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一刀把叶竹送进玻璃厂后，立马给少华打电话，说：你让办的事，我办妥了。

　　少华心里也安然了很多。他根本没有想到叶竹真的会来找他。但叶竹找上门来了，自己也不能回避。那么远的路，人家都不在乎。而找到自己了，自己也不能让他失望。由于自己一直在学校教书，认识的人确实有限。而司马一刀是和坪的，人面广。少华就想到了司马一刀。以前在一起喝酒的时候，司马一刀没少拍过胸脯。

　　司马一刀打电话给少华，也是为喝酒而已。帮了他的忙，解决了他的一个难题，该少华请客的。

　　少华也不推辞，也觉得要感谢司马一刀。请了他，心里也就不背包袱了。少华爽快的答应了司马一刀，应承在和坪酒店见面。

　　砂陇到和坪，骑摩托车费时不到十分钟。

　　这条路，少华不知走了多少次了。

　　车是家里给买的车。这是让少华感觉窝囊，如果当初不去教书，退伍回来就去做生意，手头也不会这么紧了。

　　看着一闪而过的翠绿农田，少华新里一直在盘算，怎么才能离开学校，跟着大哥去做生意。做生意多刺激，还有钱。

　　司马一刀踩着自行车，不紧不慢地朝和坪酒店骑去。

　　路上很多人都认识司马一刀。原因是他没去市电视台之前，在和坪教过书，然后被市台借调过去，这事在和坪引起了轰动。镇上的人几乎都知道司马家出了一个叫司马一刀的人才。

　　司马一刀是洋洋得意的。自己骑个破车，每天几乎都参加宴会，在有钱的没钱的人眼里，都是独具一格的。人生能混到这个样子，可不容易啊。

　　骑到和坪酒店门前，他心里有点悲哀。酒店的小姐，一个都不认识他。小姐只讲钱而不看你是谁。在小姐面前，司马一刀只有干笑着脸，心里也不好受，恨不得把一年的工资都花了，来这里显达一回，挣个面子。

　　可想到家，他还是没胆量把想法付诸实施。自己是家里的经济支柱，容不得自己乱来。怎么样才有钱，又成了司马一刀心里的一个问题。

　　司马一刀把车骑到大楼侧边，泊了车，点上一支烟，叼着，才向酒店的大堂走去。

　　咨客迎出来，司马一刀皮笑肉不笑，瞟向咨客的眼却像刀子。

　　咨客脸红了，说：老板几位？

　　这才刺痛了司马一刀。自己一直希望有钱，但他又看不起有钱人。听了自己被称老板，气就不顺，大声说：你们老板没告诉你我是谁？

　　咨客目瞪口呆，想了半天也想不起眼前的这位客人有如何重要。

　　少华来了，在门前泊好摩托车，拧下车头锁匙篡在手里，走进大堂，见了司马一刀，笑笑说：司马老师早。

　　司马一刀听了少话在叫他，心里也不高兴。心想，我早就不是老师了，还叫我老师，不知道我穷是不？但当着少华的面，他只能笑笑，说：我们上楼吧。

　　少华朝咨客使了个眼色，咨客便赶忙闪到前面带路。

　　这是一个身段婀娜的女孩，在旗袍的包裹下，身体曲线浮凸玲珑。

　　司马一刀的心弦弹动了一下。

　　少华却视而不见。他心里很清楚，如果找小姐陪吃的话，又是自己付钱，自己不成了冤大头了？少华只是想尽快的吃完这顿饭，以后见不见司马一刀都无所谓。

到了一个小包厢，司马一刀坐在沙发上，说：就我们俩？

　　少华摸了摸胡茬，笑着说：我们俩清静一点，人多了，吃不好饭。

　　是啊，是啊。司马一刀干笑着说。心里想，少华真抠，叫个小姐，也只是给一百小费。但少华又没问他有不有约人来。如果少华问了，自己就说有，出门就可以叫个小姐进来。没女人吃什么饭喝什么酒嘛？

　　或许少华知道司马一刀的花花心思，故意不叫。自己兜里的钱不多，如果一次就花了，下半月的生活怎么应付？

　　司马一刀见少华点菜了，也没了叫小姐的心思。

　　如果要叫小姐，以后自己一个人来酒店了，自己一个人叫！司马一刀在心里对自己说。

　　这次多谢你了。少华举起杯，诚心说，我敬你。

　　司马一刀听了少华这话，心里才豁然开朗起来，有点得意的说：小事情，在和坪，只要我出马，没有办不成的事情。

　　少华陪着笑，说：是，是。他心里其实明白，在酒桌讲话，只图个痛快，是不用付责任的。司马一刀有这爱好，自己不是不知道。

　　吃到一半，司马一刀说：那个叶竹还不错，听我亲戚说，干活挺下力的。

　　少华听司马一刀这么说，心里却有点悲哀。他淡然说：叶竹好歹是个大学生啊，让他去干苦力，实在是无奈。

　　锻炼锻炼也好！司马一刀放下酒杯，点上烟说：我以前也去深圳打过工啊。现在出来的年轻人不像我们，他们怕吃苦，吃苦对他们也是一个机会。

　　少华心里觉得苦，举起酒杯说：我们吃完饭去看看他吧。千里万里跑到我们这里，我们没有照顾好他，想想，挺惭愧的。

　　司马一刀看着少华，想了想说：也是，我们也不能轻视他。

　　他们来的时候，我已经在跟邓刚开始掏窑了。

　　高炉里很多煤渣，邓刚的个子比我小，他钻了进去，我在外面接应。

　　我无聊地守住窑口，等邓刚把煤渣送到窑口。

　　我不时地转眼四处看看，车间的女工无疑地牵扯了我的心思。但进厂来，我还没有发现一个亮眼的。贾平凹说四川女人秀美温柔，可我在那些四川女人里找来找去，也没有发现一个让人动心的。身材**不说，光那屁股就占去了身体的三分之一，如后面携带了一个大南瓜。贵州女孩就更不用说了，张嘴一口火牙，吓人得很。

　　我再次瞥向车间的时候，我看到了一辆摩托车冲了进来。

　　接着就看到了少华，看到了司马一刀。

　　我心里为之一振，终究是朋友，来看我了。但看看自己一身灰的，心里也感到窘迫。

　　我对窑里的邓刚说：我朋友来了，你出来歇歇吧。

　　邓刚应了一声，头就从窑口钻了出来，裹头的毛巾上都是煤灰，眼睫毛，脸上都挂灰。看他像猴子，我笑笑，说：你去洗把脸。

　　少华和司马一刀这时快走到高炉边了，见了我，笑着走了过来。空地上，落着他俩的影子。

　　我心里一热，就想流泪。在这异乡陌地，陌生的人还把我当朋友，我能不感动？

　　我掏出烟来。南海，六毛一包的。递给少华，少华接了，递给司马一刀，他也没有推辞。我帮他们点上火，说：到宿舍去坐？

　　我来看看你，不坐了。少华吸了一口，吐了口唾沫。烟里有灰。

　　司马一刀却表现得很从容，轻轻吸着。

　　感觉怎么样？少华问我。

　　还行。我靠着高炉，好奇地看着少华脸上的胡子。

　　司马一刀看着高炉。

　　邓刚握着毛巾在一旁看着我们。

　　还有钱花吗？司马一刀问我。

　　还有一点。我笑笑。想，我身上还有四块钱。

　　没钱了找你们厂长借一点。司马一刀笑着说。

　　我嗯了一声。

　　少华在一边说：没钱了就打电话给我。

　　我点点头。他们俩在高炉边走了一圈，少华给我一支烟，说：我有空再来看你。

　　我在和坪，你有事可到文化站找我。司马一刀笑着说。

　　我说好，有事一定找你们帮忙。

　　他们走的时候，我送到大门边。少华走到摩托车边，顿了顿，然后开了行李箱，拿出两包“双喜”烟递给我。然后两个跨上车。司马一刀向我扬扬手，他们就离开了。我摸着烟，在厂门前愣了一会。

　　车间里的工人也看到了这场景。我心里有点自豪，我在这里还有朋友。外地人在这里，是很难有朋友的。虽然我和他们的关系很生疏，但谁知道呢？

　　邓刚凸着眼睛说：你的朋友还不错，有人情味。

　　我扔给他一包烟，说：你进去吧。

　　邓刚接着烟，犹疑说：你朋友给你的，你给我？

　　你也是我朋友啊。我把烟揣进上衣口袋。看看铁皮瓦的顶棚，只想这一天快点过去，早一点结束口袋里没一分钱的日子。

　　邓刚裹好头巾，却不进去，而是一屁股坐在地上，撕了烟盒，抽出两支，说：好久没抽这么好的烟了，抽一支再进去。

　　我接过一支，点了，看着邓刚有点陶醉的样子，我心里的感觉却并不好受。

　　玻璃厂没有围墙，外面是山脚、桔园、和坪镇的建筑。阳光照耀着，看不到一个人影。风在吹着铁瓦，除了车间里的哗哗声，还有隔壁轧钢厂里的轰鸣声。我看着邓刚，邓刚看着窑口，我们在想着不同的心思。

　　在老家，这时候是父亲睡午觉的时候。知鸟叫着，大地一片沉静，山山岭岭都在猛烈的阳光中静穆着。这时候，我或许坐在门边，看河边的柳树，想着将来迷惘的生活。

　　现在我心里却有很清晰的打算：赚钱。但我没想到的是，我在用这种方式来赚钱。

　　邓刚扔掉烟头，说：厨房里有开水，你渴了就进厨房喝水。

　　我点点头。或许我的那些朋友，还不如邓刚这样一个陌生的工友。

　　邓刚进了窑里，我靠在炉边，像兀自离群了、栖息在异地的一只鸟，看着天空，心里只有凄惶和悲鸣。

本章已完结，下一章内容更精彩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