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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洋子说,我准备着手写我蓄谋已久的小说。我的心情很容易理解,洋子工作的时候,一般情况下就是我最无聊的时候,我必须给自己找点儿事情做,否则的话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打发洋子不在的那段时间。
在电脑前坐了一天,我只写了五千字。不错,我是在努力回忆我的青春时光,我准备趁自己还没有忘,把它们都记下来。那些人,那些事。我晚上精神也出奇地**,拉着洋子跟她讲。不清楚是为什么,自从这之后,我的精力比以前大大地不同了。然而我没有在意,除了有时洋子看我很累的样子,就劝我歇一下。
我似乎在抢时间。当然这很不正常。
正月十五老爸打来了电话,问了声好之后就彼此开始沉默,最后还是老爸先开了口,他让我还是回家算了,在外边漂着不是个事。我立马回绝了,我正在写作的兴头上,更何况,我一想起春节间他们对我和洋子在一起的态度,就感觉是欠了洋子,我感觉对不起她,所以我不能离开她,无论什么原因。
杂志社正式上班是快阴历二月。这个时候,我的小说出现了困难。
关于过去,不是我记不清楚,而是我发觉,我是记错了。
薇儿当然我是经常想起,经常写到。但是我却有种不舒服的感觉,越往后写,我就越心虚,关于薇儿,这是一个秘密,但是有些事情我忘记了。我以为回忆或者说是记忆,一般都会是美好的,最起码会有一种欣慰的情愫,可是这些,我都体会不到。我感觉有点对不起洋子,无论我怎么调节,我还是渐渐地陷入了回忆的沼泽。慢慢地,我不再跟洋子提我以前的事了,我不想让她知道,我觉得她知道了绝对不是一件对我们两个有好处的事。但我不想瞒着洋子,是我害了她,让她以为我是个痴情的人。
如今回想起来,似乎一切都像是不可能的。我是说我的记忆。
我要仔细地理清思路,我必须认真。我是说,我必须想起真实的过去。
在一个秋天,确确实实,那是一个悲情的秋天,如沉入蒙克画中少女的眼神一样让人怜悯。但这是一个简单的秋天。我第一次遇见薇儿的时候,我还没有做好任何准备。如果一切都像是电影,那会多好啊。在爱情方面,我似乎天生木讷,不善言辞,我是说,一开始,我的确没有准备好,我只是想换一种状态罢了,我就是这样想的,不含一丝的自私的感情。因为,我首先不愿意招惹是非,这是父亲在我进大学之前对我的忠告,也可以理解为是对我的限制,规管。
还是要说我那一圈人,我们因为文学走在一起。在全校,也就是我们这一圈人,与众不同。我是这样的感觉,在别人的眼里,我们是“不务正业”。我们有我们自私的梦想。也的确和其他同学不一样,我们一般是不喜欢自己的专业的。而是作为过时的“文学青年”生活在那个令人窝火的校园当中。
老鸟宣布社团成立之后,我的事情开始多了。这是我真正的大学生活的开始。做社团只是部分学生的爱好。我出了对组稿感兴趣外,根本不涉及其它的社团工作。我有很多事情,但相对来说,我还是比较清闲的,这样,我可以用剩下的时间进行我的写作了。
我写诗。最开始只有在老鸟,林小菁间交流。这是我熟悉的。一开始也似乎只是自娱自乐罢了。我们没有做大社团的准备,我们只是想找一个说话的权利和地方,我们渴望倾诉,渴望被理解。
现在可以看出,我们是一群喜爱空想的孩子。
一开始我兴致勃勃。心无杂念。
大二之后我懈怠了,并且开始了我悲剧的青春。
那也是在社团的骨干转入校刊之后。
我只有进行我那别人不理解的创作。
我感到空虚,这是开始。我需要一个地方,一个抽象的安静的心灵的栖息地。这在当时相当迫切,没有人能体谅,相当长一段时间,我无所寄托,无所事事。我一个人躲在草坪深处,听音乐,什么音乐都听,然后看完了石康所有的小说,读完了《海子诗全编》。但是我一个字都没有写,我还脱离了老鸟他们,像一个孤魂野鬼。是的,孤魂野鬼,我这样颓废了好一阵子。
直到薇儿走进了我的心里。
我发现了另外的生活,与孤独不同的,快乐的生活。是的,快乐的,一开始的确是这样,我是说,从薇儿走进我心里那一刻开始,我告别了颓废,绝望,失落,不快,无聊,浮躁……这一类词汇。
在一段时间的感情集聚之后,我开始意识到我的悲惨的下场了。我想要跳出这幽深的泥潭,老鸟说,找个女朋友吧,有女朋友你就能改变了,你不是喜欢薇儿嘛。他的话之后,薇儿在一次聚会上流**了与我同样的莫名的伤感情绪,顷刻地,我引为知己。在那个时候,我和薇儿都感觉只有我俩在一起才是最合适的。我承认这之中有头脑发热的因素,但最多的,还是思想意识的认同感。我要讲的是,我与薇儿的关系,并不是我可以追求的,我只是不自觉。她也只是不自觉,我们把这“不自觉”叫做缘分。
我承认,我和薇儿之间是有缘分的。
两个人生活毕竟与一个人生活不一样。我和薇儿最多的,还是彼此之间思想的交流,我们在一起谈哲学,越谈我们越感到相见恨晚。是的,相见恨晚,这是我最深的理解与记忆。
我们一起骑车去乡间的麦地看麦浪,这是我记忆中最珍视的。
我和她在麦地里讨论海子有关于麦地的诗,我们谈骆一禾的《麦地》和金色的关系。是的,我们一起外出游玩的时候,谈的还是诗,这是一个看起来一无是处的话题,但我们乐此不疲。跟薇儿在一起的时光,我的世俗生活完全被架空了,那一段时间我在写作上最有爆发力,也最纯洁。我的确没有想那么多,甚至从来没有想过我与薇儿的将来,连这个念头我都没有过。
我似乎是对不起薇儿。
大二下半学期,我认识了一位对诗歌特有兴趣的中文系的老师,是林小菁介绍的,最开始是林小菁先
把我的诗稿拿给那位老师看,在确定了那位老师对我的诗作相当肯定以后,我才有了想见的念头。
她是位很年轻的老师,姓张,给林小菁他们上写作课。
经过几次与这位张老师的交流之后,我对诗歌中的语言痴迷起来,并一发不可收拾。
我要详细地说清楚这件事,它在我的一生中相当重要。也许,那个时候我没有认识张老师,那么,我如今的生活,就是风平浪静,没有浮沉坎坷了。但是,我不恨张老师,即使我穷困潦倒,也还会感激她。
我是说,是张老师,让我彻底地献给了诗歌。原因很简单,在我精神最孤独无助的时候,是张老师向我伸出了手。无论如何,我要报答她的知遇之恩,我的最初的努力,全是因此。
用总结的话说就是,没有张老师,就没有我的今天。
在五一之后,确切的日子我已经不记得了。当时是因为校刊要做一个大型的校园文学展览活动,中文系几乎全体出动,当然也邀请了我们社团。老鸟他们很忙,有一部分编辑工作老鸟就交给了我。记得是有几十首诗要甄选一下,麻烦就出现在这里啦,因为书写习惯和抒情方式的差异,我与中文系的几个同学起了争执,难以解决。我请林小菁帮忙,她就向我介绍了张老师。几次深入详谈之后,张老师说服了那几个中文系的同学,按我的甄选原则完成了老鸟拜托的工作。自此,张老师几番对我大加赞赏,并给予我了很多帮助,更让我在诗歌语言上,实现了质的转型。打那以后,我就经常同这位张老师联络起来了。
因此我情绪高亢。那次校园文学展览之后,我处于了大学生活的顶峰,这是我唯一一次风光得意。接下来的暑假,我决心钻研语言的自然抒情。于是我带着两本书回了家,一本哈代的《还乡》,另一本是《海子的诗》。为了进入另一个的状态,我谢绝了一切交往活动,只是薇儿,间或地给我打来电话,询问我的感悟以及对诗歌语言新的认识。
确切地,那一年的夏天,我度过了我青年时期的黄金时代。那春风得意的日子令我难以忘记。我竟完成了一篇诗学论文。
我是如何艰难的度过了那个夏天呀!没有任何的惬意,我似乎是在强迫自己,也只有我自己明白,我监狱般生活的意义何在。我接受事实,我甘于受难,我把自己比作圣徒,就像海子为诗歌自杀一样,我确信我有足够的思想准备。
任何快乐都是跟随着苦难而来的,没有单纯的幸福,在上帝面前,并没有阶级之分,就像在死亡面前,每个人都是值得可怜的。当然,我的境况没有那么糟,至少,我一直在盼望,我有美丽的期许,在我的对岸,是一片光明在等着我游过去。整个暑假,我都在努力地迎上那片光明,努力地使自己不留遗憾,努力地为那份美丽增添足够的点缀,我明白,也这样提醒自己,翻过了这座山,就是广袤的平原,那青色一望无际,蓝天白云,将是我梦想的全部。
的确,为了语言,我忘乎所以。
我总是喜爱那些纯真的比喻,这在我那单调的日子里着实给我增添了不少的乐趣。是“乐趣”么,我感觉,在生活中,的确要像某个人说的,要找乐。
或者说,在那个暑假,我什么事情也没有做,我大门不出,在邻居们的感觉中,我像是不在的。薇儿的电话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令我惊奇。是惊奇,仿佛沙漠中的泉水一般。
九月开学,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我做了转变之后,至少是态度上,我变得温和了。这是薇儿见面跟我说的第一句话,那么,我以前呢?我问薇儿。不知道,你以前不是这样热情的样子,薇儿说。哦,是么?我高兴地笑了笑。那么,我们该做些什么呢?我问她。什么什么啊,莫名其妙啊。薇儿捶打着我,我们该去吃饭了,他们还在等着呢,薇儿说。这是我们例行的开学聚餐。
老鸟我们又聚在了一起,老鸟说,一正式上课,又没得机会聚了。老鸟请了张老师来,士别一月多,见面当然是分外的亲切,张老师亲热地跟我打招呼,问我,暑假做了什么?我说,也没做什么,就是在家看了几本书。
我告诉洋子,那都是一些以前的事了,如今回想起来,却感觉是收获了很多,是他们,让我变得成熟。洋子说,你说说,回忆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呢?我说,其实,有的时候,我不愿去回忆,因为记得牢的,大多是那些带着些愁怨的事情。譬如,我与薇儿,有时,我的确不愿意在你面前提起,那毕竟是往事了,翻出来没有任何意义。可是当你出去了以后,我一个人,胡思乱想着,就不自觉地想到那些,过去的,难忘又想忘的事情来。这大概是由于孤独造成的。洋子,如果你突然地走掉了,或是离开我了,我想,我会这样胡思乱想下去,过去与现在交织在我的脑海,让我真的无法自拔,然后疯掉。
洋子偎在我怀里,默默无语,她的手,是温暖的双手啊,绕在我的颈项,让我有种幸福的感觉。
当我真正明白了解说的困难,也就是表达的难度后,我只能默默地面对洋子。我说,我不想写这个小说了,我们回去吧。洋子问我,我们去哪里?你为什么不写了呢?我说,原因说不清楚,面对你时,我就是这样想的。人生,为什么不能平平静静又快快乐乐呢?我不明白,洋子说。也许,你永远不可能明白吧,我感叹道。
春天已经来了,但还是冬天的感觉。洋子和我整天呆在我的洞穴中,就这么相对坐着,一面喝一点酒或者听听钢琴,一面等待着奇迹的出现。什么奇迹?我自己也说不清楚,我只是暂时地沉迷到这种状态中了,因为有洋子陪着,我根本没有去想过振作的事情。我又一次地跳进了自己设计的圈套。
有一个傍晚,我散步回来,大约是在正月末了。看到洞穴里冷冷清清的样子,一股许久的悲伤气氛,又在我的心中升起了。我没有开门,而是转身,走到大街上,一个人莫名其妙地游荡起来了。差不多三个多小时以后,我突然才想到回去,我打了车,急急忙忙地回到住的地方时,我看到洋子了,她站在门前,东张西望地,脸上现出焦躁的情绪。她劈头问我,你到底去哪里了,打你电话,却是丢在了家中,你去哪里了,吃过饭没有。不知道为什么,就在这一刻,我的情绪突然崩溃了,我不能自已,倒在了**,欲哭无泪的感觉,双眼茫然,泪水如泉涌。洋子连连续续地问怎么了。我没有回答。而是**地抱着洋子,彻底地抽噎着,说不出话来。
我的情绪莫名地开始周期性不稳定起来了。我偷眼看着洋子,她那冷峻的面容之下,我觉察不出她的愁怨的心情,也许,我在离开了学校一年后,开始对记忆产生恐惧了。我调正好口吻,跟洋子说,我想起来了,毕业演出的时候,薇儿说,她会永远爱我的,我也跟薇儿说,我会永远爱她的。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了。如果你愿意的话,你还是走开吧,我不能害了你,跟我在一起,不该是你的生活状态。
从那晚以后,洋子消失了,我也没有找她,只是在这个分外陌生的城市,失魂落魄的工作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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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逝歌》四』
4有一些人,他们像我一样,~爱生活;他们也积极努~去实现自己的梦想;他们都有非常个~的生活方式;他们曾经~过我的生活之中,他们也像~星一样在我的记忆里留~了某些印记。他们同我一样,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他们悄悄地来到我所居住的城市,又悄悄地离开,去了另一个地方。他们如此低调,他们又如此匆匆,在之后的岁月里,我努~地在脑海中搜寻他们的影子,却发现,对我来说,他们居然是那么地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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