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二天上午,黄金雄要回桔乡村,打算同有水一齐同行,谁知保卫干部朱金斗告诉他,说顾宗仁不同意放有水走,下午要拉有水到镇上游街批斗。
到了下午,民兵用绳子反绑住有水的双手,并在他的后背插上一棵柑桔树——这就是所谓的“资本主义尾巴”,当众游行在街上。
公社干部、职工停止工作,参加批斗游行。
在游行队伍的尾后,跟着一群兴高采烈的小孩子。他们愚昧无知,大人们高呼口号,他们也跟着叫个不停,觉得挺好玩。
一条出入县道的必经之路被人群堵塞住。交通严重受阻。
一辆黑色小轿车无意中被人群围堵在中间。司机不断按响喇叭,却没人理睬。司机无可奈何地
望了望后座双目紧闭的他,却不敢打扰。此人已过中年,身穿‘中山“装,身材魁梧。
外边一轮又一轮的口号声,打骂声,么喝声终于把小轿车内的他唤醒。
他推开车门,站在车前。前面惨不忍睹的场面与电影里面的法西斯没什么两样。
“你竟叫嚣以柑桔为纲?”
“发展柑桔就是死路一条!”
“你想把我们带回黑暗的社会?!”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说话者对有水是一轮拳脚。木棍如雨点般落在有水身上。
身穿“中山”装的男子见前面的小伙子被人打得惨叫,便往前挤去,一眼认出了被批斗的那个小伙子是桔乡村人。于是,他站在游行队伍当中,板着脸,浓眉下一双大眼睛瞪得大大的扫视着周围,说:“是谁把他拉来的?”他神情严肃,声音洪亮。
朱金斗见来人胆敢多事,于是迎上前去,两手撑腰,转动着眼珠,说。“是县派来的驻队干部顾宗仁。”
“简直是乱弹琴,你们瞎了眼。你立即帮小伙子松绑。”身穿“中山”装的男子瞪大眼睛,目光好像折射出一道火焰,让人感到窒息。
“你……。”朱金斗刚开口,从后面跑过来的黄金雄一把拉住他,并贴在他的耳边悄悄说了几句。朱金斗一听,顿时吓得脸色如泥。
黄金雄上前同身穿“中山”装的人咕噜了几句。这人点了点头,然后转身走了。
有水倏然获得自由,感到莫明其妙。黄金雄对他说:“幸好你遇上了我们的县委李书记。”
有水一听,是他?即时热泪簌簌而下。
有水清楚地记得在大队晒谷场演出的那天晚上。演出结束后,李书记在台上**握住他的双手,几乎是贴着嘴巴说,你表演的是一个有血有肉,刚正不阿的好青年。我祈望的不是你在表演,是你
真实的原形。我衷心祝愿你和她(天娣)缔结良缘,幸福美满。
天空倏地放射出一缕阳光,洒在了有水的身上。刚才的那股寒流,从身上悄然消失,感觉到了体内渐渐升华出些许暖气。
这个时候,有水已坐上了黄金雄的自行车返回桔乡村。
村民把有水当作一个光荣史者凯旋归来,自发性地齐集在村口。刘有财自陶腰包购买了鞭炮,使现场气氛犹如过年一样热闹。
这也许是桔乡村社员给有水的一种安慰,或者说是一种支持吧。有水感受到了春天的来临,社员的温暧。心里是一阵热烘烘的感觉。他向着所有的社员笑了,但唯独向刘有财投向了冷如冰霜的目光。
刘嫂含着泪笑呵呵地搂抱住有水。有水忍受着刚才的皮肉之苦,尽量不让妈发觉。
忽然,刘嫂眼睁睁地端详着有水。有水以为妈发觉了他身上的伤痕,连忙挪动着身子想挣脱开。
“不要走,让妈多看一会。”
“妈,放心吧,你儿子没事。”有水苦笑了一下说。
“不。”
有水的心蓦地跳了一下。
“我从你的眼神察觉得出你对有财叔有误会。”
“妈,你……。”
“你骗不过妈的眼睛。有水,要想做一个有所作为的人,一定要胸怀坦荡。尤其是目前,更要团结社员啊,知道吗?”
有水望着妈点了点头。
这时,黄金雄手上拿着两瓶胃药走了过来,笑着对刘嫂,说:“刘嫂,这是天娣给你的。”
刘嫂还未来得及向天娣表示感谢,现在又得到天娣如此的关心,内心充满了兴奋和感激,把脸转向有水,连连说:“我早就说天娣是个好闺女。”
有水没有点头,也没有言语,脸上丝毫找不出他有被热浪烫过的痕迹。也就是说,他内心的创伤依然接受不了天娣的治疗。纵使刘嫂千言万语,叫他不计前嫌,叫他回心转意,他必然以默默地垂下眼睑的动作来画上句号。
当然,刘嫂会理解有水,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回到家,有水**吃着木薯。刘有财进屋来了。有水假装没看见,似乎对刘有财还有气。刘嫂却热情地招呼刘有财坐。
刘有财主动走到有水身边,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怪我没能力帮你。”
刘嫂一把拉住刘有财,“嗨,自己人还说这些干嘛?”
有水刚填饱肚子,放下碗筷,转过头问妈:生产队的柑桔树有没有被砍光?柑桔地有没有受淹?
刘有财却牛头不对马嘴,抢着说:那天你妈见你被绑走,突然晕厥过去,我顶住顾宗仁的压力背你妈回家。社员拿来了清凉油,你妈才苏醒过来。我们为解救你,以你妈的名义给天娣发了个电报,你才得以回来。
刘嫂接过话说:是呀,你要好好感谢天娣,不要计较她的过错。圣人都有错嘛,何况她是个年轻女子,知道吗?有财叔是个好人。他见顾宗仁回县城了,也没去砍柑桔树,连夜带领社员前去大涌抢险。我们生产队的柑桔树才安全渡过。
有水听见柑桔树仍然生存,脸上堆起了笑意,心里对刘有财泛起了崇敬的涟漪,情不自禁地拥抱住刘有财。刘有财轻轻推开有水,笑笑说:“有水,我来找你就是想与你商量一下柑桔树的事”
“有财叔,你经验比我丰富,我听你的。”
“有水,大家都知道你是桔乡村的诸葛亮,我这个生产队长还是听你的。”
“有财叔,说真的,我被绑到公社的时候就想了很多假如,想不到其中一个假如能派上用场。不过,你是生产队长,又是党员,还是不参与为好。”
“有水,自从那天你骂了我后,我连续两个晚上睡不着觉,觉得你的话很有道理。我也在想,如果我这个生产队长老是跟着顾宗仁的屁股后面搞运动,不为桔乡村做点好事,恐怕我会成为桔乡村的罪人呀。”
刘嫂插话说:“是啊,都几十岁人了,还是积点阴德好。”
有水卷了一支黄烟给刘有财,然后提出最好找几个积极分子来商量。
大约半个小时,老二、任桂好、光头标以及朱八戒先后来到有水家。
有水镇定自若,说:“现在的形势,大家都应当知道,我不必再说。我叫大家来,是共商对策,这是关系到我们桔乡村今后有没有饭吃的问题。”
“是呀,大家不必拘束,反正都是乡里乡亲的,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刘有财说。
“这就叫民主。”有水说完,在座的人“哈哈”地笑了起来。
时间不断过去,刘有财见没有好的办法就侧过头对有水说:
“还是你说说吧?”
有水清了清嗓子,“好,我说一说,不过,可能还不是很成熟的办法。我意思是把新种的一年苗偷
偷转移到村后面的坳仔山。顾宗仁对那里不是很熟识。至于有二年树龄的能移多少就多少,这样好
不好?”
大家交头接耳后表示同意。但蹲在板凳上的一位高个子社员老二表示反对,他认为天气开始干旱,在这个季节是不能移种柑桔树的,万一缺了水,也就等于白干。有水胸有成竹,说:“这个问题你放心。以前我太公告诉过我,早前我又翻阅过柑桔书籍。其实,柑桔树一年四季都可以种植,不过,我要提醒大家的是,一定要浇足水,绝对不能缺水,否则等于浪费了劳动力。”
生产队记分员任桂好有点担心,说:“我们这样明目张胆,到时会不会被顾宗仁拉去批斗?”
刘有财突然眼睛一亮,“怕什么?顾宗仁这几天办婚事,正好是个机会嘛。”
任桂好又道:“那黄金雄呢?你当黄金雄白痴啊?”
刘有财答,“你放心,我最了解他。他很体贴和关心我们村民的生活,相信他会只眼开只眼闭的。”
有水接着说:“这些忧虑不是没有道理。我认为还是要作好防备工作。”
于是,大家在商量如何做好安全工作。
最后,大家确定明天行动。临走时,有水再次提醒大家一点要注意保密,要找一些信得过的社员。一定要做到万无一失。
偷偷转移桔树连续忙了二天,没有受到他人的告密,一齐行动正常。只要再种一天就可以大功告成。
如此顺利,与有水做了细致的部署工作分不开的。比如,他派他的堂弟猴子三守住柑桔地前面
一百米的那个主要路口,一旦有驻队干部或陌生人进入,则以事先准备好的竹笛吹笛发暗号。
到了下午。猴子三的肚子忽然隐隐作痛,自言自语:他妈的,中午吃了几条木薯怎么会拉肚子?他忍受不住,便跑到对面的树林去方便。如此反复数次,直到他筋疲力尽,不知不觉躺在路基睡着了。
正在这个时候,顾宗仁蹬着自行车经过猴子三的身边直接来到了柑桔地。
他惊愕了,眼前的场面是一派的热闹。他看到柑桔树不但没有砍掉,反而要把柑桔树转移,顿时怒发冲冠,马上喝令刘有财来到身边,“刘有财,你的胆子真够大,敢同我作对?你知不知道,同我顾宗仁作对就等于同上级作对!这是事关党的原则性问题,你必须立即叫社员停下来!”顾宗仁连珠炮式的轰炸。
没有心里准备的刘有财,在见到顾宗仁的那一刻,额头上已渗出了黄豆般大的汗珠。如今又听到顾宗仁说是事关党的原则性问题,他顿时吓得脸如黄泥。
社员们见到生产队长像蛇一样**下来,纷纷跑回家。
这时,黄金雄也来了。是顾宗仁要他从公社回来的。
事前,黄金雄就知道桔乡村人要有大动作。他深知这不是一般的小事情,是涉及到有否执行上
级的政策,党性强不强的政治问题。但他体谅桔乡村人过的是艰苦生活,倘若他们不是用这种方式来维持生活,还能做些什么?因此,他故意装病返回公社的家里。两耳不闻窗外事。
黄金雄先是望了望无精打采的有水,然后立眼看了看刘有财,发觉他的**好像装了弹簧似的不停地颤抖。
有水站在山坡上,看到顾宗仁那种野蛮人性,怒火中烧,反射过去,刘有财那种豆腐般的意志却叫人心寒。
有水见此,飞快地跑到顾宗仁面前,主动承担责任,说:“顾同志,不关有财叔的事,是我自作主张的。”
顾宗仁转动着那双狡黠的眼睛,抬起头,仰望着乌云密布的天空“哈哈”地了笑了几下,轻轻推了一下有水的肩膀,说:“你知不知道,你只是沧海一粟,根本动摇不了我们这个社会主义国家。”顾宗仁瞪了有水一眼,转过脸,用手指着刘有财,说:“只有他,这种败类。”
“呸!你才是我们桔乡村的败类!”刘有财突然挺起胸膛斗胆回敬一句。
顾宗仁板着脸,挥动着手说:“刘有财,你身为党员,竟然敢顶风作浪?我顾宗仁今日就要你……。”
“小顾,何必动火呢?他毕竟是个农民党员嘛。”黄金雄有意一边轻推顾宗仁一边说:“算啦,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去办。”
“黄金雄,你知不知道时下就有那么一小撮人想变天。我们要坚持原则,要执行、贯彻好上级的
政策,不能让资本主义泛滥啊。”
“这个我明白。”
“刘有财党性不高,放任自由的问题不是一般问题。刚才你看到了,他还死不认错。对于这种人我们不要放过。你带他回大队要他作深刻检讨,不准回家。我过几天回来再斗垮斗臭他。”顾宗仁说完蹬着自行车走了。
黄金雄唉叹了一声,晃了晃脑袋,来到有水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没说什么就带着刘有财走了。
孤掌难鸣的有水,望着本来可以气死回生的柑桔树,瞬间好像被超浓度的农药烧死,心里是一片惘然,有一种没法安宁的感觉。他倚在一块大石头上,伤感地哭泣着。
天空突然下起了大雨,雨水打在他灰暗的脸庞上。他像只落汤鸡似的无精打采走在回家的路上,他在掂量着黄金雄拍肩膀的份量有多重,意味着什么,是叫自己不要气馁?他似乎做不到。因为他
感到自己是个失败者。
如果把这次失败归咎于猴子三的不负责任,那么,顾宗仁在婚期内突然出现在桔乡村的疑问,却是必需要向大家解答的一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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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桔乡情牵》第10章』
第十章天娣没有回宿舍,也没有回局~班。也就是说,她离开县城~一天。婚期在即,顾宗仁当然~疲于奔命。没想到,关键时刻不见了未过门的妻子,顾宗仁的脸色难看得就像只~猪。顾宗仁心急如焚。他利用他爸的职权发动了农业局的职工~,以及局外的人士去找。几乎惊动了整个县城。天娣究竟去了哪里呢?是情杀?是他杀?抑或是私奔?抑或是他们~收藏起来?顾宗仁分析了种种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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