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商城的创意只出一种方案可能太单薄了。”罗克刚看完秀武的盛大装饰材料商城的宣传片策划方案。

　　在实际工作中，他们越来越发现，身为摄影师必须具备出众的表达能力，这是说服客户的必要条件，在没有形成影像之前，所有的想法都必须依靠你的表达能力传递给客户。有罗克在身边，秀武的创意就是两个人的事情，他们可以互相商量，互相启发。自从父亲出院以后，罗克似乎丧失了部分从前的乐观个性，现在他更多的时候表现出的是一种沉静。

　　为了获得第二种创意，他们特意去了海边，在沙滩上，他们深一脚浅一脚地踱步，那是极清静的一弯海滩，除了永恒的海浪声，那里静谧得有些冷清。秀武的父亲早年曾在这一带工作过，这里的浅海曾经是海带养殖场，养殖海带无利可图，现在已经被废弃了。

　　海滩上有零星的几处黝黑的垃圾堆，枯萎的海藻和棕绳以及贝壳纠结在一起，散发出腐朽的气味。当年这里曾多么繁忙啊，成堆的褐色海带从海里打捞上来，吊车吊起那些还滴着水的成包的海带装上小货车，海带被源源不断地运出，最后成了人们的盘中美餐。

　　秀武和罗克爬上一个扣在岸边的小木船的船底，因为长年浸泡在海水中，加上日晒雨淋，木船的底部呈灰白色，有种洁净感，人坐在上面极为舒服。

　　“也许换一个角度，抛开商城的市场定位，突出温馨的家居感觉，强调服务质量，强调环保理念，会得到一个和现在的方案区别开来的策划。”秀武若有所思地望着海面。

　　海面上那些为养殖海带弄的浮筏已经没有了，海上很清洁，碧波万顷，一直铺到天边。在他年幼时，那些养殖筏曾密集地在海面上排列着，它们虽然看起来很整齐，也壮观，但他总觉得那些东西像是套在大海身上的锁链，有种不舒服被束缚的感觉。

　　“应该加入一些人文元素。”罗克看了一眼秀武，发现他正在想别的事情。

　　“嗯，安排一些最能打动人的细节。”秀武用手指弹去鞋尖上沾的沙土，“你知道这里原来的样子么？”秀武突然换了个话题。

　　“这里以前是个养殖场吧。”

　　“看见那些筏子被移走觉得真高兴，这样的海面才干净，看起来才舒服。”秀武兴致很高地直了直身子，没有人能真正了解，他从幼年到现在目睹同一片海面的变化时的心理感受。

　　“不受拘束可以理解成获得自由。”罗克语调沉稳地说，用了他喜欢的富有哲学意味的表达方式。

　　秀武在船底站直了身子，“无拘无束，重归天然！”他大声说。

　　“有时自由也让人高兴不起来。”罗克的声音愈发低沉，秀武没听清他的话，他放低身子，想听清楚罗克的话。

　　“李黎搬走了，我们分手了，我现在自由了，可是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这回秀武听清了罗克的话，他还故意笑出了声，“这是好事啊，对你来说肯定是好事，让你有了改正错误的机会，很快你就会明白的。”

　　罗克也慢慢站起来，站在船底望得更远了，“我知道你一直不喜欢她。”

　　“你不应该憋着自己。”秀武的一只手有力地搂住了罗克的肩膀。

　　他们一起面对大海，海风轻轻吹拂，他们对着那辽阔空旷的海面高声叫喊，咆哮，几乎喊破了嗓子。

　　只是一个简单的拖着长音的“啊——”，他们憋得面红耳赤，一遍一遍地叫喊。

　　秀武把自己的业余爱好和盘托出，力图帮助罗克恢复他原本乐观随意的个性。其实最好的办法是给罗克再介绍个女朋友，然而，秀武寻思了许久，还是觉得眼下缺少合适的人选。从海滩回来，他们去打了保龄球，秀武想用保龄球的那种撞击的快感驱散罗克的失落。打了多少局已经忘了，打到最后，偌大的保龄球馆只剩下他们两人，砰砰的撞球声回荡着，遇上全中，他们就狠命击掌，直到打得浑身乏力他们才离开。

　　第二天，他们的胳膊腿都酸痛无比，根本无法进行工作，只好都歇着，几件小活儿让陆新一个人就干了。

　　几天后，秀武带着罗克进了健身俱乐部，他是这间“都市力量”健身俱乐部的会员，他们来的这天俱乐部里的人不多。秀武走在前头，俱乐部的玻璃门上贴着最新的会员活动预告，进了门，秀武向门口立着的一个梳着辫子的姑娘出示了会员卡。

　　“都市力量”有一座二十五米长的非标准泳池，秀武和罗克换好泳装，晃进泳馆。水温正好，罗克小心地浸入泳池，他可不想像秀武那样一头跳进水里。毕竟还是有点凉，罗克咝咝地吸气，直到水浸到胸口才适应。罗克往自己的脖子和脸上撩着水，一边看秀武在泳池里折腾，他变换着泳姿，仰泳，蛙泳，自由泳，交替使用，秀武有时很喜欢短距离冲刺，他改成蝶泳时，声势极大，身体出水很高，水花飞溅，水声轰鸣。罗克极少尝试在泳池里冲刺，他习惯用自由泳匀速地做长距离折返。秀武气喘吁吁地停下来，见罗克不停顿地往复触壁折返，他抹了把脸上的水，这家伙真有耐力。

　　除了他们，泳池里还有几个凑在一处的年轻女子，看样子都很悠闲，个个面皮保养得极好，时不时地会爆出一串笑声。这几个女人是俱乐部的常客，秀武听说她们都是些二奶情人之类的人物。

　　秀武来之前已经算准了，今天是于小娟教练的班，他每次跳健身操都赶在于小娟上班的时候。躺在泳池边的沙发上，秀武和罗克摊开手脚，身上搭着浴巾，阖上双眼，打个盹，恢复**力。

　　秀武闭上眼睛，脑子里满是回忆，他和于小娟认识有三四年了，第一次在她的带领下跳健身操的情景历历在目。她个头适中，身材匀称，面目清秀，爱把头发拢起来，她的动作很有力度，配合着她干脆利落的声音，给人带来振奋，那天他跳得大汗淋漓。

　　凡是曾和秀武有过性关系的女人，他在心里都称她们为“我的女人”。他不愿意用占有这个词儿，那听起来像是针对某种东西的说法，对女人使用这个词儿有种隐含的轻蔑味道。于小娟属于“我的女人”。

　　跳了一个月的操，他们相约去爬山。说是爬山，实际是沿着盘山路远足。在那条寂静的沿海大道上，他们有说有笑地一路走过，累了就坐下歇息，起伏的山路没让他们感觉到太吃力。

　　她习惯穿黑色紧身衣，结实的肩臂依稀可见，她的**不算丰满。秀武翻了个身，他很少在健身俱乐部里想他和于小娟之间的事，今天这是怎么了，是因为罗克么，是因为罗克的情感遭遇触动了他，还是因为李黎和那些二奶情人们所代表的物质女人，触发了他对健康爽朗的于小娟的记忆。

　　他被大方地邀请去了她的住处，她独自生活，离婚后她去了美国，留学四年，边打工边念书，业余时间学习健身操。她的住处收拾得很干净，所有的东西都井井有条，她的屋里没有女人喜欢的香味，她似乎不喜欢香味。她屋里的落地窗帘让人印象深刻，及地的浅绿色布艺窗帘，上面有不明显的竖条，显得既温暖又不张扬。秀武站在窗边时，微风鼓荡起窗帘几乎把他整个包裹起来，那种令人陶醉的感觉至今难忘。

　　罗克在长沙发上起了鼾声，他累了。秀武调整了一下姿势，将双手枕在脑后。几乎没经过什么试探，擦洗之后，秀武和于小娟很自然地拥到了**，没有忸怩，没有遮掩，她对他的接纳没有任何犹豫。他们相互配合，像在完成一项令人心情愉快的工作。她是健康的女人，从精神到**都是，就如她那结实的胸脯一样，无懈可击。

　　她沉浸在自己的生活中，自得其乐，不因为卿卿我我而轻易改变自己。他们之间若有若无的关系，属于男女交往中比较轻松的类型。她比我大几岁？三岁还是两岁？秀武眨眨眼睛，记不清什么时候他们相互谈论过年龄这回事。他们之间就是这样，一切都顺其自然，没有精确的了解，没有明确的目的，没有对未来关系的设计，有的只是一点好感，不十分强烈又无法舍弃的好感。和于小娟的这段关系，是秀武最感满意的私人生活的部分。

　　健身操下午三点开始，罗克还不太适应那种节奏，时常需要停下来找步点。于小娟的矫健身姿带动了跳操的人群，她就具备这种影响他人带动他人的能力，看见久违的秀武出现在队列里，她不禁**了会心的微笑。

　　“左左，右右，左右，左右，跳——”于小娟响亮地喊着，双手有节奏地拍击。

　　在秀武的圈子里，罗克是第一个见到于小娟的人。当然，他还不清楚秀武和于小娟的关系，不清楚她在秀武的生活里交替扮演着领舞者、朋友和拯救者。她倾向于把自己和秀武的关系看成是兴之所至，收放自如的个性，让她少了女人身上常有的在感情问题上钻牛角尖的毛病。在这个关系中，吸引秀武的，可能正是她身上的这种洒脱，他曾自问，她会是个合适的妻子么，她似乎更适合做朋友，一个过于理性的女人最佳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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