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艺路

　　文艺路，一条南北走向的，从端履门直到小寨，充斥着小商贩的叫卖声的普通街道。却因为几家陕西的歌舞团、戏剧团都在这条街上，就有了这么一个文雅的名字。对了，就是在这里，我曾经度过了三年时光。确切地说，是三年中每两个月是在这里度过的。就在那年从大雁塔回来以后，为了能够进入这座城市，也为了能和她有机会见面，我报考了这里的一所成人高校，上了四年的函授，才弄了一纸没有用的文凭。不过还好，每年都能和她见上几回。

　　那次从大雁塔回来，我就一起在想，怎样才能和她再见面而不被父亲发现。父亲总是说，现在门不当户不对了，还是不要去再找她了。可是我就是按不住自己的心。那种想见她的想法时时就在心里想冲出来。终于让我想到了一个办法。我对父亲说，我要报考职工大学。父亲当然很支持，可是他知道，我三年技校只学了一年的文化课，他觉得我只剩下一年的时间，要学完高中三年的课程是不可能的。

　　现在想起来，那是我一生中最用功的时期，每天除了学习就是学习，让本来就单薄的身子更显得瘦弱了。父亲不再怀疑我，他只是每天半夜起来，把我硬赶到**。第二年成人高考，我考上了，而且分数比全国分数线都高一百分。要是那年考大学象现在这样宽松的话，我还真想考个大学了。可是上了学也见不到她，她不在西安上大学，那一段时间，我常常出入邮电所，就为了给她打个电话。后来，电信和厂里达成协议，我有了手机，话费也很便宜，可是她没有手机，而她家里的电话我又不敢打，有那么半年时间，我还在用古老的信封，来传递我的思念。

　　那是一个星期天，我没有回家。跑到书院门给我父亲买了几支毛笔。回去的时候又顺便买了几瓶新牌子的啤酒和一堆零食。刚进公寓楼，就被两个铁哥们胖子和杜辉把我贴到了墙上。

　　其中胖子是我技校的也是职工大学的同学，他一脸狰狞地说：“老实交待！那是谁？”我想可能是妹妹来找我了，说：“我妹妹！”“亲的还是干的”胖子刚说出这话就给了自己一嘴巴，说：“差点让你花蒙过去了，你妹妹我还不认识？那不是，比你妹妹漂亮！”看我一脸迷茫，杜辉说：“来一美女，特漂亮的那种，说是找你的，我们就让她在我们房间等你，弄得我们都没有地方呆了。”“就是，”胖子说：“必须老实交待，那是谁？要不，咱们新帐老帐一块算！”

　　我一把推开他们，对胖子说：“还算帐？我问你，在技校的时候，你老是担心我和你抢妹妹，为了让人家叫你一声哥请人吃了一个月的饭。”“那也没有叫过，就叫过你！”“那是你无能！还一直担心我坏你好事。我是那样人吗？我一直都说，我是兔子不吃窝边草，你就是不信。现在知道了吧？没骗你吧？就为了你对我这么多年的冤枉，你也该请我喝酒，对不？”胖子还真让我说进去了，下意识地点着头，我趁机向楼梯走去，刚走上楼梯就听到杜辉喊：“你笨啊？那小子跑了，过这村没这店了！”眼看他们又要追来了，我急中生智地说：“街上新汉斯啤酒免费品尝，还不快去。”转眼间楼道里已经没有一个男生。我这才一口气跑上了四楼。

　　到了门口我已经气喘吁吁了，心跳得象是要从嗓子眼飞出来。我相信门里面的一定是她。一年多没有见面了，真要见面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就在我想来想去终于鼓足勇气要敲门时，门把手突然一响。门开了，她就站在门口。

　　那是我见到她最漂亮的一次。时值初夏，她穿了一件淡蓝色短袖T恤，和一条白色短裙。包围的长发象瀑布一样披在她瘦削的肩头。亭亭玉立的少女体态美妙地展现在我眼前。再加上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娇艳羞涩的眼神，让我在那一瞬间，几乎有些痴了。

　　幸好那时楼道里没有别人，要不我还不成了他们的笑料。还好我稳定了情绪，问她：“你怎么知道我来了。”她转身向里走了两步，说：“山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她回过头，说：“谁和你心有灵犀了？我不过是，等你半天了，准备走了。”“真的？”看她骄傲地仰起下巴，我说：“是得走，这是那两家伙的房间，我房间在隔壁。”

　　到了我房间，让她坐在我**，我搬了张椅子坐在她对面，支起胳膊看她。直看到她有些嗔怪，才问：“工作找好了？”“嗯！，算是吧。”“怎么是算是吧？”“就是虽然已经开始上班，但还是新人，要三个月的试用期，在些期间，不能请假、不能偷懒，也没有全额工资。”

　　“噢！比我还惨。”“你惨什么？你不是说，工作挺轻松，还能休息一个月来上课。而且连奖金还不扣，比我强多了。”“唉——”我叹了口气，说：“你以为国企真那么好啊！那是我们班长待我还可以，把我一年的班内假都攒到一块，才不扣我奖金的。再说了，。”“你们班长为什么对你那么好？”“因为……我勤快、好学、有活就抢着干，还有……因为他是女的”“啊——”她话一出口，看到我的眼神，立即就明白是上当了：“你真是的，就没点正经？”“谁说没有，我现在就很‘正经’，看到了吧，我是坐在你对面，可没有坐在你旁边，更没有拉着你的手不放，对吧！”

　　她瞪大了眼睛看着我一本正经地说：“你真应该去参加辩论。”“我也有这想法，可是我们厂的那种辩论特没劲，我要参加，怕以后在厂里不好混。”“那你更应该去了，脸皮这么厚，应该让人好好收拾一下。”看她认真的样子，我差点以为她真的生气了。急忙说：“那好，我以后在你面前一定不开玩笑，一本正经地，好吗？”

　　她抿嘴一笑，说：“那你坐过来，别搞得跟谈判一样。”“不行。”“为什么？”“因为和我同房间的那贱人没有回厂，他随时会回来。”“你以前很文雅的，怎么那么说人家？”“他爱的女孩都跟了别人，他还不死心，硬叫人家再到他宿舍来。人家来了，他弄了一瓶西凤酒，倒半瓶在身上，然后装作痛哭流涕样，向人家倾诉真情。说得人家已经回心转意，含着眼泪回去了，他却跑到隔壁宿舍眉飞色舞地吹牛。你说他贱不贱。”“她正听得入神，说：“那也不用说贱那个字呀？说明他还是很在乎人家。后来呢？快说！”我故意卖个关子，起身给她倒了杯水，再把新买的啤酒倒一杯给自己，才说：“可是他没有想到那女孩走到半路，又担心他喝多了，回来了。还没有敲门，就听到他的笑声，于是一把推开门，骂他‘无耻’，然后就走了。”

　　“然后呢？”她问。

　　“还然后，哪还有然后呢？他后来真喝醉了，用厂门口的公用电话给人家道歉，弄得全厂都知道了，把我们电厂男人的脸都丢光了。这还不算，以后是见一个美女就想追一个，可是从来都是坐在自己宿舍吹牛皮，从来没有真正和人家说一次话。所以我们叫他‘贱人’。你小心，他要是见了你，肯定又要做癞蛤蟆的梦了”

　　她白了我一眼，说：“我又不是天鹅。再说了，你这么损人家，还和他住一块？”“那是因为，当时我的宿舍在他隔壁，我们正在喝酒，而他的酒量本来不大，叫我一劝就……”她笑了，说：“原来是良心责备。还以为你是什么好人呢？哼！”

　　“我不是好人，你干嘛来找我？”她的脸一下子就红了，站起来就想过来，我急忙道歉，就听到门口突然传来一阵钥匙链的响动。转头一看，我那可怜的哥们已经在门口，正惊愕地站着。

　　我说：“这……我同学，还看我。别站着了，进来吧！”他急忙说：“不了，不了，有……有美女在，我就不打扰了，给你，”他扔过来一袋水果，我接住了，他就回身要走，却没想钥匙还在门上插着，在经过一阵狼狈的跌倒又爬起的过程之后，他走了。直到他的声音彻底消失，我和她才大笑了出来，在她畅快地笑着的时候，我把那一瓶啤酒一饮而尽，心里、眼里，都感觉醉了。

　　……过后，我用了大批的糖衣炮弹和空头支票，才堵住了我那三个喝得不知东南西北的哥们的嘴。不久，她换了工作，有了手机，又过了一年，她考了MBA，每天下班就去上课，我们见面的机会更少了。

　　更让我沮丧的是，在这个已经二十多年的厂里，我每升一级专责都要付出太多的努力。父亲是厂里的干部，可是他决不会为我去找人说话。眼看着有关系有门路的人升的升调的调，我，却还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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