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黑雨

江南的寒冬，似寡妇的脸，难得有阳光灿烂的笑颜。

黑青的天空，涂抹着深色的油彩，太厚，厚得往下滴落。

很摁很沮的风，肆无忌惮撕裂着黑色厚厚的油彩，撒成碎末均匀地飘洒在大地。打落在人的肌肤，冰冷，寒心。

一辆工商边三轮摩托车在涟邵公路上，不急不慢地开着。像路边冻住的麦子苗，耷拉着，没有一丝生气。只有摩托的‘突突’声此刻十分尖锐烦人，还可以听到从两边远远近近的山崖返回来的回声。摩托声立体的交响，在这没有人烟，也没有其它车辆经过的，黄昏的莽原里，像是一个车队在前行。

‘这鬼天气，我这刚刚换过的衣服都成黑色了，这天怎么个下起黑雨来了。’

坐在摩托车斗里女人又开始抱怨，这一路，她就没有停止过抱怨。男人好久没有做声，女人说得多了，他才把几句的意思加在一起回答；

‘这黑雨，是因为涟州市经年引进的那几个化工厂，夏天，秋天不下黑雨了。第二，战友这么多年不见了，人家找到我们家里了，不回来和他们聚一聚说不过去。第三，在老家的时候我说过你不要来，你不听。夫人，刚才的问题，我这么解释你满意吗？还有，怕冻着夫人，我已经把车速减了一半多，你看，这平时一个小时的路程现在已经开了两个小时，这不还有好几公里。’

‘是，我就知道我老公庝我，你想想，我不回来，怕也不合适吧。这女人不在家无主，再说，这年边三十的，连州市已经是座空城，你们到那吃饭呀。’

女人转怒为喜，说完，向男人撒了一个**。男人的心情也有所好转，脸上泛起笑容说；

‘是吗，我就知道你考虑事情不会那么简单嘛。’

‘不过，老公，我可要说说你们工商局，这么害人的化工厂你们怎么就批了？我们财政局可比你们讲原则多了。’

‘你胡扯，工商局是什么，上面有市政府，现在办企业，老板根本不找我们，都是拿着市政府的批示来的，再说，现在招商引资是政府部门的头等大事，谁敢阻拦？何况，你老公还工商局十几个副局长之一，算个屁，老公无能啊。’

‘好好，不说了，不然，你又得一大堆牢骚。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哎，不说了，免得你又急。’

‘这怪我？你看，现在有些事办的，就是老鼠子---看一寸远嘛。都是些什么东西，吃人民的血汗，干一些愧心事。’

‘好了，好了，刚刚你自己不是说了，小小的工商局也是十几票才有你一票吗，干好干坏与你没有关系。’

‘就是觉得窝火，眼不见心不烦才好。’

远处，可以看到星星点点的灯光了，连州市的轮廓己渐渐明朗，只是被麻麻的黑雨所笼罩，所有的灯光都躲在一层薄暮里，灰暗而沉闷。

这样的心情，一直到连州宾馆门口也未见好转，男人停车时几乎和宾馆保安发生了冲突，幸好宾馆经理和他们是老熟人，把保安教训了一顿，并告诉保安；这是工商局赵乾生局长和夫人万小群女士。保安一肚子委屈，嘴里嘟咙着；他又没有穿制服，自己那里知道。

赵乾生没有再理会保安，直冲宾馆经理说；

‘小王，你这都些什么小东西，连我们工商局的车也拦了’

‘岂敢，岂敢，我的赵大人，这不，大年了，原来的人都回家了吗，临时请来亲戚帮忙的，不懂规矩，请海涵。’

宾馆经理点头哈腰地，赵乾生顺着台阶下，他清楚小王经理背后的人物，真把他惹急了，不要说自己这个小小的副局长，恐怕就是廖市长也担当不起。人家对自己点头哈腰的，还不是奔着他们工商局每年一二百万的收入吗。见好就收，但几句教训还是要给的，不然对不起国家干部的称号；

‘我们自己人到没有什么，要是外面来了客人，这不影响我们市的投资环境吗？好好培训培训，啊。‘

‘一定，一定，谨记，谨记。赵局长这是来看朋友。’

‘是啊，你给我查一下一个叫沈剑锋的客人住几号’

‘哦，知道，住1118，我领你去，那一定是个大领导吧，平时和你一起的那些战友都来了，还有公安处的赵处长也来了。这位沈同志一定是赵局长的战友吧。’

赵乾生没有回答小王经理的问题，只是说；

‘不要陪了，自己去就行。’

一边说，一边快步进了电梯。

连州宾馆是连州市唯一一家四星级宾馆，在原来的市政府招待所旁边加盖两栋十八层大楼。这是连州市政府引进的第一个外资项目，原来的四栋五层大楼和一万多平方米空地当时作价一百八十八万一次性卖给了外商，据说现在，这个宾馆价值在三到五亿，去年，一家新加坡商人出价四亿二千八百万也没有卖。赵乾生在一次市科局干部会上说，这是崽卖爷田心不疼。使当时的招商引资办主任---现在的市长廖向阳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幸亏坐在他旁边的局长李百年及时制止，他才没有骂出更难听的话来。军人出身的赵乾生就是这种气泡古脾气----见空气就炸，在中国，辱骂上司，而且是在全市干部大会上。喜欢他和他要好的,人人都为他捏了一把汗。只有他自己没有当一回事，在部队，他顶过师长，在自卫还击的战场，他还骂过当时比他官大一级的团长‘吃屎长大的饭桶’他作为营长代理负伤的团长指挥一举拿下了阵地。被顶过的师长，骂过的团长不但没有给他小鞋穿，还给他记一等功。

这些都是过去了的事了。赵乾生和万小群来到1118推开房门时，全被里面热烈的气氛感染了。地区公安处副处长赵各大和沈剑锋一人头上顶一个方便面桶和彭建军，刘中欧，在玩扑克牌。旁边看热闹的战友还有好几个。赵乾生走过去，从赵各大手里接过扑克，一边出牌一边骂道；

‘娘阿的，我们GCD的干部都吃什么巴巴了，就玩不过你们这些见钱眼开的小商人了，各大兄，看老弟为你报仇。’

赵各大见有人接他的脚，站起来就要走，赵乾生那里肯依，忙放下牌。说；

‘不行，我来了，你就走，我没有得罪你吧？你官大一级压死人，可我们毕竟是家门呀。’

赵各大连连说；

‘乾生老弟说笑了，我们家门谁和谁，你回来了，我这老朋友就交给你招待了。剑锋老弟，实在对不起，如果不是家里还有80多岁的老母亲盼着，无论如何也应该在这好好陪陪你。’

沈剑锋说；

‘孝顺乃国人之传统，我不是也千里逗逗携家小回家了，如果让赵处长在这不是让我自己打自己嘴巴吗？乾生，赵处长明天还要赶路，现在也不早了，就让人家走吧。’

赵各大又儒雅谦逊地走向站在一旁的袁碧华母女和万小群，和蔼可亲地拍了拍小雅莉的头，然后忧雅地和两位女士握手告别。袁碧华说；

‘赵大哥百忙中来看我们，万分感谢。’

赵各大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说；

‘见外了不是，当年，老首长可是把我当儿子看的，对了，要是老首长有时间，你可要陪它下来视察视察，顺便来看看我这个兵。’

说完，它又拿出皮夹，掏出几张大面额钞票塞到小雅莉的口袋里说；

‘还是头一次见小侄女，不说见面礼，算是过年的红包吧，不需不要，不要就是不给我面子。好了，大家再见了。’

众人送走赵各大，回到房里，赵乾生问沈剑锋；

‘娘阿的，你们两个天南海北的怎么搞到一砣去了。’

沈剑锋说；

‘没有什么深交，在北京开了几次会，说是家乡的父母官，不就留了电话吗？后来才知道他还是我老丈人原来的兵。得，闲话不说了，战友们，我们等了他这么久，大家说，怎么处罚他？’

‘打夯吧。’

不知是谁的提议，没等说完，大家一拥而上，捉脚的捉脚，扯手的扯手，把他抛得老高，又砸到席梦思上，赵乾生上下翻飞，，房间里溢满了欢乐的笑声，

万小群任凭他们打闹，拉着沈剑锋的妻子袁碧华和女儿雅莉走了去出。

一直把大家玩得满头大汗，才停下手来。

赵乾生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娘阿的，什么破战友，我可是马不停蹄的紧赶慢赶的从邵水赶来，这么冷的天，你们这样对我，此仇不报，还是男人吗？’

‘大家听到没有，我们打夯的没有用啊。’

大家站起来又要上，沈剑锋推了推旁边的赵乾生说，

‘怎么样，还没有倒威，说句软话吧，识时务者为俊杰呀’

赵乾生见大家个个摩拳擦掌的样子，赶紧转移了话题；

‘你个猪，说好过小年就回来，我天天盼，现在都----后天就过年了，我还是今天上午才回去，刚刚到家，盆子就来电话了。’

沈剑锋说；

‘好多事，那走的开啊，’

‘那到是，去掉一个副字就是好，我娘阿的这个副的就是正的的狗，全不是我们部队那翻光景，我不想干了，干脆下海，免得受这窝襄气。’

沈剑锋明显没有把赵乾生说下海的话当真，没等赵乾生说完，把头转向彭建军说；

‘盆子，你听听，刚刚你和流氓【刘中欧】还说我们当官的好，看看，这乾脑壳可是想下海了，这可是吃蔊菜，厑红屎----见眼现宝。’

彭建军说；

‘也是啊，这到成了你的把本了，不过，人有几等，官有几品，像他那样的受气官到是不当也好，我们老百姓，到快乐逍遥。’

‘什么，快说来听听，乾脑壳，难不成你一个局长还受气了，盆子说的是真的，快说，快说。’

沈剑锋现在才明白赵乾生真有去意。

赵乾生正想把自己的想法告诉沈剑锋，却听到了袁碧华清脆的声音；

‘老沈，就你，在战友面前就是没大没小，什么乾脑壳，盆子的。都快0点了，该休息了。’

‘是啊，他们一家坐了一天一夜的车，辛苦了。老赵，你是主人，让客人休息吧。我们都年三十回去。明天去我家，这宾馆也不开火，我给大家做吃的，沈师长，对不起，今天让你们吃方便面，明天补礼了’

万小群接了袁碧华的话说。

彭建军、刘中欧和其它战友见两位夫人发话了，忙站起身要走。赵乾生站起来说；

‘女人家家的，插什么嘴啊，我们今天不睡了，就刮山海经’

这句话说出来，万小群到是没有什么，站在门口的袁碧华脸上挂不住，一个人不声不响的去了。万小群在赵乾生背上掐了一把，赵乾生会意，忙转了话题说；

‘既然锋子一家挂不住，要休息了，今晚就这样吧，明天再来，要么大家都不要回去了，在这休息。粮阿的，要几间房，我去安排。’

有点不快的气氛被赵乾生的一句话有调了起来，那些战友打算玩牌玩一通宵，都去了自己的房间，沈剑锋正要出来，和进来的赵乾生差点碰了个满怀。他对沈剑锋说；

‘你家那位怎么不识调啊，好了，不说了，明天8.30起床，我们到1808房，好好唠唠，记住，不要告诉你家那位。’

赵乾生说话神秘兮兮的样子，叫沈剑锋有点摸不着头脑。但他还是信任地点点头答应了，也许，这位战友是怕自己那位爱生气的主难以说话吧，然而，后来发生的是他想也没有想到过的。而且将影响着他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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