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廖参见四殿下。”这位满身书卷气的白面书生叩拜时,若晴才正式完成了对这个人的审视。与龙鳞长得颇有些相似,只是脸上多了些沧桑历练。跟许皇后那一脉应该有莫大的关系。
“多礼了。”龙麒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足足有三年未见吧,来得可真是时候啊。龙麒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清爽地大笑起来:“听说许兄不是游历江湖去了,今怎有空出现在这后宫之中?”
“其实臣已回来数日,只是今才有空去见一面皇后罢了。”他从容地鞠了个躬,轻轻化去了四殿下的猜测和疑惑。“才有空”,好妙的词,说明这皇权的争斗他不愿参与,或者不屑参与,只是身为一个过客的一个看场而已。
“如若今天不进宫,想必要把我这个表弟给瞒个天荒地老了。”龙麒戏谑地口吻里所表现出来的凌厉表示自己不会那么轻易对他松懈,因为他进城竟然连他自己都可瞒过。他低估了许家的实力,回头重新整顿。
“臣是怕打搅到殿下办正事,所以才不敢轻易打搅。”多有意思的反诘,尊重且不卑不亢。这个人不简单,若晴在旁边微笑地看着他们斗法打哑谜,很好笑,不是吗?
龙麒用余光瞥了一眼一脸在旁看好戏的若晴,突然邪恶地笑了,不能这么白白便宜了小妮子。“许兄,本王刚纳的侍妾——若晴。”他也期待一场好戏,哈哈。
许廖稍稍抬头看了一眼眼前这位一直坐着不吭声的女子,稍带苍白的脸上盖不去她的花容月貌,长得相当精致的一张脸上有一股尊贵而不容亵渎的气质,但是浑身所散发出的平和而无害的气息让人轻易卸去了防备。这样的女子只是侍妾未免太可惜了。许廖在江湖中行走那么多年,面相之术略懂一二,而这名女子不似她外表这般柔弱。
“你好!”若晴终究学不来这个时代的寒碜话语,并简单地点了点头。侍妾,呵,好自然的说辞,事实上什么都不是,不是吗?若晴猛瞪向在一旁一脸无辜的龙麒。
“有礼。”这个美丽女子清丽如夜莺般的嗓音竟在自己内心掀起了骇浪,与众不同的女子,他抬头又看了她一眼,却嗅出了她身上的一些病态。
龙麒却慢慢拉下脸,后悔刚才自己的恶作剧。这个男人必定看上了自己的女人,不然表情为何变得这样局促和不安。
“许兄不是来花园陪我们聊天的吧?”满脸的醋味和不爽,龙麒当即下了逐客令。
“恕臣多言,这位姑娘恐怕是肢体有些异样。”在长白山被一个脾性古怪的师傅硬教授了一身的医术,现下却着实领略到益处了。
“我腿断了。”若晴百无聊赖地打量着这个白面书生,虽似弱不禁风,但见他刚才轻快的步伐,和现下稳健的吐纳,必定是个有内功底子的人。跟龙麒给自己的感觉差不多,只是少了些霸气和贵气。
“难道您就是那位姑娘?”许廖不可置信地再度抬头逼视若晴,将已经打翻了醋坛子的龙麒完全晾在一边。当时以为四殿下娶那位骄纵蛮横的悦兰郡主以为是想调剂一下他那平淡如水的日子(这个只有四殿下他自己会这么想)和权力联姻的筹码,结果第二天,因为一个奴才并正大光明地将那位郡主赶回了家,害得三王爷一张老脸不知道往哪搁。
谁知道呢,这位四殿下行事向来不按常理出牌,惹恼了自家亲戚不算,但却在这风雨飘摇的统治里多了一个棘手的树敌。一些臣子都为他捏了一把汗,没想到他竟在这里陪着一位侍妾谈风赏花,风雅至极。不过能让这么目中无人的四殿下放在心上的女子肯定不简单,而且已经有各种风声谣传,这将是未来的王妃人选。
这些并不是他许廖所关心的,自己当年因年少气盛又见不得皇庭勾心斗角,并毅然放下世袭的将军勋位游历名山拜访贤士倒也落得自在逍遥。只是放不下,四殿下必将会成为这国家的君王,而且他也乐意见到这样的结果。只是可怜了父亲的痴心妄想和姑姑的执迷不悟,龙麟并不是治国之才,将这般善良的孩子推向高位无疑像是推上了断头台,他们不满足的只是自身的欲望膨胀,何苦要牺牲一个孩子呢。
两路人马厮杀,必有无辜者牺牲,他只是想力所能及去解救一些人,这便是他这次回来的目的。至于那个皇位,谁胜利了与他又何干。自己闲云野鹤一只,半身也已没入江湖,鲜少人知道他这当朝赫赫有名的许魏许大将军之子,他也乐得逍遥自在。父亲常骂自己不成器,空有一身武功谋略。他也默许了,也许这一生,他也只是这副德性了。
“你打算一直这般沉思下去吗?”若晴看着许廖眉头深锁之状许久,决定由她自己来打破这个沉默。这个人物在这个时候出现,确实会令双方都感觉沉重透不过气。
“失礼了。”许廖不知今日哪里的那么多感慨,只是望见这张素净的脸并不知觉开始神游。
“要中午了。”若晴望向一旁一言不发的龙麒,却同见一副思考之状。
“累了么?”见若晴往自己这边瞧,便迅速回过神来。
“没赏花的兴致罢了。”若晴轻笑。呵呵,应该有很多的心事吧。
“臣该死。”许廖恭恭敬敬还了一揖,却不见有丝毫的歉意。
“不是你的错,只是这秋日本就容易触景伤情。不是么,许廖?”若晴淡然瞟向他,明明就是一名学不会对权势毕恭毕敬的人,可为何要这般伪装自己。
“谢若晴姑娘提点。”他与她处在一个尴尬的位置,他现下是一介草民,她也只是一个凭空出现的女子。两个人却要被冠以根本不存在的名号,可见,皇室的礼节可真会把人给逼疯。
龙麒并不打算插嘴,这个女人肯定有更好的法子让这出戏唱下去。而他只须静观其变,虽然他望向若晴的那丝火苗让自己受不了。
“你应该有更多的话要讲。”若晴并非他们,她不需要隐匿自己的想法,人生活着本就累,何必在给自己加副犒锁呢?
“姑娘的腿可有救?”许廖现在可以逐渐明了四殿下何以宠这位女子。
“那有何干呢?”死也不过如此,断**又有什么关系呢,看透了,一切都不需太在乎,但是……若晴偷偷看了一旁不再多言的龙麒,似乎双些忧伤与无奈落在自己身上。
“姑娘可信在下。”许廖不自觉得亮出行走江湖时所用的语气,这位姑娘,用官腔与她打交道实属浪费时间。与她眼里,恐怕这皇宫和瓦房没什么区别。
“呵呵……”若晴好久没有这样地笑,这个认真而可爱的男人:“我为何不信你?”好奇怪的问题,不是吗?才认识半个时辰不到,谈信或者不信都会觉得可笑。
“我曾跟一些江湖隐士有些来往,或许对姑娘的病有些帮助。”许廖的侠骨柔肠这江湖是出了名的,但是看在龙麒眼里却另有目的。
“好了,许兄,我和若晴还有些事,至于她的病我会专程前去赐教的,不送。”龙麒心情复杂地抱起在一旁发呆的若晴,往自己寝宫走去。
“这浑水莫不是自己要趟定了?”许廖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暗自嘲笑道,许廖啊许廖,这二十五年,这三年的江湖历练,恐怕都是白过了。
“你是不是很不开心?”见龙麒这一路抱着自己时阴沉的表情,该是惹恼他了。
“没有。”他这气想来自己都觉得生得莫名其妙,并不打算让她深究下去。
“是么?”若晴半信半疑地在他脸上寻找着忧愁,像一个小女娃一样。
“你看什么?”他低下头看这个在自己怀里却仍旧不安分的女子。
“你的悲伤。”若晴扶了扶他的眉毛,也许自己很快就要离开他,但是离开他前多么想为他做一些事情。这一路的内心挣扎恐怕是许廖给的最后一句话。呵呵,他对她的特别,她这般聪明的女子岂会看不到,只是想一直装聋作哑下去,因为她自己能给的并不多。
“看到了吗?”他轻轻笑了一下,让人倍感温暖。
“嗯。”若晴紧缩住柳眉思考一个问题。
“如何?”他知道她这般思索后又将有段惊世骇俗的言论。
“你没睡好,对不对?”这回肯定是龙麒猜错了,她看到了他的黑眼圈。
“最近朝廷事务比较多。”耳朵却径自地发烫,这算是第一句她关怀自己的话语,仿佛内心冰凉的一角被眼前这名女子慢慢捂热,这种热潮也在向全身蔓延。
“哦,想来是错怪你了。”原以为是那名叫悦兰的女子真是羁绊住他,看来是自己多想了。自己的聪明都到哪去了,怎么开始钻牛角尖?若晴轻笑地靠向她的胸膛,这一刻,他身体的温暖是她的,这种感觉让人舒心。连若晴自己都不知道,她已经将“您”偷偷换成了“你”。
“若晴,若如在站起来和离开我之见,你会选哪一样?”龙麒还是鼓足勇气问出这样的问题。
“对我都一样。”若晴在他怀里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风吹太多了,有点累。
“这可是我出生以来最难的抉择啊。”他叹了口气,紧搂住怀里的人儿。问她是永远没有答案,她永远是那般随性那般寡欲,必须找一个能为她打理一切的人,许廖不错,不是吗?
他低头深情望了一眼怀里熟睡的她,内心已把这恼人的感情理干净,若晴,也许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他轻轻朝她的脸蛋上吻一记,赌一次吧,用这江山赌一次!
“手下参见四殿下。”这个从屏风后面走出的黑衣人除了一双夜鹰般的锐利眼睛**在外,其他都裹得严严实实,却掩不住全身散发出的一种凶残的嗜血气势。壮硕的身躯,洪亮的声音正好凸现了常年征战的将帅之风。
“免礼了,张统领。”龙麒如往常般冷静地打量着自己的手下。
“不知此次殿下召臣所谓何事?”一个堂堂的御林军统帅要扮成一个贼深夜潜入皇宫,这说出去,未免笑死人了。不知道这四殿下是打得什么主意?但是他们尊敬他。
“有奸细,希望统领能彻查。”龙麟下命令的时候说话总是言简意赅,时常搞得一些下属二丈摸不着脑袋,便找丞相参透去。
“此话怎讲?”这守护四殿下的侍卫全都张统领一手布置的亲信,如若有奸细,莫不是说他张统领有最大的嫌疑了。
“张统领先别激动。”知道这个草蛮出生的统领脾气有些暴躁,便一下截去了他的话:“本王绝对相信张统领的为人,可是这人多口杂,难免会发生些意外。所以本王才请张统领彻查此事。”用意很明显,如若不信任你,便不会把这任务交给你。龙麒总能用最好的方法轻易取得手下的信任,在这非常时期,互相猜疑是万万要不得。
“谢四殿下信任,臣自当肝脑涂地。”张统领豪迈地鞠了个躬,放松了心中所有的警惕,跟着这般英明的主子自当不会错。
“还有一事望统领费心了。”龙麟微笑地点点头,满意地看着他的反应。
“请讲。”张统领谨慎地望了望四周压低声音,他相信这名聪明绝顶的皇子将交由自己不一般的任务。张统领并不是习性攀附富贵,唯利是图的那一类人,他选择当官是看中这权力能为这百姓除害谋利。从一名强盗到一名堂堂正品当朝官员,他看过多少的奸诈小人,多少的欺上瞒下之事,恨不得除之而后快。但是十几年前那个从血泊中走出的娃儿那双坚毅的目光深深震撼了自己这颗铁汉子的心,那时他才是小小的一名守城兵卫。那一眼并坚定了自己的心:如若能跟随这样的人,肯定能一展抱负。
耿直的个性一直是这官路最大的拦路虎,而偏偏自己这草蛮的出生经常拾人牙慧,虽武状元出士,却一直郁郁不得志。连一班小兵小卒的都敢欺到头上来,他深记得那年,这名皇族男子和自己的对话。
“你们为何要打他?”一个威严的声音在自己被一群同僚抱头痛打时如奇迹般救了自己。
“启禀四殿下,刚才手下人等抓到这名窃贼。”一个小队长自鸣得意地从自己身上摸出一块玉佩,交给四殿下。那时候,那个孩子才十岁,可怜的身世却被众多奴才拿来当欺凌的本钱。
四殿下细细看了那枚玉佩,然后用鼻子嗅了嗅,突然微笑地朝队长说到:“你,过来。”
本以为只不过是十岁未开化的小孩童任人摆布而轻信了小人的谗言而已,却见他愤怒地甩给队长一个巴掌,完全没了刚才的稚气之色:“欺上瞒下,该当何罪?”那一掌,将那个有着一身功夫的御林军掴倒在地时,众人顿失了嚣张气焰。
“臣不服,这块玉佩明明是皇室之物,也明明是从他身上搜出来的,他曾经是一名强盗。”那个队长翻起身,跪倒在地,死皮赖脸地要求还一个公道,只是一个小娃儿,有甚好怕。
“对,这是皇室之物没错,但是这东西是你偷的。”小娃儿眯起一双眼睛,看着队长逐渐战栗得厉害的身体。“要我说缘由是么,这是上等的和田玉,不会轻易沾染俗气,少则三日,多则十几二十日。可是你说你刚才抓到他,为什么这块玉尽是你身上的麝香味?”小娃儿怒目一横,朝旁边厉声喝道:“偷窃,欺上,**,拖出去斩了。”旁边冻住的一群人再也不敢忤逆,慌忙拖住那小人没趣的散去。
“你愿意跟着我吗?”小娃儿见人都散去,便蹲到被打得只剩出气没入气的自己旁边。
“……”他现下没办法说话,但是头如捣蒜,面露激动之色。
小娃儿替他轻轻擦去了嘴角的血渍,淡淡地说道:“也许现在本殿下还没有保护你的本事,但是本殿下一定会快快长大的。”眼里并没有忧伤,只有和当日皇后死去在门柱后偷偷看到的一样的坚毅的脸庞。他一定不简单,他笃信。
张统领想到这里,欣慰地看了自己主子一眼,他确实办到了。
“帮我摸清许廖这三年的经历,一件事都不能漏。”龙麒伸了个懒腰,走出了那间黑暗的屋子。日子一天天临近,跟她地相处开始变得珍贵而难得,若晴,若晴,若晴……
“怎么样,怎么样?”小灵实在受不了这三个人各自沉思的脸,便率先叫了出来。而且她知道,现在这般没规矩地叫是不用被惩罚的,因为主子和眼前这位文质彬彬的男子都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若晴姐姐身上。
“看似都断了。”他继续把着脉,感受她身体里流转的气息。
“什么叫做‘看似都断了’?”现在的四殿下不见得修养有多好,一双眼睛几乎要喷火。
“从脉象来看,似乎完全感觉不到若晴姑娘膝下所有的穴位和脉搏,但是除了折损的膝盖骨,经脉却未断。”许廖终于首肯地下了最后的定断。
“是否有救?”他向来只看中结果。
“有。”他站立起身体向一旁事不关己的若晴望了一眼,这位女子竟可以把生死看得如此淡薄,是太过超脱,还是哀莫大于心死。
“什么办法?”四殿下轻轻扫过许廖,在心里笑了:他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地让若晴站起来。
“接骨。”他顿了顿,继续讲下去:“大夫一般接骨方法只能用于一般平常的骨折,而若晴姑娘现下的膝盖骨有些碎,所以用平日的处方必会适得其反。但是接骨必须配合一定的天时地利,现已深秋而即刻转冷,实在不合适在这般气候里治疗。但若再拖延时日,必将有新骨长出,只怕付出的代价更大……”
“你直说吧。”龙麒一眼望见他内心的想法。
“臣以前在江南一带逗留,那里一年四季适宜,且有众多奇花异草,想来必定对若晴姑娘有所帮助。”许廖谦虚地鞠了个躬。
“许廖,我们出去谈。”龙麒望了一眼若晴已然知晓的表情,尴尬地踏出门口。
许廖跟在龙麒身后走了很久,也不见他有任何回音。
沉默许久后,龙麒站住身子。
“即使不用离那么远,也可以治好。对吗?”龙麒转过身矛盾地看着他。
“果然瞒不过四殿下。”他轻笑了一声。
“谢谢。”龙麒实在不知道对这名年少时的知己说些什么,能懂他龙麒的人实在太少,而许廖却是寥寥无几中的特别。
“其实臣有些私心。”这名皇子的聪明是有目共睹的,能瞒得了倒是奇了。
“不管你是出于何心,能照顾好若晴,这便已经足够。”他可以掌握很多人,但是眼前这名男子和卧在**的那位女子却不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这来回就要占去一个月,再加上若晴姑娘如若要彻底医治至少也要花去一个多月,那时候天下恐怕已经易主,这皇权之争也必尘埃落定。”许廖就是百般不愿,恐怕也要被拖进这浑水里。这就是命吧,都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这朝廷莫不是如此。
“我龙麒会尽自己所能保护无辜者。”许廖不就是在等他这句话,他给得起,也必当作得到。
“希望您记得今天说过的话。”许廖赞许地点点头。
“若晴,麻烦你多费心了。”龙麒从来不会在这种交易上甘拜下风。
“没有你这句话,我也会好好照顾她,毕竟像她这种女子,世间少有。”让这样的女子远离这喧嚣的争斗,确有一部分是出于他的私心。
“至于她要不要再回来,随她的愿吧。”龙麒眼里有无尽地落寞和孤寂。
“殿下找这样的女子应该找了很久,当真舍得?”这不似三年前意气风发,风流洒脱的四殿下,他要的东西必定要得到。
“如果我强留下她,恐怕会是一具行尸走肉。”他暗自嘲讽道。
“殿下果真聪慧过人。”这个殿下,今天才见识到他真正的肚量。
“许廖,你这是在讽刺本王。”龙麒苦笑地看了下有些惊讶的许廖。
“缘起缘灭,不是我们所能控制的。殿下有这份心,苍天必当开眼。”许廖认真地说。
“许廖,你是从何时起称我殿下的?”龙麒转过身背对着他。
“从十二岁起。”也就是那年,他必须逼着自己面对眼前这个有着皇子身份的人。纵使他多么不情愿,但是现实必然有差距,只是自己把这种残忍提前了好几年。如若在今日,再面对他的身份,他们所谓的结义之情必将以更狼狈的结果收场。
“都那么久了。”龙麒轻笑了一声,朝来时的路走去。
秋日的夕阳散在走廊上,将那个背影无止境地拉长。高处不胜寒,这个生来便带着帝王之相的男子,却放不下自己的孤单。许廖微笑地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小灵,你先离开。”龙麒冷漠地绕过丫头的身旁,走向若晴。
“是。”一看到主子这般表情,即使他不说话,她都该觉得自己退下。
“她只是个小丫头。”若晴转过头提醒道。
“那我呢?”他拉住她的手。
“只是个孤单的人。”若晴纯净地微笑着。
龙麒伸出一只手在她脸上轻轻拂过,精致**的鼻梁,弯弯的柳眉,蒲扇般的睫毛,清澈见底的明眸大眼,柔滑如丝绸般的肌肤,小巧却略显苍白的**,乌黑如瀑布般的长发,他要将她一一刻见脑里。也许,以后心里某个角落仍旧温暖。
“怎么啦?”若晴眨了眨大眼。
“我要放开你。”他将手停留在了她的长发上,轻轻来回理着。
“哦。”明智的选择,这时候的我除了拖累你可什么都不能做。若晴明白地笑了,可是心里为何这般难受。
“这辈子,你注定不是我龙麒的人。”他将她所有的反应看在眼里。
“我从来不属于任何人。”若晴笑得有些无力。
“那名你在睡梦中喊着的男子呢?”败给这样一个不存在的人,他只是有些不甘心。
“我如若属于他,他就不可能抛下我。”原来思念他的伤在被断去**的那一天已结疤脱落,而眼前这名男子,却给自己的伤口轻易划开了一道新伤。
“你胜了。”他彻底投降,那颗心他没办法掠夺。
“呵呵。”其实是你胜利了。若晴终于凄凉地笑了。而他永远不会有机会明白。
“有话要对我说吗?”他失落地看着她,毫无平日的霸气。
“龙麒。”如他所愿,她只看到了身为他自己的自己,若晴不喜欢权势政治,但是从这一刻起,她必须和他一起分担起所有孤单和危险,为了眼前这个给了她重生机会的男子。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若晴,终于控制不住情绪一把抱住她。他龙麒虽然败了,但他同样得到了更珍贵的东西。即使她将不会成为他的人,也有了这样一个可以毫无顾虑叫出自己名字的人,第一次有人看到了他。
“我不怕你的权力,你的阴谋,你的圈套,你的挑战,我也许是这世间最有资格叫你名字的人,不是嘛?”若晴匐在他身上淡然地笑了,眼里有些湿热。
“你这么做,叫我怎能轻易放开你?”他收紧胳膊,享受她那具温暖如玉的躯体。
“你不是放了么?”一颗泪划过眼际,永远回不去了,若晴。已经连着对橙的爱和思念埋葬在了那个世界,眼前这个自己只是一个唯一能叫他四殿下名字的人。
“时辰到了。”许廖轻轻地提醒这个往城门内已望了不下几十次的女子。
“哦。”若晴木楞地再次转过身,放下了布帘。他没有来,真好。
“若晴姐姐,如果您是在等四殿下的话,他恐怕不会来了。因为一大早就被张统领给叫去了。”小灵坐在若晴旁边开始咋呼道。
“启程吧!”若晴仿佛没有听到般,眼神绕过小灵,对许廖点了点头。
“好的。”许廖小心翼翼地放下前面的布帘,自己坐到驱马的位置上。
“若晴姐姐,其实你很快会见到四殿下的。”小灵看着若晴面无表情的脸和失神的大眼,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小灵,为什么你要跟着来?”这颠沛流离的日子才刚刚开始,她受得了吗?
“四殿下说若只留您和许公子,怕有许多不便。毕竟我也是女儿家,还可以照顾您!”其实在哪里对自己都是一样,能认识这位姐姐,也算是自己的福气吧。
“哦。”若晴轻轻闭上眼睛不再搭话,她需要理一理。
如预料般地离开了他的身边,其实哪里对自己不是一样。只是以后再也不能躲在他的怀里逃避一些事情,这名在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第一个看到的男人,就这样放开了自己。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也懒得去想。那个位置上的他应该有着不同与别人的人生吧,虽也看到了他的孤单,却什么都不能去触碰。
昨晚第一次正视了他,也正视了这个朝代,当幡然醒悟时,一切却都不能返回。这条路将通向哪里,她并不在乎,因为他只要她活着。
“你不害怕吗?”他将她搂入怀里,在耳边嘶磨道。
“不害怕。”又是一个相互取暖的夜,竟是离别之夜。
“你将离开我。”她瞥向她平淡如水的眼眸。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只是不知重逢之期。
“你从何而来?”如白莲般盛开在秋日湖面的女子,慢慢勾去了自己的魂魄。
“千年之后。”若晴淡笑着。
“往哪里去?”他从来不期望她能给自己答案。
“往去处去。”“可否停留。”“该停留时便停留。”……
“若晴,爱上我吧?”满是乞讨与哀求的语气。
“爱了之后,如何?”若晴慢慢靠向他的胸膛,汲取一些温暖。
“爱上之后,你便会有所羁绊,有所羁绊便不会轻易死去。”他抚着她的长发,慢慢思索慢慢道来。他不甘,现下有所羁绊的只有他一个人。
“死了,你便轻松了。”若晴微笑地望着他,那一脸认真地表情早已将自己溃败得七零八落。羁绊,早就爱了,不是吗?
“不准死!”他生气地握住若晴的手腕,如一个稚童般。“即使死了,我也要去阎王那把你抢回来。”多霸道又多幼稚的声音,这个聪明绝顶的四殿下面对感情时,也只是个有着强烈占有欲和保护欲的普通男子。
若晴莞尔一笑,覆手盖住他那双厚实的手掌:“我若晴不会轻易死去,不然你岂能救得了我?”
他不在思索,眺望她那张在烛光中稍显苍白却仍然绝美的脸,细微的呼吸声在耳旁掠过,那双顾盼之间皆是平和温柔的双眼牢牢钳制住自己的呼吸。触手可及的地方却触不到她的心,他龙麒败得好彻底。
突然,他欺近若晴的脸庞,迅速而霸道地搂住她的细腰,一记吻重重落在那苍白的**上,似心有不甘地发泄,或者更加强势地掠夺。他要她记住他,一辈子,生生世世地记住他。即使不爱他,也要记住他。
当那苍白而冰冷的**慢慢被他的温度捂热而脑袋亦变得混乱不堪时,他却抽身离去。灯火处一个洒脱地微笑:“要活下去!”说完,从窗口飘然离开,只留下大脑还未平静的若晴。
“我一定会活下去!”若晴咬紧还残留着他温暖的双唇轻笑道。
“殿下,在看什么?”张统领吩咐完手下,却一直看着主子站在城楼上发呆。
“没有。”龙麒回过头淡淡地说。那辆马车已经奔跑出自己的视野,那名女子也离自己越来越远。会平安的,一切都会好的。
“我看殿下站在这里已经有三个多时辰了。”一介武夫自然是不会明白那儿女私情是何般惹人牵挂惹人恼的,何况发生在这样一个聪明的主子身上。
“看这龙家的天下。”龙麒微笑地带过,与其跟他说一名女子,还不如跟他说国家大事,对牛弹琴的时间毕竟不多。
“殿下可有所悟?”天哪,果然是聪明的主子,瞭望这层层的皇城就可以思考足足三个时辰。这脑袋长在他身上果然非同凡响。张统领激动而敬佩地看着他。
“有。”龙麒看着他那一脸崇拜的神色,有点想笑。
“不知臣是否有此等荣幸请教?”他喜欢听主子那些虽难懂却极富智慧的言语,总觉得让人受益匪浅,洗去一生俗气。
“要活下去!”说完,龙麒便哈哈大笑起来,心情亦豁达了许多。掠走她的吻,便像一个窃贼般狂奔起来,那晚本该留下来陪她,只是怕自己舍不得,要是舍不得那该怎么办?深夜里,在她门前徘徊了许久,想进去,却要拼命遏制住自己的脚步。怕见到那张熟睡的脸,会不由自己地放不开她,是做了很久的决定要放开她的呀。
在这城楼上可将她离开的情景一一记下,自己却始终没有勇气出现。见后能说什么,祝福她么,或若无其事地挥手?总觉得这不是他龙麒的一贯作风,而确实她的出现就已经在挑战自己的作风。他的斯文,他的威严,他的冷静,他的智慧,一一被渗透过,没有她,以后要怎么办。这名与皇宫格格不入却生就一副政治敏感的女子将消失在自己日后的生活里。
后会有期。他嘴角**一抹坦然的微笑,轻轻自语道。
“主子,天冷起风了。”张统领看着一身白衣翩翩的主子显得更加文弱,便好意提醒道。主子的外表总能欺骗很多人,看似弱不禁风,武功却远远在自己之上,英雄出少年啊!
“张统领,好像要下雪了。”龙麒看向天际一片片飘落的雪花,讳莫如深地说。
“是啊,寒冬将至。”张统领有些二丈摸不着头脑。
“翩不若鸿羽寄冬寒,落不满远行望残阳。”龙麒从城楼里飘然跃下,跟那雪花一起融化在天地间,美得如同画一般。
第十八章寒雪
赶路的第三日,北国满山遍野的白雪比往年更早的覆盖住通往南方的要塞官道,由于若晴行走不便且无平稳道路可选,许廖不得不临时决定暂住在一家荒山僻岭且人烟稀少的小客栈里等待雪融之日。
“唉,人算不如天算。”许廖对着窗外的鹅绒大雪深深叹了口气,怕有负四殿下所托了。
“过来暖暖身子吧。”若晴被一一件大棉袄裹得只剩脑袋能转动,她怀疑小灵将所有能穿的衣服全都套在自己身上了。这可爱的小丫头为自己的事情忙里忙外,真为难她了。
“这雪怕是一时半刻不会停。”许廖皱着眉头坐到火炕旁边。
“又不急这一时半刻。”若晴清淡的微笑道,腾跃的火苗照亮她那张白莲般脱俗的脸。
“也是。”他没办法把真相告诉她,如果这官道要等能通之时,怕是要到明年来春了。所有的计划都将付之东流,而她的腿不能再拖延医治。
“小灵这丫头不知上哪去了?”若晴望见他那副若有所思的脸孔,便不好再接下去。
“怕是又在那老板娘的房里。”许廖轻轻地笑了。十二三岁的小丫头,从小在宫里随着众多的繁文缛节长大,现下出了宫,禁制少了,人也活跃了,免不了小娃儿般的好奇心成天问这问那。这倒好,一进这客栈就被那老板娘丰富的江湖阅历所吸引,现在八层在讲哪位英雄的行侠仗义之事。情窦初开的少女对这些总有使不完的窥探心理。
“这客店的老板娘不似一般的江湖贩子。”若晴说出了许廖心中的猜忌,初见这位老板娘时便只觉眼前一亮,虽三四十岁的一身打扮,却依稀可见年轻时的风华绝代,依然娇好的面容和婀娜之身姿,恐怕一位娉婷少女都难以望其项背。虽满口的粗话快语,却依然无法掩饰她身上的贵气,更显得异常协调,这样的女子岂是泛泛之辈。
“姑娘好眼力。”许廖开始对眼前这名貌若天仙且冰雪聪明的女子发生浓厚的兴趣。
“在这穷山僻壤之地出现山野村姑倒不会奇怪,怕怪就怪在熟谙江湖之事却甘于现状之人。”这种问题不用占用自己太多脑细胞,现代人岂是叫假的?
“那依姑娘之见,这老板娘为何隐于此?”许廖兴致盎然道。
“为情为仇,为人为事,谁又知道呢,我又不是神仙。”这人好像太高估自己了。
“那也是。”这位姑娘本来对周遭事物并不感兴趣,一个老板娘岂能上她心头,自己问得太唐突了。这女子心里怕少有她牵挂的东西,殿下爱上这样的人,可见一斑。
“许公子,我这腿当真能好?”安静许久之后,若晴第一次提及到她的病情,有了羁绊的人,便不得不关心起自己,因为从此这具皮囊不只属于自己,她要替他照顾它。
“我以项上人头担保。”许廖郑重作了个揖,自己今日这一身妙手回春的医术多亏了当年那位又颠又疯的古怪老头儿的强制教授。要不,在腥风血雨的江湖三年,自己只怕死上几百回都不够抵命。区区两条腿又能难得倒他许廖。
“我相信公子的医术,只是不相信自己的命。”若晴苦笑,自己的命怕是从来没有好过。
“姑娘言重了,在下自当竭尽所能医治。”只能这么办了,不然一切都来不及了。
“我听四皇子说过,我这伤怕是耽搁不得,可是这雪不知何时能停,老天在捉弄我啊。”虽一脸满不在乎的表情,但是无法掩饰内心的焦虑与不安,她一定要快些好行,他还在等着她。
“话是这样说没错……”许廖深思了许久,决定不说出口。即使不能带她离开,也不能让她无辜地卷入那场厮杀,这不是殿下当时要拜托自己所做的吗?也许还有一些私心吧?
“算了,一切都是命。”若晴看得出他的有所隐瞒,但是决定不再深究下去,该来的一定会来。
“呦,二位都在那。”随着一阵砰然的开门声,一个高亢的女音大剌剌地**彼此的沉默中。
“老板娘。”许廖急忙站立起身体,朝门口望去。
“瞧您这客气的。”老板娘大幅度地摆动着柳腰,手里的手绢一甩一甩得。
“要吃饭了吗?”若晴看在眼里有些好笑,明明是个深藏不透的高手。
“是的,这不,我是特地来叫您和许公子的。”说完如若无骨地往许廖身上轻轻倚靠,双手挽住他的双臂,摆出一幅风情万种的模样。
“老板娘。”许廖尴尬地看向若晴,如遇蛇蝎般唯恐避之不及,往后踉跄了好几步。
“呦,这些个年轻后生,一见到漂亮姑娘,脸似被削薄了好几层。”说完,尽自得其乐地哈哈大笑起来,那模样装得跟风尘女子没什么区别。
若晴和许廖面面相觑,内心暴寒。这老板娘够奇怪!若晴耸了耸肩。
“对了,还未请教姑娘芳名呢?”终于说了句人话。老板娘笑咪咪地看向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的若晴。
“若晴。”若晴差异于老板娘的感情语气变化之快,刚还一副嬉戏说笑转而又是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难道在江湖飘的人都有这般功力和绝技。
“起得好,想必姑娘必定有一副好出生。”贪婪的目光在若晴身上游走,似乎一定要刮出一层油水来,不然绝不罢休。
“若晴无父无母。”这老板娘到底要干什么,若晴实在找不出她之所以这么问的理由。她绝对不是一个贪财之人,却似以全天下人厌弃她为乐趣。
“失礼了。”老板娘使了一个吃惊之色,恰到好处地打住了这个话题。
“小灵呢?”许廖适时地出来解围。
“那丫头在厨房里帮着张罗中饭呢。”老板娘不屑地一挥手绢,懒洋洋地趴向一张空闲的椅子。
“哦,那我去帮忙。”许廖是想着快点闪,不然难保这妇道人家要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来。在江湖走了大半年,最斗不过的也是这种角色,聪明又极富心计的女人,又加上一点点的无赖和一点点的姿色,难有男人能把持得住的。
“喂,许公子,等等我呀。”老板娘亮出一副纯情的模样,急急跟了上去。
“……”若晴无语地看着他们俩一前一后匆忙地消失在楼梯的拐角,心想有些可笑。却在注意到自己这**时,停止了微笑。
“难道,这一辈子都没办法站起来了吗?”若晴轻轻抚上这已毫无知觉地**,入神道。
“这其实比死更让我难受。”若晴轻轻喃语道。
他,此时在做些什么,是否在遥望着南方念着一名叫做“若晴”的女子?
本章已完结,下一章内容更精彩喔。
下一章“第6章:第六章”内容快照:
『第六章』
赶路的第三日,北国~~遍野的白雪比往年更早的覆盖住通往南方的~塞官道,由于若晴行走不便且无平稳道路可选,许廖不得不临时决定暂住在一家荒~僻岭且人烟稀少的小客栈里等待雪融之日。“唉,人算不如天算。”许廖对着窗外的鹅绒大雪~~叹了~气,怕有负四殿~所托了。“过来暖暖~吧。”若晴被一一件大棉袄裹得只剩脑袋能转动,她怀疑小灵将所有能~的~~全都套在自己~~了。这可爱的小丫头为自己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