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梅叶家里人都去上班了,留下她一人在家。她觉得很寂寞。虽然她可以写写东西,看看风景,做做饭。可她并不觉得这是她必然要做的,即使写作,她也只能安排在业余时间,她认为人的许多理想该当在生存之外来实现。她还没有权力也没有资格把写作当成唯一工作,因为她还在靠别人支撑生活,还活在父母的羽翼下。梅叶不甘心这样的生活,她希望独立,希望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靠自己的能力来创造自己的悲、欢、苦、乐,所以她不想把生命放在无望的等待之上。她给自己定个目标,要求自己去做到。现在,她得找点事做,挣点儿钱,给父母减少负担。
在小城市里,找一份正式稳定的工作难,找一点事做,也并不容易。梅叶每天到处跑,看了许多海报,去了许多信息公司,结果却处处碰壁。因为她既没有很高的学历,也没有一技之长,她又不肯去宾馆,舞厅那样场所工作。但她并不灰心,她开始跑一些小厂子,她知道在厂子工作很辛苦,工资也不高,并且常常要休工。但是,这些并不能阻止她渴望独立的决心。终于她在一个很偏僻的小巷深处找到了一家保健茶厂。
她的工作是装茶叶。当老板第一次告诉她:“你只要把冰糖、枸杞、麦冬和茶叶各均量装进这个口袋就可以了。具体多少你问问其他人就知道了,一个口袋一分钱,装得多挣得多,明白吗?”梅叶点头说明白时,差点儿没哭出来,她为自己做这样简单的工作而感到羞愧!她为老板严厉、不屑的口气而感到伤心委屈!她感觉自己象旧社会的婢女,让人呼来喝去,不能反抗,没有尊严,只为了换得微薄的工资。她心里很怀疑自己做这样的牺牲来换得所谓的独立是不是值得啦。——但是,梅叶决定去做的事,就不会让自己后退。
保健茶厂,名曰是厂,其实只不过是一间不大的房子,屋里放着一张很大的桌子,各种材料和茶叶就堆在桌子上,十几个小姑娘围座在着桌边工作。梅叶不懂得分辨茶叶品质的好坏,但它们这样杂乱地堆在桌上,不用想也知道质量一定不会好。每袋所装数量也并没人认真的称过,只是大概加估计。梅叶看到口袋上写着“名品仙茶”,心中觉得好笑。“笨神仙才喝这样的茶呢!可是我马上就要成为茶厂的一员了呢!”一想到这儿她就一点也笑不出来了。
当梅叶机械地装着茶叶时,脑海里就不能再有任何思想了,她只是努力的使自己的动作更快些,时间久了,梅叶找到了许多小窍门,她可以比大多数人都装得快。
梅叶偶而也会听到别的人互相交谈、打笑。可她从没想加入她们,潜意识里她认为自己跟她们是不是的,但她不敢想到底有什么不同。屋里闷热得很,梅叶不时的擦着汗,不一会儿,梅叶浑身就象被水淋**一样。她开始有点佩服别的小姐妹还能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中说笑了。她只是着劲拼命的干,一个上午下来,她挣了六元钱。
梅叶拿到钱时,手微微有点抖。“这是我辛苦赚来的钱啊!”她第一次体会到靠自己劳动赚钱的快乐了。她手里捏着钱,又激动,又自豪,她发现委屈和辛苦都是值得的。她开始算计起来:一上午六元,一天拾二元,拾二元呢。妈妈可以买两天菜了。爸爸喜欢松瓜子,姐姐看中了一个发夹,我可以有一本书,钱不是很可爱吗?我可不敢再小睽它了,它是记不可缺少的东西呢。这样想起来,梅叶几乎为自己的行为得意了。
梅叶揣着钱,捡一条偏僻的小道走,她想安静的享受这份自我认定后的快乐。万里晴空,蝉鸟相鸣,梅叶轻快地哼着小曲儿,让思绪纵情飘飞。她虽然很疲倦,但在这样的好心情下亦觉得轻松愉悦了。直到远处摩托车声一点点临近,梅叶才有点回到现实的感觉。她很奇怪,在这么偏远杂乱的小道上怎么会有摩托来。她不由自主地倾听着这个声音,眼睛搜寻着来者的样子。但还没等她回过神来,摩托车竟如同天降,几乎在她面前嘎然而上了。接着听到摩托车上的人很惊异的叫了一声“咦?!”梅叶经他一叫,立刻把头转向他,正好看见他摘下头盔望着自己的惊愕表情。梅叶只望了一眼就心慌意乱的低下头。她马上意识到自己身上脏乱的衣服和远处还清晰可见的保健茶厂的厂牌名,都可能已经在对方的眼里了。“大概他已经嗤之以鼻了。老天!怎么我怎么会在如此尴尬狼狈的情况下遇到他?!”她无所适从的站在那儿暗暗诅咒。原来来人是凌夕阳。
凌夕阳并没注意到梅叶脏乱的衣服,更无心看远处的保健茶厂的厂牌。他只是看到梅叶轻歌慢行,一副怡然算得的样子,一见到自己就忽然胀红着脸,表情严肃起来。他心中暗暗嘀咕:“难道上次的事她还没有释怀?!”他怀着满肚子狐疑,下了摩托,将头盔持在车首上,上前进了一步,正对着梅叶,礼貌的问:“是你啊,梅叶,怎么家在附近吗?”
梅叶听到他轻和的声音,心也平静了。她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自己的所作所为本是光明正大的啊,为什么要怕他!她抬起头,对视着凌夕阳,这才第一次真正的注意到他的相貌:他的面容犹如刀镌般深刻,浓眉斜飞,眼睛深嵌,鼻梁很高,薄薄的**微微上翘挂着笑意。这笑容令人十分神往,他看来冷漠、飘渺,却又亲切、迷离,笑意衬着他洒脱、傲然的姿态,使得梅叶竟有点脱离凡尘的感觉,而且梅叶无端地觉得他很象一个人,到底象谁却一时想不起来。
“不,我家在和平街。”梅叶退后了一步,方才神定气和的回答他。
“和平街?!”凌夕阳愕然一笑,困惑的说:“很奇怪我之前竟从来没见过你。”
梅叶立即明白凌夕阳可能也住在这条街上,因为这份巧合让她顿感亲切。
“那有什么奇怪,我也没见过你啊,”她微笑着解释:“何况我一点儿也不出众!”
凌夕阳看到梅叶笑靥洋溢着青春快乐的气息,心情竟不由自主的愉悦起来,他隐隐约约感到眼前这个女孩有一股神奇的感染力,可以让你随着她思想举动轻而易举的转换心情。
“这么说我也一点儿出众。”凌夕阳的笑意更深。他这时才注意到梅叶汗流浃背的样子,问:“是什么理由让我们一样不出众的人在这儿相遇呢?”
他还是提到了这个问题,梅叶本打算找个漂亮的理由。但转念间就为自己的的想法感到可耻。“想要别人看得起自己首先自己得看得起自己。”他想不起这是谁说的了,但却觉得很有道理。
“我在后面的保健茶厂做小工。”她故意说得轻松,但说完还是心绪不宁的注视着凌夕阳的反映。
“哦”凌夕阳轻轻应了一声,梅叶没有从他的语气里听出半点讥讽、惊异的味道,他的神情只会让你感觉他在与一位很老的朋友交谈生活一样。这让梅叶十分感动,尽管她并不相信他内心会象外表一样平静,可她也好感激他为她而顾做的平静。
梅叶很想问他到这儿干什么,可她觉得他的理由一定很好,也许他会顾及自己的面子而故意闪烁其辞。可她又觉得他未必会为自己这么“设想周到”,梅叶在这里迷迷糊糊揣度着凌夕阳,并且他感到凌夕阳也正在审视自己。两个人都想说话,一时之间却谁也没开口。梅叶的心紧缩着,低着头,用眼睛余光注视着他。
一会他听见凌夕阳轻咳了一声,便抬头看着他。
“现在准备回家吧。”凌夕阳将头微微一昂,潇洒中明显带着一种思索后的决绝:“坐我的车吧!”
梅叶惊异的倒退了一步,他突然这样说令她很意外。本来站了一上午,她的腿又酸又麻,舒舒服服地坐在摩托车上正是她求之不得的,可她拿不准对方到底有多少诚意,也担心自己轻易答应他,反而让他认为自己轻率。何况她一想到要坐在一个几乎陌生的男孩的背后,心里还有些陌明的恐惧。
“不,不好打扰你。”梅叶含糊的回答着,心里乱乱的,瞟着眼搜索他的神情。
他有眼底闪着一种不可捉摸的光辉,象是失望,又象是尴尬,也象无所谓,梅叶被他的神态弄得局促不安,想挽回两句,张了张嘴又止住了。
凌夕阳分明也在观察她,见她如此便自嘲式的咧了了咧嘴,耸耸肩不紧不慢的说:“记得有句诗说‘相逢本是同路人,有缘何必言拒绝’到是和此时情景相似。既然同路,有什么打扰呢。”他顿了顿故意提高声音说:“除非你怕什么!”他平静的神情底下潜伏着一种紧张、戏弄、探究的成份。
梅叶被他一激,脸上立刻现出倔强的神气。暗自寻思:我从来都不爱忸怩做作,何苦在他面前这么小家子气。
她挺了挺身,轻笑道:“怕,怕什么?——怕只怕你那句诗是现写的,而不是记得的吧,让我说“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到还有几分相似。”话语才落却突然想到这首诗是苏轼写给亡妻的,不禁脸飕的一下红了,深悔自己失言。
凌夕阳狡黠一笑,取下头盔塞给梅叶,跨上车叫道:“那么上车吧。”
梅叶觉得自己象是上了当,一般她是恼恨别人这样有些戏弄自己的意思,但今天她头一次心甘情愿甚至有点喜欢上这个当了。她斜着坐在车上,自然的离他远一些。
凌夕阳回头看了一眼,嘴角挑起一个有趣的微笑,摇摇头叹道:“不能这么坐,还是跨过来,抓住我,这条路坑坑洼洼颠得很。”
梅叶不好意思的点点头,依他的话坐好。
摩托车“轰轰”地往前跑,梅叶看着两岸移动的树木,心情一直无法平静。后来她一直记不清那天她是怎么下车的,又是怎么与他道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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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字路口1』
这天,天气出奇的~,太阳高高的悬~在天空把白焰焰的光洒在地面~,仿佛给大地扣了一个大火炉。空气中没有一丝儿风,一切植物都给~~灼伤了似的昏昏沉沉地垂着头。小动物们也都躲藏起来不敢~面。梅叶刚从蒸笼一样的茶厂里走出来,就迎接到一束~眼的光,她忙举起~挡住阳光。梅叶~~~踩的土隔着凉鞋仍有一~~~直往~涌,烧得~火辣辣的烫。刚刚她在茶厂里不停的~工,浑~都~透了,却似乎~木了,并没~怎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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