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心如何？不开心又如何？喔，对了，你我这一路上去，也不知得多少天才能回来？以后但凡有个旁人在的时候，你可千万不能再说话了，你长得本就太过“英俊”，再一开起口来，真正就是个傻子，也明白是怎么回事？莫一个人没找回来，倒又把你给丢了。这种糗事若传扬出去，那岂不是要砸了我燕长安天下无双的金字招牌！”子青被逗得笑作了一堆，于是紧闭了口，连连点头。

　　虽跑了曲焕，但幸喜茫茫戈壁中，一条车辙隐约可辨，燕长安驱车前行，倒也不曾迷路。

　　日色西斜时，到了一个大镇，停车一问，此镇名唤怀远，是去西夏的必经之路。自此往兴庆，尚有两日的路程。

　　燕长安将车赶到一家客栈门口，伙计迎出，将马牵去了后院马厩。

　　二人入内，只见人头攒动，生意倒颇兴隆。

　　到柜上一问，正忙着算账的掌柜没好气地：“没上房了。”

　　“那……我们要两间客房。”

　　“两间？没有，现只剩一间。”

　　燕长安踌躇了，心思，要么换家客栈去？那掌柜头虽未抬，却已看到了他的心里：“这镇子上就我一家客栈，你倒是住不住？不住就快些让开，别矗在这儿妨碍我生意。”

　　燕长安没奈何：“好吧，我们就要这间房。”

　　掌柜这才抬头斜瞄了二人一眼。只一眼，便看见了后面的子青。立时目光一闪，冷眼打量了一下她的衣着，见在衣襟上，金线绣着一个小小的“金”字。目光又是一闪：“小三子，快来，领两位客人到西陆号房去。”

　　进了客房，燕长安沉吟片刻，嘱咐子青：“子青弟，等下若有人来找，你不可出声，若是我出去了，你就待在这儿，千万不要离开。”

　　“嗯！”

　　话音刚落，便有人敲门，启扉一看，是个伙计：“这位大爷，我家掌柜的请你去，有点子事情要讨教。”

　　“喔，麻烦这位小哥，为我兄弟送一荤一素，两个不辣的菜，一个汤，一碗饭上来，赶了一天的路，早饥了。”

　　“好睐！”

　　子青想问，公子就不吃饭了么？可谨记燕长安的叮嘱，遂缄口不言。

　　燕长安随伙计款步下楼，直入后院，上了一道长长的楼梯，转过两条走廊，便到了一面向后山的敞轩中。

　　只见掌柜坐在一张椅中，正对着无垠的漫漫黄沙出神。听人进来，也不回头，只一挥手，伙计悄然退下。

　　燕长安徐步上前，作揖为礼：“敝姓沈，不知掌柜的召敝人前来，有何指教？”

　　掌柜侧脸，盯着他，左手举起，掌中一块铁牌，冷冷地：“天上地下，唯我金龙！你在会中，五行为几？”

　　燕长安亦亮出一块与他手中一模一样的铁牌，应声而答：“天上地下，唯我金龙，我是水贰，却不知你又是五行第几？”

　　掌柜一愣：水贰？自己才是火玖，这个麻子在会中的排行，竟是还要比自己高！”

　　他这才起身，双手高举过头，深深一揖：“原来是水堂的沈公子？属下是火堂的老九，给沈公子请安。”

　　燕长安淡然以应：“噢，你是火玖？那对外人又怎么称呼？”

　　“外人都叫属下唐哥。”

　　燕长安在一张椅中坐下，唐哥趋身过来，目光闪烁：“属下记得，上面交待的是，沈公子你们今天一早就该到的，属下本已为沈公子你们准备好了上房，可……”

　　“哦！我们昨夜就出来了，可半道上迷了路，在那荒滩里绕了大半夜，把时辰全耽搁了。”

　　“呃……，另外，这次去兴庆，上头说的好像是三个人？”

　　“本来钱三也要来的，可临行之前，主人又有别的事交办，就只让我们两个来了。怎么？你是不是对我们……嗯？”燕长安不耐烦了：“小心是应该的，可你是不是也太那个了？”

　　唐哥连忙低头：“属下不敢，既是主人交待下来的，属下怎敢不尽心去办？沈公子请莫见怪。”嘴里虽这样说，但他的神色中，对燕长安仍深具戒心。

　　燕长安心思，自己得想个什么法子打消他的疑心，方好从他口中，套出少年等一行人，此次西夏之行的真正目的，及金龙会的内幕？

　　他游目四顾，见这敞轩一面临山，三面粉壁，正中墙壁上，悬着两幅设色人物山水画，竟是南唐时的珍品。

　　见他凝目那两幅画，唐哥问：“沈公子也雅好这些小玩意么？“燕长安瞟了他一眼，发觉他言不由心，当下笑道：“小玩意？这么珍贵的南唐字画，在唐哥口中，竟只是“小玩意”么？”

　　“哦？莫非……沈公子识得这两幅画？”

　　“这左首的一幅，名为《阆苑女仙图》，此画乃是南唐时的吴越人阮郜所作，入宋后，他仕为太庙斋郎，其善画人物，在《宣和画谱》中，称道他的画“特于仕女得意，凡纤秾淑婉之态，萃于毫端，”此图“有瑶池阆苑风景之趣，而霓旌羽盖，飘飘凌云，萼绿双成”。此画的人物衣纹，勾描细密流利，略带转折，面相趋于细秀，山石空勾，兼染青绿，仍属青绿勾研一体，而这画上的树法多蟹爪，已呈我大宋初年李成画风之端倪。”

　　唐哥听他对此画如数家珍，眼睛立时亮了：“原来沈公子懂画？”

　　燕长安微微一笑，指了指墙上的另一幅画：“这一幅更是了得，此画名《勘书图》，乃南唐后主时，翰林侍诏王齐翰之名作。王齐翰擅画人物、佛道、山水，尤长于道释人物。画风独具，我朝刘道醇的《圣朝名画评》说他的画是“不曹不吴，自成一家，其形势超逸，近世无有。”

　　此卷亦名《挑耳图》，无款，前有我朝先帝徽宗题签“勘书图，王齐翰妙笔”，字真，人物衣纹，圆劲中略带顿挫，设色细润清丽，画中屏风上的山水几乎不用勾皴，作没骨画法，既不同于唐之青绿山水，也有别于五代带皴的水墨山水，确是“自成一家，近世所无！”

　　唐哥笑逐颜开：“啊呀，兄弟，你，原来，你竟是这鉴评古画的高人呀？天，主人干嘛不早些派你来呢？却让哥哥我直到今天才得认识兄弟你？太好了，太好了，这下可实在是太好了。”

　　喜得抓耳挠腮：“正好，哥哥我这里还有一幅画，得了有些年头了，也曾找许多高人看过，可没一个说得清真伪的，今天却要借重兄弟你的法眼，为哥哥我鉴一鉴此画。”

　　他此时对燕长安已佩服得五体投地，不知不觉间，连称呼都改过了。

　　“此不过小弟的雕虫小技尔，不值一提，小弟亦只是在唐哥面前班门弄斧而已，还望唐哥莫要见笑才是。”

　　“嗨！兄弟你这是说的哪里话来？哥哥迟至今日才总算是遇到了知音，快来。”

　　他拉着燕长安的手进到里间，斟了一盏茶奉与燕长安，然后打开一个多宝橱，小心翼翼地，抬出来一只四角包金的楠木箱，将其搁在大方桌上，启盖，捧出了一卷轴，放在桌上，慢慢摊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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