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天娣这几天没来有水家，正是有水忙于为生产队的柑桔树施肥的时候。
如果不是刘嫂提醒有水去看看天娣，他真的会把整个心放在管理柑桔树上，而忽视了天娣近几天不露面的不寻常举动。
有水很早起了床，打算今早同刘有财请假去天娣家。谁知生产队广播通知全体社员9点钟集中祠堂开大会。他不敢缺席，唯有推迟到开完会才去。尽管他的心突然焦急起来。
他看了看墙上的破旧吊钟，见还有时间，便随手拿起放在门口侧边的锄头去屋后自留地。
自留地的活儿，只能利用早、中、晚的休息时间，哪怕是在生产队干得腰酸背痛，有水回家后仍要到自留地去。自从他退学回家后，自留地这些活儿基本上是由他搞惦。他从来没在妈面前说过半句“苦”字。
尽管有水放下书包当了社员也有好几年时间，但他对柑桔树一窍不通，只能从那几本教科书中得到一些理论性的东西。随此之外，他只有在实践中学习、摸索，总结。
从去年开始，有水对柑桔树的管理有了长足的进步。接管后的柑桔树，无论是自留地抑或是生产队的，柑桔树的生长明显好转。
当有水来到靠近东面屋边的一棵柑桔树前，蓦然发现树上有一条红色带花的围巾。他倏然惊呆了。
这是天娣的宝贝，是她那天傍晚离开桔乡村时故意留下的。那天，她带着一种前所未有过的闷闷不乐的心情来找有水。恰好有水开工去了。她在门口坐了一会，便有意识起身来到了自留地。她知道自己明天就要离开他，永远也不能与他相依相偎。于是，她想最后一次帮有水管理自留地。
不知何因，临近傍晚，有水迟迟不到自留地。倒使她的心有点怯了，觉得自己欺骗了他憨厚的感情，无颜面对他那双闪着“情深”的眸眼。她要返回狮村去，于是，小心翼翼地把围巾从脖子上取下来，一头绑在东面的树上，另一头绑在屋边的树上。她的意思是：东面是县城，屋边是有水的家。她虽然人在县城，心却**地系在有水的心。与他同在，与柑桔同在。红色的寓意是代表吉祥。
有水的脑袋在剧烈地运动。思索良久，他终于悟出了天娣的意思。但事情来得太突然了，以至对她的动机还很不明晰。
刘有财见开会的时间快到还不见有水，怕闹出问题来，于是，专程赶来找他。有水见了刘有财才记起开会的事，对着刘有财苦笑了一下，“不好意思，我……。”
刘有财盯了一眼有水，说：“唉，别客气了，快走吧。”
“有财叔，我想请假。”
“哎呀，这次难呵。顾宗仁今早点名你不能缺席。”
他们肩并肩地走着。
周围的声频似乎显得比往日都要加大好几倍。或许他们行走在路上的脚步声有点过于杂乱，沉重，仿佛是一首不伦不类悲怆的哀乐，让人听起来感到有点厌烦，甚至心绞痛。带着这种郁闷的状态，他们你看我，我看你，似乎相互都有各自的疑虑，但他们都很想消除冷漠的时刻。
还是有水打破了沉默，“有财叔，顾宗仁为何对我情有独钟？”
刘有财晃了晃脑袋。
有水再问。
刘有财假装没听见。
有水脑袋的神经不断活跃起来，见刘有财不愿透露点风声，故意问，“有财叔，其实，我很早就想问你，你想不想念我爸？”
刘有财端详着有水，不想回答，但不知为何还是回话了，“唉，我们俩是好兄弟，怎会不想呢？”
“我结婚时不知他能否与我姐姐一齐回来。”
“你什么时候请我吃喜糖？”
“有财叔，小不了你的。”有水笑了笑说
“当然啰。不过……。”刘有财说到这，把嘴合住了。有水正在斟酌之时，察觉刘有财举动异常，腹中定然不肯透露顾宗仁找自己的原因。于是，有水从口袋拿出一包售价8分钱的“电车”牌香烟，抽出一支递过去，跟着划亮火柴，帮刘有财点燃烟。
刘有财深深地猛吸一口，然后仰天摇晃着脑袋，烟雾立即向着空间四面逃窜，“有水，你虽然是醒目仔，但你太天真了。”
“此话怎解？”
“你应及早与天娣去登记，摆酒结婚。”
“有财叔，你是知道的，自从我爸外出多年，杳无音信后，这副重担就落在我妈肩上。”他显得很无奈，说：我们每天的劳动日只有三、四角钱，就算我屋后的柑桔树，年终收入也不多。所以，我知道我妈现在手头很紧。”
“唉，我不知该不该对你说。”刘有财搔着自己早已变成“地中海”的脑袋说。
有水又送去一支烟，“有财叔，你虽然不是我的亲叔，但我们早就把你当作亲叔，你快说啊。”
刘有财说话吞吞吐吐。他其实是有思想顾虑。虽然是明摆着的叔侄关系，但眼下这个年代，东西可以乱吃，说话可不能乱讲。万一出言不慎，那就大祸临头。
有水立即跪在路中央，抱着刘有财的**，苦着脸，再三哀求刘有财吐出事情的真相。
刘有财的嘴巴终于吐出真言，说：顾宗仁在晚会上见了天娣那一刻起，就同我们透露了要娶天娣的想法，而且着手实施他的计划。顾宗仁原本想在晚会结束后单独找天娣见面，谁知你一直陪伴
着天娣。他将计就计，跟踪你俩到柑桔地，寻找机会捕捉你俩亲密的镜头。此后，他借题发挥，百般左右和破坏你和天娣的关系。
有水怎么也料不到，拿手电筒的人竟是顾宗仁。怪不得天娣这几天没有来我家，一定是家中发生了什么事情。他越想越觉得“魔影”已经来到了面前。他十分怒火，挥臂把路边一条树枝劈断，突然仰望着苍天呐喊。顾宗仁啊，想不到你这个所谓的干部同志如此阴险狡诈，置人于死地！
“唉，他仗着有权有势呀。”刘有财摇晃着脑袋说。
“我现在就去天娣家。”
刘有财一把拉住有水，“大会都不参加，你想被顾宗仁放落绥江河吗？”
“如果顾宗仁敢以势欺人，强夺所爱，我刘有水一定与他拼个你死我活！”
“唉，我的侄儿啊，难度你不知道目前的政治环境严峻吗？你若与他斗，你必定是死无葬身之海。再说，你也要顾及你妈嘛。”
有水完全陷入了一种失魂落魄的状态，脑海空虚得没有了主意。
刘有财板着有水的双肩，眼眶**。
有水含着泪把头伏在刘有财瘦削的肩膀上，仿佛变成了一个要人疼爱的孩子。
过了一会儿，有水抬起头，凝视着刘有财，“有财叔，你教我怎样做。我真不知该怎样做才对。”
刘有财吸了一口烟，踌躇再三，说：“一，你必须马上登记结婚，仪式可以间单一点。二，或者带着天娣远走他乡。”
有水思索了一会，“有财叔，我爸不在家，就是死，我也不会离开我妈。
“说来也是的。”刘有财生怕有水想不开便拍打着有水的肩膀，说，“有水，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千万不要感情用事。你还年青，朝气蓬勃。做人最紧要有坚定的信念，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知道吗？”
“我都懂，可我不能没有了天娣啊。”
“嗨，缘分这东西是不必去强求的。人家顾宗仁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这是你望尘莫及的嘛。就像你有财叔，没有女人不也同样当生产队长？”
“我……。”
刘有财像孩子似的抚mo着有水的短发，“我只是说明，我们因为有了女人才可以生存，我们亦不能因为没了女人而不能生存。要记住，我们渴望的是，阳光、雨露。失去了的，终将会得到。”
有水听了，心里如被甘露滋润，顿时豁然开朗。看不出刘有财的思想如此丰富，他一定会想象得出刘有财是个革命家庭出身的子女。
不知不觉到了祠堂。
刘嫂有意坐在靠近门口内侧边，当有水快要踏进来时，她抢先一步把有水挡住在门外侧边，踮起脚尖，尽量靠近耳边，说：快快离开，顾宗仁正在点名批判你阶级思想严重，说你明目张胆带着某女子在柑桔地搞黄色活动，污染了我们桔乡村，想腐蚀我们年青一代。
有水听了很不服气，想摆脱妈冲入会场。刘嫂立刻瞪大眼睛，“你是不是想你妈快些死？”
刘有财向有水递了个眼色，意思是叫他不要在这样一个严肃的会场驰骋纵横，要学会冷静。
有水对这种淡而无味的会议早已厌烦。不过，既然是一个严肃的大会，政治的大会，他是不应该回避的，这是革命形势的需要。他立下心坐了下来，心想，既然驻队干部顾宗仁那么喜欢批判我，就让他批个够吧。反正我刘有水永远跟着党走，况且社员们一向拥护和支持我。倘若他们思想动摇，我也没话好说，只好认倒霉罢了。
顾宗仁无非是想在众人面前损害有水的形象，同时在政治面目上给予有水抹黑，以此来达到他掠取天娣的最佳目的。
有个别社员还要争着上台发言批判有水，要有水认清形势，悬崖立马。
猴子三的笔杆子有点墨水，他应顾宗仁的要求写了一篇发言稿。他上台发言的题目是“绝不容许桔乡村有尾巴”。
前两天，顾宗仁把猴子三叫到大队部，显得很热情，说：“听说你很渴望加入党组织，有这回事吧？”
猴子三说：“我要在党这个大熔炉里锻炼自己。”
顾宗仁拍着猴子三的肩膀，“好，有志气。现在党考验你的时刻到了，你要与你的堂哥划清界线，进行口诛笔伐。你有这个勇气吗？”说着，顾宗仁故意把一份入党申请表在猴子三面前扬了一下。
猴子三入党心切，当即在顾宗仁面前表态跟着他走。
猴子三一拐一瘸走上讲台时，想偷看一眼有水有何反应，怎知刚好与有水锐利的目光交织，吓得他快快转而视线，同时嘴角的肌肉不由痉挛了几下。
猴子三个子不高，生来皮肤白晳，眉目清秀。扁平的鼻梁上架上了一副三百度的近视眼镜。写得一手好字。他也学着顾宗仁两手按住讲台，念稿时眉飞色舞，振振有词。可惜，两眼就像钉子似的呆板地盯着稿子，抬不起头。
他一直不敢抬起头来，是怕面对有水威严的目光。而有水一直抬头盯着猴子三，轻薄地嘲笑他。
这个所谓的大会就是那么回事。台下的社员为之哗然。
其实，也不足为怪。在这个畸形的社会，三番五次的政治运动模糊了桔乡村社员的视线，辨别不清谁是谁非。因而，有那么一些人出于政治的需要，非要与亲友划清界线不可，什么亲情，友情全部荡然无存。有水对此表示理解。
然而，天娣是否承受得住这样的政治压力，自然是有水心中最大的隐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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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长篇小说《桔乡情牵》第6章』
第六章早就说过，桔乡村人就像记者似的富有灵感和会捕捉细微的动作，天娣的一举一动牵动着桔乡村人的心。有～去到天娣家，门～木门～锁了。～了半天，没有～回音，却唤来不知从何～跑出来的看家狗，抬头对住有～嚎～。以往这只狗对他很友好，见了总是摇头摆尾。现在几天不见，这只狗就翻脸不认人了。有～吃了个闭门羹。找不着她，他非常焦急。他向邻居的人打听，才知她刚刚去了县城，是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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