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一周以后,警察找到了一个企图**某个妇女的家伙,当时他还在家里酣睡。被人生擒活捉以后,居然说是因为喜欢那女人才这么做的。警察可不是好糊弄的,群众当然也不相信他的鬼话,于是,他被警察铐住押出村子的时候,挨了许多乡亲们的拳脚。他是南岸的,与盖羽家相隔一村。这件事把盖羽和刘婉丽同时吓了一跳。震惊过后便是咬牙切齿的痛恨与暗自庆幸。她俩猜那个妇女就是李彩云。
在一个天气晴朗的星期天,一辆游斗不法分子的游斗车开进了北岸的杨树屯,乡亲们都来看热闹,并且气愤地咒骂这些没良心没羞耻的家伙。车上的犯人一律上绑,胸前挂着硕大的牌子,上面白纸黑字地写着他们的姓名和所犯下的罪名。他们都紧靠汽车大箱的边上站着,以便让人们看清他们的丑恶嘴脸。汽车开的十分缓慢,绝对不比牛车快,几乎就是与地上的人流同步。汽车开进小学校的操场上停下来,高音喇叭开始陈述不法分子的条条罪状。有的是因为乱搞两性关系,有的滥砍盗伐树木,有的盗窃集体的电机。车下的人重点看的就是站在车厢最后边的青年男人。他——赵建国,**未遂。大家最痛恨的就是侮辱**妇女的,未遂也不可原谅,妇女们谩骂着,孩子们投石块打他,他的额头和脸上都被打中了,尽管没有流下血来,批斗结束时他的脸和额头也已经肿了起来。警察过来象征性地制止大家的行为,女人们的大声谩骂变成窃窃私语,孩子们则一哄声地跑了。尽管广播里并没说赵建国施暴的时间地点以及对象是谁,人们还是认为那个女的一定就是李彩云。
看热闹的人群里没有李彩云家的人,不过乡亲们和孩子们用最狠毒的咒语和石子向赵建国表示了他们的愤怒与不耻。村东头住着的叼着烟袋的钱老太太狠命吸了一口她的烟袋嘴,然后朝地上啐了一口骂道:还建国呢?我看是贱种!
盖羽和刘婉丽也过河来看热闹,她们找到张萍说要再去找李彩云,张萍没有理她俩。在操场上,张萍站在汽车下仔细地打量赵建国,见他虽然生的**敦实,但怎么看也不像穷凶极恶的坏蛋。张萍突然心里紧张起来,多亏那天是隔山打羊,若是一棒子把他打死了,自己的手岂不沾了血?想到这里,她下意识地看了一下自己的双手,她看到此时自己的手不光没有血,连一点血色都没有。
游斗汽车走了,人们仿佛进行了某项娱乐活动后余兴未尽似的,站在初冬的寒风里目送着汽车开出了杨树村。人们的某种心态得到了空前的满足,好与坏,黑与白,泾渭分明。站在汽车上,胸前被挂了牌子的就不是好人,好人怎么会批斗你,光天化日之下谁会冤枉你?因为自己是站在车下的,就有权利对车上的坏人辱骂嘲笑甚至扇耳光。他们是站在高高的车上,又有警察护着,如果是站在平地上,敢打赌,没人给他们拳头吃那算世上没有正义了。谁不愿意在别人面前表示自己强大,何况还有疾恶如仇,正义这个伟大的借口呢。
李彩云已经一个月除了到生产队劳动就只待在家里了。这下恐怕劳动也无法参加了。乡下是人人熟识熟知的生活环境,她没脸见人了,虽然是未遂也让人浮想联翩。
张萍虽然没理盖羽和刘婉丽她俩,等到人散的时候还是目送着她俩。张萍的心冷冷的,就和此时的天气一样,她想,也许这一回真的老死不相往来了。可是,不知为什么,她竟然悄悄地尾随她俩来到河边。河面已经结冰但是还禁不住人。船早就停了,她俩只好从石头坝上过河。哗哗的河水在石头缝间流淌。张萍看见她俩踩在石头上举步维艰的样子,心里突然涌上一股莫名的轻视。她把手在自己的面前挥了挥,试图驱走这不请自来的念头,但是一点用也没有。那石坝她也走过,不说如履平地,也绝用不着向她俩那样晃晃悠悠。盖羽过了国庆就再没有去上学。她努力把目光从她俩身上移开,去看阳光下烁烁闪光的饮牛河面。张萍突然感到心痛起来。顺着河面往下望她感到刺眼,她回头看一眼她所居住的杨树村村西头那棵已逾百年的老榆树。她想,她和她们不一样,她要为这个村子添光彩,她要上大学,到远方去,以便让这个村子出现在梦里叫做故乡。
对岸走来两个小伙子,张萍看不清他们的面目,但是看见他们与刘婉丽和盖羽打招呼,猜出他们是国森和王建明。听盖羽说他俩都是集体户的知情,他俩一定是来接她俩的。张萍看见他俩也上了石头坝,几乎是四脚着地。看那弯腰的程度比盖羽她们俩狼狈一百倍。若说盖羽和刘婉丽那样就够可笑的了,两个大小伙子这样简直就是可怜了。张萍不屑地朝四个人的背影一笑,转身朝自己家的方向跑去。
回道家里时妈妈早就回来了,正在气愤地骂那个赵建国真不是人,他这么野蛮无礼会坑李彩云一辈子的。看来人们都把他当成河边的那个人了。张萍的妈妈是个有些偏瘦的女人,有着一双丹凤眼,嘴角微微上翘,看上去总是微笑的样子,可是上扬的眉梢却又透着一股泼辣。她从不唉声叹气,仿佛生活中到处都是让她开心的事似的。张萍最喜欢妈妈的一张站立的全身照,窄窄的一长条的那种照片。相片里的妈妈是烫着卷发的,一绺好看的头发在额前弯曲着,脸上微微地泛着笑一副幸福无比的样子,右手背在身后,垂着的左手拿着一本书,张萍知道那是毛**语录。照片上的妈妈也就二十几岁吧。看来妈妈年轻时也不赖呢,怪不得漂亮的爸爸与她自由恋爱呢。那么为什么我长的这么难看呢?真怪,人人说我长的像妈妈,而自己却没妈妈那么好看,妹妹长的也像妈妈就很漂亮。
母亲把妹妹的羊角辫拆开来重梳,她把梳子把叼在嘴里说话听起来就有些含混不清,但张萍还是听明白了。她的意思是,以后若还是跟她们几个打连连,就也别念了,若要念书就离她们远点。其实张萍从河边回来的路上就是这么想的,但是现在听母亲这么跟她说就觉得不自在。在父母之间,她更喜欢跟父亲说话,也愿意照他的话去做,母亲用梳子给妹妹头叮着问了一句,听见没有?
没听见,张萍说完砰地关上门进到屋里。
父亲回来了,母亲开始放桌子准备开饭。她把咸菜碟摆好对父亲说,本来那院彩云就够难堪的了,今天把那小子这么一游斗,她对象都难找了。母亲确实是很同情彩云的。张萍搞不明白把那个坏蛋绳之以法有什么不对,彩云有什么难活的,又没怎么样。就算怎么样了那又如何,又不是她学坏了。
父亲坐下来说,彩云还小,等到该找对象的时候大家早忘了。再说又不是她学坏了。吃饭吧。他们都哪去了?
儿子们挖耗洞去了。姑娘在里屋呢。母亲说完这句话提高声音说了句吃饭。
张萍知道是喊她的就放下手里的书走了出来,坐在父亲的对面,一声不吭地吃起来。
张萍不喜欢跟爸爸妈妈说什么话,尤其是妈妈。妈妈总是批评她的家务做的不好,而她根本就没有把家务做好的打算,这怎么能指望她的家务做好呢?妈妈吸烟也是她不喜欢的,爸爸都不吸烟呢。可是奶奶,大姑,老姑可也都吸烟,尽管有时她想可能女人就该吸烟吧?但还是觉得吸烟不好。爸爸一天忙到晚,忙完了外面大队上的事情回到家里就忙着侍弄前后园子。妈妈有时大声吵哥哥弟弟和她,可是她们心里都不怕她,就是偶尔巴掌朝他们举起来,或是打到身上也就是一瞬间的惧怕与疼痛,父亲几乎没有说过她们,骂是不会的,打更不可能。在父亲眼里,她们是祖国的花朵,再怎么淘气也是可爱的,可原谅的。张萍知道,她是把父母的缺点都继承了,父亲的倔犟,母亲的粗心。比如李彩云出事那天,她额头上都出血了,妈妈居然都没问她疼不疼,倒是紧着拍李彩云的后背说没事,没事,回家让你奶奶给叫叫,可别吓着了。
妈妈盯着她看,然后点燃一支妹妹为她卷的纸烟。
我咋地了?张萍不知今天妈妈为什么要盯着她看。
你比李彩云好看多了。看来小姑娘也还是要厉害些好。妈妈吐出一口烟雾,妹妹站起来张开俩手划拉着,把烟雾赶得忽左忽右地飘荡,她自己则开心地咯咯地笑个不停。
彩云就是被她爸爸骂的,她奶奶磨叽的,她大爷爷呵斥的。毛**说有压迫就有反抗,彩云怎么不反抗呢?就该造你们大人的反!张萍脸上愤愤的,好像真受了压迫似的。父亲听了她的话笑起来,欣赏地看着女儿微微泛红的脸庞。
天生那色货!生就的骨头长就的肉!妈妈很吸一口烟,然后吐出一个大大的烟圈给妹妹抓着玩。妈妈说,你大舅家你姐,就那么一个女儿含在嘴里怕化了,举到头上怕摔了,怎么样?没人压迫她,那窝囊废样我看还赶不上人家彩云呢?一看见她我就堵得慌,小时候没少抱她,白喜欢她。我就想,你大舅和你大舅妈哪个不人精似的,却生了那么个废物,要在过去,嫁人不让人家给休了也得受气。中国人要都她那样,日本鬼子就不用滚回东洋了。蒋介石也不用往台湾跑了。
她总比汉奸强日本狗强盗吧?张萍纠正说。
人能都一样吗?谁能离开环境呢?父亲若有所思地说,有些东西是天生的。要不怎么有那句话,一母生九子,九子有个别。
张萍抬头看着爸爸。爸爸的脸渐渐刚毅起来,她判断不出父亲的头脑里此刻在想什么。四人帮粉碎了,人们说话不必像过去那样处处留意时时小心了。爸爸不喜欢多说话,他懂得祸从口出的道理,妈妈也不是唠叨的人,爸爸工作上的事妈妈从不参言,这一点爸爸非常满意。时常对孩子们夸奖妈妈的这个长处。什么事使爸爸的神色如此严肃呢?
萍儿,妈妈叫道。她喜欢妈妈这么称呼她,文雅又亲密。她冲妈妈微微一笑,懂得妈妈的意思,于是站起身开始收拾饭桌,没一会儿她就风卷残云一般把桌子收拾干净。
萍儿就是吃书求上进这一点最好,看书去吧。妈妈说完这句话就进厨房收拾张萍刚捡下来的碗筷。
张萍没有进到里屋去看书,而是跑出屋子跑出院子跑到李彩云家大门口向里张望。她看到李彩云静静地站在窗前,隔着玻璃向外看着。此时正是中午,明亮的阳光照着她家老式隔扇的窗子。张萍喜欢李彩云家的窗子,不喜欢自家的新式竖扇的。张萍朝李彩云摆摆手,是召唤是安慰,她自己也不知道,街上一个人都没有了,大概都回家吃饭去了。张萍知道,被游斗的坏蛋大家用不了几天就会把他们忘得一干二净,因为他们都不是杨树村的,大家谁也不认识谁。而李彩云就不一样了,她和自己一样是这里土生土长的,走到哪里大家都是扒了你的皮认得你的瓤。也就是说,李彩云这件事人们是不会像念过的书那样就饭吃了。张萍可以感觉得到,李彩云待在一家人住的一个屋子里,却没人真正能陪伴她。
张萍再度想自己当时不如加一棒子结果那坏蛋,也许彩云的处境会好一些。
不是好姑娘了。游斗车没走时张萍听一个年老的妇人说过。她虽然还不能确切听懂她的话的意思,但是知道那不是好话那是胡说。不等她上前跟她理论,老妇人就被人拽着走到离车更近的地方看热闹去了。
李彩云抬起一只手放在面前的玻璃上,张萍再次举起手泪水却夺眶而出,她感到心剧烈地纠了一下,悲伤就随着血液涌遍了全身,连脚趾头都布满了。她知道这悲伤来自李彩云,也来自自身的无能为力。她那天还可以给那坏蛋一棒子,而那天过后即使她把她的语言全变成愤怒的棒子,也打不昏那些尘埃一样的猜测与流言。十六岁的张萍又开始憎恨这个村子来。再也不觉得它有多么美妙了。她恨这村子里的每一个大人,尤其是那些三十岁以上的妇人。
李彩云是个好姑娘,和我们一样。张萍一边想着一边慢慢垂下手。她看见李彩云也仿佛泪流满面了,她的手指在玻璃上来回划动着,如利刃划着痉挛的心。张萍感到那股悲伤重又聚拢回心深处,也许要在那里安营扎寨。她知道这种情绪即使不久居下来,一时半会儿也赶不走它,她没有那份力量。
张萍转身,一时间却不想回家。她慢慢地向南走,向饮牛河走去。她孤零零地一个人坐在寒风嗖嗖的河岸上。落光了叶子的柳树条子在风的吹打下摇晃着,发出呜呜的声响,一只野鸭也看不见,薄冰下的河水呜咽着,仿佛李彩云压在胸膛里的哭声。
李彩云遇强人的事本来已经当成人们的饭后谈资了,游斗车上李建国的出现把这件事推向空前的**。人们认定**未遂的李建国就是那个坏蛋。本来大队民兵排长和公社的干部还要去张萍的学校通报,以便让学校方面大力表扬她一下。只是由于张萍的妈妈竭力反对这件事才算作罢。张萍也不想受什么表扬,她想这有什么,自己再怎么差劲也不能像盖羽和刘婉丽她俩那样转身就跑吧?妈妈的想法也许更复杂些。若说事情刚发生时人们的谈论大多是出于震惊和愤怒,那么现在就是纯粹无聊,他们的声音也早已由大声指责变成窃窃私语,语气则跟这初冬的北风似的越来越冷越来越割人的脸了。而李彩云呢?就跟河岸上这些落了叶子的柳树枝一样,赤条条地在寒风里打着哆嗦,对周围自己所处的境遇一筹莫展无可奈何。
李彩云除了参加必须的劳动外就呆在家里,但就是呆在家里她也能感到自己所受的强烈的轻视与歧视。两个姐姐都已经订婚,小伙子在村里都是响当当的。二姐不说什么,大姐就话里话外流**小妹已经没有资格嫁到好丈夫了。奶奶偶尔一句扫帚星也会令她胆战心惊地会想起那一幕幕。但是奶奶还是比两个姐姐强,至少在听了大孙女的话时还会反驳她道,找个老实巴交的更好,你找那龙睛虎眼的怕是难伺候呢?别总觉得就你自己道得去别人都不行。这话也算替李彩云挣口袋出了气。
李彩云晚上躺在被窝里就想,但从未想明白过,是不是她真是扫帚星或是身上被跳大神的贴上了鬼符,才总是碰到倒霉的事。比如说那天在河沿,他为什么单单拖住了我而不是张萍?他为什么知道她会顺从,连叫喊都不会。李彩云甚至设想,那天如果拖的是张萍,她无论如何难过也不可能像张萍那样,手提着木棒去找她去救她,放最大量也就是哭着跑回家,敢不敢对大人讲也没准。但她相信张萍也绝对不会像她那样乖乖地任人摆布,肯定会与那人拼命,打不过他也抓破他的脸或是咬掉他的一块肉。啥也别想了,自己就是天生的倒霉蛋,自小没了妈,连个后妈都没有。若是男生也行,那样奶奶和大爷爷会疼我的,哥哥每顿都吃雪白的大米饭,而自己只能拣他掉在桌子上的饭粒!在学校里老师都没提问过我,提问我我也不会。到现在自己连算盘都不会打,爸爸还打得那么快那么好呢。好不容易不用去上学了又碰到更倒霉的事,那人若是狼自己就是羊,羊还会咩咩叫几声呢,自己连吭一声的声音都没有。她虽然遇到了一只狼,但是被猎人就下了,除了丢两颗扣子并未损失什么。她知道她和别的姑娘相比没差什么。可是,人们看她的眼神和对她的态度却变了,在乡亲们眼里,她成了被人侮辱失了贞操的不洁女孩。大人以他们自己所经历过的随心所欲地想象那天窝棚里发生的事。当然,她也是大姑娘了,没人当面问她什么难堪的事,就是当天在张萍家也只是张萍的爸爸在问张萍,并且不许其他人问她。为这个,她心里对张萍的爸爸充满了感激。自己虽没有张萍心眼多,但是别人的心思她是知道的。张萍由于天冷通勤太遭罪住到学校里去了,她现在就更孤单了。以后和张萍在一起的日子没有了,张萍满脑子都是书,像个学究,一说话满嘴都是词,爸爸说她得有大出息呢?而自己却是个扫帚星,再也不用碰书本了。一想到书本她的脑袋就大起来,于是她又及时打住了。
张萍在学校渐渐得意起来。在一次学校召开的大会上她代表她所在的高一二班发言,结果被学校负责学生广播室以及板报的白老师发现并选中,由她负责广播室的播音和选来稿。本来决定代表班级发言的不是她,可是那位代表负了众望,临阵脱逃。于是她临危受命,仓促上阵,居然不辱使命,还有了意外收获。她每天中午都是急急地吃饭,然后进入广播室,向全校同学广播各班级送上来的稿子。后来,白老师发现她不单是念得好,写的也不赖,并且有一定的评阅能力,于是就把审阅哪些来稿可以用于板报、哪些可以广播、哪些需要修改的事也放下了。正好她就是个闲不住的人,又特喜欢朗读,这回可就如鱼得水了。原来星期天在家还可以看到李彩云的身影,现在是谁也见不着谁了。星期天就是在家也是除了看书还是看书,根本没心思出去找昔日的伙伴玩了。等到了寒假,她宁可与哥哥弟弟他们去饮牛河的冰面上玩冰球或者滑冰或者抽冰猴,也不愿去到李彩云家玩嘎拉哈,她不喜欢她家那种沉闷的气氛。
从此,李彩云就很少见到张萍,一年里最多在路上遇上几次,也就是匆忙地打个招呼而已。冬天乡下没活可干,李彩云就天天呆在家里。大爷爷已经去世,姐姐都已出嫁,奶奶太老了,身体越来越不好,所有家务几乎都得靠她来做。他爸爸续弦的事看来是遥遥无期了。其实村里有好多年轻人,大队的团支部也总是举行各种各样的活动,只是奶奶不许她出去和那些年轻人一起玩。老太太总认为老理儿说得对,像什么“篱笆扎得紧,也够不得进”,“母狗不调腚,牙狗不敢上”等等。那畜生怎么不抓南岸那两个,也不抓老张家的丫头单抓她?那畜生说不定就是屯里哪家的愣头青,早就瞄上她的,她也心下暗许了呢。年轻人都围绕在团支部周围,有的还入了党。只有李彩云跟个木头人似的,对一切都不感兴趣,啥活动也不参加。
起初她心里欣慕别人,也想和大家一样去青年团的园地劳动,去城里的电影院看电影,但是由于总是难如愿,渐渐也习惯了这种单调离群的生活。活着除了吃饭干活其余的事有与没有又有什么区别呢?至于当时袭击她的那个人她当然不认识,即使看清了也不认识。她现在的胆子比先前大多了,怕什么呢?就是真被**了又怎么样?那次没怎么样,大家还不是用不一样的眼光看我。她知道盖羽和刘婉丽的事,她俩跟集体户的小子都那个了,别人把她俩咋地了?她现在认为那小子也是窝囊废一个,挑她这软的捏。但那个人最近频繁地出现在她的梦里,她有时一个人闷坐时也会把那天的事在脑子里过筛子一样过一遍。每次她都感到自己的心在狂跳,甚至比事发当时跳的更猛。但是,她不得不承认,最初的恐惧感渐渐消失了,随之而来的却是一次比一次强烈的出汗。也就是说,恐惧被渴望代替了。她试着将那人的面目记住或是想清楚,但是不能够,试着回想她听到的哪怕一句话,但那天她俩确实谁也没讲话,甚至连吭一声都没有。每当这时她就感到很失望。
她突然想起一句话“棒打鸳鸯”。她苦笑一下,在自己的胳膊上用力掐了一把。
现在,李彩云已经不恨那个拖她走的人了,她认为乡亲们的白眼和私下里的议论比那个人更可恶,对她也更具杀伤力。那个人没得到什么结果,得到结果也休想逃掉,监狱的大门以为他敞开。而那些白眼和刀子一样锋利的闲话,只会伤害自己,对坏人和他们自己没有一点损害和坏处。所以,她现在只恨那些白眼和闲话,当然也恨奶奶的那些老理儿。本来她被张萍救下是可以高兴的事,反招来蚊子苍蝇般的议论纷纷,挥之不去的讥笑已经使她感到疲倦了,她觉得自己现在的脸皮得有猪圈墙那么厚,她不在乎了。也许自己当时若能像张萍那样抡起木棒的话,他们的嘴也就自动闭上了,白眼只好往上翻,闲话只好扬扬他们的家丑了。她又感到头痛,不想了,再长大一些,快嫁人,嫁得远远的,永远也不回这个没有娘的娘家。
盖羽和刘婉丽不但当时庆幸自己跑掉了,现在也没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什么不妥,临危不惧处乱不惊说说行,谁能真的不害怕不惊慌。她俩过后是感到震惊现在回想则感到有点刺激,震惊也不是因为李彩云点低倒霉而是震惊张萍武松打虎般的勇猛。她俩努力想象那天如果不是李彩云被拖而是换作她俩其中的一个,那将是怎样的结果无从设想。
李彩云遭袭两年以后,集体户的知识青年们都回城了,盖羽和刘婉丽自然是被抛弃了。她俩哭过闹过一阵之后就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俩个人互相安慰勉励了一番,发誓一定要嫁到城里去,哪怕是嫁个小阿飞大流氓也无所谓。这期间碍于面子问题,刘婉丽被父亲暴打了一顿,盖羽运气好,父亲不光没打她居然破天荒地给她十块钱,打法她去大姐家住了半个月。
有一次盖羽进城闲逛,冤家路窄她邂逅了曾经是她男朋友的知青王建国,他告诉盖羽一个消息,赵建国就是袭击李彩云的那个人,至于游斗他那是因为他又袭击了别的女人,还嘱咐盖羽要小心。
别提这碴了,哪百年的事了。盖羽不耐烦地说,你比他还强到哪里了?我该小心你才对!
赵建国脸霎时气白了。盖羽见状岔开话题,两个人说了几句不咸不淡的话就分手了。赵建国够猛够勇敢,比你们这些城里的小白脸子强。她希望这些知青不是回城而是进监狱,无期徒,蹲死他们,让你们这辈子也甭见到女人,更别说碰,想都别想。
本章已完结,下一章内容更精彩喔。
下一章“第3章:神秘饮牛河三”内容快照:
『神秘饮牛河三』
李彩云已经是~孩子的~亲了。~~儿已经在职业技术高中毕业,在城里~班了。儿子也已经四岁,丈夫就是赵建国,现在在城里开夜班出租车。李彩云就在家里带孩子顺便打理着自家开的小食杂店。她像绝大多数的农村~~一样,每日里不事打扮就那么素面朝天的,再加~她不打~将,村子里的秧歌队里也绝对见不着~~影,还有骨子里的几分木呐,真就成了地地道道的黄脸婆。总之,她和其~农村~~相比也显得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