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天气出奇的热,太阳高高的悬挂在天空把白焰焰的光洒在地面上,仿佛给大地扣了一个大火炉。空气中没有一丝儿风,一切植物都给热浪灼伤了似的昏昏沉沉地垂着头。小动物们也都躲藏起来不敢露面。梅叶刚从蒸笼一样的茶厂里走出来,就迎接到一束刺眼的光,她忙举起手挡住阳光。梅叶觉得脚下踩的土隔着凉鞋仍有一股热流直往上涌,烧得全身火辣辣的烫。刚刚她在茶厂里不停的做工,浑身都湿透了,却似乎麻木了,并没觉得怎么难受,现在一出来,才发现浑身酸痛,眼前直冒金星。
梅叶眯眼看了看前面泛着白光的路,想到还有一段好长的路要走,不由得打起寒噤来。她很想在附近叫一辆面的,坐着回去。但是,这里太偏僻极少有车辆经过,而且她也舍不得用辛苦赚来的钱坐车。她毫无目的的站在那儿,看着其她姐妹一个个从身边走过,自己却不想动脚,她好象在等什么,又好象神情迷乱,搞不清自己在什么地方。
她站了一会儿,眼前不再有刺眼的光芒,反而有一团团黑雾飘来飘去。她以为大概自己在走了,至少她的神经在指挥她走了,可是她并不确定自己曾迈过步。
突然她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她看见一个人在她眼前晃了一下,她觉得他的神色紧张、忧虑,可她看不真切他的脸,好象还听见他焦急在喊自己的名字,接着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当梅叶睁开时,一片铺天盖地的白涌入眼帘。她舔了舔干燥的**,本能的想欠起身,这一动才发现手背上插着针管。她觉得浑身还是说不出的疲倦,便干脆躺着不动,只拿眼机警的环视四周,却看见依然只是一团洁净的、冰冷的、毫无生机的白,这种白把她引入一种从经历过的对死亡的恐惧。
“她要紧吗?”一个声音象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却又清晰如耳语,梅叶象是抓住了生命的源泉,立刻寻声音的方向望去。
门虚掩着,从门缝里梅叶看见一个青年男子,穿着一件蓝色衬衫,一只手插在裤兜里,一只手把玩着一串钥匙,他微微抬着头侧对着门,梅叶看不见他的脸,但从他随意的姿态梅叶几乎可以确定他是凌夕阳。
“别担心”另一个人轻声回答道:“她只是中暑了,输了水就会好转。”
“一休哥”这个声音太熟了,只听一个字她就能准确地知道这是他的一休哥林默英,“怎么这么巧,到了要休哥的医院。”她甩了甩懵懂的头,尖着耳朵往下听。
凌夕阳吁了口气:“谢谢,医生。”
“你救了小叶子,该谢谢你呢。”
“小叶子?”凌夕阳一征,转头看着门内,门缝不大,他看不见梅叶。
林默英刚打算回答,正好过来一位护士准备看视梅叶,林默英拦住她:“小李,去忙别处吧,这儿我来照看。”
那护士有些吃惊,朝病房内看了一眼,轻笑道:“真难得,她是个好特殊的病人啊。”
“我妹妹,算是特殊吗?!”林默英有点自豪地回答。
这个回答让听到的三个人都很意外。梅叶很感动。凌夕阳很吃惊,他听韩雪说过梅叶没有哥哥。那位护士竟有点酸涩涩的,通红着脸,讪笑道:“哦,很漂亮的妹妹啊,是得亲自照顾啊。”
林默英听得出她话里的讥讽与不满,却只是笑了笑:“谢谢夸奖。”
女护士有点尴尬,觉得自己真是自讨没趣,忙转身离开了。
凌夕阳茫然无意的朝屋内看了一眼。
“我也该走了,请代我问候她。”
“等等,请问先生贵姓,认识小叶子吗,哦,是梅叶。”
“我姓凌”凌夕阳散漫地说:“刚才见她晕倒就送过来了。”
“哦……”林默英皱着眉问:“林先生,不知道你在哪儿遇到她的?”
“后河沟。”
“后河沟?!”林默英一脸困惑,自言自语:“她到那儿去干什么?”
梅叶听到这儿就有些担心了,她怕凌夕阳会说出她在茶厂做小工的事。因为这件事她并没有告诉别人,不是为了面子,她怕她的家人不会支持她这样做,她知道他们是宁愿看着自己无事可做,也不愿见自己劳累受苦的。
凌夕阳并没有说。
“难道你们竟不知道她在干什么?那恕我直言,你们对亲人的关心也太少了吧。”
凌夕阳这样的指责,连梅叶也有些意外。但是,她却很佩服他的勇气,以一个几乎陌生人的身份说出这样率直的话,能有几人?!她想:言语不和与人拳打脚踢不算什么,或者也只是莽夫行为,但这样为着心中不平不顾世俗的面子坦诚直言的确难能可贵,毕竟面子关是人很难逾越的。
林默英自然更吃惊,他心底闪过一丝异样不安的情绪。但只一瞬间他又神情和悦地追问:“的确是我做的不够,林先生知道吗?”
“知道。”凌夕阳侧了侧身,梅叶可以看清他整张脸,他的神色冷漠,眉宇间透着不屑:“但我不敢肯定梅叶希望我说出来。”
梅叶即喜又忧,她感谢凌夕阳对她的了解和尊重,又担心这样会伤了一休哥。
林默英无奈点头:“是,小叶子不从不喜欢别人说她的事。”突然他想起什么,从衣袋里掏出伍十元钱,递给凌夕阳:“不好意思给你添这么多麻烦,这是医药费请收下。”
凌夕阳瞥了一眼林默英手里的钱,心里泛起一股的莫明的愤怒,看着林默英的微笑,他竟边无力掩饰这种愤怒了,他有些奇怪自己的失态,有些弄不懂自己的心情。
“这点钱值什么?!普通朋友之间也大可帮个忙吧。”他的语气几乎象在与人吵架。
林默英对凌夕阳的傲慢和咄咄逼人十分费解。他向来自持很有涵养,但是教他这样伸着手不知是送还是收回的尴尬,多少令他有些不快。停了片刻,方勉强笑道:“请别误会,我想这也是小叶子的意思,她从来不肯接受任何人这样的帮助。这个钱,她也要还给我的。”
凌夕阳正了正身,努力让自己情绪平和:“那么何必多一道手续呢。——我明白的好意,不过也请你尊重我的习惯,好吗?”
林默英已经无法说不了。他觉得凌夕阳和气的声调依然让人感觉霸气逼人,当然,他不是因为这个而妥协,只因为他本来就是一个不喜欢说“不”的人。他认为,无论对任何人说“不”都是一件令大家不愉快的事,他喜欢让自己活得轻松、愉快。而在不违背原则的情况下少说“不”是最好的方法之一。
梅叶在病**听到凌夕阳远去的脚步时,真想跑出去叫住他。她应该还他的钱。林默英说得不错,梅叶从不肯接受任何人的恩惠。她向往心灵的自由。她觉得人一但接受了别人的恩惠,就得背负起感情、道德、礼教等许多责任来,这些责任就象沉重的十字架压在心上,让你对人对事不能再随心所欲。来该坚持的原则,本来该享受的快感,本来希望的任性,全部因为情理、道德、颜面而不得不改变。她认为,大概人类许多的无奈,许多不平都是由此而起的吧。所以但凡能够还的人情她都尽快的还清,不必接受的恩惠更加决不接受。这样看似对自己苛求,其实是最大的放纵。
林默英林坐在病床前,看见她睁开了眼,轻声问:“好些了吗?看见你被人背进来,可把我吓坏了。”
梅叶欠起身说:“好多了,你不用担心,又不是什么千斤小姐,哪里就那么娇弱了,晕倒而已,不算什么。”
林默英叹道:“还说不算什么,看看气色多差,你病了不知多少人要为你着急呢。”
“哎哟。”梅叶突然叫道:“千万别让爸妈知道,一休哥,帮我打个电话,跟他们说我在韩雪家有事,要晚回去了。”
林默英皱了皱眉:“那不行,叔叔阿姨哪儿我可不敢撒谎。”
“一休哥,好哥哥,帮我一下吧,没必要让他们担心嘛。”
“可是这也不是办法啊。”
“那你不帮我,我现在就回去。”梅叶起身,准备拔针管。
“好了,好了,我怕了你了。”林默英忙按着她,叫她不许乱动。
梅叶**胜利的笑脸。
林默英看着她如此灿烂的笑容,被深深的感动了。但他突然想起刚才她被送来的样子,心里泛起一股难言的恐惧。
他盯着梅叶,认真的说:“我可以答应你,但你也得告诉我到底在做什么?怎么会弄得晕倒。”
梅叶撇过头去,说:“你们医院好干净呀,这种干净我不喜欢。”
“小叶子,我知道你不想说,我也不能勉强你。可是小叶子,答应一休哥,无论你在做什么,都不要去做了。要知道没有什么比你的身体更重要了。”
梅叶体会着这份关怀,想起了才睁开眼时的恐惧,她知道她是怕死的,很怕很怕的。她也怕弄坏身体,她还有许多理想要去实现,她不愿托着一个病体去奋斗。对于那份工作,她也曾想过不去了。早在她干了一周后,她就完全失去了挣钱的乐趣了。她觉得茶厂里枯燥乏味的工作方式,以及闷热简陋的环境都让她厌恶透顶,最要命的是她的头脑常常要处在空白状态,这使她失去了所有的写作灵感。她认为人没有了思想也就没有了生存的意义。
“嗯,好的。”许久,梅叶面对着林默英,诚恳的说:“我会爱惜自己的。”
可是林默英并不能完全了解梅叶的心情。决定不再去做小工,梅叶并不能感到轻松,她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她怕又要陷入那种茫然无助的生活里去。“生活就要有梦想。”这一点梅叶从不怀疑。可是,梦想是多么遥远,多么飘渺呀。平平凡凡的梅叶偏要做一个不平凡的梦,这就注定了她要面对现实,一次次受到平庸、无奈、索味的缠绕,一次次在痛苦的漩涡中苦苦挣扎、苦苦寻找。这些当然不是林默英能够明白的,也不是任何人可以明白的。因为人们看不到她的挣扎,她不具备别人以为痛苦的一些资本——极端贫困、失去亲人、身体残疾等等,她只是一个生活平稳而面对新生活不知何去何从的女孩,大家甚至没有心情去同情她,她也的确不需要同情,世界上象她一样境况的人何其多,谁同情的过来。但是,正因为她在一个人们忽视了,不愿理解的角落里,她才会有更深切的企盼拥有辉煌成就的愿望。
象林默英那样从小到大一直一帆风顺的人更不易了解梅叶。所以,他常疑惑梅叶的眼光的为什么会闪烁不定,为什么会飘渺而深沉。“她并没有经历什么生活巨变,是什么力量使她这样丰富难测呢。”他无法回答自己的话,于是他喜欢观察梅叶,喜欢试着走进她的生活。但他不太确定自己的目的,了解她做什么?他微微笑笑,心里很甜,很温柔,我喜欢了解!他这样回答自己。
林默英打完电话回来,带着一束花放在梅叶病床边的桌子上。
“我知道你一定不喜欢医院里死气沉沉的气氛,给你放束花,这样心情会好些。”
梅叶内心感动不已,脸上却只是淡淡地一笑:“谢谢,想得这么周到。只是啊,这么细心的哥哥怎么老是没女朋友呢,我真要为你报不平了。”
林默英心中一动,似笑非笑的看着梅叶,问:“一休哥不错吧,真要为哥报不平就帮帮哥啊。”
“义不容辞!说说看上谁了?”
“是不是我看上谁你都会帮我说话?”
“那当然!”梅叶拍拍胸脯,坚决的说:“快说是谁?”
“只要记得你的承诺就行了,是谁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林默英诡异的笑容,引起了梅叶强烈的好奇心,她想追问那个幸运的女孩是谁,可直觉告诉她林默英不会说,至少现在不会说。梅叶并不是一个好事的人,她不会去挖掘别人的秘密。
“你先休息,我去处理一点事,一会儿输完水,我陪你回家。”林默英离开时,忽然又想起什么,说:“小叶子,刚才送你来的凌先生,他……”
“他怎么?是要我谢他么,我记得的。”
“嗯,你当然记得。——他很特别。”
“特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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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字路口2』
梅叶已经决定不去茶厂~小工了。但是她准备再去一次与老板说一~,她也知道老板~本不在乎茶厂里少她一个,说不说并没什么分别。可她就是~应该说一~,这好象是一个责任也象是给自己这段生活经历的总结。当她换另一种~份另一种心情走近茶厂时,她心里忽然很惬意。她用高傲的目光看着老板,很平静的告诉他:“李老板,我不再~了。”李老板并不吃惊,他说:“你工作效率很快,真的决定不~了?”梅叶~好笑,装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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