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来,我与曾渊的见面是注定了的。
不能否认,我是渴望这种见面的,因为我的处境,也因为我的寂寞。
不管怎么说,我与江易是曾经有过那样的一场恋爱经历的。就好比吃过了糖的人,他就知道了甜的滋味,以后总会不自觉地去回想这个味道。
我常常被困在江易离去后的一种孤独里,这种孤独,慢慢地就转化成了对江易的若隐若现的思念与憎恨,还有对爱爱的过分溺爱。如果曾渊的出现对我是一种拯救的话,那么这场拯救就开始于那天的初次相约。
那天,我按照曾渊的意思,来到了他的办公室。曾渊泰然而坐,不象一个官僚,更象一位学者,他的宽阔的额头明亮,且凝有一股沉郁之气,双目灼灼有光。
我以一句“曾市长”开头。
曾渊忙用目光制止,竺鱼,别这么叫。客气点就叫曾老师,或者直接叫曾渊吧。曾渊很坦诚,没有把我当外人,也没有跟我摆谱,更没有以一种优势来使我拘谨不安。
竺鱼,以前我是很重视过你的,你那时很聪明,也很有画画的天赋,我一直希望你能画出一个自己的未来。可是那天见到你,你的气色很不好。
曾渊的话把我带到了那个秋风萧瑟的天气里,那个尴尬的境地令我有了一点不自在。我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是的,我的情况有一点糟。
是什么事?生活中的,还是工作上的。
我再次自嘲地苦笑,都有。
可能不是你所希望与想象的美好,我把生活搞得很糟。我补充。
曾渊将身体挪动了一下,换了一个坐姿,凝神看着我。
江易,我的男友,我们订了婚,但是他却走了。我说,就这样,我带着一个孩子,来到了这里。
我看着曾渊沉思的模样,突然觉得我的苦难有了一个倾倒的出口。虽然曾渊一言未发,但是他的沉静与专心,表明了他在接纳我的诉说,没有厌倦与拒绝。
曾渊说,真的没有想到,你会遭遇到这么多挫折,你曾经是一个很安静的小姑娘,但是有时有一点固执。我想江易的离开,是受了那个未谋面的女人的诱惑,也许有一天,他还会回来的。
曾渊是在安慰我,我懂。我更明白,曾渊的这间办公室,不是我倾诉的场所。我适可而止,将话题转到曾渊身上。
曾老师,我说,你的变化很大,这是我没有想到的。
曾渊呵呵一乐,世事难料,有时,命运是会跟我们开一些玩笑的。我其实无意于仁途,更喜欢作画的自由,但是今天却坐在了这里,也只能为民分忧了。说完,曾渊又爽朗地笑了几声。
他的笑显得那么自得,看上去正是处于春风得意的时候。
竺鱼,我会帮你的。我这个副市长,怎么也能让你过得比现在强一点吧。得意之余,曾渊也范了夸海口的一忌。
说出这句话,不知是他有点轻飘飘了,还是我有些找不着北了。
但是,曾渊话峰一转,又说,你得听我为你做的所有安排。
曾渊的脸从笑里恢复到平静,只要你相信我,我是会为你做一些安排的,不会让你再受委曲。
你先走吧,竺鱼,我一会儿还有个会。曾渊的目光突然变得幽静,那幽静让我浑身一震,一丝担忧就在琢磨不透中缓缓地缠住了我,我听到曾渊又说,等我电话吧,有好消息我会通知你的。唉,不知你是不幸,还是幸运。
是的,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这几个字,从此以后就一直萦绕着我、纠缠着我,成为了一个让我想不明白的矛盾。
温文的餐馆的确不是很大,只有一百多平米那么点大。里边尽可能多地摆放了一些桌子、椅子。后边有一间小厨房,只有一个厨师,一个刷碗洗菜的杂工,三个服务员,清一色的小女生,二十几岁,操着外地口音。
厨师是当地的,饭菜也分不出是哪里的风味。不过来这里的客人,多是为了简单地吃一口饭,点的都是家常小菜,要求也只是快捷、方便、再者就是便宜。
小女生个个喜欢打扮,因为大家都是家里困难,出来打工混饭的乡下妹,也只能是用地摊货来满足一下对美的需求。不过,年轻就是资本,小脸都光鲜光鲜的,倍儿平展,一件廉价的衣服,也能衬托得有模有样。
我走进温文的店里的时候,第一感觉就是店很平常,每条街道都能找出这么一家两家小饭馆,许多中午、晚上加班的人,顾不上回家吃饭,就在这里对付一口。还有那些在外打工的人,没有条件自己做饭,也在这种小饭馆吃饭。
温文的经营除了循规蹈矩,再就是诚实。客人来了,拿杯倒水,上菜快,量足,饭也干净。因此,多年来,拉拢住不少回头客,生意一直保持着红火。
店只有温文一个人经营,其实也蛮好,只是心里可能有种怪怪的感觉,冷清孤单了些。有时,会有吃饭赖账的人,也有专门挑毛病的人,还有没事找茬的人,遇到这些情况,温文一惯是陪笑,道歉,再重新补偿给客人。对于吃饭赖账的,结果也大多是好说歹说地先记上帐。
为此,温文有委屈,也只能吞进肚子里。
当葛一涵出现的时候,这个有头脑、点子多的男生,为温文解决了许多难题。
我来店里是顺路,从温文这里带回晚上的饭菜,回家就能省很多的事了。
因为电脑录入是要求速度的,我经常会遇到加班的情况。所以就选择了这样一条捷径,但是饭钱是照付的。
为了省钱,保姆已换成了钟点工,只负责在我上班的时候,照顾爱爱。
我走进店的时候,葛一涵正在同一个胖子结账,胖子嘟嘟囔囔地摸口袋。
温文在远处斜眼看着,双臂抱在胸前,看到胖子磨蹭,就猜测他是个蹭饭的主儿,脸上有了淡淡的不悦,两条细眉蹙在眉心。
其实有时就是这样,一个看着衣着还算得体的人,有时也会拿不出钞票付账,可能当时就是陷入了某种特殊的困境,付不出一顿饭钱,又不想饿着肚子。
温文因为见过的吃饭不付帐的人多了,于是就简单地统统归为是无赖蹭饭,一律地要求记了帐,到最后来呢,还帐的寥寥无几。
葛一涵不这么看。他看到胖子真的很尴尬,但是一点都不急,摸口袋是慢条斯理的。
葛一涵说,大哥,如果你现在没有零钱,可以下次一并付清。我知道你是经常在外边吃饭的人,第一次光顾我们的小店,可能还不是太熟悉,以后多来几次就好了。我们会按照你的口味去做菜。
胖子真的不好意思起来,有点口吃地说,出来得急,忘带钱了。
葛一涵说,没关系,因为你是第一次光临,就算我们是免费赠送的吧。如果你愿意的话,现在可以告诉我们你的口味,下次我们会为你做出更加可口的饭菜。
胖子愈加地连连说“是”,让葛一涵先记上帐吧。
葛一涵说,不用了,算是我们赠送的。
胖子走后,温文对葛一涵说,你这样不是要把店亏掉吗?
葛一涵说,这也是一种经营手段,他看上去不象付不起帐的人。只要他给得起钱,以后会有机会补上的。
后来我再去温文的店里拿晚餐,果真又看到了胖子。
温文对我说,葛一涵聪明,会看人,懂得揣摩人的心理、身份。
王奔最近一连接了几单生意,基本上都已经谈好了。
一般有出书意向的人都爱找王奔,虽然上面说了他扣门得厉害,而且是无利不轻易与人签合同的,但是一经王奔包装出版的书,个个销售得都还不错,最其马也能赚得回成本。只要赚得回成本,作者就赔得不多,再好一点的,不赔不赚。
当然来的人,还是冲着赚钱来的。经王奔推广出去的书,有几本是比较窜红的,就冲着这几本书,也够王奔忙活一阵了。
我们都知道,写书的人里边,其实没几个长得好的。
写书么,是一个比较内在的活,多是内心比较活跃,而外表有些收敛的人爱干的活。
一个张扬的人整天忙于应筹、交友、逛街、购物、健身、喝茶,有什么话都嘎嘣嘎嘣地说出去了,就不会有美妙的文字留在纸上了,这些人就被说成是外向开朗的,他们的内心活动都在一言一行里释放了出去,就无须在纸上找个倾吐的出口了。
而内敛的人,多数时候,不太善于在言行里将内在的想法表达得顺畅淋漓,那么就会以写字的形式表示出来,这种人就被看作是内向而有内秀的。还有最惨的一种,就是说不清、也写不明的人。
生活中我们将第一种人叫作聪明,将第二种人叫作智慧,将第三种人叫作愚蠢。
张扬给人的感觉就是年轻,年轻给人的感觉就是漂亮。内敛给人的感觉就是老成,老成给人有感觉就是平淡。
这天王奔接待了一个美女级的人物。这女孩长得当真漂亮,一米七五的个头,身材匀称,胖瘦得当,皮肤就跟《红楼梦》里描写的一样,肤若凝脂。女孩漂亮,只有一样就可以先打五十分,那就是皮肤白。人说一白遮百丑,单这皮肤,加上这身材,这女孩就够美女级人物了,可巧的是,她还长了一双活泼好动的眼,这样她就满身的灵气了。
女孩虽然充满灵气,去不张扬骄躁,客客气气地从包里拿出一叠书稿,一双玉手捧到王奔的面前。
王奔也是小有见识的,这样的美女,又这样地客气,还是头一遭。王奔手抖抖索索地接过书稿,不看还好,一看,那火就窜向了七窍,着点晕过去。这哪里是什么书稿,分明是小学生作文嘛!连那字,都写得歪歪扭扭,没有一个能扶得正的。
原来是一个金玉其外呀,就连这也敢往出拿?丢不丢人哪!王奔就想要随手丢回去,可是一抬头,对面的女孩正美目含笑,一丝不苟地盯着王奔,一点丢人的意思都没有。王奔被那目光逼了回来。要不怎么说,美女的目光就是温柔的剑呢,就这一眼,让王奔又硬着头皮往后看了几页。
王奔实在忍不下去,就站起来去拉那窗帘。之后就再不愿坐回去了,在小屋子里来回踱了两圈,将话题转到女孩子的职业上。
女孩毫不避讳,认认真真地说,自己是个唱歌的。
哦,唱歌的。
唱歌的出什么书?为了增加知名度?为了给自己镀金?那也得差不多点呀。话又说回来了,那天生有一副好嗓子的,早早地就从了艺,哪里读过几天书呀。难怪写出这么差劲的东西。偏偏这女孩天真,就把这不成样子的东西拿出来了。
王奔又抬眼看了一下女孩,那皮肤!那身条!王奔禁不住咽了一口口水。
王奔眼珠一转,突然想出了一条妙计。
我被王奔第二次叫到办公室,是因为我的排版出了点问题。
那天我打完一天的活,记得是排了版才离开的。可是第二天王奔突击检查的时候,我的活出乎意料地糟,整张页面密密麻麻的字,乱得不成样子。
后来我想,大概是加班加得糊涂了,心里又惦记着爱爱,急着想回家,却偏偏就出了错,排完版以后忘记保存了,或者是在保存的时候出了错。
其实这也没什么,顶多我再重做一次,也不是什么难事。但是当时王奔看了就不高兴了,眉头紧锁,脸耷拉下来,口气很严历地说,竺鱼,一会儿到我办公室来。
王奔是立在窗前的。我进来的时候,他似乎已经意识到进来的人是谁了,并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地说,把门关上。
他的眼望着窗外,我不知那窗外有什么,在我的视线里,只是一片发灰的天。我不喜欢这样地站在一个人的身后,等待着被人发落的那种难堪。
王奔终于转过身,斜了我一眼,客气地让我坐,然后拿出一副很朋友的腔调,对我说,竺鱼,你来了有一周了吧。
我不明就里地点点头。
王奔接着往下说,记得你刚来的时候,个人简历里是单身,我就一直理解为你是没有家庭的,也就是没有丈夫与孩子的,对不对。
我又被动地点点头。
可是,王奔眼珠一闪,我看到你经常买一些幼儿用品,你能解释一下这是为什么吗?
我一时语塞,吱唔了半天,最后硬是找出一个理由:为朋友的小孩买的,朋友这几天出差,嘱托我替她照管几天孩子。
王奔依然充满怀疑地看着我。
我连忙又补充:是暂时的,只是下班以后,另外还有人也在帮忙照顾。
王奔收回目光,象是不再对这个问题追究了。这样他就把话题转向了另一个方面,他问:竺鱼,你有男朋友了吗?
对于这个问题,我觉得唐突了些,还真是不知怎样回答才合适。想想还是说“没”吧,就假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王奔的脸一下子松驰了许多,不再那么费劲地绷着,口气开始加了温度:竺鱼呀,该找个对象了,你看都二十六了,这么大姑娘了,哪能没有男朋友呢?是不是条件太高了?对谁都瞧不上眼呀?
我赶紧否认:不不不,不是,你太高看我了。
王奔呵呵一笑,紧张什么?开个玩笑嘛。说说你的条件,我帮你物色一个。
说着王奔站起身。
我看到他又去重复他的那个动作,拉窗帘,然后慢慢悠悠地走了几步。这几步使他正好就停在了我的身旁。他伸出手,说,竺鱼,你看你手上有什么?
我低头,抬手。就在这时,王奔探过身,伸胳膊拽住我的手,将我拉向他。我一下子失去了重心,整个人就失去控制地扑向了他,而且脸正好地就贴在了他的脸上,同时,我的惊呼就要冲出口了。
王奔低声说,别喊!你知道后果是什么!
我真的没有喊出口,我的后果……
我只是被这句话震住了。我当时还真是想不明白我的后果会是什么。后来我想,可能就是失掉这份工作,还有就是正中了那些个不怀好意的人的猜测。
我低低地说,你要干什么?
没有什么,我只是有点喜欢你,你难道不知道吗?你有种不易被人察觉的美,悄悄的,静静的,如暗香。
我拿眼瞪了他,没想到,你还是一个这样的人!
是的,你没想到的很多很多,我就是一个这样的人。只要是我看上的,没有一个能逃得出我的掌心。
王奔得意地冲我**一个笑,那个笑充满了变形的狰狞。
你看怎么样呢,竺鱼?你是愿意跟我呢,还是从这里离开!
我那时竟是那样地软弱,没有立马走人的勇气。我嗫嚅着,给我时间,让我想想。
王奔收敛了狞笑:好,给你充分的时间,三天。三天足够你想明白,三天后你给我答复。
之后他还加了一句,我做人是很君子的,从不勉强别人,一切都是自愿的才好。强求来的是没有好兴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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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晚~回到家里,爱爱安静地~在~~,绿豆似的小眼瞅着~,~垂着几只五颜六色的气球。爱爱一边转动着小眼,一边~里发出咿咿呀呀的~音。小孩子在还没有学会说话之前,总是喜欢用这样的咿咿呀呀来表达他们的喜怒。显然爱爱已经有了分辨颜色的能~,她对那几只气球表现出极大的兴趣,有时还~挥动着小拳头,来表达~兴奋。看着爱爱~嘟嘟的小脸,~着只有她自己才明白的快乐,一切的烦忧都会减少,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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