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朝家的方向走，又想去找毕克，我有话对他说，虽然还不知道要说什么。但他是唯一的知情者，我理当对他说点什么。也许我可以告诉她，我很想在何蔚的胳膊上咬一口。这很可笑，也没什么意义，但我的确想这样做。
沉浸在失落，悲哀，有点酸的温情里，不洗脸刷牙，我躺在**，又起来，掏出藏在床底下的香烟，到厨房里找火柴，倚着灶台大口大口地抽，烟抽完，晕得站立不稳，觉得这醉不够彻底，又到郑导的酒柜里拿酒，找不到开橡木塞的启子，折腾到半夜，塞子依次被我用毛笔杆，裁纸刀，锥子捅得一块一块，顺着乱七八糟的缝隙，使劲蹉上来一口，立即晕头胀脑，我抱着酒瓶复又躺下，何蔚缩脖子的样子在脑中重叠着掠过，我抓住她胳膊时，那件衣服传达出她身体的热量，我迷迷糊糊地睡过去，迷迷糊糊地听到小阿姨轻唱桃太郎，歌声平板温暖，还似有丝弦的伴音。
小阿姨穿着一件奇怪的袍子，白得糁人，而那件袍子上又有着红得发黑的腊梅，我伸手去够她胸口的玉，一阵碎裂的响声之后我醒过来，发现灯还亮着，我和衣躺在**，幽黄的灯光下，唱歌的人不是小阿姨，是何蔚，她正坐在我床边的椅子上，那条纱巾变得很长，一直拖到地上。我吃惊地跳起来，你怎么在这？你怎么会唱这首歌？她不讲话，脸色开始发红，愈来愈红，红得发黑，像我梦里小阿姨袍子上的梅花，忽然她的皮肤里渗出血来，先是慢慢的，之后喷涌而出，我闷叫一声，终於醒过来，这回是真的醒了，酒瓶子跌在地上，黏腻的葡萄酒正汩汩地顺着地板蔓延。
一个梦叠着另一个梦，我不敢再睡，尽量蜷起身体，在厚厚的棉被下瑟瑟发抖。这栋我熟悉的房子，楼上楼下隔壁都有热闹嘈杂的人家，现在忽然被孤立起来，孑立在荒郊野岭，四周传来空旷的回音，屋子里也变得鬼气森森，聂小倩，画皮，花姑子，胡四娘，她们从窗棂里流进来，变成人形，恢复鬼形，充满了房间的每一个罅隙，在高高的尖顶上，剥落的红油漆里，还有白墙上那些斑驳的渍子中。那本聊斋志异，我最喜欢看的，一直放在床边的书桌上，我跳下床，抄起书，像丢一个烫手的土豆般嗖地扔到床底下，塑料拖鞋踩在地板上，发出空洞的回声，我推开窗子，门也吱吱嘎嘎地响起来。风，是风，我安慰自己，心脏已卡在嗓子眼里，胸口发烫，脑门冰凉，毕克，我大声喊了出来，登上球鞋，夺门而逃。
已是凌晨，但天还黑着，我的视线前方，一小片穹隆发出暗淡的红色。我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向毕克家跑去。在胜利桥头，鸣叫着的火车在桥下驶过，发出沉闷的碾过铁轨的轰响，我拼命跑，像火车一样发出呼啸，一小段喉咙起火的窒息后，再加快步伐，跑得愈发势不可挡，一直冲进黑压压的门洞，冲上三楼。我像脱了轨的列车，如果没有障碍物，我会一直跑下去，我几乎用整个身体撞在了毕克的门上，咣咣敲门，喊他的名字。毕克，毕克，这两个字现在是佛教徒嘴里的阿弥陀佛，基督徒嘴里的Jesus，我听到里面不止一个人在说话，他迟疑的应答，门开了，他挡在门口，什么事？
他从来没用那样的目光看过我，惺忪的睡眼里有嗔怒，厌烦甚至厌恶。我闻到一种陌生的气味，混杂着烟草的辛辣，皮肤的热气汗气，海水的腥臭，还有被那些气味浸染了的古龙水的香，有点暧昧，有点古怪。门口多出一双鞋，一双铮亮的尖头皮鞋，那肯定不是毕克的，他的鞋又脏又大，而且他从不穿尖头皮鞋。我狐疑地看向他身后，短短的过厅里面，就是他的单间，床边垂下两条长满了汗毛的**小腿，腓肠肌明显的轮廓。
我跑步，早了点，我嗫嚅道。他木头一样站着，一动不动，冷汗热汗一同从我的脑门和脖子上流下来，我转头跑下楼，再次以百米速度冲出去。
绕着中山广场，我疯子一样狂奔，和旁边车道上的汽车比着速度，跑到快气绝，牙齿咯咯撞着牙齿和**，我忘了那个可怕的梦，回到家，一头扎在**睡了过去。
当天晚上，大雨倾盆，毕克在滚滚雷声中破门而入。背我去医院，打针，吃药，等将近四十度的体温退了，他又趟着积水，冒雨背我回来。我继续钻被窝，他洗了我的衣服，晾好，自己就湿淋淋地靠在门框上，什么也不说，我也不问，我毫无力气，也不想追究什么，只是觉得他遗弃了我，和当初小阿姨一样遗弃了我。
都半夜了，你回家罢，谢谢。说完我翻身对着墙，不再理他。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世界，这并不影响我们继续做朋友，不想做，我也不勉强你，就当我是个熟人好了，你在家休息两天，药别忘了吃，学校那边，我替你请假。他抽了颗烟，断断续续说，沉默了好一会儿，看我并没有回应的意思，又去倒了杯水，搁在书桌上，关门离开了。
听着他拖拖拉拉的脚步声走远，我把不争气的眼泪很狠擦在枕巾上。外边依然下雨，我昏昏沉沉地睡过去，早上醒来，口干舌灶，头疼欲裂。床边的桌子上，依次放着药，体温计，水，毛巾，我飘飘摇摇地起身，打开窗子，一阵冷风扑面。
雨停了，隳败的大街上，满地的碎纸屑，远处传来简易机动车的钝响，建筑工地上巨石夯击地面的声音，我明白那天毕克为什么眼圈红了，他并不是多愁善感，而是触景伤情。Belove，love，在我查到的资料上，那是古希腊的传统，一个年轻人跟从一个长者或智者，向他学习一切人生的经验，知识，以及，同他恋爱。中国古代也有男风，不过更多是娱乐性质，是有伤风化的败坏行为，在当今的道德规范里，他和人蛇恋人马恋都属於不伦甚至触犯法律。
原来毕克是个宇宙人，那么我对何蔚的不伦之恋呢，我们都要去上帝没来临前的那个宇宙谈恋爱吗？我又想起那个梦，想到早上那片发红的天空，那是灾难来临前的颜色，我感到心惊肉跳，不是精神上的，不是情绪，而是切肤的生理之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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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弃】』
卧～三天，我～着《金刚经》，据说佛教是唯一能使人沉静的宗教。如是我闻，於意云何，我边大～读着，边回顾我这小半生的生活。送走小阿姨时～感～到的绝望，回到寄宿学校冰冷～～的悲哀，郑导也～我了，我再次被遗弃。刚～初中的某个星期天，我从学校里回家，走在小胡同里时被一群外校的～生殴打，只因为我比他们脸白，比他们～净，看你长得就欠奏，他们一边扯过我的书包一边哄笑，抢去我的电子表，兜里的五块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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