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愿什么也不留下再也没有什么牵挂
如果我还有哀伤让风吹散它
如果我还有快乐也许吧
——王菲《不留》
师母一边让谈思摆着碗筷，一边从厨房伸出脑袋，说：“又熬夜了？怎么一点都不注意自己的形象，挂两个黑眼圈就跟老成了三十岁一样。”
谈思无语，换作别人一般会说“少熬夜，熬夜对身体不好”等，但师母每次看见谈思，都会毫不留情的把她“**”一番，即便知道记者的工作是没规没律的。
白正崎拿了酒走出来，盯了谈思一眼：“听说今天去百德了？战果如何？”
“把计划书给过去了。”谈思哀叹一般：“哎，这个月的创收任务都指望他了。”
谈思因为不到中午时间就HIGH了一顿垃圾食品，所以筷子基本保持原状，但很不幸的是陪白正崎喝了几杯白酒，喝得酒劲一上，满面都泛着红光。晃晃悠悠听见白正崎说：“酒量见长啊，小谈。”
白正崎的话一出，谈思的脑袋仿佛“噔”了一声。这声“小谈”仿佛在表明接下来的谈话渐渐归于正式，而谈思因为喝了酒的缘故或许会吐露真言。谈思环视了周围，白师母竟知趣的不知踪影，而客厅里面正回荡着白正崎一向喜好的新民乐，一首亚唱的“山野幽居”正缓缓回荡。
谈思无奈的回了一句：“老师，你有话直说。”
白正崎给谈思倒了一杯酒，说：“小谈啊，老白我也是从你们这个热血时代走过来的。虽然现在人老了，胡子生了，但并不代表就不懂你们了。海静说你主动揽下教新部这个月创收的任务，连夜赶出计划书。呵呵，接着，你又向你师母挖情报。小谈，老白我十分清楚你想做什么。”
当年谈思进报社实习时，充分发挥死缠烂打的大无畏精神，终于让社新部的资深骨干带着她跑新闻。白正崎的儿子在国外念书，于是充分将父爱发泄到她身上，二来谈思的性格十分合白正崎的胃口。两个人之间虽然相差二十来岁，仿似父女却更胜朋友。
谈思嗅着白酒的浓香，一脸鬼笑：“老师说我想干什么？”
白正崎拣了颗花生米送入嘴巴，边嚼边说：“小谈你没死心吧？”
见谈思的笑容依旧，不过眼神泛出了其他东西后，白正崎放下筷子：“你是不撞南墙壁不回头。小许的事情对于你而言，或许只是一个幌子。虽然说会理智，但说不定过程中会冒出其他想法。”
“老师！”谈思抿了一口酒，抬起头来：“的确是！我有时候想起当年，还如梗在喉。你说，一个新闻工作者的职责是什么？是揭露真相坚守正义还是‘坚持所谓正确的舆论导向’？我一直认为，那个时候我并不是仗着年少气盛，而是当自己是一个人，一个有血有肉有感觉的人！那个村子遍地都是那该死的花，空气里都是该死的味道，偏偏还高兴的什么似的，就为了每个月五六百的收入！五六百，对于那些背后勾结的人来说，算个屁！”
谈思的双眼又迸发出一种光芒，一如当年。她握着酒杯，继续：“是，我也明白。有时候要从大局出发，要用舆论导向来引导人们，始终给社会建立一种正义感、良知感。而不是报道什么某某官商勾结，某某黑社会作乱杀人无数却无人管辖。这些我都明白，我都明白！如果像国外媒体那样为了新闻收视率不折手段，怎么血腥怎么报，怎么骇人听闻怎么弄，就肯定会造成人们的信念缺失危机！但你说，我们现在的媒体不是这样？记者接到电话，第一句不是问‘伤了几个人，送医院没有’，而是‘死了人没有，死了几个，没死人我不过来’！”
白正崎一口酒，一口花生米，不语。
谈思趴在桌子上，盯着酒杯发神一样的说：“当时，我就想把这件事情揭**来。不是为了争阅读率，不是为了赚稿分，我只是想让他们知道，我们跑新闻该有怎样的担当？个人力量虽然渺小，但通过报社，仍然可以铸造大众的信念，正义始终战胜邪恶的信念！我几天不洗澡不洗脸跑村子，和于新拍照片，回扬城马上找领导，领导不见就托关系，托扬城宣传署去。呵呵，可是到头来一场空不说，还害得老师你被处罚，害得于新被开除，还陪了许文一条人命。你说这信念没重塑起，我自己的倒找不着了！”
“咳……咳……”白正崎咳嗽两声，正色说：“说到底，还是年少气盛嘛。”
“做事要讲方法嘛！”谈思补充了一句。
白正崎严峻：“我恰恰担心的是这点。”
他顿了顿，道：“小许出事，是因为犯了和你当年一样的错。加上许文的关系，所以你救他的心之急切我看得清清楚楚，虽然你表面摆了一副清清淡淡的样子。小谈，当初入行的时候我就说过。你反应快，理解力强，看事情也很准。虽然当初出了事，你走上了一条跟其他记者一样的成长道路。但你不是能死心的人，恰恰会抓住一些机会，趁势而发。”
谈思眼光一闪而过，笑：“姜果然还是老的辣。”
“非也，只不过比你多吃二十多年的饭，看得多听得多而已。你师母说你来挖了百德成嘉的事，老白我就讲一讲我所听过的版本吧。不过，前提是只帮助你救小许，其他免谈。”
谈思道：“我没那么大的本事去掀风夺浪，况且……时机不好。”
白正崎饶有意趣的笑了一声，缓缓告诉她说，小许的事情最根本的还是得罪了一个人。这个人在医疗署有着一定的呼风唤雨权，不过很不幸，容貌登上了那个实习医生的照片。这个人当然大怒，不过碍于报纸上已经有些风声不好发落，所以就“全权”交由明真大学附属医院背后的某个人去办理。白正崎说，小许把白的黑的都得罪了，下场或许会跟那个实习记者一样。
谈思听完后想了一会儿，说：“这个人只是医疗署跟百德集团利益关系的代表。他们之间可以说紧密一致，也可以说相互制衡。我想，代表人物知道自己上了罪证后暴怒，却因为职务原因不能有所动作，百德集团一方面帮其把罪证拿回，另一方面却又要拿这些照片作为把柄，继续换取利益。这就是，为什么还没有小许死亡的主要原因了。”
“嗯。”白正崎点头，道：“小许触碰到了别人的规则底线，对于规则制订者的一方而言，找没找到证据都可以处决他。但没有这么做就一定是如此。”接着，白正崎将目光投射至谈思的双目，说我知道你一定会趁势抓住一个机会。
谈思笑。
半晌才站起来，不紧不慢：“老师是怕我把照片拿回去的时候，被人牵入这条规则？”
“小谈，你救许韬是出于个人目的。但你，却代表了一个组织，一个机构。熟悉这个机构的人都知道当年你捅出篓子却仍还呆在报社是因为你父亲。所以，你被牵入这条规例里的可能性很大。其实，对于一个新闻工作者，加入某个利益集团无非是在宣传上照顾照顾。但我担心的是你，会自不量力的利用这个机会深入规则内部，并妄图瓦解。”
“妄图瓦解规则？呵呵，老师说的很对，但有一些你没说。第一，我自认为是个小女子，所谓的思辨能力必定不如男人。所以说瓦解，单凭我绝对做不到。第二，百德现在是正正**的在做企业，瓦解什么？第三，利益规则就算被瓦解，新的规则也会诞生。循环往复不生不息，而那个时候的我，已经归依黄土。”
白正崎问，那你想要做什么？
谈思笑着回答，做老师你刚才说对的一点，瓦解。不过瓦解的不是规则，而是人。
人？白正崎看着谈思将杯子里的白酒一饮而尽，抹嘴：“我以我血荐轩辕。”
顿了顿，谈思绽放一片嘻笑：“老师放心，我不是那么高尚的人。只不过吃多了山珍海味，想着法子换点口味而已。我很爱我自己，所以见好就收，嘿嘿！”
谈思都不清楚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只是记得，高一的时候刚做了阑尾手术出院就被献血车吸引，没吃早饭就捐献了500cc的纯净鲜血。后来高三看见一群混混围打一个民工，挽起袖子就把书包甩在一个人脑袋上，然后义正词严找出了一大篇兼具道理与严重威胁的理论，吓得她男朋友第二天分手。
那个时候她对许文说，我应出生于两宋天水一朝，做一金戈铁马沸腾一腔鲜血的人。许文笑，花木兰？谈思摇头，花木兰的不喜欢，我只愿为乱世魂，不作太平犬。
不过恰恰也因为她性格中流**的这一面，使得大学生涯空有仰慕者，而无接近者。不像许文跟于新，从大学一起走到了毕业。
谈思却乐得其所，一如谈慧所言皆乃吾父人杰也，故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得儿子会打洞。所以，她优秀地承袭着父亲的军人血统，极其骄傲的活着。直到毕业进入报社，出了那件事情。那个时候，谈思才明白原来自己，还是脆弱。
脆弱不堪，任凭装饰多少的精致，还是如繁华终于落寞一样，心终生残破。
现在她所谓的“我以我血荐轩辕”不过是个借口，一句不合时宜不合场地的而仅仅聊以自慰的借口。她想做的是把这颗残破的心放置眼前，看是否依旧残破？是否能让卸下许文死时，那双瞪得浑圆而略带血丝的双眼？
所以她把自己精致装扮，去见陈升，这个当年曾有幸见得一面的男人。
本邦菜的餐馆里，谈思一走进去就看见了那个戴着眼镜的人。如果没有当初的那一面，她很难把这个戴着眼镜，却和别人口中“作风狠辣，黑白两道通吃”的人挂钩起来。
谈思见过陈升一面，陈升却不认识她。看见了她，陈升只对坐在面前的人说：“阿风，你女朋友？”
莫成风点头。
谈思坐在莫成风旁边，小鸟依人一样：“成风，这位就是陈大哥？”
莫成风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
“你好，谈思。”谈思主动伸出了手，握手的那一瞬，她感觉到了面前这个人左手掌的粗糙。尔后，她就真的像和莫成风出来见朋友似的，看着他们两个人有一阵没一阵说些无关痛痒的话。直到饭毕后莫成风接到了莫晓的电话。
电话是谈思安排的，让莫晓找个理由把莫成风托走十多分钟。
莫成风消失了背影后，谈思对陈升说：“陈大哥，想找你帮一个忙。”
陈升也不装饰：“帮忙？呵呵，怎么不找阿风，还是不好开口，什么事情说出来，我帮你给他说。”谈思面容故作紧张：“这件事情不敢找成风，只有陈大哥能帮我。”
说着，她从包里摸出一个厚厚的信封，放到陈升面前：“这是……无意之间到我手上的，我不知道……谁是原主，想来想去还是找你的好。因为……你……我听说有一些……朋友。我现在为这些照片担心的不得了，万一原主发现还以为是我做了什么，所以请你帮忙把这个送回去。”
陈升打开信封，掏出一两张照片看了看，冷笑：“想不到，传言果然是真的。”
“什么传言？”谈思故意瞪着双眼，而手也跟着局促不安。
陈升看了她手指一眼，说：“我听几个朋友说，一个女人砸了玻璃跳下了三楼。”
“真的？”谈思声音激动：“摔死没有？一定死了吧，三楼啊，就算摔不死也要残废，啧啧。”
“没有，她好像看到了二楼上有个可起缓冲作用的平台，而且在落地后懂得收缩身体翻滚，所以有人说那个女人，跑了。”
谈思“哦”了一声后继续：“不会吧，肯定内伤了，要不然我怎么拣到了这些莫名其妙的照片？说实话，看到照片上一个老上新闻的面孔，我就吓死了！所以才托成风无论如何要来见你，把这个东西给你。剩下的，就要拜托你了。”
谈思为什么找上陈升，是因为当年那一面除了看到他，还看到了他身旁的一个胖子。而照片其中一张，就是这个胖子和几个人砸一辆车。因为镜头太远不知道车里有没有人，而且除了车的颜色，车牌号码什么都看不到。谈思不知道陈升跟这件事联系多深，她只是一如既往发挥着演技：“我是跑新闻的，知道这些照片的后果，如果这些照片上报，后果好吓人的啊！”
她想陈升应该听到了“后果”那两个字。
“谈小姐，好像听朋友说起过一个人，也姓谈。”陈升收了照片，忽然笑出了声音。
“呃？”谈思换了个姿势，干巴巴笑。
“我听过关于这个记者的一件事。”陈升点燃一支烟，放下打火机：“这个记者和另一个记者去报道一个村子种植毒品的事，后来被人抓了。听说这个记者为了自己活命出卖了另外一个记者。不知道，这件事情是真是假？”
出卖？
谈思很久没听到这个词。
“陈大哥说得这件事好像听说过。但我是一直在教育新闻部上班的，而且去了才没两三年。不过，换作是我，可没那胆子去跑这些新闻。”她故作镇静，并故意将这种强装的模样流露在陈升面前。
陈升不反驳，吐了一口烟：“哦！还以为是你。”
“哈哈，陈大哥真会开玩笑。”谈思详装出一副浮夸：“我可没这么拼命，你知道女人嘛都想找个有钱男人。况且现在记者哪儿来这么多拼命的，还不是各司其职，能报就报。”
末了，谈思又告诉陈升说我可是托我们家成风很久才肯带我见你，我说是朋友出了点麻烦要请你出面。陈大哥可别忘了帮我遮掩遮掩，我们家成风可最讨厌记者了，好不容易才接受我。我可不想因为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让他生气。
陈升若有所思的看着他，说了声我明白。
莫成风很快转身返回，然后三个人走出餐馆。陈升看着谈思拽着莫成风的手臂，踩着高跟鞋而去后，颇有意味地走上了车。而谈思在车上看着陈升离开后，对身旁系安全带的人说：“哎呀！我得回趟报社，差点忘了。稿分稿分，这个月的奖金。”
说着，很快速度跳下了车。
车上的人没有说什么很快发动了汽车离去。谈思看着尾灯，失笑。然后转身，朝一个地方缓缓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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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影是真的人是假的没甚麽执着一百年前你不是你我不是我悲哀是真的泪是假的本来没因果一百年后没有你也没有我——王菲《百年孤寂》谈思在一家名为“secret”的酒吧门前停住～步，然后～门而～。吧台～的～子正在擦杯子，听到门“当”得一～，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复又垂～。谈思看了看酒吧里星星寥寥的两三个人，径直走到吧台前坐着，没等～什么已经有一杯酒放在了她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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