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场猪,热闹了一阵;吃过饭,一切似乎又平静了下来。然而,年却越来越近,越来越紧,紧得人都有点慌。人对年有期盼,大人小孩都一样,过一年盼一年,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期盼天天都存在。天天都期盼也天天在积攒,这种积攒全压缩在心里,从年初压到现在,压得紧也压满了心。等过年的那一天终于到来的时候,压缩的能量一同爆发,那种释放能量的心情就是过年的**。
已是腊月二十二了,过年吃的豆腐都可以做了,豆腐是鲜嫩的不耐储存,这个时候可以做豆腐,说明已经听到了年的脚步声了。历经了几十个年的滋味,什么样的年都见过的洋伯娘,在这个时候也不免为年有所搅动,如果是在城里,也要大包小包的往家里提了。洋伯娘是腊月十八那天来的,到今天总共五天的时间,洋伯娘有点想城里了,烤火聊天的空档,心思偶尔也会自觉不自觉的回城里打上一转。先前来乡下时自己就盘算好了,住五、六天也就行了,过年的事情多,乡下城里都一样,回家的日子那时就定在二十二、二十三这两天。来了这么久,想看的看了,想说的也说了,志生、草花他们都过得很好,让她老人家很放心。也吃了杀猪菜,虽然多年没尝到过了,经这一吃又把过去许多的感觉也找了回来,感觉还在,感觉很好。还有一件事,她还等回了放假的明明。
明明在县上读初中,昨天才回家的。本来规定十五、六就要放寒假,要是那样,明明也可以回家吃上杀猪菜了,但学校抓得紧,又加了一个星期的功课。抓得紧是件好事,抓得紧也让在家的父母放得下心。杀猪菜算什么?杀猪菜是讲从前日子过得苦,一年下来吃一餐好的不容易,除了过年过节就是等自己杀猪那餐了;杀猪那餐多请些人来,人家杀猪也是一样,吃得猛吃得狠,把平时想吃的补回来;那时能有什么吃的啊,思来想去打尽了主意不就是在算计栏里的那头猪嘛。现在生活好了,习俗沿袭了下来,一来是想大家凑凑热闹,再就是不想忘了本。读书同杀猪不是一回事不好比了,虽是不好比,但也有比的地方,倘是读好书考上了大学,做人有出息了,杀几多猪吃几多的杀猪菜都比不上,就是说读好书比吃一餐杀猪菜要强得多也划算得多。昨天下午,志生、草花正陪洋伯娘在里屋一起烤火也谈些旧事,三个人为一桩旧事津津乐道之时,屋外好像有人在喊爸爸妈妈。耳朵尖细的草花一下就听了出来,说外面喊人的是明明,是明明放假了。草花起身把外屋的门打开,果然是明明。明明呼着粗气,鼻子耳朵也被大风刮得通红通红。明明喊了声妈妈,妈妈告诉他城里的洋奶奶来了,在里屋烤火呢。明明懂事,明明也对洋奶奶有感情,书包没放好就跑进里屋,先喊声洋奶奶然后才喊的爸爸。洋奶奶拉明明过来坐,摸明明的头又摸明明的脸,说都冻坏了,要草花赶紧给明明热饭热菜。明明坐在洋奶奶同爸爸之间,烤热了手又用手在耳朵上捂了捂,身上烤暖和了气也调顺了。明明关心洋奶奶的身体,洋奶奶关心他的学习。说到学习上的事,他记着从书包里拿出期考通知书,通知书拿在手里,他没有给一边的爸爸,而是给了另一边的洋奶奶。洋奶奶看了看通知书上的成绩栏,成绩栏里填写的不是分数而是学业等级,明明的等级净是优。洋奶奶脸上荡着笑,说明明,你学堂的优是不是全让你一个人包下来了,七个空空七个优,哪不让个给别人呢。洋奶奶为明明高兴。
明明成绩好人也懂事,这让洋伯娘又放了一个心。放了大人的心又放了小孩的心,洋伯娘放心了他们一家。放心了志生家又系着城里的女儿家,洋伯娘越来越想回城了。吃过早饭,洋伯娘跟志生他们提起了回城的事,志生、草花不准,明明也不准。明明说我昨天才回来的,我要多陪陪洋奶奶。洋伯娘听了明明的话当然也很高兴,但洋伯娘她说,出来久了,铁花家也有事。铁花家有什么事,城里不种土不种地,能有什么?草花也知道洋伯娘是想家了,又说:洋伯娘,我也不留你久,明天家里做豆腐,你老人家尝尝鲜,后天腊月二十四是小年夜,你老人家过完小年才走,好不好。走与走,洋伯娘倒也不是特别坚定,对一家人的盛情,她便又留了下来。
豆腐做得鲜嫩,洋伯娘也喝了新鲜的豆浆也吃了新鲜的豆脑,乡下的豆腐做的比城里实在,要说豆腐味,这才是真正的豆腐味呢。小年夜,桌上弄得丰富,一家人吃的也很开心,志生还特意放了挂鞭炮。洋伯娘生活的那个城市是禁放鞭炮的,不放鞭炮哪有过年的气氛嘛。志生放炮,洋伯娘不惧外面的风大还特意到阶台上去看,鞭炮噼里叭拉的响,电光一闪一闪的明,听着看着,人一下子就被带进了年节里。乡下的年比城里更有年味。
二十五一大早草花就起了床,洋伯娘要走,说什么她心里都不是滋味。如能留,她还想留洋伯娘过完大年呢,但洋伯娘有自己的家有自己的女儿,她草花就不能太自私。其实也用不着那么起早,洋伯娘也没说一定要赶早车,从这里回城二小时的车路,半小时一趟车,多得很。但草花一晚夜就没睡好,睡了一会就醒,睡了一会又醒,每次醒来看时间,心想该差不多了吧,可钟上的时针还在老远的地方没跟上来。醒来睡,睡了醒,索性不睡了想就这样等到天明。睁开眼睛静候在**,躺着还不敢乱动。天气冷,冷风无孔不入,只要稍稍扭动一下,风比鬼还要精,贴着身子钻进来,进来的风不仅冷了自己还会冷着身边的志生。草花就在**僵着。僵了一小会,浑身特别的不自在,老是感觉身上有状况,不是这处痒就是那处多名堂。实在难受,还不如起来的好。
屋外黑天黑地,天上稀疏的点着几颗寒星。摸出屋,把门轻轻合上,怕风吹开又在地上捡了根柴棍插紧门上的锁扣。听见响动,伏在草堆处入睡了的狗警觉的站了起来,瞪了几眼趴下又睡了。从起床到扣门草花都蹑手蹑脚,出来了手脚也就施展得开了。沿阶台走进了灶屋,灶屋里冰冷冰凉。一阵风吹来,吹了她一身寒颤,忽而又埋怨自己,埋怨自己不是一个做大事的人,这么沉不下心。她搓了搓手,拢起一把茅柴塞进灶膛子里,划火柴烧了起来。有了火,身上身下就暖和多了。做饭做菜还早,火一时用不上便先烧一锅水。往锅里舀时,她突然又为自己找到了早起的好理由:是呢,我起早为洋伯娘她老人家烧洗脸水呢。
先是狗醒了再是鸡醒了,过了一阵院子里才听到有开门的响声。草花记着自家的门上还插着根柴棍,起身走去顺便也把志生喊了醒来。志生嗡嗡的说:草花,你起那早做什么。草花说,我睡不着,洋伯娘今天要走我心定不下。志生说,我也没睡好,一晚夜净在做梦。草花问他梦见了什么。志生说,不清不明稀里糊涂的,梦里好像老现出一块猪肉。草花笑,说志生你是想吃猪肉了吧,看被窝子里流了口水没有。志生没随草花笑,独自摇了摇头,抬头看见吊在梁下洋伯娘的那块猪肉还在,不再想梦的事也起了床。
吃完早饭,坐了会又站了一会,草花自觉帮洋伯娘收拾东西。按洋伯娘的吩咐她没有加送老人家什么,只是用一个瓦缸替洋伯娘装了几朵新鲜的豆腐。瓦缸放进蛇皮袋套稳扎好口。志生也把梁上的那块猪肉拿了下来,肉肚子上的红纸还在,猪肉在梁上吊了好几天也冷了好几天了,该回自己的主人家了。明明帮洋奶奶提包,包里是些换洗的衣衫,不重。包不重但猪肉重,瓦缸也有一定的分量,明明说:洋奶奶,我送你进城吧。洋奶奶说不用送,说等她上了车打个电话告诉你铁姑姑就是了。临出门时,草花又进里屋换了身新衣裳,新衣裳本打算过年那天才穿的,现在穿,她是要表示对洋伯娘的敬重。草花还要志生点封鞭炮,风风光光送洋伯娘回家。鞭炮放得叭叭响,院子里的人知道洋伯娘要走了,也出门相送。说洋伯娘,回去过个闹热年噢;说洋伯娘,有空多来乡里住几天,乡里清静呢。洋伯娘很激动,拉住这个的手又回着那个的嘴,话也没变化,净是说:要得,要得。各人又说了些多保重之类的话,在一片祝福声中招手离开了。
志生一家人陪洋伯娘来到搭车地,等不久见一辆有空座的车便邀停下来。志生明明扶老人家上座,把东西一样样叠上车,替她买好车票同时也请卖票的帮忙照看才下了车。车走的那一下,草花眼窝子忽的一热,酿满了一窝子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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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洋伯娘回了家,草花的心空落落的,~事丢三拉四,心思还在洋伯娘的~~没回来。中午~饭时,~~端着淘米锅,米没放却是先倒~了一锅~,一锅~捧在~~又走了神,回神过来不知道自己~~什么,复又把~倒了去。坐在灶屋烧火~饭时,目光呆滞,~神恍惚。突然像是记起了什么来,丢~~中的事~屋里找明明,找不着明明又~院子~。明明听到~~~~,从邻家屋里走出来,问~~什么事。草花说:明明,洋~~~你打~,你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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