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赵艺南正在篮球场上拼命奔窜,突然,好象幻觉一般,那个他日思夜想的纤长身影从校门口闪现出来,他一下停住脚,不顾同伴们的呼喊,兀自退出了球场,不敢确信地再次看向校门口——是张媞!
但她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幸福,而是带着一脸压制不住的怒气,她的英俊威严、一身军服的丈夫从后面大步追过来,撕扯住她,就在两人的争执中,他把她猛地当胸推倒在地。赵艺南随着这一推像袋鼠一样蹦蹿起来,铁青着脸箭般地冲过去,王赛虎沉重的步子“啪哒啪哒”捣蒜一样紧跟在他的身后。赵艺南握紧了拳头朝姜志军扑过,姜志军鄙夷地一笑,对他来说,赵艺南还是个嫩孩子。赵艺南虽然**地**,但显然不是姜志军的对手。可王赛虎的身躯墩实而灵活,拳打脚踢起来,像生了根般的稳当。一番激战后,姜志军带着一张五颜六色的脸向后退去,恶狠狠地说:“小子,别猖狂。”
王赛虎揉着被打歪了的鼻子,狰狞地说:“外地人,老实点。”
赵艺南没看张媞,他梗着倔强的脖子,大踏步地走回宿舍去。他看到了槐树袅娜的树影上洁白如玉的凝霜,多美的冬季啊!他控制不住高兴,又因这种反应觉得自己很坏。
肖凤来张媞新婚的小家里吃饭。张媞忙里忙外地做了几个菜,把馒头端上,再去盛稀饭。姜志军早已坐在桌前,见肖凤去帮张媞端碗,就说:“小肖,你坐着吧,她自己干就行。”
肖凤心里生气。她和张媞端着稀饭坐到桌前,忍不住说:“媞媞,别把小姜宠坏了,现在的男人可都得做家务。”
姜志军立刻沉下脸:“男人做家务,要了老婆干什么?”为了在肖凤面前表现一下,他命令张媞,“去给我拿啤酒。”
张媞没理他,对肖凤说:“吃饭吧。”
姜志军提高了语调:“张媞,你听见了吗?”
肖凤生气地咬着**。张媞对她说:“吃饭。”
姜志军冷冷一笑:“你不要以为比男人强,结婚后你最好当个好老婆,省得麻烦。”
肖凤终于忍不住,把筷子往桌上一拍:“你他妈大山里爬出来的?你土不土!老婆欠你的?”
姜志军:“不要女人没有女人的样子。”
肖凤“嗤”地冷笑一声:“我问你,这军官是走后门当的吧?素质这么低!你识字吗?你识字就该懂得男女平等吧?”
姜志军:“男女永远不会平等。”
张媞平静地说:“你不要把你老家农村那套拿到这里来用。如果那样,你就去找个漂亮的文盲结婚。”
姜志军:“说什么农村城市,别看不起我爹娘。如果男女平等,为什么古代女人都是伺候男人的?”
张媞:“古代男耕女织,男人养活女人,所以女人地位低,现在女人一样赚钱,凭什么要伺候你。”
姜志军:“你可以不工作!”
张媞:“谢谢,我宁可不要婚姻,也不放弃自己的社会以及家庭地位。”
肖凤:“你他妈的,别死皮赖脸!站在楼上纯粹就是威胁,他妈的,我要是媞媞,我就叫你跳下去,你他妈敢跳吗?”
姜志军使劲拍一下桌子:“他妈的,我要不是看你是个女人,我准打你一顿!”
肖凤抄起桌上的盘子就砸到他身上,站起身来骂道:“他妈的,你打呀!”
姜志军恼怒地擦着身上的菜汤。肖凤生气地拉起张媞:“走!回宿舍住去!”
张媞平静地对姜志军说:“我们的婚姻本来就是错误,层次差距太大,没有共同语言。以后,我们就各走各的路吧。”
姜志军气急败坏地:“你敢离开家,我就跳楼自杀。”
张媞语气生硬:“我很后悔,那善良的一念之差让我走错了人生的道路。你去跳吧。”
她转身向外走,身后姜志军暴跳着:“你以为我和你结婚是逗你玩的?我告诉你,我们是军婚!只要我不同意,你别想离。你聪明就跟我好好过,不然我把你拖成黄脸婆,没有人会要你!”
张媞冷笑一声,把门猛地摔上。
张媞婚前与肖凤、刘菊琦是同一个宿舍,她婚后,床位仍是闲的。所以进来住下很是自然。
从磕磕碰碰的婚姻里解脱出来,张媞很是轻松。冬日的早晨,很少有的灿烂的朝阳,使她觉得心里更是平坦宽敞。她愉快地走进办公室,发现自己桌上有一封信,拆开一看,是句古诗:“小扣柴扉久不开。”有力的笔迹是赵艺南的。她不以为然地一笑:“这孩子!”
把信随便地扔进了抽屉。用手揉揉疲倦的额头,看着眼前堆得像山的作业本,叹了口气,自语道:“案牍劳形!”
分居后,张媞情绪高扬,全天都面带微笑。白天的阳光灿烂带来的却是晚上的白雪翻飞。夜漆黑漆黑的,一团团的雪扑到张媞脸上,她不由兴奋了,笑起来。她踩着雪,去辅导高三、四班的晚自习。推开四班的门,她深红的裙式呢子大衣上已经沾满了白白的一层雪花,脸上挂着水珠,灯光下传神的大眼睛湿漉漉得更加美丽。赵艺南盯着她看,心里暖洋洋的。张媞走到他旁边时,他站起身问:“老师,练习上这道选择题的答案是什么啊?”
“选C。”她的声音亲切极了,他的心高兴地跳着,她接着说,“这道题有很多同学错了,我讲一下。”她随即走到讲台上,“同学们停一下,练习题第三大题的第二个,同学们认为选什么?”
只有李小玉的声音:“B。”
张媞故作嗔怪地瞪着她:“周朴园对侍萍一点感情也没有?”
李小玉缩缩脑袋:“他对她一点也不好呀。”
张媞:“一个人就是那么简单的吗?周朴园要保留侍萍的习惯,这证明他还是怀念她的。”
李小玉站起来,皱着鼻子忿忿地说:“老师,我认为他的怀念是虚伪的,是叶公好龙。”
同学们哄堂大笑,张媞也笑弯了腰,笑得像棵纤长的鸡冠花。叶莉雅站起来:“老师,我认为周朴园是考虑到名声和地位才不要鲁侍萍。”
张媞:“对。”
赵艺南站起来,认真地说:“我认为周朴园对她不是真爱,不然就不会抛弃她。”
张媞:“不是真感情,但也有感情。”
没有人再提问了,她走出教室,一团雪花扑到脸上,她的心莫名地惴惴了。
回到宿舍楼,见门前一个瘦削的熟悉身影直立着,笔挺的军装大衣,军帽下英俊严肃的脸庞。他在她走来以后没有说话,她对他视而不见,走过他身边去开宿舍门,他说:“我要归队了。”
她没回答。
“张媞,”他语气凛然地说,“你不要以为自己很了不起。”
张媞倔强地挺直了身子。
“女人就是女人。”姜志军继续说,“你想有丈夫等于没有丈夫,那我就奉陪到底。”
张媞冷笑一声:“你不是初中毕业的吗?语文成绩还是不及格,怎么说出这么好的成语,跟我学的吗?”
“我再警告你,你离不了军婚。孙悟空是逃不出如来佛的掌心的。”
张媞笑几声:“这句话才像你姜志军说的。”
她走进宿舍,“砰”地关上了门。
元旦晚会是所有同学盼望的,赵艺南更加殷切。李小玉是主持人,正在高高兴兴地练台词,王赛虎目不转睛地盯着她,陶醉在幸福的幻想中:高考里他瞎碰乱撞地居然考上了,恰好和李小玉在一座学校,于是他天天带一束鲜花去送给她,她也……
“赛虎。”
是谁打断了他的好梦?他恼怒地一扭头,见是赵艺南,立刻蔫了下来:“什么事?”
赵艺南神秘地趴到他耳朵上,用极小的声音说:“帮忙给李小玉说一声,让她叫班主任一定来。”
王赛虎巴不得找李小玉搭腔,立刻答应。他接着就到了李小玉桌边,小声说:“李小玉,我有事找你。”
她朗读着台词随便地:“有事就说。”
他弯下身子,放低声音:“你帮忙对班主任说,叫她一定来参加晚会。”
“早说了,还用你说!勤不着懒不着!”
王赛虎没想到谈话这么短暂,不甘心地站在那里没动,李小玉继续读台词,不理他,他讪讪地说:“你主持啊?”
她大声说:“絮叨老婆子!别和我说话了,我哪有工夫?”
他结结巴巴地说:“你、你这么凶,将来哪有、有男人敢要你?”
李小玉把纸“啪”地拍到桌子上,冲着他生气地叫道:“我饭还没工夫吃呢,还管他妈的谁要!”
伸手一把推着王赛虎的肚子把他推退好几步。王赛虎得了这一推,美滋滋地回了座位。
张媞在晚会开始前就来了,穿着件鲜黄的长呢大衣,白纱巾围在颈下,显得娇嫩无比。她坐在王赛虎身旁,赵艺南找个理由拖着凳子来到王赛虎身边,王赛虎知趣地去上厕所。张媞看到赵艺南,爽朗地一笑:“赵艺南,你有节目吗?”
“没有。”
张媞没再和他说话,赵艺南不停地用眼睛偷偷瞟她,觉得她没在看节目,而是在心事凝重地思考,她的双眉总是拧在一起,是什么使她这么烦恼呢?
王日升把于坚请来,张媞起身欢迎。于坚走到同学之间,坐到叶莉雅身边。两人嘻笑着,于坚用手指轻佻地敲着叶莉雅的头,叶莉雅握住他的手腕。张媞看见,有些焦虑。人声嘈杂中,张媞的耳边突然近近地响起赵艺南的声音:“我爱你!”
她置若罔闻。又连着几声执拗地:“我爱你、我爱你。”
张媞生气地说:“你有毛病是不是?”
赵艺南:“有,就是爱你。”
张媞斜他一眼,不理不睬。赵艺南:“我等你离婚。”
这“离婚”两个字,使张媞的心痛了一下。离婚!谈何容易!她从民政局和律师事务所的咨询中回来,写信给姜志军团里,今天,她从团里收到了拒绝的回信。离婚——从现在开始,变成了“论持久战”。
李小玉来要张媞出节目,把她拖到场地中间,张媞笑着说:“我给大家跳段交谊舞吧。李小玉,我跳男的,你跳女的。”
“可我不会呀!”
“不要紧,跟着我跳就行。”
她一边说一边**呢子大衣,白纱巾飘在身后,墨绿的毛衣和高腰平底皮鞋,显得她颀长窈窕。李小玉比她矮着一些,两人随着音乐跳起欢快的北京平四,像两头可爱的小鹿在草原奔腾。赵艺南目不转睛地看着张媞,感觉她像春天一样充满活力,把自己身上的寒气都驱走了。张媞拉着李小玉的手,一边带她跳,一边轻声问:“近期怎么了?情绪很差是吗?”
李小玉经她这么一问,眼里转出了泪花。张媞:“有空我们谈谈好吗?”
李小玉哽咽着:“我不想谈,因为谁也帮不了我,都是我自己的原因。”
音乐停下。赵艺南为张媞送过大衣,说:“快穿上,小心着凉。”
张媞一边穿大衣,一边不放心地观察着李小玉。
赵艺南跟在张媞后面坐到座位上。张媞看见李小玉在偷偷擦了几下眼泪。赵艺南盯着张媞。录音机里有歌声缠卷:
“你是我今生忘不掉的爱人,
你是我今生解不开的疑问。
花满枝丫,不见春来;秋雨霏霏,因你伤心。
枯冬寒风,卷我做云,为你化作,雪花纷纷,
飞蝶落花汇作溪流,拍打你紧关的心门。
我轻拍你却不闻,
我伤心你不来问。
我却要恪守忠贞,
你是否能经受岁月沉吟?”
赵艺南贴着张媞的耳朵说:“这首歌就是我要唱给你的。”
张媞:“少来。”
赵艺南倔强地过去夺过正在讲着主持语的李小玉的话筒,放开喉咙高歌。看见张媞无奈地抹了一把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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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家是片雪花”』
张媞一直注意着李小玉的情绪,忖着和她谈心的机会。对李小玉来说,苦恼就是生活的~~。因为她经常遇到情绪低~——这是高三这种高~学习在她~~的产物。这种~说来就来,没有缘由,没有预兆,就像巫婆施用的法术一样。她~教室里的一切都是黑的,书本里的字个个都是钉子,~得她生不如~,~心一动不动地瘫~在幽谷里,周围模模糊糊,冰冷似铁。她在晚自习前独自站立在校园近~的桥栏~,风吹起~短发,~克~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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