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沧年开始旅游。
四年间，她几乎游遍了整个中国大陆。她希望空间的转移能将她的悲伤分割成块，然后让如落叶般层层堆积的时间将其埋葬。是的，她做到了。她忘记了为正义而死的父亲，忘记了坠楼而亡的母亲，忘记了那十五年来遇到过的所有人，经历过的所有事情。唯一存活在她记忆和意识中的是：
下一个目的地。
除此之外，沧年还肩负着一个重大的使命。那便是寻爱。这无须记忆，因为它缘自沧年的内心深处。沧年试图将其禁锢，但无济于事。它在那坚实的桎梏中放声呐喊，它控制着沧年的潜意识。沧年深知无法逃避，便承受下来。她如同傀儡，在溟溟烟雾中寻寻觅觅，朝着那爱意潋滟的地方走去。
二
零七年秋天，沧年到达开封。
10月18日。她赶上了第二十五届菊花花会。开封市里铺满了各式各样的菊花，浮翠流丹，煞是艳丽。
她甚是欢喜，拿着索尼相机四处走动，沉浸在芳泽潋滟的花海中。
有黄白相间的万龄菊，有脉脉含情的粉红桃花菊，有白若雪的木香菊，亦有黄灿灿的金铃菊，还有白玉盘般硕大吐香的喜容菊……万菊盛放，如同青楼女子，风骚各异，争相取宠。
沧年看着看着，觉得无趣，便收起相机。叹道：“怎么没有狗哇花。”
“能摆在这里的都是些名贵菊花，那是野菊，自然没有。”一个男子的声音。
“野菊怎么了，野菊就不是花么。”沧年满脸怒气。
“小姐，我并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告诉你，这儿是找不到像狗哇花那样的菊花的。”男子微笑着说。
沧年这时看清了那男子。大概是一米八几的身高，浓眉大眼，鼻梁高耸，留着长发。是个美男。
“你喜欢野菊？”男子依旧保持着他那浅浅的微笑。
“恩。”
“到开封来就是为了赏菊么？”
“当然。”
“跟我走。”
“上哪去？”
“不是说要看野菊么，想看来便是了。”沧年望了望男子，那男子似乎看出些什么，他从口袋里掏出卡片，递给沧年，笑道：“呵呵，我可不是拐卖女孩的色狼。”
沧年接过卡片。原来他是××报社的记者。
“我是奉命过来拍摄采访的。难得遇到知己，便想带你去一饱眼福。”
沧年放下戒备。说：“走吧。”
两人边走边聊。
沧年说：“能给我介绍一下开封的花会吗？”
男子说：“非常乐意。开封菊花花会始办于1983年，是河南省省级节会之一。”
“仅有这些？”
“当然不是，开封的菊花在古代就十分有名。唐代诗人刘禹锡对开封菊花‘家家菊尽黄，梁园独如霜’的描述便可见一斑。到了北宋，开封菊花更是闻名遐迩。《东京梦华录》中就有赏菊游人‘婆娑于市’、‘游情寓意不一而足’之类的记载。明清时代开封养菊、赏菊之风依然盛行，清代乾隆皇帝南巡来到开封禹王台赏菊时，就留下了‘枫叶梧青落，霜花菊白堆’的著名诗句，并被刻在当今禹王台公园保存的‘乾隆御碑’之上。新中国成立之后，特别是改革开放以来，随着人民群众物质、文化生活水平的不断提高，开封人民酷爱菊花的传统习俗更浓。每年金秋１０月，广大市民和社会各界养菊、赏菊者甚众，花市售卖菊花和沿街叫卖菊花则自成独特的风景，市园林部门还多次举办规模不等的菊展。１９８３年开封市第七届人大常委会第１７次会议决定把菊花命名为开封市‘市花’，每年10月18日至11月18日为‘菊花花会’的会期。”
沧年惊叹道：“哇，真厉害，说得如此详细。”
“记者嘛，抄得多看得多了，自然会熟记于心。呃，到了，上车吧。”
三
沧年上了男子的车。车子向郊外驶去。
这是一部白色别克，车内布置朴素，荡漾着淡淡的菊花香味。车里正放着贝多芬的《大公三重奏》，音乐如同清水般流入沧年耳内，沧年感觉舒适无比。
“你也听贝多芬？”沧年问道。
“是，他是个天才。”男子安静地开着车。
沧年想说些什么，但一想到贝多芬多舛的人生，便不愿再度开口。
“其实童年的贝多芬并不喜欢音乐，儿时的他经常被父亲关在房里练琴，如此，他恨透了艺术。后来因为生计问题，他才开始当起了管风琴手，开始了他的音乐生涯。人生真是奇妙。”
男子自顾地说着，不时望望沧年，见她听得如此入神。便继续往下说：“贝多芬一生多舛，十七岁时，母亲因肺结核离他而去。他担心自己会染上与母亲相同的疾病，变得忧郁无比。此外，他还在那一年成了一家之主，供养着他的两个弟弟和酗酒无度的父亲。”
“他的耳朵？”沧年问道。
“哦，那是在1796年到1800年间，他患了重听，听力每况愈下。他听不见演员们的道白，听不到乐器的声音，甚至连高音都无法听到。并且他将这秘密隐瞒了好几年，想想，那几年，他兀自忍受着多大的痛苦啊。此外，他心爱的女子离开了他，嫁给了伯爵。这更让他痛不欲生，绝望无比。
但他又是如此的坚强，他带着种种痛苦再活了二十五年。他将他的所有痛苦化成了他伟大的作品。有空你可以去听听《幻想奏鸣曲》和《第二奏鸣曲》。从这两首曲子皆可听出他的痛楚……”男子沉默片刻。突然说：“我还没知道你的名字呢。”
“宋沧年。”沧年淡淡地说。
“我叫蓝澜。你多大了，怎么自己一个人到处乱闯。”
沧年缄默不语。蓝澜尴尬片刻，说：“你看过《约翰•克利斯朵夫》吗？”
“没有。”
“那你今后倒要找个机会看看，是以贝多芬的经历为蓝本的。呃，到了。下车吧。”蓝澜为沧年打开车门。
哇！沧年惊叫着向前跑去。
偌大的花园里长满了白灿灿的狗哇花。微风拂过，花儿便倍受鼓舞，跳舞跳舞，宛然大地上的圣洁天使。
“这边还有。”蓝澜将沧年引到另一个花园。
紫灿灿的一片，天上的棉花亦被其染成紫色。那是真正的梦幻世界。
“是蓝刺头。都是你种的么？”沧年兴奋的脸蛋泛着红晕，**迷人的笑靥。
蓝澜出神地望了望沧年，然后说：“厄……那边的狗哇花是我种的，蓝刺头是我女朋友种的。”
正说着，花园边的小屋里走出一个女子。女子留着短发，身着紫色连衣裙。“澜，回来啦，今天的花会开得如何？这位是……”
“呵呵，这个，一言难尽，一个深爱野菊的女孩。”蓝澜简短地说。
沧年浅浅一笑，蓝澜又不自觉地望了望沧年。女子似乎注意到了某些东西。她伸出手说：“你好，我叫林紫苑。”沧年与其握手，并作自我介绍。
紫苑说：“饭煮好了，若是不介意寒舍简陋，进来一起吃晚饭吧。”
沧年说：“好啊，谢谢姐姐。”
四
三人皆是恋菊者，志同道合，聊得异常开心。蓝澜说，他和紫苑都是××报社的记者，因为不喜欢城市的喧嚣，便搬到此处，过些安静的生活。这些野菊本来就有，但是长得比较稀疏，后经两人料理，才长成如此模样。
饭后，紫苑端上清茶，说：“这是我晒的菊花茶。尝尝。”
沧年接过茶水，小口小口地呷起来。
“你是哪里人啊？不上学吗？父母呢？”紫苑在她饮茶时，问道。
“这个……”沧年欲言又止，她不愿意提起那些伤心事。她已经忘记了。“我想我该告辞了。”
“若是不嫌弃，在这儿住下吧，现在是花会时期，旅店的价格都很高的。”蓝澜笑道。
沧年转头望紫苑，紫苑勉强笑了笑，说：“对啊，住下吧。”
五
夜晚。
沧年蜷缩于窗边的小木**，安静睡下。她如同一只受伤的小兽，因伤口不再疼痛，才得以休憩。她发出轻微的呼吸声，如此轻，像是羽毛轻轻落到地上，不足以腾起丝微的尘埃。她所持有的姿势是一种匮乏安全感，匮乏爱的姿势。淡淡的灰白月光水般流到她的身上，阒静，凄美。
六
“她是个来历不明的女子，你怎么可以随便让其住下？”紫苑嚷道。
“小声些，她睡下了。”蓝澜说，“你看她像坏人吗，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女生。”
“坏人不是用眼来看的……”“不要钻牛角尖好吗？”蓝澜打断了她。
“你居然为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小女子而与我争吵？”“我……”
紫苑不再说话，脱去衣物，侧身睡去。
当晚，两人靠背而眠。
七
嗣后的日子，沧年在花园里生活得甚是快活。她喜欢兀自坐在那窗边的小木**呆呆得望着天空。朝着湛蓝的天壁念些不知名的小诗歌。她亦喜欢拿着相机，笔纸，徜徉于菊海之上。
拍些大而清晰的野菊图，翩翩而转的斑驳蝴蝶。有时灵感忽至，亦不顾乌黑的泥土，一屁股坐在地上，沙沙写些卮言碎语，然后躺在草地上，对着天壁反复地叨念着。
蓝澜见多了，便问：“你在干什么。”
“念诗啊。”
“念给谁听？”
“念给白云听。”
“听得到？”
“听得到！”沧年肯定地说，“看，她们在笑呢。”
蓝澜望着这个奇怪的女孩，隐约感觉，她的身上正散发着一股神秘的气息，牵动着他的心。他越发喜欢与沧年呆在一起，看她拍照，看她写字，时而为其讲解些关于野菊的知识。
紫苑将这一切看入眼中。她知道，这仅是主客间的礼仪相待，但某些东西萦绕在她的心中，无法抹去，且那些不名之物愈蓄愈多，挑衅着紫苑的理智。
终于，那些不名之物被一触而发。
八
那天乌云布天，一道洁白闪电划过天壁，天空凄厉地长吼一声。滂沱大雨扑洒而下。
沧年已经在此处已停留太久，且估计此雨不会一时停止，便为蓝澜紫苑留下字条，收拾行李。离去。
沧年撑着雨伞兀自走在青石路上，雨势过大，扑面而来的雨水溅到沧年的身上，沧年薄衣贴身。
哔，哔。沧年抬头望去，是蓝澜的车。蓝谰摇开车窗，大声问道：“怎么走了？”
“打扰太久了，谢谢你们。”
“要走也要等雨过天晴啊。”
沧年不说话，问：“紫苑姐呢？”
“同事请她吃饭，快，快上车，看你都湿透了。”蓝澜拽住沧年的手，不让她走。
沧年拗不过蓝澜，只能上车。
九
蓝澜将沧年拉到沙发上，拿出一块花白大毛巾，为其擦头。沧年说：“我自己来。”
他不小心触到了沧年的额头，叫到：“这么烫，你发烧了。”沧年拿起毛巾，往房间走去，边走边说：“没事的，睡下便好。”
遽然，一股冲动如同涌泉般顶上蓝澜心头。他站起身，径直走向沧年。他抱起沧年，往他的房间走去。那是一个朴素典雅的大房间，淡黄的床单，灰白的灯光，散发着檀香的梳妆台，床头上挂着一幅庞大的野菊图。沧年知道，那是他与紫苑的房间，亦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但她虚弱无比，便不愿再做挣扎。那不是她一直所期望的东西么？！
他将她轻轻地放到**，如此的轻，像尘埃落至地面一般，以及沧年毫无知觉。
他们开始**。他亲吻着沧年头发，脸蛋，颈脖，亲吻她的全身，那轻轻的吻如同棉絮般落在沧年的身上。他进入她的身体，用他毕生的爱赏析着这朵美丽的菊花。
她开始流血，殷红的血液如同密密的小蛇，游入被单。欢快的小蛇呵，游舞游舞，刹那间构作出一幅奇丽的艳画。她缄默不语，默默地承担着这一切。她是他的。
是的，她已经是他的。她说：“要与我一起吗。”
“恩。”
“那我们走吧。”
十
深夜。
紫苑摸着酡红的脸，回到家。未至家门，她便望见屋子漆黑一片。一股强烈的恐惧感托着她向屋子飞去。
灯亮。**猩红一片，散发着淡淡的腥味。她尖叫一声，昏厥过去。
良久，她缓缓醒来，彳亍着走向梳妆台，坐下。一张白纸印入眼帘。
苑：
对不起，那是我的爱，我无法抗拒。我不敢奢求你的原谅，希望你能过得好。
“好？！蓝澜，你会后悔的！”那凄厉的一声冲至天壁，荡漾于整个开封市的上空，经久不息。
蓝澜可否听见？
十一
蓝澜与沧年开始四处游荡。最后，他们到达广西北海的一个**村。他们决定在那结婚。婚礼简单快捷。象征性地吃饭拍照，剩下的节目便是**。
他们在简陋的小旅馆里欢快地流着汗不断**。如此，过了三天。
一晚，沧年抚摩着蓝澜那汗涔涔的印着青青的须根的脸问道：“你爱我么？”
“爱你。”
“永远？”
“对，Forever！”
沧年轻叹一声，满足睡去。
十二
强光刺目，蓝澜缓缓睁开眼睛，侧身想要拥抱沧年，但手所触处空空如也。他嗖地坐起身来——沧年不见了。
他胡乱地穿好衣物，到处寻找沧年，但，一无所获。她永远地消失了。
他回到旅馆，如同死尸般倒到**。不，不是如同，他便是死尸，他那挚真挚诚的爱已被窃去。留下的是空洞的躯壳，他已经死去。
正如紫苑所说，他会后悔，他无法后悔。
十三
霜晨站起身来，扯了扯仔裤，说：“幻生，故事讲完了，我该走了。”她朝前走去，人影开始模糊。
“不要！”幸好，我这次拽住了她的手。我知道，若是这次让她走了，以后恐怕再也无法想见。
“什么事？”
“霜晨。你死了？”
“是的，我死了。”
“你已经得到你想要的东西，为何还要寻死？”我感觉到我的脸部因为痛苦开始痉挛。
“你还记得那晚我与你在学校楼顶所说过的话么？我说，我的爱，要像流星般，在燃烧得最炽烈的时候，幸福死去。也便是附着爱死去。”她开始解**物，那白皙的胴体缓缓印入我的瞳孔，我望见了她两腿间最禁忌的器官，不禁脸红。“幻生，你仔细看，我身体充溢着爱，我被爱包围着，我是如此的幸福。”
是的，她被爱包围着，那浓烈的爱如同圣洁的天使之光，熠熠闪烁。
“霜晨，你很自私，那本是蓝澜与紫苑的爱。”
“难道你听说过雌螳螂吃到雄螳螂的故事么？他是自愿的，他说过会永远爱我，也就是愿意将爱赠予我。”我知道自己是争不过霜晨的，便作罢。“幻生，我得走了，这个通道将自行消失，我们不会再想见了。你去找王律师吧。”
言毕。我眼前一片模糊，失去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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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菊（终结）』
一我醒来。浓浓的悲伤依旧痴～着我，它箍住我的～～，将我毕生的泪～统统～出，浸～了整个枕头。我想，我必须振作起来，还有事情等着我去完成。我将内～～～，抹～泪～，朝～室走去。我往～缸里灌～冷～，～光～物，将～浸～～中。我蜷缩于缸底，似一只～伤的小兽。不时～头换气。人类的起源点是在～亲的羊～中，我相信，冰冷的～能让我安静～来，能暂时止住我的伤～。一个小时后，我擦～～，～戴～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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