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灯灭了,尽管都对我
说了:演完了,尽管从那戏台上
空无连同阴暗的过堂风一齐袭来,
尽管就连我那些沉默的长辈中都不再有人
同我坐在这里,不再有任何女人,甚至
连长着褐色斜眼的男孩也都不在了:
我却呆着不走,总会有观看的。
-------《杜依诺哀歌》
2008年1月4日
售票大厅里挤满了人,有学生,有民工,还有很多人我看不出职业,只是现在却有了唯一共同的方向,那就是向售票窗口挤。同来的李洋调侃说,如果中国人两百年前能这样有血性,拿破仑的欧洲恐怕就悬了。李洋绝对是一个危险的狂徒,因为他的偶像是卡斯特罗,古巴的民族英雄和舵手。
是不是因为我们太年轻,所以才可以这样无知蔑视和抵牾生命?企图用鲜血和眼泪去造铸我们荣誉的勋章?英雄,为什么不可以是平凡人最无可奈何的择决?
一将成名万骨枯,当我们神往着秦汉骁勇的铁骑,三国的乱世枭雄,可曾他们的不世的功名是用漫山的白骨堆垒?可曾想过那些孤老妇孺的悲伤和哭嚎,乱世离乱,有谁能够承受?阿富汗,巴基斯坦,伊拉克,传来的控诉,万里之外的我们甚至都会颤栗。
“疯子,你喜欢聂鲁达的诗歌吗?1971年的诺贝尔文学奘获得者?”
“我喜欢他暴动式的才情,但不是血腥,我讨厌流血和暴力”
“你别忘了拜伦是死在希腊的战场上的”李洋得意的冲着我笑了。
我无言以对,我从不会把这些伟大的诗人和战争的荣耀联系在一起。在别人眼里战场是他们的养分和最后涅磐,可为什么不可以是整个时代的霍乱和悲哀。
走出售票大厅,李洋说要去超市,我没有跟着,他悻悻地向我做了个鬼脸,一溜烟就从广场上消失了,像一阵风,热烈,躁动。
人真是奇怪的存在,总是需要一些信仰和借口去支撑,李洋的支点是属神的荣耀,而我生命的素材竟然是女人,多么可笑的事实,五十步笑百步,只是增加一些下午茶点的笑柄罢。
记得很小的时候算命先生说我天狼转世,害得我迷信的妈妈从小把我扔给年迈的阿婆,直到和我相依为命的阿婆过世了,才不得不接我回家。那一年我十岁,也同时失去了我辈子最重要的第一个女人。
十多年过去了,我甚至已经记不清阿婆的样子,阿婆也没有留下任何照片,只记得她背有点驼,习惯拄着一根拐杖,有一次我偷了隔壁黄大爷家的桃子,害怕阿婆打我,悄悄的把她的拐杖藏在做饭的灶里。那次阿婆怎么追也追不到我,而我拼命的对着她笑,得意了很久很久。
阿婆你会原谅你年幼的孙儿因为无知而犯下的错吗?这些年也一直在外面流浪,从来没有在你的坟头给你磕过头,你一定很伤心是吗?
泪已经不争气的掉了出来,我还是哭了。
“大哥哥,你怎么哭了?”广场上一个穿着白色羽绒服的小女孩跑过来,抬着头,不远处有一个年轻的妇人,应该是小女孩的妈妈。
“沙子不听话,跑到大哥哥的眼睛去了”
“那沙子没钥钥乖,钥钥都不乱跑的”小女孩得意的嘟着嘴,跑到年轻妇人的身边。我向小女孩的妈妈微微的点了点头,漫漫的离开了广场,以后我的女儿应该也会这样可爱吧,我的心里想。
回到家,门没锁,蠖儿还在客厅里看电视。
“老姐,今天没有约会吗?怎么一个人呆在家里”
“你老姐怎么可能没男生追呢?不过矜持可是女生的杀手锏,钓男人就跟钓鱼一样,不能怪鱼不好,也不能怪鱼饵不够诱人”
“这么说还需要漂亮的鱼竿和足够长和韧性的钓鱼线咯”我装做恍然大悟,一副孺子可教可教的酸样,不过这招蠖儿非常受用,完全可以写进男士成功守则的扉页了。
“老姐,我过几天可能回象城一趟”
“那里不属于你也容不下你,何苦要自己遭罪受呢?”
“因为我答应过惠琳了“
“谁都知道你的诺言可以当手纸,是最廉价的通币“
“我想认认真真的做一件事”
“那你到是说说你这些年认真做过什么?疯子,别说我没提醒你,我们都是没有未来的人,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过正常人的生活”蠖儿站了起来,双眼盯着我,理智,还有一点哀伤。
我木然,该死的命运它究竟要引我到哪里?哪里才是我的墓地?
“至少我们可以短暂的客串喜剧里我们所希望是的自己“
“还记得五年前,你生日的那天吗?最后一个自刎的程碟衣吗?“蠖儿**的吼着,斯歇底里,我分明可以感觉到恐惧和颤栗一点点的侵蚀着她的身体,一点点的扩散。
“我们不是张国荣,起码现在我们都没有勇气也没必要去考虑我们绝尘而去的方式,不是吗?“
“但我们总有一天要面对的,我们从来都没有力气去抗拒自杀的喜悦不是吗?“我看着她手臂上一道道惊心触目的划痕,心里不由一酸。
我抱着她,**的。
“答应我,别偷偷的一个人走掉好吗?至少黄泉路上也要找一个结实的肩膀靠靠不是吗?“
“我会努力的等到你的疯子“蠖儿哽咽着,在我耳边轻轻的说。
“到时候,老姐你千万别嫌我飞的轨迹像一只黑色的蝙蝠啊“
“那你也不能嫌弃我太胖了“
“恩,就算你胖得像只母猪,我都会牵着你手,一起离开“
“一起“
“对,是一起“
谁又能想到,上面的话不是一对恋人的情话,而是我和蠖儿之间一个纯粹关于自杀的约定呢?
“老姐,你干吗又咬我啊?“
“谁要你惹我哭了。女生补妆很费劲的“蠖儿蜷缩在我的怀里,感觉像十三,一只敏感而可爱的猫。
“蠖儿,明天我就要走了,我会尽快回来的,因为这里才是唯一我可以安身的地方,还有你,还有十三“蠖儿没有说话,点了点头,然后把头埋进我的怀里。而我的心已经在次日的火车上飞驰了。追逐着简洁的戏言。
下午的图书馆里很冷清,一个多余的人影都没有。一个管理员趴在桌子上打盹,鼻声很重。其他两三个围在一起谈论着些什么,我没有仔细听,只听到几个孤立的词:挎包,毛皮,股票,美容。
我把大衣和围巾**,挂在墙壁的挂钩上,然后穿过大厅,爬上楼。我看了看手表,差四十一分才三点,无今没那么快来,所以走到书架前顺手拿了一本书,马克斯的《爱在瘟疫蔓延时》。
马尔克斯?我稍稍一愣,我脑子里闪过《百年孤独》墨绿色的封面,迁徙的犹太商人,水晶球,滑稽的炼金术,消瘦的妓女,还有长着猪尾巴的男人。
荒诞,魔怪的旅行之下,一颗多么孤绝和无奈的心脏。曹雪芹的“满纸荒唐语,一把辛酸泪”汪洋数十万语,何尝不是通过一个家族的变迁描述了一个时代的衰落。可毕竟马尔克斯是幸运的,无名的小镇至少搬来了火车,可以驮着整个大陆的梦想,倔强的向前。而宝玉却只能心灰意冷,一袭袈裟,冷看时代的沉沦了。
荒诞的龙船,到底需要多少梦想的纤夫才可以继续?
一个庄子就足够了。他可以逍遥的翱翔在天外,笑穿世事,最后还不是啕嚎在地,像一个波皮的孩童,放肆的哭笑?
孤独百年,害怕的不是时间,而是漫长的岁月里没有可以说话的人。
我再看了看表,还有十三分钟。我把书阂上,放回书假,脚步向前移动,指尖划过书的脊背,像吻着心爱的孩子。
书其实也是有灵性的,都是每一位父亲的孩子。
“阮风大哥,我来了”无今站在我的旁边,有些腼腆,不过脸色很差,估计又熬夜看书了,认识他快半年了,都是这样子不懂的照顾自己。
我们找了一个地方坐下,无今有些害羞的把一沓手稿递过来给我,有一些褶皱和凌乱,上面红和黑交错着。无今有些不安地看着我把手稿看完。
“无今,你觉得最美的诗歌应该是怎么样子的?”我放下手稿。
“那应该是灵魂的梦游,或激烈或安详”无今两眼放光。
“有没有想过,你过多堆垒的意象会分裂造成隔阂?”
“静安先生说的隔和不隔吗?”
“混沌,不清,错位,是你生命的感悟,但如果你过多的使用新奇的意象,反而会掩盖住最内在的东西“看着无今乞求的眼神,我一阵揪痛,曾几何时,这样的表情经常出现在我的脸上。
“抛开语序,韵调,修辞,最难的是内敛的神韵”我鼓足勇气继续说。无今,是懂非懂,点头又摇头。其实我想告诉他,诗歌靠的生命的底蕴和沉淀,像葡萄酒,除了年份,雨水,工艺之外,贮存的温度和湿度才至关重要。比之于中国的茶道,殊路而同归。不过我没有说,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机缘,或早或晚都会出现。作弊,只能是谋杀。
“无今,有些东西是需要时间和生命去等待和经历的,我想你会做的很好的。你一直都是这么的优秀不是吗?”
“我会的,阮风大哥”无今使劲的点头,像极了当年的我。
我们站了起来,我给他挑了几本诗集,有荷尔德林,有赫尔博斯,有里尔克,还有海子和余光中。种子我埋下了,能不能发芽,成长,那就是缪斯的事了。
从图书馆出来,是下午五点。时间还早,我便去了酸野店,那里的柠檬茶真的很不错,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没有拨通菲儿的电话,我还是决定从象城回来再好好的和她谈谈。勇气和翅膀的大小有没有关系?或许我是应该问一问鸵鸟,它最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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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我们独自一人时却~于绵延我们站在世界和玩具~的~~中在一个地方,一个自太初起就为了一个纯粹的~而奠定的地方。是谁显明一个孩子如其所是的样子?是谁把他置于星宿中并把距离的尺度放到~~里?是谁从灰暗的面包中,制造出夭折?那坚~的面包?--------《杜依诺哀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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