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闻
有天,我从农场回来,进屋感觉有点不对劲。狗娃一声不吭,呆呆地坐在门槛上,唤他几声都不理不睬。灶屋里传来三婆的叹息,她在灶下一根一根的添着柴火,火光映红了她的眼睛,也折射出她更为苍老的容颜。很明显,她在犯愁。秀,魂不守舍地准备晚饭。
是不是狗娃又闯了祸?转念一想,一点都不像,平时若是狗娃在外闯祸,秀和三婆只是责备,不会犯愁,不会伤心。再说,狗娃是最听我的话的,他一定会躲在我的身后,为其求情。
家里可能出了大事?一种不祥之感随即而来。
第二天,队里的好几个长舌妇特意到农场找到我,悄悄地在我耳边说“梅子,以后你可得注意点。你们家秀,居然勾搭上了赵主任”。
“这种事情她也做得出,真不要脸。”
“看她老老实实秀秀气气的模样,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呀”
“真无耻”
“骚货”
“**”
“下流”
什么难听的话我都听了,难怪秀要伤心,三婆要难过。我没有解释什么,一直重复着一句话“我相信秀是个好人!”
寡妇门前事非多,更何况对像是赵粪桶那人,说什么我都不会相信秀会与他有染。清者自清,我们不需要无谓的解释。我也没有安慰受到伤害的秀,只对她说了一句话。
“我相信你!”
秀在流言蜚语中反倒精神年轻起来,她的眼神中流**自信,甚至于一丝难以察觉的幸福。我把秀的变化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我寻思着,是什么让她如此淡定而满足?肯定是一个人,不是狗娃,也绝对不是赵奋统。女人的直觉告诉我,很有可能是她的人生又出现了第二个春天,只有春天,才会让人以暇想,让人充满希望。
秀是那种柔柔弱弱,与别人没有两句话说的人。虽然岁月的苍桑在她的眼角悄然留下痕迹,但姣好的身材依然掩盖不住昔日的风韵。她勤劳善良,把周边的每个人都照顾得无微不致。她十五岁来到张家,是为了她的哥哥讨老婆。母亲生了她们兄妹六人,三个姐姐和最小的弟弟都不幸夭折。那时,家里穷得丁当响,哥哥眼见三十了,说媒的人也不少,也家里就是拿不出彩礼的钱,没办法,一家人是急得团团转,怕从此李家的香火就此断了。那年,秀刚满十五岁,正好遇上邻村的媒婆谢娭姆来走亲戚,秀在邻居家学针线。谢娭姆见秀长得眉清目秀,十分可爱,想给她介绍个好人家。于是,跑来跟秀的父母商量。秀母不同意,是因为怜惜女儿的年龄还小。秀父也不赞同,他担心的是儿子讨不到老婆。当时,乡里大多数穷人家,过了三十也没有钱娶老婆,为了传承香火,有儿有女的家庭之间便有了一种默契,也就是当时流行的一种风俗“对亲”。怎么样对亲呢?就是东家的儿子娶西家的女儿,西家的儿子同时娶东家的女儿,这样一来一往,既亲上加亲,又省下了彩礼。像这种一来一往的,叫做“扁担亲”,还有一种复杂点的叫“换亲”。比如:张家的女儿嫁给刘家的儿子,刘家的女儿嫁给李家的儿子,李家的女儿再嫁到张家。媒婆可不是吹的,生来嘴巧伶俐,经她的巧嘴撮合,最终让秀的父母同意让秀出嫁。那时,三婆家的条件很一般,但还能过得下日子。三婆的大女儿春已经嫁给邻乡的一个木匠,木匠做的是上门工夫,一次偶然的机会木匠跟谢娭姆说起有个待字闺中的妹妹,想找个可靠点的老实人嫁掉。娭姆脑筋是转得多快的人,马上就想到了秀的哥哥,如果秀的哥哥同意的话,就可以让秀嫁到三婆家当媳妇,那就成全了两桩婚姻。如此一来一去,还真让谢娭姆成了事,两家都如愿的讨上了老婆。如今三家人都非常感谢谢娭姆的善举,把她当菩萨般的贡奉着。
过门后,善良的三婆把秀当自家的女儿一样看待,她十分怜惜秀的年幼,直到秀满了十八岁才让儿子铁牛和她圆房。可好景不长,圆房不满一年,在狗娃就快要出生的时候,丈夫铁牛和公公双双被日本鬼子迫害。她把对丈夫的思念化**全部倾注在狗娃的身上,可狗娃还是难逃不幸。五岁那年的春天,三婆和秀带着狗娃一起去田里干活。她们家的田在那条小河的边上,本来狗娃是一个人在田垦上玩耍。后来,听见邻家的小孩在那边喊他过去玩,在征得秀的同意,他才慢慢地去了伙伴那里。没一柱香的工夫,就听见小孩们在那里惊叫呼喊。“快来人啦,狗娃掉河里啦!”刺骨的河水,冰冷的狗娃,在三婆和秀的痛哭、祈求下,狗娃虽然醒了过来,却由于大脑缺氧过久成了痴呆,再也无法像正常人一样灵活聪明。三婆无法承受这样沉重的打击,心肝宝贝孙子居然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出了事,她万分的自责,她不能原谅自己。是秀,秀的理解和伟大的母爱,感动着她,支撑着她活下来。那段时间,秀的眼里只有对婆婆和儿子的关爱,她没有悲伤,没有绝望,默默无闻的照顾着祖孙俩。她不难过吗?不,她比任何人都伤心。可是,她不能在人前哭泣,她不能倒下去,为了这个家,为了这一老一小,她是绝对不能放弃。她能选择的只是在无人的时候,在空旷的山野,她静悄悄地流泪,放肆地思念。这就是秀,坚强不屈的一个女人。
自从铁牛去世后,三婆也曾提出过让秀再找门亲事,如果舍不得狗娃,可以让她作为自家的女儿一样招插门女婿,可都被秀拒绝了。我也曾悄悄地和秀聊知心话,她说铁牛给了她这一辈子的幸福,她满足了,心也随铁牛一起去了。
这样风言风语的过了好一阵子,那阵子风终于是吹到赵奋统那恶婆娘耳朵里去了。那婆娘可不是省油的灯,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冲到我们家,在我们没有丝毫警觉的情况下,揪着秀的头发一直从灶下拖到门外,还不停地破口大骂。
“乡亲们,快来看呀,看这不知羞耻的**,专门勾引男人的贱货!……”
乡亲们一下子就都聚拢了起来,围在小小的草坪上看热闹。有些人在指责,有些人在摇头,有些人在嘲笑,也有人为秀抱不平。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拥挤的人群水泄不通。狗娃死命的拽着那婆娘的手,希望能保护自己的母亲,可怎么也拽不开,只急得眼泪涮涮的流。三婆有心帮秀解围,却被几个爱惹事生非的长舌妇拦住,她只能用一种复杂的表情远远地望着秀。而我,此时居然成了一个外人,我被骚乱的人流挤到了人群的外三层,对秀爱莫能助。
窘境僵持着,那恶婆娘也骂不绝口,越骂越来劲,越骂越恶毒。只有秀是安静的,她像一朵羞羞的玫瑰静静地绽放,那么恬淡,那么的美。人们在奇怪,这个秀怕是真的跟那个粪桶有一腿,不然,她为什么不力争,为什么不说出事情的真相?我却能理解秀,那个秀外慧中而又坚强不息的女人。公道自在人心,清者自清,那些莫须有的东西是不需要是解释的,何必跟这些掀风作浪的人浪费唇舌。秀的平静给人一种信任,也给人一种震慑。
我看见赵奋统恢溜溜地离开。
这个可恶的始作俑者真是没有一点良心,他的脸上看不到一丝丝的愧疚,他甚至在洋洋得意自已的杰作。一直以来他就贪恋秀的美色,想想一个守了这么多年的寡妇,还怕没有机会到手。那天,他喝了几两小酒,哼着小调来到了秀的门前。看着里里外外没人后,他大胆的进了屋,正赶上洗衣服回家的秀。一见捋起衣裤袖角的秀**的洁白的肌肤,赵奋统哪里把持得住,像个恶魔般的扑向弱不禁风的秀。秀死命抗争,才从魔掌下逃脱,一怒之下,从灶屋端起一盆凉水把赵奋统淋了个全身透湿,冷得赵奋统直打喷嚏,才让他酒醒了一半。吃不到葡萄,赵奋统当然心不甘。为了使秀能乖乖就范,他才施了这恶毒的一计,让秀身败名裂。秀又如何不清楚他的底细,一个字也不说,就是不进他的笼子。看到自己的如意算盘失了算,他只得**尾巴溜走了。
“抓这个**去浸猪笼!”那恶婆娘喋喋不休,非把秀置于死地不可。
“住手!大家都听我说一句。”人群中一洪亮的声音。
“大家没凭没据的,对她不公平。国家有法律,乡里有乡规,不能错判冤枉,这件事待乡里澈查清楚之后再作定论也不迟。”说话的声音很熟,竟是我们农场的刘主任。
为什么会是刘主任,那个看上去不近人情的老家伙。四十开外的年龄,六十挨边的长相,秃秃的头顶,整个一个无人的沙漠。他出来主持公道,真的是太不合情理了。平时他是那种不占别人的便宜,但斤斤计较的一毛不拔的吝啬鬼。有时会为了知青厨房多添了一个菜絮絮叨叨个没完,哪个干活手脚慢了念你个喋喋不休,是那种特怕麻烦的人。
“好啦,好啦,大家都散了吧。”他几下指挥,居然把几百个围观群众给打发走了。我对刘主任刮目相看,觉着他那鸟不拉屎的地方也有了一点生气,他第一次让我觉得,噫,这个人还是有点人情味。
让人更奇怪的是,刘主任也随着散开的群众离去,没有近前和秀她们说一句话,甚至于一个关心的眼神都没有,只有我觉得这其中或许还有什么事情。
事情过了很久,几乎没有人再记得起的时候,村里又传来花花与刘主任的桃色事件。据说是有人在山坡里看见花花和刘主任两人扭扭捏捏拉扯在一起,似乎还听见花花的哭泣。还有人说刘主任现在对花花是好得不好了,在她面前大献殷勤,嘘寒问暖,关系十分暧昧。花花像平常一样,没有什么改变,对人不好也不坏,对刘主任也不见得亲热。还有人说刘主任中了花花的迷,一个人在单相思着呢。众说纷纭,这些自然也传到了刘主任的耳朵里,奇怪的是他们俩谁都没有在意,也没有刻意解释和回避。刘主任依然对花花关爱有加,似乎还更好了,有时连别人拿给他的一个梨他也要留着给花花吃,而花花也吃得理所当然的样子。这一切都让我们很纳闷,这刘主任还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很多人背地里笑话他痴心妄想,我也同样感到非常不解。
这一直是个谜,谜底直到我回城的前一个月才揭晓。原来,刘主任和花花之间根本就不是什么不正常的男女关系,他们是的的确确真真实实的父女关系。这又是个晴天霹雳,在小小的乡里炸开了锅。如果花花的母亲不来这里的话,这个秘密将永远封存。
年轻时的刘主任长得也还不赖,高高的个子,那时候浓浓密密的头发,一脸的朝气,十分惹人注意。那里他寄养在舅舅家里读高中,正遇上性格开放、年轻貌美的小玉,也就是花花的母亲,两人一见钟情,爱得死去活来。小玉父亲是县政府一小干部,母亲是一个普通工人,家境也还算不错,所以一直看不起刘,万般禁止他们俩在一起。越是得不到认同的东西,越是让年轻人不放弃,两人在半推半就中初尝禁果。谁也没有想到,那意外的一次,竟然就有了花花。而多情的小玉在得不到父母同意后的一个月,居然移情恋上另一高干子弟,闪电般的结了婚。他一气之下,没有完成学业,背着包就回了乡里,从此没有再结婚。二十多年来,他并不知道那偶然的一次,使他有了一个亲生女儿,只是花花长得太像她母亲,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而且,那神韵,那举手投足间是那么那么的相似,让他看着她的时候有年轻时的那种心动,有好几次他都想要问清楚。直到有一次,他去城里开会,在会场遇上了她母亲小玉。小玉告诉他说花花是他的亲身骨肉时,他万般诧异,一时间还接受不了,随之而来的是那种山洪般的幸福,把他整个都淹没。小玉开始也没有想到花花会是刘主任的亲骨肉,因为一个月内她就嫁了另外一个男人,而那个男人看上去也还正常,所以生下花花也还在情理之中。在花花五岁那年,所谓的父亲被打成右派进了监狱,折磨得半死不活才放了出来,性情也因此变得特别的怪异。对着小玉母女俩是又打又骂,还纠缠着小玉再生个男孩。又过了几年,小玉的肚子还没有一点怀孕的迹象,为了确定小玉是否还能生育,男人联系了当时在北京军区医院的亲戚,于是,夫妻双双去那里做了检查。结果却意外的发现男人患了肝癌,而且已是晚期,将不久于人世。医生还悄悄地告诉小玉一个惊人的消息,她男人根本没有生育能力。出于愧疚和对死者矣以的尊重,谁都没有向他说出这个秘密,直到他在弥留之际,还一直嘱咐小玉要好好照顾女儿花花。也许是为了弥补对男人的亏欠,小玉一直单身带着花花没有再嫁。当再见到惜日的情人时,听花花说,她母亲很平静,像是一个重逢的老朋友。
回城多年后,从当年的知青那里得知了一个更让人震惊的消息——刘主任和秀结婚了!他把三婆、狗娃接过去住在了一起。他们还为狗娃操办了一场热闹的婚事,狗娃的对象是邻村的一个聋女,听说长得十分漂亮,而且为狗娃生了个白白胖胖的小子。三婆不久后病倒,中风瘫在**不能下地活动,但在秀夫妻的精心照顾下,一天天的好转。她看着忙前忙后的秀,整天乐得合不拢嘴。她常常对着襁袍中的曾孙自言自语“看我们的小孙孙哟,多幸福呀,有个忠厚仁义的公公,更是投了个没得二话说的好婆婆哦。我三婆是哪辈子修来的福份哟,能遇上这么好的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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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恋爱』
恋爱那年的冬天,也不知道为了什么事,花花对我不冷不~,有时还会故意找我的茬,我~很委屈。如果不是小许提醒我,我还被蒙在鼓里。原来是为了青~学校的“一休”老师。“一休”老师本名~姜一凡,也是来这的知青,不过他来了有两年了,听说他家的来头很大,不失有回城的机会,是他自己放弃了,甘愿蜗在这大~里教书。拿他自己的话说是舍不得那些孩子们,而且在那个时候无论在什么地方都逃不过时代的劫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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