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光头老实、木讷,单细又干瘪的身躯上顶着个大脑袋,他看了李检的来信,阴沉着脸把信递给了老婆。田大群读了一遍来信,骂道:“他奶奶的!写得有鼻子有眼的,他妹妹还真像是我家年悦。”年光头生气地说:“信里说的好心人,肯定是我们庄上的,不然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还带人家去学校里认孩子,背后捣鬼什么东西!”田大群觉得丈夫说得对,她像被点燃的爆竹,马上“噼哩啪啦”炸开了,她手里拿着信,脸红脖子粗地出门就骂:“他奶奶的,谁个坏心烂肺的混吣,我家年悦怎么就是人家走丢的妹妹?!他奶奶的,背后坑人不得好死……”田大群恼怒的在庄上污言秽语地骂了一圈,参差不齐的短发被风吹得翘了起来,像个翻毛鸡。有人悄悄地议论:“这个母老虎又骂谁呢?”“谁知道呢,好像谁说了年悦什么。”
田大群回到家还在唠叨还在骂。年光头皱着眉头说:“别骂了,年悦快回了,不要让她知道。”田大群这才住了嘴,她把信藏了起来。
十几年前,年光头从县城赶集回来,途中发现路边蜷缩个瘦弱的小女孩,可怜兮兮的样子,他看看四周无人,认定是被抛弃的孩子,他捡个宝贝似的把她抱了回来,取名年悦。
田大群人高马大十分健壮,黑红的长方脸,微肿的眼皮里镶嵌着一双大牛眼。她结婚几年不生,对丈夫捡来的丫头很喜欢。年光头对年悦视如己出,非常疼爱。
自从田大群的不孕症被治愈,生了个女儿年田甜后,对年悦就内外有别了。
年悦以优异的成绩考取了高中,田大群却不让上,说:“没钱,念不起。”年悦只好在家帮父母干农活。
秋风吹拂的田野里,年悦在田边割牛草,生长了好几个月的青草,又老又硬,年悦用力的割着,刀一滑,割破了手,殷红的鲜血从左食指尖流了出来,她到田边水沟里洗了洗,用手指按住伤口,鲜血又从指缝里流了出来。年悦皱着眉头疼得直掉泪,她用自己的手帕包扎上伤口,又割了会儿,才背着老草回家。
田大群看年悦把草倒进牛槽,牛吃起来,她说:“年悦,你把屋里的两捆青菜送木瓜家去。”年悦无奈地拿起两捆青菜走了。放学回来趴在桌上写作业的田甜,回头看见年悦满脸的不高兴,她说:“妈,今天怎么这么大方?”田大群说:“死丫头,我让年悦送菜过去,是想让她和木瓜多接触,培养感情,让木瓜爸高兴。”“哼,姐可不高兴了。”“她有什么不高兴的?!你爸爸捡回了她,我辛辛苦苦把她养大,还让她念书,又给她找了个有钱的婆家,哪儿对不起她?小孩子别管大人的事!赶紧写作业。”田甜向妈妈顽皮地一吐舌头,埋头写作业了。
年悦拎着青菜向木瓜家走去。木瓜家是上下各三间的两层楼房,楼西是两排猪舍,养着一百多头大大小小的猪。
年悦从小就对木瓜爸色迷迷地看她反感,她来到木瓜家大门口不敢进去,怕院子里的大狼狗,她怯生生地喊:“木瓜,木瓜。”木春水听见喊声,出来看是年悦,他热情地招呼:“进屋坐,进屋坐,木瓜买猪饲料去了。”年悦把两捆青菜递给木春水说:“我妈让送来的。”说完转身就走。“在这吃饭。”木春水热情挽留。“不客气。”年悦头也不回决绝地走了。木春水看着年悦匆匆离去的背影,他很失望。
田大群看年悦眨眼工夫就回来了,知道是年悦不愿在木瓜家多呆,心里很不高兴,她阴阳怪气地说:不留你吃饭,也没留你坐会?他奶奶的,没良心不知好歹的东西!把我的好心当驴肝肺了!什么×东西……
年悦知道田大群在指桑骂槐,她气愤地在心里嘀咕:谁不是东西?她想起了她上小学时,有一次,她下课跑回家拿练习本,见门没锁,她高兴地推门,却推不开,她急切地拍着门喊:“开门!开门!我拿本子!”好一会儿,门开了,田大群生气地骂道:“早死来?现在回来拿,烦死了!”她急忙去拿练习本,无意中发现**好像盖个人,床下有一双特大的黄球鞋,像两只小船似的。“看什么看?!**捂着发面!还不快死学校去!”田大群恶狠狠地撵她。年悦清楚地记得那天她家根本没吃“发面”,后来她发现“发面”是木瓜爸爸,她认出了他脚上小船似的黄球鞋。
“妈,你唠叨个没完,可让我写作业了?”田甜生气地责怪母亲。田大群顿时不吱声,她最怕打扰田甜写作业。
木瓜开着小货车买饲料回来了。
“年悦来送青菜刚走,我留不住她。”木春水告诉儿子。
“你要和她妈断了,正儿巴经找个老伴,你不留她,她都不走。”木瓜不满地说。
“又不是她亲妈。”木春水不耐烦地说。
“那粗蹄大爪的黑女人有什么好?还硬说她像电视上那个胖女明星,哼,给人家明星提鞋都不配!脸上整天抹得像个花猫,活像个妖精!”
“混蛋东西!就会糟贱人!”木春水也生气了,情人眼里出西施,木春水看田大群就是个美西施。
“年悦不乐意,都怨你!一天到晚和她妈不清不楚的。”木春水一听,气坏了,他顺手拿起一把木锨就打木瓜。木瓜吓得拔腿就跑,木春水提着木锨在后面撵。儿子在前面跑,老子在后面追,父子俩在家前屋后转开了。
隔壁邻居——木春水的寡嫂秦凤正在家里打苍蝇,听到屋外咚咚的跑步声,她拿着苍蝇拍子出来看究竟,她大声问:
“大脚?撵儿子干啥呢?”看木春水没理她,她又问木瓜:
“瓜儿,你爸又发什么疯呢?”
“大娘,我们在练长跑。”木瓜做着鬼脸说。
“大中午的练长跑?吃饱了撑得!”
“还没吃呢。”木瓜**着说。
秦凤看木春水还在气呼呼地追木瓜,她一手掐腰一手挥动苍蝇拍子说:
“瓜儿,过来、过来,到大娘家吃!死大脚!他要敢跑到我家打你,我拍死他。”木瓜笑着跑到他大娘家去了。木春水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他望着儿子的背影说:
“无法无天的东西!有种别跑,撵到我打死你!”……
中午,年光头看年悦手指包着,问:“年悦,手怎么了?”“没事,割草割的。”年悦故作轻松地说,她不想让父亲担心,让母亲不高兴。
夜里,年悦的伤指越来越疼,疼得她无法入睡,她披上格子外套坐了起来,在黑暗中默默地流着泪。年光头夜里起来解手,看见年悦坐在**没睡,他关心地问:“你怎么不睡觉?”年悦告诉父亲:“手指又疼又痒,睡不着。”年光头说:“天亮去找老伍看看。”老伍,是邻村的个体医生。
第二天,年光头带年悦去诊所。田大群说:“这么大的人了,不能自己去?你还陪着。”年光头赶紧说:“很快就回,不误干活。”
老伍是个五十多岁的矮胖男人,他坐在桌前看《聊斋》,见有人来,他放下书,微笑着站起身以示迎接。年光头进门说:“老伍,给俺闺女看看手。”老伍看到年悦眼睛一亮,年悦鹅蛋脸杏仁眼,苗条的个儿黑发披肩。老伍心里嘀咕:丫这么漂亮。嘴上却冲光头说:“你怎么还光着个青皮头,你老婆没给你整顶帽子(绿帽子)戴?”年光头听了挠挠头木讷地笑笑说:“给俺闺女看看手。”年悦见老伍嘲弄老实的父亲,她很生气,可又不好说什么。记得有一次,年悦和父亲在地里干活,同庄人袁非在和她家连边的地里做活,尖嘴缩腮的袁非嘲笑年光头说:“光头,你怎么不戴帽子?你不是有帽子(绿帽子)吗?”这时,田大群也来地里干活,袁非的话被她听见了,她牛眼一瞪,尖牙利齿地说:“袁非,你要是羡慕我家光头,赶紧回家磕头求你老婆,让她晚上给你多搞几顶帽子,叫你一年四季换着戴!一辈子也戴不完!”说得袁非灰溜溜地低着头不敢回嘴。父亲还不知就里地说:“袁非要那么多帽子干啥,他又不是帽贩子。”袁非低头窃笑。田大群说:“看把帽贩子高兴的!自个偷笑。”袁非说:“嫂子,嘴像刀子!你厉害,我怕你。”田大群不依不饶地说:“你个瘦猴,下次我就不是嘴像刀子了,我手拿刀子!割你嘴。”“嫂子厉害,嫂子杀人就像杀鸡。”田大群乐了:“瘦老弟,知道就好。”袁非低声偷骂:“母老虎。”
“手怎么了?”老伍问。不等年悦回答,年光头忙说:“她割草割了手。”老伍抓过年悦的手腕,他解开年悦包在伤口上的手帕,说:“发炎了。”老伍给年悦包了手、打了针,又拿了吃的消炎片。老伍说:“傍晚再来打一针,一天两针,打一礼拜。”“好好。”年光头答应着。老伍三角眼盯着年悦,年悦很讨厌老伍看她的那种眼神,像木春水,色迷迷的。
傍晚,年悦又来到老伍诊所,诊所里有一个老妇人闭目躺在**打吊针。老伍无精打采地趴在桌上打盹。
“我来打针。”年悦声音不大,老伍还是被吓一激灵。见是年悦,他立刻笑了,说:“坐、坐。”年悦在老伍对面坐下,老伍走过来伸手摸摸年悦的前额说:“没烧。”他又拉过椅子坐在年悦面前,用听诊器为年悦听诊,他听得很仔细、很认真,不时地在年悦胸前移动听诊器的位置,手有意无意地触到年悦身上。年悦皱着眉,她想不出自己的手伤,和心跳有什么关系,心里很厌恶很紧张,她忍无可忍地问:“还没听好?”老伍这才放下听诊器,为年悦打针。老伍看年悦系上腰带要走了,他一把抓住年悦的右手说:“手长得多好,像画上的贵妃手,玉芽春笋一般,将来一定很有福气呦。”年悦吓得心里突突跳,猛地挣脱老伍。她想,要不是**躺着个打吊针的老奶奶,还不知他会怎样呢。年悦像躲避瘟疫似的离开了诊所。
老伍目送着年悦走远了,他愣愣地想着年悦的俊摸样,回想着他握着她那软若无骨的手时的快感,他自言自语地说:“真像妖精变的。”老伍这几天正看《聊斋》,他认为:妖精变的女子都漂亮。
晚上,老伍把老婆想象成美女年悦,他闭着眼睛在老婆身上**。老婆感到了他的**,说:“怎么这么高兴?好像回到了刚结婚的时候。”老伍一听到老婆那破锣似的嗓音,立即从冥想中回到了现实,他像霜打的山芋秧——蔫了。老婆正高兴着,他却没了情况。老婆说:“虎头蛇尾!”老伍推开老婆,愤怒地吼:“你不说话,没人说你哑巴!”老婆很委屈,她生气地说:“半个脸,啥玩意!”老伍睡了。老伍老婆可睡不着,她越想越气,忽然她想起以前老伍也有一次这样的情况,他嘴里还喃喃地喊着村里漂亮小妞的名字。老婆这才明白老伍刚才是怎么回事了,她大声责问老伍:“你是不是又把我当成小妞了?!”老伍困,没理她。老婆以为他默认了,气愤地甩开她的大“鸡爪子”朝老伍的脸上狠狠地抓了一下。老伍感到脸上火辣辣的疼,一摸脸被抓出了血,老伍暴跳如雷地扇老婆一大嘴巴,他恼怒地骂:“你这个疯女人!慢毒药!”“不要脸的色鬼!”两人在**对骂起来。
吃过早饭,年光头催年悦:“快去老伍那打针吧。”“好。”年悦答应。等父母下地、田甜上学后,年悦吃了消炎药,没去诊所,她想到老伍就恶心,害怕老伍看她的那种眼神,她瞒着家人再也没去诊所打针换药。
几天后,年悦的左食指肿得像蛇头一般,看着吓人,年悦疼得直掉泪。年光头说:“坏了,这是蛇头疔。”他让田大群带年悦去大医院看手。田大群大骂老伍没本事,他奶奶的,越治越糟糕!年悦自己没去打针换药,却不敢承认,她低着头不住地抹眼泪,心里有些后悔。
田大群带年悦去省城医院看手。医生责怪:“怎么现在才来?”母女俩没言语。医生面无表情地说:“骨髓炎,截肢,先去交住院费。”医生递给田大群一张单子。年悦听到“截肢”二字,吓得脸色惨白,她慌忙说:“我不截肢、我不截肢。”田大群听说要截肢,也吓了一跳,她问:“得多少钱?”医生说:“先交三千。”“啊,三千?我只带二百。”田大群惊得牛眼溜圆。年悦泪眼婆娑地说:“妈,我不住院,我不截肢。”医生严肃地说:“不截肢会有生命危险。”年悦流着泪,拽着田大群走出了医院。
田大群和年悦坐车返回。一路上,田大群心里七十八下的,虽说年悦是捡来的丫头,她对年悦的感情不能与自己亲生的女儿田甜比,可就是喂个狗养只猫,时间久了还有感情呢,别说是个人了。她想让年悦住院治疗,可她拿不出三千块钱来,这个穷家是她当的,别说三千,就是一千,她也没有啊。
此时,年悦心里难过极了,她知道家里没有那么多钱,就是有,她也不愿去截肢,成为残疾人。她看着自己红肿糜烂的食指,恐惧地流着泪。
回到家,年悦趴在**痛哭起来,是手指疼,更是内心对截肢的无限恐惧。这时,年光头在地里干活还没回来。田大群被年悦哭的心烦意乱,她说:“死丫头,别哭了!我去借钱给你治病。”
田大群去找木春水借钱,走到半路上,她又改变了主意。她为她的新想法欣喜若狂。
木春水正在猪舍喂猪,看田大群走来,他喜出望外地招呼有情人。田大群把年悦的病情向木春水讲了,并说自己家没钱为年悦治病。看木春水微笑着不吱声,田大群笑着说:“年悦早晚是你家儿媳,手术费你家出算了,你这个大款,不宰白不宰。”木春水一听,笑容从脸上消失了,他心里盘算,怎么能娶个残疾儿媳!他嘴上却说:“我倒是不嫌弃年悦残疾,就怕木瓜不干。”这时,一头小猪走到木春水的脚边,闻舔他的脚面,他抬脚就踢,说:“滚,真烦人!”小猪“叽”地一声,逃开了。田大群听到木春水说出“残疾”二字,她才意识到缺少一节手指也是残疾呀,木春水已经嫌弃年悦了,她心里很不舒服。又见木春水踢小猪,她觉得木春水踢的是猪,处的是她,她感到自己很没面子、很难堪,她红了脸气呼呼地转身就走。木春水说:哎,别走呀。田大群没理他,急急地走了。
田大群憋了一肚子气回到家,看啥都烦。脚旁有一盆水,她一脚踢过去,盆翻了几个骨碌儿,水泼了她一鞋,她气急败坏坐在地上哭:“他奶奶的,我哪辈子作孽了,这回遭报应了,跟了光头这个窝囊废!活死人!要啥没啥,一辈子受穷,他奶奶的!还看人脸色,木春水这个奸蛋鬼……”田大群把丈夫和情人都狠狠地骂了一通。
王二货骑着摩托车,走街串巷地收购皮毛,绑在车后架上的小喇叭不停地叫喊:羊皮兔皮鹅毛拿来卖——、羊皮兔皮鹅毛……
还没到中午,李雪百无聊赖地躺在**。屋外的叫卖声她听的清清楚楚,那是她多么熟悉的声音,她顿时来了精神。一骨碌爬起来,出门一看,果真是王二货,他正骑着摩托慢悠悠地从她的门前小巷经过,车后捆了只装皮毛的口袋。
“二货!”李雪激动地高喊。
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有人喊“二货”,王二货好奇地回头看看,见是李雪在喊他。他惊讶地说:“哎哟喂——你怎么在这里?”他停下摩托关了叫卖的喇叭说:“李雪、李雪,你行啊你,藏这犄角旮旯来了,我们满世界找不着你!这真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你怎么到这么远的地方来?”李雪激动地问。二货笑着说:“这还算远?我到的地方比这远的多得是。”“你可知道我爸的病怎么样了?”李雪关心地问。“好了,彻底的好了,再也不会有痛苦了。”二货痛心地说。“你什么意思?”李雪不解也不满地问。二货告诉她:“李叔去世几个月了,他临终前,非常想见你。李检要照顾李叔离不开医院,我到处找不着你,还去报社、电视台作了寻人启示。你不看报纸,也没看电视?”李雪听了,不啻晴天霹雳!整个人都惊呆了,她泪如泉涌不敢相信地问:“真的吗?你别吓唬我。”“这是啥事?我能胡说?”李雪感到头晕腿软,她蹲在地上,哭着哀求二货:“你快带我回去。”。二货问:“牛胜呢?”李雪抹着泪说:“谁知他死哪赌钱去了!你别收皮毛了,快带我回去。”二货说:“好,我把口袋往后绑,你回去准备一下。”
李雪锁上门,也没有什么东西可带,就坐二货的摩托离开了。
李雪坐在二货身后悲痛欲绝地抽泣,路况很好,还是颠得李雪肚子疼,这会儿她连抽泣的力气也没有了。二货怕颠着李雪车骑得很慢,天擦黑才回到阳光镇。二货把李雪送到她家门口,李雪的肚子还在隐隐作痛,两只腿麻木了,她坐在摩托车上下不来。二货把她慢慢扶下来,他高声喊李检开门。李检开了门意外地看到李雪,他惊喜地说:“雪儿。”李雪喊声“哥”又哭成了泪人。李检对二货说:“谢谢你,终于把她找回来了。”“是巧遇的。”
李检搀扶着李雪走在前面,二货跟在他们身后上了楼。来到李检的房间,李雪看见正面墙上父亲的遗像,父亲微笑着慈祥地望着她。李雪心如刀绞瘫在地上号啕大哭,她哭喊着:“爸呀——爸——我对不起你。你等等我,我要跟你去……”李检和二货一起劝她,要她保重身体。李雪根本听不进劝,她痛不欲生。“地下凉,起来吧。”二货拉起李雪。这时,李检发现李雪坐过的地方有血迹。李检焦急地说:“快,二货,我俩赶紧把雪儿送医院。”,二货看到地上殷红的血,也吓一跳,心想:真是万幸,要是在半路上就糟了!
李雪不愿去医院,她觉得愧对父亲,认为父亲是她气死的,她现在只想死掉算了。李检和二货硬把她架下楼,让她躺在床板上,抬她去镇医院,李雪死活不肯躺下,说死了算了。李检急了,他说:“雪儿!你还没给我爸烧纸上坟呢!你死,我也不活了!”说完自己失声痛哭起来。李雪哭着说:“我要追他去。”二货劝李雪说:“你别这样,李叔若在天有灵,他也不愿看到你这样,身体要紧,快,让我们送你去医院。”这时,有几个邻居听到李雪的哭声,也过来相劝。众人七手八脚地把李雪抬到了医院。
李雪早产个男婴,没活。
第二天下午,牛胜就回到了阳光镇,他见李检家店门关着,就向邻居打听李检家怎么没做生意。邻居告诉他说:李木匠去世了,李雪在医院里……
牛胜找到镇医院,在医院大门口碰上了李检,李检心想,牛胜毕竟是李雪爱的人,就把李雪的情况对牛胜说了。牛胜听说孩子死了,还是个儿子!他气急败坏地大骂王二货多事,害死了他的儿子。王二货不在,李检不许他辱骂二货,说是自己请二货帮忙找李雪的。牛胜就像疯了一样,又和李检吵了起来……
牛胜垂头丧气地跟着李检来到李雪的病床前,李雪脸色蜡黄地熟睡着。李检小声对牛胜说:“她打完点滴刚睡着。”看着虚弱的李雪,牛胜对李检说:“我回去把租的房子退掉,把家搬回来,最近我还有点别的事,你照顾她吧。”李检听出了牛胜的托词,心里不高兴就没理他。牛胜匆匆地走了。李检从心里埋怨李雪,怎么会爱上这样一个无情无义没责任心的混蛋!
李雪出院后,身体还很虚弱,加上悲伤过度,人蔫蔫的没有精神,想想就哭。李检天天陪着她,烧吃端喝无微不至地照顾她,一看她抹泪就劝解一番。李雪柔柔地说:“我不用你陪,你开门营业吧。”李检说:“钱挣不了的挣,你的身体要紧,等你恢复了再说。”李检告诉李雪:爸住院用掉一万三,办丧事花去五千多,存折上还剩二万六,家里还有二千多。李检把存折递给李雪,李雪说:你拿着吧,做生意用着方便,给我点零花钱就行了。
一天,李检拿着毛刷正在油漆家具,手机响了,他接机听了会儿惊喜地说:“好好,我明天就去。”李雪这次回来还第一次看到他面露笑容,他和她一样,是悲伤的沉默的,没有了往日的欢声笑语,她好奇地问:“什么事?”“明天我去接兰兰。”李检高兴地说。“真的?”李雪很激动。这个好消息,让两人暂时忘了悲伤,沉浸在找到了妹妹的喜悦里。
年光头愁容满面地从外面回来,一屁股坐在板凳上,他对站在身边择香菜准备做午饭的田大群说:“我借了几家,才凑了两千。”田大群说:“如今,谁不知道借钱容易还钱难,借给你这个穷鬼,还不知你几时能还上。”年光头听了妻子的话,气得鼓鼓的还不敢发作。田大群得意地说:“你把借的钱还回去吧,我有办法了。”年光头大脑袋一昂,问:“真的?啥办法?”田大群说:“我按年悦哥哥写在信上的号码打了电话,给他认妹妹,让他来领人。”年光头听了就发火,他大骂老婆:“骚婆娘!也不和我说一声,就要把女儿给人家!不行!我不同意!”田大群比年光头的火气还大:“大头鬼!你要是有本事,能拿出钱来,我能把她白送人?!不让人家领回去治病,如果死在我家,是你作孽?还是我作孽?!我从小把她拉扯大容易吗?你这个没用的东西!还有脸来怨我?!你不同意,又没钱住院,就看着她病死算了!他奶奶的,我不管了!”田大群向丈夫发了一通脾气,还觉得不够解气,她把手中一把乱糟糟的香菜“叭”地拍在丈夫的大光头上。年光头气呼呼地坐着没动。恰巧,田甜放学回来了,她冲父亲直乐:“哈哈,妈妈给你戴绿帽子喽。”田大群听了大惊失色,她训斥女儿说:“死丫头!胡说什么?!”“你看看可是?”田甜指着父亲头上香菜说。田大群松了口气。年光头抓下香菜,抬手想扔,又舍不得。
晚上,田大群坐在年悦床边,说:“年悦,没想到你还有个哥哥,他写信来了,他一直在找你,我寻思着还是让你兄妹团聚吧。上午,你爸只借到两千,我们家情况你也知道,实在没有办法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我也舍不得你走。”说着就抹起眼泪。
年悦心中很感动,一丝母爱就能让她感激万分。在年悦的记忆里,自从有了田甜,田大群对于她就不再是母亲了,而是主人了!她成了田大群呼来喝去的使唤丫头,稍不如意就又打又骂,年悦成了她的出气筒,她的成长是泪水泡大的。这会儿年悦得知有个哥哥,并且在找她,她痛苦的面容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喜悦。她说:“妈,别难过,就是有钱,我也不去住院,我不想截肢。”“别傻了,医生说了,不截肢会有生命危险。”
……
东方刚刚泛出一丝亮色,阳光镇还沉浸在睡梦里,李检拎着包出门了……
李检来到了年家庄,这是个偏僻寂静的**村。李检在热心好客的村民指点下,来到了田大群家——三间面南的瓦房,东侧有一间草房,草房上的烟囱正冒着浓浓炊烟。
此时,年光头正在灶下烧火,田大群穿着臃肿劣质的羽绒袄,腰上系个花围裙正在厨房炒菜做午饭。李检一手拎包一手拎着礼品来到厨房门口微笑着问:“这是田阿姨家吗?我是李检。”田大群看着这个穿黑皮夹克牛仔裤的英俊青年,她笑了,忙说:“是呀,你来的好快啊。到家里坐、家里坐。”李检看到长着个大脑袋的中年男人塌眯着眼皮,在往灶膛里填柴一脸的不高兴,一副装聋作哑不理不睬的样子。李检猜想:他可能就是年光头。看他拒人千里的样子,李检知趣地没和他说话。这时,田大群喊:“田甜,来炒菜。”“哎。”一个穿紧身棉裤,红滑雪衫的少女从瓦房里跑了过来,苹果脸冲李检甜甜的笑笑进了厨房。田大群对李检说:“走,家里坐。”李检进屋放下提包和礼品,坐在田大群搬给他的板凳上。“年悦,你看谁来了。”田大群大声地朝屋里喊。家里有一套老式陈旧的家具和一台电视机,李检看着这个简陋的家,被打扫的干干净净,显得十分整洁。他没想到年家这么穷,他后悔没带些钱来给年家,心想:有情慢感吧。
“家穷,让你妹妹在这受苦了。”田大群不好意思地说。
“田阿姨不要这么说,您是恩人。”李检满脸真诚。
年悦躺在**,听到妈妈喊她,又听见陌生男子好听的声音,她知道找她的哥哥来了,她兴奋又紧张地下床从屋里走出来。看到陌生青年,年悦羞涩得忘了称呼,她低下头,心中暗自喜欢这个英俊潇洒的哥哥。李检看着穿着冬装还亭亭玉立的姑娘,找不到一点兰兰小时候的影子,一双美丽的眼睛,似乎有点像小时候的摸样。没等李检开口,田大群笑着说:“女大十八变,哥哥认不出妹妹了吧?”李检微笑着说:“变了、长变了,认不出了。”田大群叹气说:“唉,家里穷,小时候也没能给她拍个照片。”李检问:“田阿姨是在哪里遇见我妹妹的?”“不是我,是我家光头从县城把她带回来的,记得那天是一年一次的大集会。她抹得像个小脏猫,饿得半死了。当时,我们家没孩子,就给她起名叫年悦,喜悦的悦,像得了宝贝似的高兴。”李检见年悦瘦弱憔悴微皱着眉,左食指包着已变成了灰色的药棉,他关心地问:“你的手怎么了?”年悦没吱声,她抬头看看他,又赶紧低下头,泪水无声地落在了地上。李检看了心里酸酸的。田大群在一旁说:“她手得了骨髓炎,医生说要截肢,他奶奶的,住院要三千!你看这个穷家,我都愁死了!还算年悦命好,正发愁呢,哥哥就找来了,这回年悦有救了。”李检明白了田大群为什么会主动给他打电话,让他来接妹妹了。李检还是很高兴,很感激田大群,他说:“谢谢田阿姨,让我们兄妹团聚。”田大群尴尬地笑笑说:“看我,只顾讲话了,我去看看饭可烧好呢。”
“你真是我哥哥?”年悦怯生生地问。李检激动地说:“我也像做梦一样,我还以为永远也找不到你了呢。”要不是在别人家里,他真想上前搂着妹妹痛哭一场。十七年来,每当想起走失的妹妹,后悔、自责,像蛇一样**地缠绕着他,多少个辗转反侧的不眠之夜,多少回寻寻觅觅,多少次梦中哭醒。想到这些,李检看着失而复得的妹妹,情不自禁地流出了热泪。
中午吃饭时,李检站起身礼貌地向年光头夫妇敬酒致谢,说了很多感激他们的话。年光头态度冷淡,他自愧没钱给年悦治病,又舍不得年悦离去。年光头的沉默寡言,倒使李检感到这家人中年光头更疼爱年悦。十四岁的年田甜活泼开朗一点也不怕生人,她热情地喊李检哥哥,殷勤地给李检夹菜,她真希望这个帅小伙是她的亲哥哥。
吃过午饭,李检千恩万谢地要带妹妹走了,他说:“我们会回来看望你们的,你们要是想年悦,就去我家。”田大群笑着答应。年悦心里很难过,她在这个家里生活了十几年,是有感情的,尤其是养父,始终把自己当亲生女儿看,她有些舍不得离开他,她眼泪汪汪地看看养父,年光头也正在落泪。年悦喊一声“爸”就扑到年光头的怀里抽泣起来。年光头想说,爸没本事,爸对不起你,爸舍不得你走!可话一出口却是:“去吧。”他感觉到了年悦对他的依恋,他心里更加难过,喉咙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田甜目送着李检和年悦走远了,她失望极了,她不想李检这么快就走啊。这一刻,她多么不想让朝夕相处的姐姐离开家啊。谁能想到,田甜对年悦最后一次的眷恋,竟成了诀别。
李检把年悦带走了,年光头眼睛红红地朝老婆发脾气:这回你省钱了!称心了!田大群牛眼一瞪生气了,她理直气壮地把丈夫臭骂一顿,骂得年光头灰头土脸没了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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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第3章:暗恋”内容快照:
『暗恋』
李检带着年悦回到家,李雪非常高兴,她倒茶端~问寒问暖。李检看在眼里喜在心头。李雪对李检说:“兰兰~的太单薄了,明天你带她去治~,顺便给她买件厚实的羽绒~。”李检说:“好,不过,我们~~她兰兰,还~她年悦吧,人给了我们,连人家起的名字都不~了,不太好。”李雪说:“好吧,名字不就是个代号吗。”第二天,李检带着年悦坐车去省城看病,在一停靠站,~来一位七十多岁慈眉善目的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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