种地了,但种出来的果子就是不大不圆不甜,个个都是畸形的样子。再加上周遍的很多县也种下了苹果树,一些年下来,树上接出的苹果质量竟超过了蚀干县。果客们像苍蝇一样,一瞬之间就都跑出了蚀干县,连影子都不留下一个。坏事终于来了。一连串的坏事也就接着来了。人们赚的钱少了,习惯了多赚钱日子的农民开始抱怨政府了,后来竟还有人在政府大院搞静坐,一坐就是一整天,谁劝都劝不起来。政府的领导们也不去理会,大声嚷着说这就是闹事,闹死了活该。那人真的就那样一直坐着,坐了三天,倒下了。他们家的人拉着他就去医院,医生的医术很厉害,给他灌了一瓶葡萄糖就让他醒了过来。他们家人说:瓜子娃呀,你就真把自己饿死呀?那人迷迷糊糊的,睁了眼睛叫了声妈,就重重得倒了地,死去了。

他这一死,他家里的人可不干了,他媳妇就像疯了一样问政府要丈夫。经这媳妇一煽动,他们村里的人都起来了,弄了辆架子车架上那死人的尸首,进了政府门要讨个说法。政府一看死了人,这就不好弄了,领导就躲在办公室死活不出来。这村人就拉了架子车闯了县委的门,那媳妇一进门就跪在地上呼天喊地,并以头抢地。他们就这样来来回回,在政府和县委之间奔波。周围围着他们看的群众更是一个庞大的队伍,队伍里人声吵杂,说什么话的都有。政府和县委都闭了气不出声,公安上的警察没有命令也不敢轻举妄动。整个蚀干县就又一次沸腾了,中间不乏有故意闹事的二流子。

最终政府给了这家人一笔钱而将这事草草了了。至于他们到底收了多少钱,没有人知道。那死了的人被拉回去草草埋了,往后便无人问津。

蚀干县就这样慢慢没落了下去。至于申请县级市的事,也就不了了之了。当然,这是后话。



这一章文首所提到的骇人听闻的案子,就在蚀干县没落的时候发生了。

阡西乡,蚀干县的一个乡镇。乡长,叫单暖武。当上乡长28天,就被卸了官,并是入了监狱。

单乡长上任的时候正好40岁,正是男人大干事业的时候。他的女儿,18岁,正是风华正茂的时候。就在单乡长还不是单乡长的时候,他的女儿就和阡西乡弩立村的一个小伙子好上了。那两个年轻人,一爱就爱得你死我活,彼此粘在一起,分不开,似乎长成一个身体了。那小伙子的家穷,在苹果没落以后,就更是穷困潦倒了。可这准乡长——一个干部家庭——的女儿就是不嫌弃,还就认准了这穷娃子,非他不嫁。准乡长这可生了气,在家里高举着电壶在女儿面前当场摔碎了三个。那三声爆炸声惊天动地,他女儿也听得真真切切。那爆炸后暴**来的开水冒出的白气飘荡在空气里,摇着摇着进入了女儿的眼睛和鼻孔,给女儿的脑海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痕。

单乡长被提拔当上乡长那天,是立冬,天气立即转冷。单乡长大摆了宴席,宴请了一大堆的领导。在席上,他喝得酩酊大醉,啤酒、白酒瓶在院子里围了个圈,甚是壮观。

可这乡长,做梦也不会想到,就在自己漂浮在做了乡长的喜悦氛围中时,他的女儿,领着她的他,跑了,跑到了外地——一个没有任何人知道的外地。

我们的乡长,酒醒了的时候,才意识到了这一点。他和女儿他妈乘了车在蚀干县饶了三圈,无功而返。那晚上,在被窝里,单乡长对女儿他妈说:娃跑了,真的跑了,咱没娃了!

女儿他妈竟哭了,可哭声里依旧带着强硬的埋怨:娃跑了,跑了都怪你,你个没出息的,堂堂一个乡长连一穷娃子都不如!!!

单乡长一听这话,顿时来了火:是啊,是啊,咋能连穷娃子都不如?我就不信我整不了他们家!

女儿他妈一看乡长大人火了,忙问:你要咋?

单乡长说:不甭管了!

女儿他妈只说了句:你不要瓜!就睡了。

第二天,是单乡长上任办公的第一天,他到了办公室,第一件事就是召见阡西乡的派出所所长。所长叫白洁,很白净的一个男人。

单乡长说:白所长,弩立村那家姓李的你知道不?

白洁很平静,说:知道。

单乡长说:这畜生家养的出生娃子,把我女子给拐跑了!

白所长一听就急了:什么什么?这还了得?连乡长的女子都敢拐?这事我去办!

单乡长说:那好,正好看看你们的办事能力!

白洁拱着腰退了出去。

读者朋友们,你知道我们敬爱的单暖武弄了个啥事吗?你知道我们同样敬爱的白洁所长弄了个啥事吗?就是那天中午,白洁就在所里喊了六个干事的风尘仆仆地赶到了那李家。白洁一行在路上,白洁走在最前面,带队,他时不时地扭过头,对着手下的六个干事说:这可是我们表现的大好机会,你们都好好表现哩,表现好了马上加工资,弄不好了还能给你们捞个科长当当!

那几个小毛孩干事经不住了诱惑就激动开来了。他们几个用同样的动作整理了自己特制的警服,拉平了衣襟,又抚顺了脑后的毛发,最后挺直了腰板,装出了一番很绅士的样子。我们是要办大事去了!他们异口同声地说道。

一到那李家,这六个毛娃子就冲到了门里,门被撞坏了,坏得很彻底,裂了四条缝。他们一起冲到了人家的里屋子,把家里只有的俩老人揪了出来。两个老人——一个是那小伙子的爹,一个是他娘——就被拽在那年轻干事们的手心里,缩成一团。他们的家很狭长,东西只有五米宽的光景,东西两边的墙是老式的土砌成的,西边中间部分还坍塌了一截子,被两棵干枯的小树干临时挡着空口。里边是里屋子,也是老式的土屋,房顶嵌着一张巨大的凉席,挡着屋顶落下来的土灰。站在里屋顶下,能清晰地感觉到墙壁上的碎土簌簌地往下坠落。屋子里的墙上贴满了报纸,全是旧报纸,已经泛黄。几片报纸起了皱,于是墙看起来便凹凸不平。炕很高,上面的被褥却很薄,并且被油物粘满。或许这几床褥子原先——几年前甚至十几年前——是很厚实的,只是在岁月的洗礼中,再厚的被子也经不住磨砺,渐渐变得薄弱,直至腐烂。炕边的唯一一座柜子也已经破烂不堪,四条桌腿深深地陷入了土地,它一定是很多年没有被移动了。桌上一个电壶,一个收音机,一个还在滴答摇摆着了老钟。完了!除了这些,再没什么了!

这里的描述并不准确,也不完全,大约只有读者自己去那李家实地地考察一下,才能了解那真实的凄惨情景。谁也不能想象,在中国大陆实行改革开放十多年后,依然有家庭处于如此惨烈的环境下。这是为什么?为什么?谁又能说清楚?可以肯定的是,无论是谁,无论多富有,官多大,看到这样的“家”,内心都会起了惊涛一般的波澜,但有一种人是除外的,那就是豺狼。

而被利益冲昏头脑的六个干事和同样被利益冲昏头脑的白洁所长就是豺狼,他们的脑袋已经没了感受现实的空间了!所以,他们会看着这场景而无动于衷,直至铁石心肠又心狠手辣地将这两个弱不禁风的小老人从炕上拉了起来楸到门外。

俩老人就缩着身子,被带进了乡里的派出所。至于在派出所里他们经历了什么,我们不得而知。但结果是很明了的,俩老人都死了,死得很悄然,这结果是村里人都知道的,县里的报纸也刊登了这消息。

后来村里的人传得多了,人人都开始骂单乡长,骂他是狗日的,骂他祖宗八代没肝没肺,骂他有了孙子不长**。再后来就有报刊记者来乡下采访了,他们走遍了政府,又走访了村里人,写出了大篇大篇的报道印在报纸上。再再后来,县城的公安部门就有人来调查了,来的警察对着记者的镜头说:我们一定要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这事就在观众大地上传开了,各家的报纸都来报道,关中大地风风火火,人声鼎沸。二十天后,单暖武乡长被撤了职,结束了他28天的乡长生涯。阡西乡派出所所长白洁和手下的六个小干事被抓了去,要不关进了铁门,要不就直接被枪毙了。



这就是整个故事,整个骇人听闻的故事。我是在回家后听村里人说的。不知不觉间,乡长犯的案子已经成了村里人茶余饭后谈论的热点话题了。

我,小名毛毛,就是这蚀干县阡西乡的。我在去我舅舅家之前,我们家就在白洁所在的派出所南边100米的地方。

那天,我的新妈在答应我可以回家乡后,我就立马和郭佳说好了时间,要一起回去看看。我们在那一个星期日没课的时候就一起回了那座村子。

走前我妈说:那好好走着,别丢了!

我说:丢不了,这路我走过!

我妈说:那还是让人操心!

我笑着说:甭操心,没问题的!

我妈就不再说什么了,转而给我收拾了书包,里面塞上了两个大馒头夹肉,让我带着。我爹说:爹送你回去!

我说:不啦,我们自己去才爽快哩!

我爹于是也许可了。

礼拜天,我和郭佳带着吃的东西踏上了我原本的家乡,那个给予了我许多又夺取了我许多的家乡。我们走的那条路就是我原来的妈拽我去我现在的妈的家时走的那条土路。路没变,是老样子。冬天还在延续,路上的景致也和那次的一样,没有什么改观。路边地里的野草还在荒着,大部分已经倒了身躯,**地贴在土地上,与土地融合了。满地的泥土冻成了冰块,硬邦邦的,像石头。九宗山上的时候还是突兀的老样子,很邪恶。

在严寒里,我们俩将自己包紧,说着话,很轻松就走完了三十里地到了村子。

刚一进村子,我就听到了关于单乡长的案子。我听得全身几万个毛孔一起出汗,手臂不住地打颤。郭佳也是目瞪口呆。

下午太阳快落山的时候,我和郭佳去了我的家。家里早已没人。我的旧妈没有在这屋子里出现过,一直没有。墙上的尘土发出刺鼻的味道,郭佳在我旁边咳嗽了三声。那味道预示着家族的败落,历史将其遗忘了。

不知道怎么的,我的心里很痛,突发的痛。我拽住了郭佳,和他一起跑到了村后的庙里。破旧的庙门后,我清晰地看见奶奶的棺材还停靠在那里。动日傍晚的阳光很是微弱,依稀里,我摸到了奶奶棺材盖上一层细腻的土。我竟哭了。

郭佳看着我在哭,不知缘由。

我哭了半晌,抬了头。就在我的目光落在深邃的庙顶上时,我分明看见罩子——那个被我原先的爹拿铁锹铲掉了脑袋的娃子——悬挂在中间的一支梁上,来回晃着。

我一惊,腿一软,跌倒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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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第六章那分明是~子的~魄在房梁~~漾。~子的~魄是完整的,~脑袋还连在~脖子端。绳子圈住了~脖子,将他高高吊起。我艰难地从地~缓缓爬起,重重的心稍微轻松了一点,至少那个吊着的~子是有脑袋的,并不是血淋淋的样子。我微微吐出了一~浑浊的气。但。立马,我的~就又~了,我再一次跌倒。那~子的头,~子的头就像鬼一样面目狰狞。~~角撅着,能~住一只油瓶。~脸色是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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