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一印象（二）

思宇醒来的第二天早上，窗外的天气格外晴朗，阳光晒得女孩头发都热了起来，火车径直往南方驰去。

　　车厢里恢复了忙碌的景象：上厕所洗漱的，吃早饭的，许多民工打开了自带的饭盒，津津有味的吃着早饭，有说有笑，丝毫感受不到一丝旅途的疲惫。推着餐车的服务员走过来，思宇见小类不打算醒，就要了两份碗装的速食面。

　　泡好面条，他推醒了她。

　　小类在睡梦中突然惊醒了，用手背抹着惺忪的眼睛。

　　“吃完了再睡吧，有的是睡觉时间。……这是你的。”思宇把碗面推到她的面前，低下头吃着自己的那一份。

　　女孩忙掏衣兜里的零钱，放到思宇的面前。“不能白吃你的东西，我有钱。”

　　他把钱推了过去，“我请你。快去刷牙洗脸，再不吃就坨了。”

　　她不好意思笑笑，收回了钱，重新放到衣兜里。从包囊里取出牙刷毛巾去厕所洗漱。

　　没过五分钟，她回来了，思宇已吃完面条，觉得很热似地脱掉刚才穿在身上的风衣，只**草绿色的高领毛衣，神情专注地凝望着车窗外的景色，和曛的阳光给那张白皙的脸庞打上淡淡的光晕。此刻，她突然有了一种莫名心跳的感觉。

　　她挤进自己靠窗的位子。

　　他帮她掀开了面条上的纸盖。

　　掀开盖子的那一刻，一股红烧牛肉面的香味扑鼻而来。

　　“真香，肚子咕咕叫了。”

　　“吃吧。”思宇摆摆手，示意她快吃。随后拉起毛衣袖子，从包里拿出一本在北京新华书店买的新书，翻了起来。

　　“你在看什么书？”小类边嚼面条，边弯下头去看书名。“《法律职业就是谈判》”她轻声念着。

　　“你是律师？”

　　思宇放下书，冲着小类看着，他的眼神有种摄人心魄的穿透力。

　　女孩忙掩饰地低头，继续吃面条。

　　“觉得不像吗？”

　　“我以为你是一个学生。”

　　他歪了一下脖子，回忆过去好像很有趣似的笑了：“我是经常冒充学生，去我表妹学校的图书馆看书。”

　　“一次也没被发现？”她边喝面汤边好奇地问。

　　“当然，要是被发现，就冒充老师。”

　　“看来当律师的都不是什么好人。”她不屑地说道。

　　这样的话却让他感到一丝不满：“你是针对我刚才的那句话下的结论吗？”

　　她像是看出对方在琢磨这句话的意思，转而轻松一笑：“我可不是那种头脑简单的人，这个时候不会把你当作一个律师看待。否则就会失去一个很好的路伴。”

　　“你对律师有成见。”

　　“不是成见，而是极其讨厌。”她实话实说。

　　“能告诉我原因吗？”他的目光中充满了疑惑。

　　“这个时候我不想提伤心的往事。讲点开心的话题吧。”

　　他点点头，不再问下去。

　　两个人对视几秒，笑了笑。女孩继续吃着面条。

　　小类觉得这个人不仅长得帅，说话也很风趣。要是自己有这么一个男朋友，一定会让引起同学们的羡慕和嫉妒。但可惜是个律师。想到这里，她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下了火车，会有人来接你吗？”

　　“怎么可能，我是偷着跑出来。现在正担心回家接受什么样的惩罚呢，昨天晚上我想过了，要是真被打断了腿，也只能抱着爸爸的腿求他原谅。”

　　思宇觉得眼前这位女孩的确有些特别，对于她的讲述他很认真地聆听。

　　“我爸爸一直希望我考医科大学，以我的成绩肯定不行。他给我联系了本地的医学院，只要考得不是太差，一定能进去。为这事我正犯愁，要是真进去了，明年就不能考电影学院了。”

　　“为什么？”

　　“同等学历是不能报考的。除非中途辍学，还有一丝希望。”

　　“这样的代价太大了点，既浪费钱，也不一定能考上，还把你老爸气个半死。”

　　“你也这么认为？我是想过这样的结果。说实话，下次能不能来北京我心里也没底，只是一直存有一种当导演的信念。”

　　“好好跟你家人沟通一下。偷跑出来也解决不了问题。北京这么大，你一个人遇到坏人怎么办。身边总有个伴，就是在火车上，也要随时提防着点，任何人的脸上又没有写着我是坏人，不要主动跟别人搭讪。”

　　难道在陌生的地方遇到同乡也不能说话吗？女孩不知道眼前这个男人为什么要跟她说这番话。是出于同乡的关心，还是有什么弦外之音。今天在车上谈了那么多，也许过几天在街上碰面时，早已不认识她了。

　　“南京站到了。”

　　火车在南京站口缓缓停了下来。杜思宇的话打断她的沉思。

　　“坐了这么久，腿不僵吗？下去活动活动。”

　　“去北京的时候，我也没在停车站口下去过，我怕火车随时会开掉。”

　　“现在不是有两个人嘛，那好，你在车上等我，我下去买点吃的，南京板鸭不错，给你带一个去作纪念。你在玻璃窗里看着我，车子快开的时候，叫我一声。”

　　“你要去很长时间吗？”

　　“就在那家商店里。”说完，他把包往她怀里一扔，冲过旁边的铁轨，径直往他所指的那家商店方向跑去。她趴在窗户上，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里感到很急，五分钟过去了，商店门口还没有出现他的身影。这时，她才想起刚才忘了问他名字。

　　“喂，喂……”她想喊，又不知道怎么喊才合适。

　　当然这样做，无济于事，杜思宇是不可能听见她的声音。

　　她急切地跑到门边，找到乘务员。

　　“有一个人下去了还没来，让火车晚点开，行吗？”

　　“怎么可能？我们的规定时间十分钟，时间一过马上开走。没有一点时间观念吗？”乘务员用职业化的语气说道。

　　“他是去商店买东西，求你了，再等等吧。他的包还在车上呢。”

　　“这不可能，要不你下去找他。”

　　小类在门口大声喊着，十分钟过去了，乘务员拉上车门，不一会儿，火车“哐当哐当”动了起来。小类急得流下眼泪，无奈回到位子上，抽泣起来。

　　正在小类趴在位子上哭的时候，杜思宇拎着一大包东西奇迹般地回来了。

　　他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很迅速地抬起头，脸上还挂着两行热泪。

　　“怎么了？”他看着她，吃了一惊。

　　“你去哪儿了？”她含泪地看着他，那种表情仿佛是对自己的恋人。

　　两人对视着，思宇首先“噗嗤”笑了出来。

　　“快点擦干眼泪吧。”他递给她一包餐巾纸。随后，打开袋子挑了一包曲奇，往嘴里投了一块。

　　一时间，两个人都沉默着。小类擦着眼泪，冷静下来想想，自己刚才的行为实在有些莫名其妙。杜思宇也感到很奇怪，眼前的这位女孩为什么会突然哭起来。

　　“我不在的时候，看见什么感动的事情，哭成这样。”他把拆开的饼干递给小类。

　　“我以为你赶不上火车了。”

　　“怎么可能。刚才走错了车厢，在过道里跟一个乘务员聊了两句。”

　　她没有接话，两个人之间又尴尬地沉默了。

　　思宇继续刚才那本书，看了起来。

　　小类则靠在椅背上，背对着思宇假装睡觉了。她看见思宇刚才“噗嗤”笑出声来的样子，实在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可笑。到现在连他的姓名也不知道，怎么可以对他心存那种意思。虽说是同乡，又是去同一个目的地，那又怎么样。没过几天在街上碰面，一定不认识，就算认识也假装没看见。像这样的男人身边一定不缺乏漂亮的女孩，就算他不去追求别人，别人也会主动找上门来。看来自己实在有些单纯，今天的表现只会留给他当笑柄。脑海里不自觉地想起他刚才说过的话：“……就是在火车上，也要随时提防着点，任何人的脸上又没有写着我是坏人，不要主动跟别人搭讪。”不要主动跟别人搭讪，难道也包括他吗？刚才是她主动跟他搭讪，他是在说给自己听，在他的心里她一定不是一个好女孩，从家里出来偷偷跑到北京考什么导演专业，这样的女孩不是目无尊长，就是缺少家教。

　　思宇翻着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满脑子想着那些在事务所办公桌上堆积的案子。春节这段时间，忙于各种应酬，办案的效率降低了许多，这不是他的工作风格，但只能硬着头皮学会适应。接下来的时间里，他决定干净利落地处理掉一些紧急的案子。办好每一件棘手的案件是执业律师的乐趣，真正快乐的律师需要全身心地享受生活与工作。他希望成为一名高效率、高价值工作的律师。而不是整天游离于老板、经理、这个局的领导那个部门的领导、当事人家属，吃不完的饭、喝不完的酒，深更半夜醉汹汹地回家。

　　小类坐在位子上，想着想着，隐隐感到小腹有些胀痛，每个月总会有一两天出现这样的感觉。“不会来那事吧？”她的第一反应就想到女人的例事。要真是那样，太出丑了。出门的时候，应该想到这一层。至少在上火车前，就要买好必备的用品。她小心翼翼侧着屁股坐着，生怕一用力体内的液体会不自觉地出来。她在心里回想着上个月来例假的时间，应该是去北京之前半个月，也就是21号左右。

　　“今天几号？”她一下子记不起来今天的日期，问身旁端着书本想心事的思宇。

　　“14号。”

　　“奥”她又转过身，继续想下去。14号，距离上个月正好3个星期，怎么可能提前1个星期来呢。应该不会。不去想了，越想越担心，只要挺过一个小时，下了火车一切会没事的。她在心里默默祈祷。

　　正想着，一股暖暖的液体“嗖”地一下流了出来。太惨了，为什么不能再坚持一小时，她挤出座位去厕所。幸好没来，她一路小跑着又回来了。

　　思宇穿好风衣，收拾好书本。

　　小类则站在车窗边张望黑漆漆的夜空，远处零星的灯火摇曳在苍茫的夜色中，显得特别孤单。列车长啸一声，向着目的地继续前行。

　　“坐着吧，还有一小时。”思宇说道。

　　她用一只手垫在屁股底下，侧着身子坐了下来。

　　想着她刚才莫名流泪，现在又侧着身体，怪怪地坐姿，以及回避的眼神，思宇觉得她的样子很可爱。

　　“干嘛把一只手垫在下面，不累吗？下了火车，打算去哪里住宿？”他观察了她一下，说道。

　　“随便找一家旅馆，好好睡一觉，明天中午回舟山。”

　　他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快十一点了，旅馆差不多也关门了。”

　　“那你呢？你有睡觉的地方吗？”

　　“跟你一样。幸好有两个人，就算睡在马路上，应该不会太寂寞。”他狡黠地看了她一眼，迅速收回视线，笑了笑。

　　因为思宇的话，小类冲他转过头，斜着眼看他。

　　“放心，今晚跟着我走，一定不会让你睡马路。”

　　“跟你走，请问你叫什么名字？带我去哪里？我能提前问清楚吗？”

　　“我还没想好带你去哪里合适。”

　　“能告诉我你的大名吗？总不能连名字也不问，跟着走吧。”

　　思宇忍俊不禁地笑了出来，**两排洁白的牙齿。

　　“一定是我刚才的那句话起作用了。我的意思说除我之外。”

　　“凭什么？”

　　“凭我是律师。”

　　“律师更不能相信。每个人脸上又没写着坏人字样。我已经主动跟你搭讪，再跟你走，你一定会认为我很好骗很幼稚。”

　　“怎么会。一个人跑到北京考导演专业，应该很有个性。可不管怎么样，下了火车道声‘再见’就分道扬镳。不说坏人，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人，在你心里一定会被臭骂一顿。”

　　“当然不会。”她虽然嘴上这么说，可心里多么渴望能与他一路同行。

　　“虽然嘴上不说，但保证心里不是这么想。更何况舟山这么小，随时随地会在某条街上碰面，我可不愿在你心里留下坏印象。”

　　他能这么说，她很开心。说不定真能在某个地方碰面，怎么说也应该彼此留个好印象。

　　此时，火车上广播响了起来，播音员播放有关火车即将到站的通知。一听广播，车上的旅客忙着收拾身边的行李，车厢内又热闹开了。

　　思宇背好挎包，站起身，透过玻璃窗往外张望。

　　小类也做好了下车前的准备。当她站起身，低头看时，突然发现自己的座位上留下两处圆圆的血印，被棉垫子吸收后，变成了红褐色。她迅速坐下去，用整个屁股把它盖住了。

　　“还不走吗？”杜思宇边说边跟着人群朝出口挤去。

　　小类只好硬着头皮跟在后面。她不敢回头看别人的表情，也许后面的人已发现不仅留在坐垫上的血迹，还有**上的秘密。但没有办法只能这样走着，她低下头，羞红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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