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安静，宫人们相互假意地夸赞与吹捧，语气里满是夸耀和妒忌。我没有看她们，我在看月亮。清寂地月光撒在干干净净地脸上有种舒服的寒凉。

话题，最终还是落到了我身上，并没有什么奇怪。她们，很惊奇地看到一张素面朝天的脸，在月光中，愈发清明。照例是夸赞，言不由衷。然而并不奏效。我没有任何反应。似乎有些失望，觉得无趣，宫人们自觉转移了焦点。我，仍然沉默。

突然有点意兴阑珊。不是后悔，只是觉得困倦。

事情到了这一步，便是注定。

稍后要面对的两个男人，现在正一主一宾的在正殿里坐着。而我，将成为其中一位的女人。突然有些想笑。我其实是比较幸运的，有权利选择自己的丈夫——哪怕是二择一。

我已经有了决定，只是缺少机会。

今天，是我的机会。

宫人们鱼贯而入，在殿前走了一遍。有些紧张，有些矜持，笑的很僵硬，很夸张，浑身的肌肉都在动，都在笑。她们的目标明确——那个满脸得意，笑的同样夸张的元帝。

我庆幸，从未见过他。

宴会上有这样一个环节，我们是事先知道的。当旨意到达冷宫时，我彻底的鄙视了未央宫的主人。

一个男人，把自己的女人作为物品，当作向别人炫耀的资本，在我眼里，他就不是，一个男人。

我依然谢谢他，让我获得了机会。

我站在角落上，这是个极佳的位置。

元帝被脂光珠粉模糊了神智。我站着，小心地观察着他身旁地客人。

呼韩邪单于——稽侯珊。

他很稳，很沉。而且，起码，他是个男人，甚至，可以算的上好男人。

他其实已经很厌倦，很不耐。眉峰不易察觉地蹙起，沉默地盯着主人满面红光的脸。

他和元帝不一样。

这，对于现时的我，已经足够。

只要我愿意，结果，已经揭晓。

我就这样看着他，等待他的回眸——这是一定的。

他，终于和我相对。

这本是意料中的事，却在我的预想之外。

他竟然就这样看着我。眼里，波澜不惊。我们就这样注视着对方。直到，我底下头。

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我的脸在发烫。我自小体温较常人偏低，对温度敏感。

他在笑。再抬眼时，他的眸子里蕴着笑意，纯明而清朗。

“陛下”他的声音不大，直透进我的心里。他要说的话，我已差不多明了，“此次和亲，我要娶的是一位对匈奴，对大汉都有所裨益的女子。并不在意，她是否是位公主。首先，她必须资源随我出塞，这是最重要的。听闻，预备和亲的公主偶感微恙，怕是不愿离家所致。我不希望强人所难。不如，就从这些女子中，选出自愿者，作为和亲人选。如此，则两全其美。陛下与公主也不必忍受离别之苦。陛下以为如何？”

我又错了。

他说话的时候并不看我。然而，我却紧张了。有些心惊，有些好奇。我知道他意有所指。但，仅凭那一眼的对视，他怎么就知道，我想嫁他，而且，那么笃定，我是自愿？

我原本只是想让他看上我的容貌，这并不难。他却一眼看穿了我的心。这样锐利的眼，细密的心思，使我不安。我不喜欢被人洞烛的感觉。有些恍惚。

皇帝高兴了。不必送出自己的女儿，对一个父亲而言，无疑是件好事。他的高兴，又不仅仅于此。他颇有些“自豪”了——一个来和亲的夷狄之君，看上了自己的女人。似乎觉得，该是自己表现一个大国之君的风度和慷慨的时候了，于是坐直了身子，敛了敛笑容，强睁了醺醉的眼：“单于若有此意，实乃汉匈之福，如此，也见单于气度。朕就依单于所言，从宫女中选出一人出塞和亲，封为长公主，与朕同辈，决计不致委屈了单于，单于放心。”

事情就这样发生了，自然而然。

我冷静地听着宦官宣读元帝的圣旨。好笑地看着宫人们面上夸张的笑容渐渐消失，变成略带惊恐的蹙眉和摇头。

她们后退的时候，我的宿命降临。

真正迎来了这一刻，还是有些乱，有些慌，并没有，那么从容。

隐隐的不安中，渐渐的生出一种神圣。他注视着我。看我一步步地走向他，走向我的选择，我的命运。

我注视着他，未来的丈夫，未来的君王。他的眸，深邃而广阔，我听见了灵魂的召唤。仿佛漫漫地走进一片海，海水没过我的腰，我的肩，我的口鼻，我将窒息，然，我并不想挣扎，我愿意在此中沉溺......

走向他的路程如此漫长，恍若一生。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从天边飘来：“宫女王昭君，自愿请行，和亲匈奴。”

一字一字敲在心上，重系千钧。

他又笑了。

移开视线，我静静地直视面前的君王。

很好笑呵，他的惊艳，欣喜，激动，懊悔，迷惑和质疑，我全已明晓，我就这样看着他微微的笑。他，可能永远不会知道，此时，我在看一场闹剧，滑稽而无聊。

半晌，他开口了：“你...真的是自愿？”声音的颤抖，一闻便知。

“是。”

他的神色复杂，但这已和我无关。

我这样看着他，轻轻地说：“陛下是一国之君，请陛下恩准。”

他的脸色在“一国之君”四个字后变得灰败。我仍然直视着她——高傲如女皇。

事情，在元帝的颓然长叹后，定局。

王昭君，在这一刻，永垂青史。

本章已完结，下一章内容更精彩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