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没房子又租不起房子的女人况且又是单身的女人,就只有住到单身女子宿舍。上下铺一个屋里住着七八个人,对她们来说算不上宽敞也不能嫌拥挤。宿舍是她们住的地方,也是她们吃的地方。形单影只孤单寂寞的人,到这里住住,体验体验,包你不再感到寂寞,费用也绝对承担得起。对老公不满,对婆婆有意见,对自己矫情的人,离开家上这里来住几天,比较比较,保你心里就平衡了。看看铁床下塞满的大包小裹,脸盆脚盆,所有人的化妆品挤在一个小学生的课桌面上,听房东大姨或大姐成天到晚地唠叨水龙头没拧严,厕所灯忘闭了,熄灯太晚了……包你对老公产生鱼水之情,对婆婆承认年深日久的眷念,从此认定自己生活在蜜罐子里。
宿舍里的人未婚的都是从外地四面八方农村来的,有婚史的也都是离婚的,那就农村城里没一定了。她们白天在外面打工,晚上回到这里栖身。她们和城里人一样皮肤白皙,穿的也一样花哨时尚,自然举止也学着城里人的样子。这样事事都比着城里人学,自然也就少了农村人的朴实而多少有些城里人的市侩。她们的父母还都住在乡下,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原始生活。城里的花什么时节都开,供人欣赏。乡下的花可不光让人欣赏还给农人提醒。桃花开得时候他们就往地里下种,芍药开时就锄地施肥,荷花开时他们挂锄种秋菜,等到大丽花开时他们就挥镰收割,菊花开时就把玉米棒子掰回家,等到雪花漫天怒放的时候他们就猫冬打牌过大年了。她们在城里就不一样,歌曲《北国之春》里唱“城里不知季节变换”一点不假。明明是数九寒天了,仍有南国的榕树碧绿着立在天地间。你欢欣着喜悦着,走到近前才认出来那是那是一株假树道具树,使你蓦然产生一种让人蒙了给人骗了遭人糊弄了的不快。再怎么着这城里还是有季节的,不过就是季节之间衔接的比较紧密罢了。城里一年到头都是色彩缤纷的,而这缤纷中既有灿烂也有腐烂,就如住在女子宿舍的女子们的人生似的。如果把工作比做一个大舞台,那这个女子宿舍就是一个后台,一个产生精彩的后台,一个饱含心酸的后台。
她们抛下乡村散漫闲适兴味索然的生活,一个一个来到城里,热闹繁华刺激先进,她们痴迷沉醉,不愿再踏上回家的路,而宁愿在城市拥挤的楼群里徜徉徘徊,不知何年何月能拥有自己的房子自己的空间。她们不会产生买房子的想法,充其量也是出租房子还是插间,那对她们来说都太奢侈了。想要住进楼房的家中,除非你找个城里人嫁了。也就是说,想成为一个真正的城里人不付出点什么根本办不到。倘若看见服装店里穿戴时尚的售货员,超市里落落大方的导购小姐,不要以为她们都是城里的女孩,她们多数都是从乡下来的女子,夜里在女子宿舍休息过夜。
愿意到城里混饭吃的不仅仅有少女,还有离婚的少妇们。进城的乡下女人要想不住在这里也行,那就只好去饭店打工,因为除了饭店没有其他的地方能管你的吃住。吃过早饭付建洁把饭碗和饭勺在水龙头底下冲了冲,又用饭碗接点水簌簌口,最后收拾起这些家什进了她住的房间。她住的是阴面的一间,靠墙壁的上铺。因为十几平米的房间要八个人住,所以第一感觉就是空间太小了,并且没有属于个人的。自从住进来她还没仔细想过很多问题,她环顾四周,在心里大略估算了一下,平均每人占面积不足两米。她穿戴好就去上班了。这个家自有房东太太替你看着,除了现金。
就这样她和城里人一样走在街边的人行道上。小雪都过了,天还是冷不下来。街上的人连个戴棉帽子的人都看不见。走十分钟的路,她就来到她工作的地方——兄弟彩印厂。离上班时间还差五分钟,她换好了工作服。她不许自己迟到,从上学到上班,她从未迟到过,她不喜欢没有时间观念的人。换好了工装其他的姐妹们也都来了,最后一个来的是大丽,她就是来得早也总是最后一个换好工装,最后一个开始工作。案子上和地上晾着昨晚糊的台历板,付建洁弯腰开始收台历板。大丽抚了抚工装的大襟然后把两手的食指勾在一起声音柔和地问负责的殷姐,干啥呀?殷姐放下手里的考勤簿才回答说,干活呗。来了就得干活,不然老板花钱雇你干啥?谁知道干啥活!大丽对殷姐的回答当然不满意,但也没吭声。
所有的人都来收台历板,大丽也弯下腰收拾地上的。她知道自己活干得慢并且也算不上好,但这有什么呢?又没挣你们的钱。于是,她总能心安理得地打狼,心安理得地返工。老板不能时时刻刻看着每个人,大家都是打工的,也不计件,谁能多是呢?
付建洁才来两天,可是殷姐看出她是个干活麻利的人。她收的台历本差不多顶上两个人的了。殷姐原来是市印刷厂的装订车间的工人,装订车间没有她干不了的活,集体的厂子黄了,为了生活只好到这家个体印刷厂来干老本行。她这一来,就带来了好几个原来厂子的好姐妹。所以,在这家印刷厂的装订车间除了付建洁大丽以及另外两名已经干了快半年的女工外,都是这个行业的行家里手。
俗话说“人多好干活”一点不假,不到一刻钟台历本就都收完了。平平整整的送到打孔机那里打孔,不够平整的一摞一摞放在压力机下进行压平处理。这一切都做好了的时候刚好八点半,付建洁和大丽两个人开始给台历穿铁环。大丽跟付建洁比算是熟手了不用人教,付建洁新来乍到一点也不懂更看不出门道。殷姐态度和蔼地亲自示范,付建洁认认真真地看殷姐穿完一个,然后在殷姐的注视下试着穿铁环。铁环其实就是细铁丝被机械弄成螺旋装,拿在手上软软的,颤颤巍巍的很不好把握。付建洁小心翼翼地穿着,殷姐边看便不停地说着对,对。终于穿完一个,付建洁的手心里都是汗。
这样,殷姐说完拿过付建洁穿完的台历本,用手在铁环的两端用力一捏说,别忘了,穿完把两边使劲捏一下,另外注意别把叶子穿反了,穿时看看有没有双张的,有挑出来。
付建洁连忙答应一声拿起一个台历板在面前的案子上放好,拿起叶子查看是不是十二张。没错,不多不少。于是,她按着殷姐教的认真地穿着。大概穿了四五个吧,付建洁就很得要领了。原先摆在案子上的铁环用完了,付建洁见大丽没有去拿的意思就站起身去拿。铁环放在一个大纸箱里,虽然摆的整整齐齐的,可是由于放得太密铁丝又太细,弯弯曲曲,一圈一圈,一碰哆哆嗦嗦的,稍不小心这些铁环就彼此勾在一起。从这你就会深刻理解什么叫勾搭连环。付建洁发现拆勾在一起的铁环是有技巧的,你不能对它野蛮动粗耍横,就像对待一个调皮的但不失聪明的孩子。必须顺着它的旋转方向轻轻破解,轻轻地那么一拧一抖,铁环就像蛇一样抖着身子分开了。迎刃而解虽说的是竹子,但用在此绝对不能说错。刚刚半小时,付建洁穿好的台历就不比大丽穿的慢了。付建洁生怕被大丽落下,就边穿边不时地看大丽。大丽总是在那里拆勾在一起的铁环,拆啊拆,也许是失了耐性,有时甚至用钳子把铁环干脆掐断,这是不能让老板看见的,当然,也尽量不让殷姐看见。
付建洁不知道这装订车间到底有多少种活。原来只知道有订书器,就是在在一个长条形的凹槽里放进去一个半工字形的铁书钉,顶端的下方有一个小小的砧板,把本子或是纸张放在砧板和凹槽顶端之间,然后把凹槽上面的压力柄用力一压,书本就订上了。而现在她用目光扫了一眼,光是机械就有七八台,并且从形状大小判定功用绝对不同。现在她只知道靠边的那一台是打孔的机器,因为她正在穿铁环的台历就都是那台机器打的孔。操纵这台机器的中年妇女叫牛英。其他的人叫什么名字她还不知道,其它机器是干什么的怎么用她也不知道。付建洁知道的是,她到这里干活是她要生存,至于干哪种活她根本无从选择。不管干什么,她都的干,乡下是回不去了。虽然她那衰老的双亲住在乡下,需要她的照顾,但她在北京念大学的儿子的学费靠照顾双亲是照顾不来的。尽管如此,他们仍是她心里的依靠,过年了,她还可以回家过年。有他们在她就有家,没有他们她们母子俩就如水上的浮萍一般无根不定。父母也不希望她只守着他们,他们不能跟她一辈子,她不把儿子供出来,她将来依靠谁呢?父母为她着想,她也不能不为父母想,乡下的房子为了儿子的学费早就卖了,难道能去父母家常住吗?就算弟弟弟媳不计较,自己心里也过意不去呀。中国有句古话叫做:儿子的江山,姑娘的饭店。虽说与继承法的精神有悖,可是双亲还在还谈不到继承不说,传统的力量可不能小觑,付建洁可不想与它较量。一奶同胞手足情深岂能为身外之物统统抛却。过年过节回去吃住几天,全家欢欢喜喜的就是天大的福分了。即以出嫁回头再住在娘家算咋一回事呢?
下午五点,下班的时间到了,殷姐通知,今天加班到八点,现在开饭。所有的人立刻抱怨起来,只有付建洁心里很高兴,加班既可以多挣钱还可以在这里吃免费的晚餐,中午据说还扣两块钱呢。省钱又省事何乐而不为呢?大丽不愿意加班,她换下工作服走了。殷姐看着她的背影说,她在这也俩不顶一个走走吧,再说她离家远。
吃饭时间绝对不超过一刻钟。放下饭碗打包的打包,打孔的打孔,兜台历皮子的兜台历皮子,总之各有分工。付建洁被殷姐指派和另外两个女工拣叶子。殷姐又是现做给她们三个看,然后一再嘱咐千万别漏叶子和拣双张。
起初付建洁总觉得左手捏不住叶子似的,渐渐的就好一些。由于叶子摆在一张长条案子上,几个人就绕着案子走,于是女工们根本不说这是拣叶子,直接就叫这是“拉磨”。现在拣的是周历的叶子,一年五十二周,大小劲那么一赶就是五十三张叶子,再加上封面封底整整五十五张摞在一起就有些厚度了。所以,付建洁总担心捏不住窜了张。
磨一直拉到晚上八点,由于是转圈走,谁也拉不下谁,谁也超不过谁,但是付建洁确实没有影响那两个姐妹的速度。她俩都说她干活快,她微微一笑算是应答。
下班了,街上的灯在冬天的寒风里不明不暗地亮着,有了灯就把月亮给忘了。在乡下,晚上若出门必先望望天,看有没有月亮,有她走到哪了,是圆月还是月缺。付建洁抬头看天,只看到一窄条黑黝黝的,那有什么月亮,连个月亮影都没有。从这个意义上讲,人一旦进了城里,就别在想看见和感觉月华如水,星光灿烂。成立的灯照亮了脚下的地却遮住了头上的天。付建洁走在路灯的光影里,一步一步向女子宿舍靠近。付建洁想,人一定都回来了,可别弄的又是麻将声声,整天哗哗啦啦的真是烦死了。老板娘八婆的程度也比乡下的长舌妇还厉害。她期望那老来俏的婆子闭嘴或者干脆变成哑巴。那样每天回到那里至少可以安静些。彩印厂的车间里机器无时无刻地鸣响着,一整天已经够吵的了。回到宿舍里再听她一会儿费电了,一会儿费水了的,烦死了。常言说:开店不怕大肚汉。住这里的人又没有故意或害你,你干嘛监视这监视那的。那大姐刚好五十岁,磨叽起来就刹不住车。想到这付建洁就庆幸自己做的正确,她和她一句废话都不说,出来进去连招呼都省去了。这样,那老女人真就不跟她唠叨那些不咸不淡的家常。付建洁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她下班还要看书,还要写点东西,哪有功夫搭讪她。
这里是本市地理位置最好的地方。南面仅靠松花江,东侧是贯穿这个城市南北的建设大街,北面是横贯东西的解放大路,而它的西面紧挨着市政府。建筑物也是十分雄伟壮观的。电报大楼的报时曲《松花江上》,你躺在被窝里就听得真真切切,使你立时就想起上世纪三十年代的国耻。
工商总行,市公安局,市中心医院,电力集团都集中在这块宝地上。圣诞节就要到了,不远处的天主教堂将是年轻人们狂欢的中心。
付建洁走进单元门,宿舍就在一楼,进门洞右门就是。她掏出钥匙却没有立即开门,而是向左迈了两步朝二楼缓台上看一眼,她看见一个自行车的后半部分,那是她的自行车。她的心踏实了,掏出钥匙开门。她每天早上走时和晚上回来时都这么看一眼。这个小区没有车棚子,宿舍屋里也没有能放自行车的地方。屋里一片漆黑,一个人也没回来,平日她是这屋里睡觉最晚的一个。她每天坚持到零点,偶尔也有稍微提前后延后的时候,那是因为她看书或者是写字无法停下来。这屋里住的女孩从十六到二十八不等,十六的十天有九天不在这住,下班回来进屋扎一头,或吃一碗泡面或打扮打扮就去她男朋友处过夜了。而那个二十八的倒是商店宿舍两点一线地徘徊着。
付建洁点亮灯,把外衣**来放到自己的铺上,想起该给父母打个电话。
家里一切都好,粮食都卖完了。
她匆匆地洗完脸,又放暖气里的水泡脚。房东不许烧水洗这洗那的,只许用暖气水。她用最快的速度做完这些,然后爬到铺上翻开稿纸开始写字。她不能不工作,也不能不写作。不工作自己没饭吃事小,儿子的学费事大,不写作她无法原谅自己,这是她最喜爱最执着的事业。依靠创作养家糊口,她还不具备这个能力,她只是一般作家,国家是不养她的,到现在她虽说是作协会员,但她的户口仍然是农民。农民就的靠自己。多方面的原因促使她,即使住在这样纷繁复杂良莠不齐的单身宿舍里,也还是要坚持写作。由于经济原因,她没有电脑用,只好爬格子。不过她也确实喜欢书写时的那一种快感。她住的楼紧挨着文联所在的办公楼,文联有一种纯文学的刊物,编辑部就在那座楼里。她去过那里,主编对她客气又客气,欢迎又欢迎,可是编辑却直言不讳地说,手稿没法用,录入的文员嫌累。
她正在写小说,主人公是一位从乡下来到城里的女人“静”。她先是在自由市场上卖猪肉,后来开了一家饭店。由于她的勤奋和诚信生意一直不错。付建洁刚好写到她偶然发现自己的**里长了一个瘤,正走在去医院的路上。就在这时付建洁的手机响了,她看一眼屏幕,是儿子的电话。停下笔,拿起电话按下接听键。
妈。儿子的叫声里充满了得意,好像正在欢笑。
儿子,没忘自己长啥样吧?付建洁也受了感染,笑呵呵地说。
你儿子我是得意不忘形。电话里传来儿子嘿嘿的笑声。
又笑嘻嘻的,真烦人。付建洁的语声里也含着笑。
随着儿子一天天地长大,母子俩已经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儿子虽说是在单亲的家庭里长大,可是他并不缺少爱。他的生活可以说是阳光的不得了。
妈,你得注意休息,同时注意别感冒。另外注意注意有没有好老头啥得。儿子的语气本来是认真的,说完这句又嘿嘿笑起来。
谢谢,X你奶奶的。
看,谁说母行千里儿不愁。儿子认真地说,你在家我都愁。
你不说妈都得你保护了吗?付建洁幸福地说。
好了,妈,别睡得太晚了。我上学的都没有你爱学习。唉。
还恬脸说呢?再见吧儿子。照顾好自己。
付建洁放下电话,她没有立刻拿起笔,她的心思还在儿子身上,暂时还顾不上笔下那个忧心忡忡的静。她想起儿子小时候的一件事。
那是一个夏天的中午,付建洁做好午饭等着儿子回来。看看就快到点了,付建洁就走出家门意思是迎迎儿子。离大门二十米的胡同口处,几个妇女在那里唠闲嗑,胡同两边的草花开的异常热闹,五颜六色地在阳光下斗艳,招引得蜜蜂蝴蝶穿梭翩迁,蜻蜓更是一会儿立在花间一会儿又飞上高空。其中一个妇女看见付建洁猜出她是看她儿子就说,我姑娘也没回来呢?于是,付建洁也就停住脚,听她们说话。
原来她们在说村里一老一少两个人因为水田地灌水吵架的事情。就在她们说到那个老的骂那个少的“带犊子”的时候,儿子拐进了胡同,刚好听见了这句话。
母子俩牵着手回到自家,这院子里也是花香四溢,大门上方的拱形花架爬满了牵牛花藤蔓,迎着大门的扁竹兰水灵灵的那么结晶文雅,红砖铺就的甬路两边是盛开的马舌菜花,阳光下十分灿烂耀眼。
妈,我可不想当“带犊子”。儿子仰着脸看着付建洁,眼里充满了祈求。
儿子,放心。妈不会让你当的,更不会让你有什么这个叔叔那个伯伯的。
付建洁轻轻地把儿子搂在怀里,儿子站住脚转过身抱住她的腰,把头贴在她的胸口。此时世界突然静下来,仿佛万籁都舍不得打扰这对相依为命的母子,只有盛开的鲜花在见证,见证母子的相互信赖和心心相印。付建洁的心柔软着,微微地有一些疼。她捧起儿子的脸,看见儿子的眼睛**着,她知道儿子说的是真心话,她不能辜负儿子,哪怕有一万个理由。
进屋吃饭。她在儿子的额头亲了一下。
母子俩走进屋,付建洁弯腰抱起儿子把他放在炕沿上。就在她盛饭时儿子已经站在她旁边准备接饭碗了。那一天,母子俩吃了一顿多么温馨的午饭啊!可是一转眼,儿子长大了,都有女朋友了。他现在不再害怕当“带犊子”了,自从上了大学还时不时地劝妈妈找个伴呢?还说到时候四口人好凑桌打麻将呢。
但儿子的经济状况可不妙,几乎总是处在即将崩溃的边缘。北京的消费毋庸讳言肯定比付建洁所在的城市高出许多,但她知道儿子的消费水平也绝不是北京的最低消费水平。儿子已经大三了,她还一次也没去过他的学校。就是大一新生那年,儿子也是他自己单枪匹马地一个人报道的。付建洁不能理解也不屑那样做,都是大小伙子了,为什么还要家长送。儿子从小到大,很多玩具都是他自己搞定。像什么冰猴啊,灯笼啊,鞭子了,放坡的爬犁了他都自己动手。当然,有些材料得靠付建洁给他搞定。何况在火车上睡一宿觉,第二天一早下车出站就有校方的接站车,这么两点一线的简单事情。每当儿子遇到困难求她帮助时,只要合理她再难也绝不推脱。儿子有时就感叹着说,有妈真好。
付建洁认为,作为母亲,在这个世界上什么都可以不要,独独不能不要自己的儿子。儿子是自己的责任,是自己的希望,是自己生命的延续。教养儿子是一个母亲无可推卸的责任,除非你失去生命。为了给儿子一个安宁温馨健康向上的生活环境,她坚持独身并且不交男朋友,不打牌不喝酒更不去歌厅舞厅等她认为不利于儿子成长的场合。教养儿子的同时她也不曾放弃自己,她**地学习,尽量对儿子做到言传身教,用自己克勤克俭孜孜不倦的生活学习态度去影响儿子,感召儿子。她不跟儿子讲什么大道理,也不磨叽他,只偶尔旁敲侧击那么一下子。儿子呢,也不说什么,只那么一笑,就算心领神会。儿子和她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儿子长大了,有他自己的生活了。她知道母子相依为命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儿子上高中时偶尔回来晚了她就这么想。这个念头只要一出现,她的泪水就会立刻流下来。现在这么想心里虽然也感落寞,但眼泪能忍住了。连泪腺都麻痹了,你说累不累。付建洁觉得现在她该全力以赴开发自己了,这两年她**地写作。当然,打工是必须的,写作只能是业余的。她是农民,不劳动没收获,没饭吃。她是作家但不是专业作家。对于她这样从政府那里拿不到一分钱的作家,文是养不了生的。她只能靠投稿赚一点可怜的稿费,还得遇到秉公选稿的编辑,出书的费用她绝对没有。在乡下,谁家出个大学生,他一家人立刻就变成穷光蛋,连累的七大姑八大姨都跟着勒紧裤腰带不说,那天之骄子在学校也受尽白眼。儿子上大学她没有像别人那样摆这宴那宴的,有钱有势的借机拉网受贿,没钱没势的搜刮搜刮亲戚朋友。她最不喜欢的就是请客送礼这套繁文缛节。古人说,礼尚往来,来而不往非礼也。为了不失礼,先就请别人不必来,看说还有说的。
后来有人听说她儿子上学就是和同学一起走的,还善意地嗔怪她可真放心。她听了不光不以为然,还哈哈大笑着说,他又不是黄花大姑娘,怕被人家拐跑了。再说,大姑娘被拐,要么是脑袋缺弦,要么是自己有所图,真正的倒霉蛋才有几个。儿子中考的时候就是一个人去的。早晨从家要走时儿子突然对她说,妈,你不许去。你在家休息的好,我就考得好。高考时儿子允许她可以去,但却说,让你去,是为了让你看看护考大军有多壮观。儿子长大了。花草树木一岁一枯荣,儿子是一年比一年成熟,一年比一年长本事了。
就在付建洁沉浸在对儿子的无限遐想时,有两个女孩回来了,每人手里都拎着一大包中一个还买了一大纸袋的向日葵籽。一个叫梦琳的女孩**纸口袋大声喊付建洁嗑瓜子。付建洁连连道谢说不嗑。两个女孩也就不再让,坐在一张**开始嘎吧嘎吧地嗑起来。
两个女孩这一打扰,反倒把付建洁想儿子的心收拢回来了。她略一凝神,准备让笔下的女人静去到医院看病。静的病还没看出结果,本屋住的那个二十八岁的大姑娘从国贸商城下班回来了。房东太太立刻尾随进来。付建洁知道唠家常是她俩每天这个时间的必修课。于是索性合上本子拿起一本书准备看。每天她都是这么熬过这段时间的。
我找人看了,我和他命相不合,我是太阳火命,他是天河水命。二十八岁的雯雯说完还像模像样地叹了一口气。
那可不行。房东太太连连地说,不行不行。说完到梦琳的纸袋里抓了一把瓜子嗑着。
我是嫁不出去了。雯雯脱掉水粉色的鸭绒服无奈地说,再过几年只能找个老干部喽。
人一辈子啥样,生辰八字早就给你定住了。房东太太说,谁能拗过命呢?人说江南有个人算得可准了,要不哪天我领你去那算算?
算了吧。雯雯说完拿出放在床底下的脚盆,一边放暖气水一边说,江北那个老太太也说算的可准了。
铁东也有一个老头算的挺准,人都不用去,把生辰八字拿去就行。
付建洁想,今晚这两个人不把全江城的算命先生数一遍,恐怕是不能结束这个话题。付建洁用力清了一下嗓子,把思绪投入到书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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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城里二、三、四』
二付建洁知道这几个~~们都是装订这个工种的技术能~,她从心里佩~她们。当然,她在佩~她们也不会~求~她们~的活计。祖大丽和另外几个来了一些时日的也不是什么都能~。她本来是个乐天派,但是她初来乍到只好沉默不语。偶尔有人与她说话,她才笑容可掬地回答,她是想尽快融~~这个集~,她是来这里工作的,也算学徒的。因为这一行业她是~接触。与人为善,与人合作,以诚相待是她~世为人的准则,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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