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衰帝九年一月,颜葬二子以族术,全军缟素。
是时冰消雪解,有狼出没于寨甚。余不足半。”
——《胤史•顽印颜及下弦传》
丧子的悲痛,早已深埋在将军的心中。埋得很深很深。毕竟这可是他唯一的两个儿子啊!而今却都双双丧命,若换作是他人,只怕早已晕瘫了去。但是他不能,因为他是将军,他绝不能抛下余下的这几千条活生生的生命不理!所以他必须挺直了腰杆,而且一定要挺直了腰杆,一脸的镇定、严肃与从容,就一如当初领兵南征北战,亲眼看着自己的属下战死沙场时一样,他绝不能悲恸伤心。白头送黑发,他也没有让自己的泪水掉下来。所以在兵士们的心中,将军是坚强的,而且是最坚强的那个,坚强得足以鼓起他们必胜的勇气。
可是,又有谁能知晓,在这一副坚硬冰冷的铠甲背后,在古卷青灯的白发背后,浸满了一位普通的父亲多少的泪水?
但无论如何,在人们面前,将军永远是最坚强又勇敢的,只要他的身影出现在队伍最前列,就连最无助的心也都可以找到依靠。
将军站在高高的嘹望台上,眺望着四面一望无际的草原。冬天刚刚过去,青青的嫩草又在一夜之间猛地飞长了出来,肥沃而青翠,用不了几天便已基本没过了小腿。冰阔草原上的生命轮回上演着不可思议的奇迹。
——是不是有哪位天神在庇护着这片神秘的草原呢?将军常常这样去想,以打发寂寞的时光。若是从前,再怎么也会有个儿子陪着,可现在……哎……他摇摇头,轻轻拍了拍鸽子的额头——这可是这次随军出行的最后一只信鸽了,其余的十来只早已被他相继放飞,或是报信于君王或是报讯于家中,可等了这么久,他都没能见着救援军队的半点踪影。
这可是最后一线希望了。将军托着鸽子,让它面向朝阳升起的方向,终于还是将它轻轻抛上了蓝天。鸽子扑棱了几下终于平稳地飞向了远方,随之飞起来的,还有六千余名兵士们聚集在一起的希望。
“报告将军,前方约百丈开外发现有狼影!”
将军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有一狼蹲据早草丛之中,一双尖利的眼珠子直钩钩地盯向军营,双耳不时摆动几下,像是在探察着军营的布设,又似在打着军营的主意。
将军的心头顿时烧起一把熊熊大火。他一把夺过哨兵手中的长弓,一道闪光已破开清新的空气呼啸而去,那气势,就连站在将军身侧的兵士们都觉得一阵窒息。
那狼却是已有所察觉,将军的箭方离弦,它却已调头撒腿就跑。“哆”地,将军那一箭迟了一步,恰好打在它刚蹲据的地方,激射起一阵尘土飞扬。却忽地,第二支箭紧随而至,恰好借前一支箭的余波改变了方向,贴着土地急打入苍狼的头颅里,穿刺而出,还拖着它再往前冲出了好几丈才死死地钉入了土地里。
将军哼了一声,这才缓缓离去,任谁都看得出,他恨透了苍狼,简直是恨到了极点。
当晚,军营之外很远很远遥遥地传来了悲怆凄凉的狼嚎,就像痛失了亲人、爱人,撕心裂肺地呜呼,直叫得人心惊胆战,夜半睡觉时就算多盖上几层毛毯仍觉浑身的鸡皮疙瘩。
然而那狼越呜呼,将军的心头却也就越气怒。他索性起身,仅披了一件御寒大衣便登上了哨台,向着那狼嚎的方向连发数箭,那狼竟真的不再呜咽。却没过多久,另一厢又传来了更为苍凉可怖的呼叫,将军咬咬牙,将弦拉得更满,呼哧着又发几箭。
就这样地折腾了大半夜,将军杀红了眼,但谁都看得出,这不过是一位年迈的老父亲在发泄,他的每一箭,都含满了无以言诉的血肉割离从此阴阳两相隔的悲痛。
毕竟,还是老了。将军终于弃下弓,呼呼地大口喘着气,继而对月长笑三声,那洪亮又苍老沙哑的笑声直贯云霄,竟盖过了狼嚎,甚至将苍狼故意营造出来的气势也都压了下去。他对他麾下的战士们许下了诺言:“大家放心!我虽死了儿子,但你们都是我的孩子!只要有我顽印颜在,我一定会带领大家回到我们的故乡去!”众兵一阵威喝,士气大振。
那一年将军五十三岁。他也许并不知道,两年之后,他将永远安葬在这片土地上,化为肥料,来滋润这片冰阔草原。
他只知道,当他再次回到帐里,遣退兵士们躺下之后,他真的感觉到很累很累了,再也没有了当年单刀赴会、豪笑间已斩敌数十人的威风与豪气了。
哎,终究还是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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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衰帝九年~』
“衰帝九年~,~弦出,~群,~其辱,~其耻。”——《胤史•顽印颜及~弦传》与苍狼相依为命惺惺相惜的这段日子里虽然艰苦,但却成为了少年一生之中最~暖美好的回忆。直到许多许多年以后,顽印~弦每每忆起这段旧时光之时,仍会~不住地潸然泪~。人过中年,对于那些~馨而又已不复的往事总会倍加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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