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我的爹妈，看着我一天天做着真真切切的瞎娃，着急着。
但我的爹妈，终究不是我的亲生爹妈，他们两个人都不骂我，更不打我。有时候，我真的想让他们俩合伙将我美美地圈在屋子里打一顿，好让我能心安理得地做着个瞎娃。但我的梦想还是化成了泡影，他们最多只给我说一句：毛毛啊，一定好好成长噢，这样我们才能安心！
我就更不得安心了！
我的生活就开始这样过了，而且貌似开始平淡。
但，天有不测风云。郭佳，那个而今距离我已经很遥远的朋友，竟然被人打了。在最近的日子里，虽然我们还是同桌，但我们已经行同陌路。
在我心里，郭佳依旧是我的好朋友。是他，让我从一个乡下的娃子转变成一个城里娃子的，这一点我很清楚，我也异常感谢他。所以，这次郭佳一被人打，我就更是满腔怒火，恨不得将打郭佳的瞎娃子们碎尸万断。
郭佳是前天在回家的路上又一次被几个瞎娃挡住的。他们们还是来诈钱，郭佳没有，又顶了几下嘴，那几个瞎娃就生了大气，拉着郭佳就到了城北边的录象厅。就在那门里，那几个可恶的瞎娃子竟然从衣带口里抽出几根闪闪发光的钢针来，径直就往郭佳身上乱戳。郭佳疼得瞎叫唤，却没有人搭理。录象厅里都没有好东西的，他们都只会打架或者看打架，打架的时候打得很兴奋，看打架的时候照样看得也很兴奋。他们怎么会管郭佳的闲事？
我听了这，义愤填膺。
这扎针的打法是瞎娃们新创的。那段时间，电视剧《还珠格格》开始热烈地在电视上播放，县城里人人都看。电视上皇后用针来扎夏紫薇的镜头给我们瞎娃们都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后来，不知道怎么的，扎针就成了我们打架的一种方式了。
我让郭佳把他身上的针眼子揭开给我看，郭佳不许。我说我去给你报酬。郭佳却抓住了我的袖口，说：别去，毛毛！
我不听郭佳的，抽了我的弹簧刀就出去了。
我喊了段阳和飞机，又叫了其他几个手下的瞎娃子，不经思考就往那录象厅跑去了。
那一伙人竟然还在，就好像是在等我们似的。
我想都没想就个他们扭打在一起了。他们这群瞎娃是另一个学校的，我们彼此都不认识，能在录象厅里认出他们纯粹是给我通风报信说郭佳被打的那娃子的功劳。
我们打，乱打，天昏地暗。我的鼻梁不知道被谁使了吃奶的力气砸了一大拳，我的眼前就冒了星星，鼻子也像开了洞，麻辣麻辣的。这一拳铁定是把我砸晕了，我迷迷糊糊地就站不稳脚跟了，接着迷迷糊糊就拿出了我口袋里的弹簧刀，慢慢瞄准了那帮瞎娃中的一个，一下决心就发了刀刃出去。
刀刃反射着春天的阳光，很亮。我就只看见闪着金色光芒的刀子飞着飞着就钻进了一个娃子的衣服，那娃子喊了声“啊”就倒在了地上。一丛红色的血从他的衣服里喷射出来，在空气里也变成了金色。
那娃子倒下了，很重。我旁边的，不管是我们帮的瞎娃们还是那帮的瞎娃们，都开始惊叫了。倒下的那瞎娃的血像水龙头一样哗哗地流着水，他的衣服一下子就被血水浸泡得透了。
血后来就干了，那娃子却再也没有起来。
我后来才明白过来，我杀人了。我，就像方圆他哥哥——方圆一样，杀人了。
那使我沉醉的一拳，将我打入了杀人者的行列。我周围的娃子们，全都跑了，跑地很急，似乎我是魔鬼。也许，我真的就是魔鬼，大魔鬼。
那录象厅的老板也跑了，不一会儿又跑来了，身后带着两个穿着制服的人。我知道，他们是公安局来的。我一直没跑，也没动，和倒在地上的那哥们一样。公安局的人一过来，麻利地将我的双手往后一折，押着我就出了录象厅的门。我回头看了最后一眼地上的娃子，血忽忽的，又立马回了头。
我不敢再看了！
我就被他们带上了停在录象厅门口的卡车。卡车很快就启动，开走了。
一切过程都是那么匆忙，那么急速，又是那么浑然一体，天衣无缝。
车开得很快，于是，没风的春天也有风了。风呼呼的，像是寒冬。我忽然就想到了方正和方圆，他们在不久之前也和我一样的，和我一样被这样被押着去了公安局。我在前几天还打笑说我终于成了学校里的方圆，没想到我真的成了他，不仅是学校里的他，还是公安局里的他。
卡车开着，很快就进了公安局的门。就在进门的一刹那，我的亲生父亲，我那铲了罩子脑袋的亲爹出现在了我的眼前。我似乎就看到了他那邪恶的脸和狰狞的面部。他像一头猛牛，狠狠地喘气，狠狠地叫骂。我怕他，即使在现在。
我就进了公安局。
那是浑噩的时光。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在里头度过的。迷糊里，我看到了我的爹妈，我那亲爱的爹妈。他们在公安局里，我看到了他们。不是幻觉，是真实的。
我爹说：你这娃，要好好的噢！
我妈在一旁低着头，不言传，也不看我，呼吸很轻微。
我爹说：毛毛啊，哎，娃子在里面也要好好的噢！
我就点头，也没有泪。我似乎已经麻木了。
我爹向我递来了馒头馍馍，我接了。我可怜的爹妈啊，一直不骂我不打我，一直不。为什么啊？为什么啊？难道就是因为我不是亲生的而开不了口也下不去手吗？你们应该教训我啊，应该狠狠地教训我！！！
现在，当我已经犯下这么大的错误的时候，还是不打我，不骂我。这怎么能让我受得了？
我是八岁，可我似乎真的比八岁老得多。我有很多想法，像个大人。
我爹爹说：毛毛啊，人家已经下了结论了。你是碎娃子，年纪小，不让你坐监狱，可你得被送到少管所去，在那你要呆8年。
我听见了，不说话的。
爹还说：你得在那好好呆着，做个好娃子！
我不说话，但我低了头，又点了头。
我似乎又成了小时候在乡下时候的我，只会沉默，无论在什么情况下。现在的我，就只能沉默，也只会沉默。我除了沉默，还有什么可以做呢？
没了。
爹妈走了。我妈到走时也没对我说话，只在最后回头看了我一眼。而那一眼，我觉得，比说多少话都重要，那是慈爱的一眼，给了我很多的意味。我爱我的妈！
后来我就被送到了少管所。在那里，我住进了我的宿舍，和一群人生活在了一起。我知道，我们都不是好娃子，都是瞎娃。
我的眼前满是幻景，什么东西都有，好的和坏的。方圆的影子在我旁边晃荡，罩子的影子也来到了我脑袋的顶端，来回飘悠，有时有头有时没头。我的亲爹拿着铲子铁锹满村子里瞎跑，我的亲妈像泼妇一样面无表情地东闯西闯，我的丑陋的班主任一会变漂亮了，一会又更加丑陋了，郭佳对着我笑，飞机和段阳对着我哭，二蛋在学校里被欺负着又快乐着，二蛋妈的腿脚还没好了，依旧像鸭子一样走路摇晃。我的爹妈还在工厂做着工，只是少了个娃子，偶尔有点空虚。
我的日子啊，就又开始了新的面目。
我的适应能力是很强的，并且有了我爹妈的教导，我愿意好好地生活，不做瞎娃了。在少管所里，我们有人管，早上统一起床跑操，早上上课，可在学校里一样，也有老师，老师也给我们留作业。下午我们还做游戏，什么样的游戏都做，很有意思。
我就慢慢适应了新的生活，真的适应了。
适应世界！！！那个利用我嘴巴说话的人又说了一句。这次，我能听懂他在说什么了，他在告诉我生活的真谛，并且告诉我怎么样好好地生活。我傻傻地笑。
在少管所里，我的生活平静了，平静得像水。我也有了更多的时间来回首我的生活。我不再像做瞎娃时候那样浮躁了，我想着我自己，想着我自己的点点滴滴，时间过得很快。
新的生命在等待着我，而我也接受了她。在少管所里，我开始写诗，诗里尽是我自己的影子，每句话每个词的背后都是我。
就在我在少管所的第二年，我竟奇迹般地见到了二蛋。二蛋是和她妈一起来少管所里看我的，我很感动。二蛋妈说：你奶奶的棺材村里出钱出力挖了墓已经入土了。
我就很高兴。我的奶奶噢，我可怜的奶奶呦，现在终于可以安静地在天国享乐了！
二蛋已经上到了三年级，看上去比小时候利气多了。他说：毛毛在这好好的噢！
我没说话，而是从我的书包里拿出了一张纸，纸上面写着一首诗歌。我就给二蛋念道——
蝴蝶
蝶，我的蝶
曾经的一只蛹
被遗弃在河边
河水流走
时光交合在水流里
一起流走
那蛹呵
就张开了嘴
**了虫子寂寞的脑袋
虫子探身
闻着空气的味道
出来了
世界
展示着自己的身躯
唯美，轻柔
虫子在空气里
丑陋得像是一块海底的废石
无人招理
虫子成长
增加着身上的年轮
年轮一圈一圈
密密麻麻
虫子就长大了
某天，在那个孕育出它的河边
他看到了自己投在水流里的影子
只是
曾经的虫子
已经褪去了自己沉重的壳
而壳里面
是一只
拥有着大且亮的翅膀的蝴蝶
蝴蝶
张开了双臂
即就是那美好的翅膀
昂头
起飞
滑翔
轻盈的空气里
蝴蝶划出的
是一条线
更是一条生命的轨迹
虽是扭曲
却囊括了所有的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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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第八章初～。地动～摇。僵～的泥土地～了起来，像蛇的～皮。树枝～搐着拉出新芽子，有了鲜～的姿态。空气好了很多，清新又清晰，九宗～的～影因为雾气的散去而庄严了不少。在我的记忆中，一个冬天都没动的田地又开始被农人收整了。我猜想着，此时乡～的人们铁定～出了暖和的被窝，在初出的太阳～～～～，鼓～了～气，准备接～新的一年的新的考验。县城也从冬眠中苏醒。街道～清明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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