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韩雪,梅叶才又打开书来细细的看了两遍。那些小小的铅字如跳跃的音符,在梅叶面前快乐的歌舞,书里面好象有一根无形的捧在指挥他们,这个携棒的人正站在角落里望着梅叶,给她鼓励的微笑,梅叶也就由心深处回应着他的微笑。
梅叶真正体会成功的喜悦了,她想把喜悦传递给家人。她决定做一桌丰盛的午餐为自己庆贺庆贺。她把妈妈昨天买的菜全部翻了出来,一边哼着小曲,一边做起来。
最先下班的梅华一进屋就闻到一股香味,忙跑到进厨,看见梅叶正捉着一条鱼将刀比在它身上却不敢下手。梅华看她那股又心痛又无奈的神情,忍不住笑了:“小叶子,做什么弄这么多菜?”
“哎呀,姐,你回来就好啦,我正拿它没办法呢!”她指指手中的鱼:“这条鱼真厉害,我杀不了他,姐快帮忙。”
梅华笑着摇摇头:“你呀!”她洗了手,挽起袖子,接过梅叶手中的刀:“站在一边儿看我做。”
梅华创鱼的动作很敏捷、很干净,好象那鱼儿还没感觉到痛就已经魂归西天了。
“对了,为什么弄这么多菜?”梅华想起才回来时的问题。
“做鱼吧,一会儿吃饭时再说。”梅叶笑笑,心里一阵得意。
梅叶的父母一回家也同梅华一样,问:“干嘛做这么多菜?”
爸爸梅示清问过之后再没理会,妈妈邱素云还要追根:“小华,是乔岚要来吗?”
梅华伸出头,笑指着梅叶:“是小叶子做的,她有好事呢。”
邱素云放下包,走进厨房。她一听不是乔岚来已经**气,一经提到梅叶有好事,心里就更气闷了。她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说:“你们俩都出去,厨房里的事你们做不好。”
梅华是乐得出来的,在平时梅叶也是乐得出来的。可是今天梅叶很想讨好妈妈,她想在大家高兴的时候告诉他们总会得到他们热烈的喝彩吧?!
“我帮你吧,妈。”
“嗯,也好。”邱素云瞟了一眼梅叶,见女儿又高兴、又亲切,本来她也该被感染得一起快乐的。可是她一想到梅叶高考落榜,工作又没着落,就无论如何高兴不起来。她甚至对女儿的高兴有点恼火。是哪,都这种情形了还有什么可高兴的呢。
坐在饭桌前,梅叶看着一家人都被佳肴吸引着,没有人理会她,心里就有一种失落感。好象一个蹩脚的演员,自认为演得很好,在那儿一个劲的卖弄才艺,却得不到一个人的夸赞一样。梅叶又羞愧又气恼又不甘心,她想:不管怎样这是我的起步呀,无论如何不该受到轻视吧。
“爸,你们单位有没有订《新芥》杂志呀?”梅叶转着弯问。
“没有,那种艺术类杂志我们哪会订。”
“其实你们该订,那个杂志办得很有特色的。”
“我们订书不是为了好看。”梅示清**一块鱼正要喂下去,突然瞥见梅叶睁大了眼望着自己,以为她希望得到自己更多的解释,于是接着说:“我们需要的只是专业杂志,即使这些单位经费紧张时,也买不了几本,何况那些书。”
“那是因为你们单位太穷。”梅华也发表意见:“乔岚他们单位就订了好多文艺类的杂志呢,好象就有什么,对啦,《新芥》杂志!”
“那么,姐!”梅叶兴奋的问:“你看不看《新芥》杂志啊?”
由于梅叶的语调太高亢,引得梅示清、邱素云、梅华都拿诧异的目光看着她。
“好奇怪啊。”梅华笑着:“你不是《新芥》杂志的宣传员吧。”
为什么这些我最亲的人都不会想到我的文章会发表呢,难道连他们也都对我这样轻视,这样的不信任。梅叶想到这儿,刚才的兴奋就化为了一肚子的委屈和悲哀了。
“什么也不是,只是我的一篇《孤独》在上面发表了而已。”梅叶没想到自己会这样平静、冷淡的报告这个她引以为豪的消息。
“哎哟!小叶子,了不起呀。”梅华十分夸张的尖叫了一声。
梅示清也微微笑着点头:“不错,小叶子有成绩了。”
邱素云瞪了梅华一眼,不紧不慢的说:“发表一篇文章有什么用,高兴什么?”
梅华故做惊喜地尖叫,梅示清平静的微笑,以及邱素云冷淡的警告。犹如一盆盆冰水泼到梅叶的心上,她埋着头,迅速地抱了几口饭,就将碗重重地一推:“我吃好了,你们慢慢吃。”说完她就起身往自己的屋里走,她想逃去一个人疗伤。
才走了两步,就听到邱素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她爸,小叶子工作的事到底怎么样了?”
一听到这话,梅示清的两根眉毛立刻拧到了一起。
“我不是说了吗,这事急不来,你别三天两头问。”
梅叶感到一场风暴就要降临了,她停住了脚步,把刚才的气恼也暂时抛开了。顺从地看着邱素云,低声说:“是呀,妈,总不成叫爸低头弯地求人吧。”
“好,好!”邱素云豁地站起身,将筷子往桌上一摔,盯着梅叶怒道:“你们大小两个硬骨头,不肯低头,不肯求人,就等着天上掉馅饼吧!”说完,又觉得无限委屈,无限伤心,她一方面叹息自己命苦,一方面又怨自己没有能力帮助女儿。心里一急,眼泪“啪嗒、啪嗒”住下落。
每当这时梅示清总是以沉默相对,梅华则更干脆急忙找个地方躲起来。无可回避地只有梅叶,虽然她心里受着的痛苦和焦急并不亚于任何人,可她却必须以强者的姿态站出来。强者,或许在这里梅叶并不能用这个词来形容对待妈妈的态度。但是自从她高考落榜的那一天起,她就觉得自己今后面对任何困难都要具有战斗精神,只有战士无论何时何地只要参加了战争就决没有后退的可能。
“妈”梅叶回到座位上,将筷子递给邱素云,轻声说:“就算爸去求人,也不一定管用啊。你也知道现在的世道,没关系没钱什么事都难办。爸爸这么耿直叫他去给谁送礼,何况我们也没多少钱送礼不是吗。你也别着急我会自己先找事情干着的”
女儿的话句句在理,邱素云也知道自己这样跟丈夫、女儿发脾气对事情绝没半点好处,只会惹得大家一起伤心。她也曾多次暗暗地告诫自己少发脾气,多一点理解。可每次事到临头心中的怒火就熊熊燃烧,连自己也控制不了。当然与其说她对丈夫和女儿愤怒,不如说她对这个世界愤怒。她心中不平啊!她看到同院刘家大女儿初中没毕业就可以到市委机关工作,张家的二儿子不过是个混混儿也找到银行这样的好单位,还有李家的、王家的……“我的女儿难道还不及他们?”这一点她无论如何想不通。不平、愤怒与无奈,就这样一次次搅得她心痛。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好象又回到了年轻的时候,那时候梅示清在北京,她一个人在带着两个孩子,受公公婆婆的气,被兄弟妯娌欺负,过着孤独、痛苦而艰辛的日子,可是那时她还年轻,浑身都有着使不完的劲,生活对于她充满了活力,充满了热情和希望。那时的梅示清那么高大,坚毅。她常常暗暗感谢老天赐给她这样一位有知识、有才华、正直善良、忠厚老实的丈夫。她自豪的想:那些辛苦、那些困难算什么呢。只要有他,就一定会有希望!终于有一天,梅示清把她接到了北京,一家人团聚了。尽管生活依然清贫,可他们过得很平静、很甜蜜、很充实,她觉得她很幸福。
谁知天意弄人,他们又回到了这个小城市。刚回来时,她并没有失去信心,虽然看到丈夫一脸愁,但她相信以丈夫的才华和能力,肯定会有他的一席之地,果然没多久,梅示清找到了工作。但是面前的困难让她完全沮丧了,她时常精神恍惚,时常觉得世界冷酷无情,她总是事事难以如愿。
最让他觉得可怕的是:她最珍爱,最引以为豪的丈夫的那许多优点,在这些新的困难面前竟然一点儿用也没有,甚至变成了缺点!她最揪心的是梅叶工作的事,她想得比较远,她觉得梅叶如果没有一个稳定的工作,就会影响她找一个理想的男朋友。现在的人都现实得很,几乎没有一个介绍对象的人不先问一声:“在哪儿工作呀”。这样的小城市工作就是一个人的身份,没有工作就等同于低人一等。即使那些男孩子不在乎女朋友能挣多少钱,可面子上却不肯接受女朋友是无业青年的现实。在她看来这一切都说明了一个事实:女儿如果没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就会前途尽毁。这叫她如何不心急如焚。
当然,许多事是梅叶不能理解的,即使梅示清也不能完全了解。邱素云只能一个人盘算,一个人着急!面对女儿的低声细雨,她只能接过梅叶递来的筷子,强迫自己忍耐,为了维护母亲的尊严,她还是加了一句:“正是这样才叫人急呢!”
梅叶家住着梅示清单位的公房,虽然梅示清单位如今效益并不好,但据说八十年代他们单位曾经很辉煌。这些房子是那个时期修建的。有点儿旧但还算宽敞,梅华和梅叶都拥有自己的小天地,这是梅叶最满足、最快乐的。她可以在没人打扰的情况下,从在自己的书桌前,安静的欣赏窗外变幻莫测的景色。
黄昏前她喜欢看远处被晚霞映上金边的山峰。墨绿色被粉黄色映压着,似乎很想努力向上冒,却又力不从心,无可奈何。亦如高山的雄健、**在镶上金边之后只能变成起起伏伏一条柔静、安祥的波浪。梅叶仿佛听到静穆、沉稳的叹息。这时,梅叶虽然会无端的被一股无奈的情绪包围,可她其实是喜欢这种高大与柔美的结合,因为她总因此心潮澎湃,生出许许多多幻想来。然后她又静静地想一想这些幻想的可行性,想着想着她就觉得生活丰富多彩了!
梅叶欣赏风景时,常常会收到一些意外的礼物:一张精美的画像,副古怪的脸谱,一本精彩的书……这些都楼下的林默英用定滑轮送上来的。
今天,梅叶收到了《新芥》杂志,照例她都会伸出头去道谢。
“一休哥,这次的礼物送迟了。”
楼下林默英伸着头回应:“还说呢,这么大的喜讯都没告诉我!什么时候写得这么好了?”
梅叶摇摇头:“你在笑我呢吧,真的好吗?”
“怎么不好?!”林默英大声叫道:“你下来,这样说话多难受。”
林默英是这个城市小有名气的医生。他的名气一方面因为他出自名牌大学,另一方面因为他出身医学世家。他的父亲、祖父都是这个城市著名的医生。林默英大学毕业时本不想回到这个小城市,他的父母也希望他在外面发展,但他的祖父却很想他回来继承祖业。当他最后决定留在这个城市时,朋友们都很吃惊,更佩服林老先生对孙子的影响力。林默英没有辜负大家的期望。他聪颖好学,踏实努力,几年间在医学领域就小有成就了。唯一令长靠们担心的是:今年28岁的林默英,却还没有女朋友。梅叶因此打趣他:“我是小叶子,你就是一休哥。”林默英喜欢这个称呼,觉得他又特别又亲切。
梅叶每次过林家时,总闻到一股很浓的药味,这种药味与医院的药味不同,她很讨厌医院那种很冲令人烦燥不安的味道,却有点喜欢这里散发的和缓的、幽静的药香。她想大概这就和黛玉的潇湘馆里味道一样吧。
她来到林默英房间时,看见他手里还有一本《新芥》杂志,禁不住笑问:“不知道你买了多少本?”
“二十本,我的朋友每人一本。”
梅叶哈哈大笑,笑得眼泪也出来了。
“我的傻哥哥哎,这样为我做宣传啊?不是白叫人笑话吗。”
林默英不笑,他严肃认真的看着梅叶,沉默了片刻,低声问:“小叶子,你不开心?”
梅叶耸耸肩继续笑着:“我哪有不开心,你不知道我是有名的开心果吗。”
“你?!”林默英感到莫名的温怒,他站起身就地转了一圈。
“我真的为你的成功高兴,要知道人的每一次成功都是来之不易的,你不能小视他,你应该为他骄傲!”
梅叶埋着头,埋得很深,她怕自己一抬头就会泪流满面了。自从《孤独》发表以来,被人忽视的滋味已深藏在她心底,她甚至时常拿来自嘲自笑一番,之后,不过是对自己对别人都多一分失望和冷漠。如今有人了不解她,重视她,并真心诚意为他贺彩了,这份感动在她心中激起的力量没有人可以估计得到。
“你不怕我真要骄傲起来么?”梅叶肯定自己不会流泪时,便又**笑脸来:“骄傲使人落后哦。”
林默英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手里把玩着那本书,那股洒脱自信的劲儿让梅叶打心眼里羡慕。
梅叶也怪怪的一笑,故意侧头想了想,眼睛骨碌一转,说道:“好吧,等下一次我的文章发表了,我把它当礼物回送你。”
林默英点点头,很欣慰的拍拍梅叶:“这才是我认识的小叶子!”说完他起身在书架上取下一本精装的《飘》递给梅叶:“我记得你一直想要这本书,现在它是你的了。”
梅叶没有接,她知道它的价格绝对在一百元以上,虽然得到它是她好久以来的梦想,她还是果断的摇摇头。
“这么重的礼啊,我可不敢收。”
林默英微微有些失望,他很明白梅叶的想法,他更知道梅叶的固执,林默英从不轻易的去触及梅叶的固执,他故作无所谓地笑笑:“借给你看吧。”
梅叶爽快地接过书,内心充满了感激:“谢谢!”这时梅叶好象听到楼上邱素云在大声的问:“小叶子哪儿去了?”她朝林默英单眼一眨,很快的跑向门口,又突然转头说:“下次不准买那么多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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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遇』
每天,梅叶家里人都去~班了,留~她一人在家。她~很寂寞。虽然她可以写写~,看看风景,~~饭。可她并不~这是她必然~~的,即使写作,她也只能安排在业余时间,她认为人的许多理想该当在生存之外来实现。她还没有权~也没有资格把写作当成唯一工作,因为她还在靠别人支撑生活,还活在父~的羽翼~。梅叶不甘心这样的生活,她希望~,希望把命运掌握在自己~里,靠自己的能~来创造自己的悲、欢、苦、乐,所以她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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