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早晨六点,李海龙却接到了粥铺经理于宏利的电话,说粥铺那里忙不过来了。儿子登科的谢师宴将在今天举行。
有那么忙吗?李海龙从**坐起来从床头上摸出电话看了看时间。宏利,你和云龙顶着,我这就去,看来粥还得她妈涨价,员工也好涨工资。
我二叔没来。于宏利在电话里说。
他又干嘛去了?真他妈狗改不了吃屎。李海龙这么说时已经坐起来了。
有去抗洪的八十人,面点都被他们包圆了。包子也欠屉。我不说了。于宏利说。
好了,好了。我这就去。李宏利放下电话开始迅速地穿衣服。
张萍也醒了,但是坐起来抻个懒腰打个哈欠就又躺下了。
粥铺又炸营了?张萍翻过身把身子蜷缩起来。李海龙见状把床边的毛毯拉过来给她盖上。
嗯,又炸营了。现在的人可真懒,早饭都懒得做。好像白给他们吃似的,以为自己真是上帝呢?李海龙边系**边说。
都像咱们在家吃,你的粥铺不黄了?张萍迷糊地说。
有去抗洪的,八十人呢?得多少包子够他们吃。李海龙把电话揣兜里准备走了。
你说什么?抗洪的?张萍一翻身坐了起来。我去看看,等等我。
你呀,啥岁数了,在单位消停地多好。快点。
张萍穿衣服的空李海龙去卫生间洗脸,速度之快令张萍非常满意。
云龙昨晚又不知跑哪里去了。李海龙抱怨道。
今天儿子的谢师宴他这个当叔叔的也不参加了吗?他可总是说儿子也有他的一半呢?
他不会舍得错过的。他舍得面子舍不得那酒!李海龙的口气包含着一种恨铁不成钢的味道。别磨蹭行不?要去快点!在家睡觉得了。
不如说服老爷子老太太,让他娶了盖羽完事,收收心好好过日子算了,快成老头了。
咸吃萝卜淡操心,管那闲事呢?除了盖羽那些女孩哪个不是好姑娘,脚上的泡自己走的,你可快点吧,大姐。李海龙催促道。
海龙,你不要这么对待云龙,你是他哥,你应该帮他而不该笑话他不管他。张萍真诚地说。
一说到李云龙,张萍就不好说啥了,儿子对这个二叔是比对他爸爸都亲。小时候他爸爸天天忙的脚打后脑勺的,都是李云龙骑着自行车把他放在横梁上从这个电影院出来进那个电影院,弄得儿子肚子里装满了故事。那时候没分什么少儿宜不宜的,都宜。李云龙刚上班时在邮局做邮递员,发了工资第一件事就是给他的侄子买吃的穿的,加上汽车和各种枪支,当然都是玩具,真的到现在他还不曾拥有,尽管他羡慕这些。那时由于这个叔叔的宠爱,弄得张萍的儿子跟屁虫似的跟着李云龙,就连他约女朋友都甭想甩下这个小尾巴。
李云龙不知怎么地从邮局辞职出来做了一个手艺不错的厨师,他还持有国家特一厨的证件呢。可是自从这个集体的饭店黄了,他就这一头那一头的,在哪里也干不长。工作干不长不算对象也处不长,快四十了走遍大街小巷茶楼酒店也没找到他传说中的爱情。倒是盖羽从他二十岁起就阴魂不散若即若离地缠着他绕着他,真是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女人不坏男人也他妈不爱。
你什么时候回来?别耽误事。在粥铺门口李海龙问。
不有你嘛。张萍说。你的那个经理不是很能干吗?你去还能帮着干啥咋地?跟我似的蹲下都要上不来气了。
云龙真是可恶,连今天也要让人打电话找他吗?今天他不来拉倒,不许找他。李海龙推开粥铺的门进去了,张萍则上了抗洪那伙人的汽车。
就在汽车发动时李海龙从粥铺出来递给坐在车上的张萍一袋包子。
张萍和李海龙结婚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了。当时张萍还在一所中学做教员。在一次去印刷厂印卷子时认识了时任印刷厂装订车间主任的李海龙。以后就是这个二十来岁的帅小伙李云龙时常来学校找他,今天给他哥哥捎个信,明天替他哥哥弄个什么小节目。总之,对张萍和李海龙的爱情顺利修成正果他是做出了贡献的。这些年来,张萍与这个小叔的关系是亲密融洽的。张萍对李云龙即像大姐又像老师,真是即关怀备至又苦口婆心。李海龙对这个弟弟是又气又恨又无可奈何。张萍很清楚,丈夫对这个弟弟曾是寄予过厚望的,他曾是学校老师认为最有可能考上大学的苗子,然而,就在高三的时候他竟谈起了恋爱。初恋的结果是那女孩上了大学他却落榜了,落榜的结果就是那女孩把他甩了,那个女孩现在就在一所私立中学当副校长呢,李云龙跟她也是藕断丝连的。后来不知怎么他竟认识了盖羽,也就是从那时起,李云龙可以说是堕落了。像盖羽那样的女人李家是不会通过的,以后两个人分手。可是每当有新的女孩在云龙身边出现,过不了几天盖羽就会苍蝇逐臭地追赶过来,那个副校长也是一样。等到女孩愤然离去,盖羽和那副校长也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李海龙恨弟弟在女人圈里瞎混,在感情问题上过于随便放纵又缺少手段。拜倒在女人胯下又时不时地想站起来,所以注定他不能真正爱谁又不能谁也不爱。李海龙是发誓不理这个弟弟的,对他的态度一如他的父母。让李云龙到粥铺做夜班经理,还是张萍半请求半强迫丈夫才答应的。李海龙单位解体自己开不起印刷厂,张萍也舍不得他去打工,养老又不老,再说也还养不起老啊。大学的校门如狮子大开口般等着吞你的钱财呢,不备好了行吗?于是就贷款开了这家昼夜二十四小时营业的粥铺。李云龙在粥铺已经干了大半年了,没捅什么漏子,张萍前天还对公婆说,云龙这回是浪子回头金不换。婆婆自然是喜出望外,公公却仍是一脸的不屑,只是没像过去那样一提起这个老儿子就用鼻子出声。
张萍知道他和许多女人有染,单身汉嘛,有什么好奇怪的,只是和盖羽的事她知道后很生气,为此还骂过他。起初她对他和那个副校长(当时还是老师)在一起,她还只是和颜悦色地跟他讲道理,虽然那个老师离婚带了孩子现在看是诚心诚意想与他重温旧梦,可是两个人是有差距的,何况又有前车之鉴。张萍虽然没想玉成他们但也没想破坏他们,感情上的事谁能说得清呢?后来见这两个女人在感情上几乎是一路货,就直言不讳地对李云龙讲,最好离她们都远点,她们会毁了你。她知道她的话不过是刮过去就刮过去了。云龙会认为她是不愿意跟这个同乡做妯娌,更不愿意跟过去的同行做妯娌呢。再后来,云龙居然通过盖羽又认识了刘婉丽,并且通过他刘婉丽又认识其他人。张萍只恨这个世界太小,怎么儿时的朋友就偏偏认识他李家兄弟呢?
张萍对李海龙的即怜又恨,让李海龙颇为得意。他常常私下揣摩,张萍之所以对他弟弟这般关心,或许是感激他对儿子太好了,或许是因为他当年为他们充当使者使他嫁得我这个如意郎君,总之,一点是绝对的,那就是老婆在乎自己所以才在乎弟弟,所以,在如何对待弟弟的问题上,他情愿唱白脸。
李海龙单位解体已经是好几年的事了,当时李云龙也正待在家里吃闲饭。在一次周末回家看望父母的时候,兄弟俩谈到了今后的打算。
哥哥你不如开饭店,我给你上灶。李云龙说。
中型饭店我都开不起,还能开起大饭店,小吃部吧还勉强。李海龙说。
小吃部咋地,弄好了一样赚大钱。李云龙说,我在北京看一家粥铺老火了。
你到小吃部上灶?李海龙哈哈大笑,你可别逗我乐了。
那次李海龙没开饭店,而是在自家楼下弄了个食杂店,勉强维持了一年多黄了了事。现在还有一些没卖了的小杂品在张萍的娘家的杂物间堆着呢,城里哪有放杂物的地方。后来还是开了个小饭店,但这回弟弟云龙却说什么也不跟他干了,气得他暴跳如雷也无济于事。
是啊,真是奇怪。手拿把掐的手艺却闲着不用,而甘愿没头苍蝇似的四处乱窜。能赚到钱也行,三十大多了还靠父母养着。谢天谢地,他既没娶妻也没生子,否则不光老太太惨了,恐怕还得连累哥嫂跟他一块着急上火,操心费力。这些年张萍零揪给他的钱加起来绝不是个小数目。得管着她点,尽管那钱是给了李云龙。后来他果然对张萍表示了不满,而脾气也算不上好的张萍居然笑容可掬地答应道,对!不给,在一分也不给,饿死这只寄生虫!
去年年底,李云龙突然跑来,央求张萍说服他哥哥然他去粥铺上班,并说再遇到不嫌他穷的女人就结婚,不寻找传说中的爱情了。他或许真的觉悟了?张萍看着他看似刚毅实则充满孩子气的脸猜测着。
若是盖羽来找你,那个老师来缠你,你怎么办?张萍狐疑地问。
我主要是想上班。李云龙认真地说。
我知道,上班不是问题。张萍胸有成竹地说,关键是终身大事不好办。
让她俩都他妈滚蛋,来一个打跑一个,一起来打跑一双。李云龙笑嘻嘻地说。
这些**怎么不替那些好样的死了,弄得好人家鸡犬不宁的。张萍愤愤地说。
这就叫**的力量。李云龙煞有介事地说完又补充道,这是老太太说的。
别贫了。我跟你哥说,你可得给我做脸。张萍趁机要求到。
李云龙如愿到粥铺上班了,李海龙给他的约法三章他都一一答应了。一,不带狐朋狗友来粥铺吃吃喝喝。二,不无故旷工,永远上夜班。三,工资每月一千五,不得提前支取。另外,任何女人不得来饭店找他。他像模像样地在纸上签了字。有一瞬间,李云龙真想撕了那张纸。他宁愿恬着脸从嫂子那里要钱,也不愿意跟哥哥说一个借字。
好!我一定遵守。他咬着牙说。
上班吧。李海龙冷冷地说。
三个字像紧箍咒一样把李云龙套住了。哦,我再没有自由了,这枷锁居然是嫂子半求半强迫才换来的,多他妈悲哀。我得如坐牢一般,天哪,这不要人命嘛。
好吧。李云龙由得到工作许可时片刻的欢心立马变成了沮丧。厨房里的事他是熟悉并且内行,粥铺里没什么高档菜,他的那一套本事基本用不上,再说他也不想用。除了有中餐盛宴时他为了卖弄一下偶尔做一两道菜,他是不去碰那些厨具的,他是经理,他是老板的弟弟。
李海龙在六点半时到的粥铺,其实他真就像张萍说的那样干不上啥。也就是徒使服务员服务生神经紧张些罢了,也许可以增添点干劲也说不定。他终于找到了可以插得上手的了,在二楼冲厕所。人多厕所紧张难免有用完不冲就走人的,二楼的服务生菜都传不过来,哪有功夫管善后的事。于是,李海龙就只好人尽其才物尽其用了。有的是力气,干起来蛮胜任,顾客还以为这个老服务生还真踏实,他自己也觉得找对了位置。
一个小**过去了,碟子和碗潮水般哗哗地涌进厨房,地上摆满了装家什的塑料方槽。两个洗碗的忙得一声也不吭就是洗刷刷,喜唰唰,涮干净的餐具根本攒不下,刚从水槽里捞出不等控净水就被服务生一摞摞搬到前面明档里去了。粥铺早上的厨房里谁也帮不上谁,负责做炝拌菜的忙着焯菜拌菜,做靠菜的火开的非常大,吹风机,排风机呼呼作响,总之,一片繁忙景象。
李海龙终于走进了办公室,看看手腕上的表,七点半。云龙怎么还没来。他给弟弟打电话关机,他再往父亲家里打电话,问弟弟是否在家。
没在家!电话里传来父亲不满的声音,他只要一提到云龙就生气。
那他去哪了?
不知道。睡在哪个**家里呗。
能吗?李海龙听父亲这么说突然觉得心里很不舒服。
那他还能睡在大街上?
父亲的这句话如重锤敲在李海龙心上,这句话使他想到一个恶毒的词:暴尸街头。
李海龙按下NO键,目不转睛地看着手上的电话,仿佛屏幕上有弟弟的影子。这不是云龙第一次不来顶班,那个约法三章不到一个月就见鬼去了,除了没有女人来这里找他。看来约法三章还没有附加条件有力度,就像本来是讨老婆,而花钱却成了主要的事,要不怎么有那么多讨不到老婆的呢?不过,每次他总会打个电话到吧台让吧员告诉于宏利一声,免得于宏利惊慌失措大惊小怪地去李云龙那里报告。话说回来,李海龙也是男人,也懂得男人的那点心思,李海龙在男女问题上循规蹈矩,但也麻木不到饱汉不知饿汉饥的程度。弟弟不来顶班说不定又碰到靓妹款姐了。虽然他在弟弟面前总是竭力做出正人君子的样子,但也不至于道貌岸然地训斥弟弟出去找女人是多么可耻的行为。
大厅里又座满了人,中国人的喜欢就这话吃饭的习惯使此时的粥铺再次跟炸了的营盘似的。李海龙在办公室里都感觉得到楼下大厅里的人声鼎沸。他走出办公室下了楼,见一群穿西服打领带的人正在大厅的前半部分嚷嚷没地方坐。他知道这是一家直销公司的,说是直销其实就是传销。这些人一张嘴就说每周都能赚几千元,可是来粥铺除了喝粥以外就是吃免费的咸菜。服务员都不怎么爱搭理他们,这倒不是因为他们消费的钱少,而是因为他们总拿出那种居高临下的态度对待服务员。服务员绝大多数都是乡下来的女孩,没有学历。没有住的地方,城里的工作就只有在饭店打工才管你吃住。而粥铺属于快餐,所以就更加辛苦,只有朴实不怕累的女孩才在这里做。
站在明档前的小崔留神看着每一位顾客,这些上帝们可不是好对付的。他们会趁着夹免费咸菜的时候看你不注意而去夹收费的靠菜。总之,粥铺所有的人都极其反感他们,尤其反感他们假借上帝的名义来这里摆谱卖弄。
李海龙知道节假日的早餐就是这么忙呼混乱。若是赶上庙会,从早晨四点钟一直到中午几乎就都处于这种状态。人们去求神拜佛,而神佛并不管饭也不为他们买单,倒是让李海龙的腰包鼓了又鼓。每天早晨总有这么一大群人,一拨一拨地横扫李海龙的粥铺,清光所有的面点,高声呼喊“包子”“包子”“上包子”,而包子早已经欠屉,就是那些靠菜和炝拌菜也不会一直躺在白钢方盘里睡早觉,早被这些晨起的人们收进了他们的肚腹。人们把每个粥罐里的粥都喝个精光,豆浆也是同样的下场,成盆的豆腐脑更是在劫难逃。人们满不在乎大声嚷嚷,快点,我的包子,我的麻圆,我的五香鹅蛋,我的二锅头……最后在买完单拿到找回的零钱后,不管吧台处有多么繁忙还要把发票下的黑杠处刮上一刮,看看是否中将。中了两块五块便眉开眼笑地说自己昨晚做了好梦,今天果然运气好应验了,若看到谢谢二字便说一句“骗人”或者是“扯淡”之后,随手把发票一丢扬长而去。后面的人也同他或她一样毫不顾忌地把那曾具有特殊性质的纸片,连同不幸掉在地上的菜叶花生米粒什么的踩在脚下,踏得再也看不到本来面目。
李海龙已经有好长时间没怎么看过这么忙乱忙碌的场面了。当顾客稍微安静下来时他看一眼吧台左侧的石英钟已经表示此时九点一刻。这时他才觉出自己的后背湿淋淋的,再看那些服务员服务生,哪个不是满脸通红,满头大汗。楼上往下搬装碗的塑料槽子的服务生,头发和后背跟水洗的似的。他心头突然涌出一种感激怜惜之情,他感到此刻他与这些员工们是这么的近,这么的亲,真的就是一家人呐。
这个月就给大家涨工资,一定涨,前厅一个人最少加五十,后厨也得涨,至于涨多少,跟厨师长商量商量再定。
李海龙开心地笑了,对自己创办的这个粥铺感到十分骄傲。自开业以来,他可没拖欠过员工一分钱的工资。谁有个为难着灾的时候他还总是伸出援救之手呢?他们可都是帮我搂钱的耙子,那耙子齿可得保护好。
他觉得自己没必要在这里耽搁了,他对于宏利说我走了,不等于宏利答应他就走出了店门。这样于宏利也就只好朝他的后背点头哈腰了。
他打开车门还不等把抬起的脚迈进去他就看到了盖羽。他真想此刻关上店门,可是他的粥铺二十四小时营业,根本没有关店门的时候,除非它倒闭了除外。
李海龙没有理盖羽。游魂似的,眼圈不用化妆也总是乌黑的,多亏是细眉**,若是浓眉大眼,准以为是国宝来了呢。虽然他勒令弟弟不许那些女人找到粥铺来,但他也还不至于没教养到当面斥责这女人滚,不许到这里来。毕竟他也当了那么多年的印刷厂厂长。
盖羽到这来干什么?吃饭,可能性不大,她在不要脸也不会这么不识相。以李海龙的阅历,他还分辨得出一个女人到底是因为爱钱而需要男人,还是因为生性放荡而需要男人。盖羽绝对是属于后一种,李海龙感到不安,难道她也在找云龙?
盖羽的目光终于与李海龙的对上了,紧张尴尬在脸上一闪就过去了。李海龙单刀直入地说了一句他不在就钻进汽车,马达一响车就退到街上掉头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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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秘饮牛河六』
盖羽不住地看自己的~,希望它响起来。不管它是短信还是~,只~是李云龙的就好。他说过~趁着侄子考~北大的东风把自己打算结婚的事情跟父~摊牌,反正又不指望他们出钱,充其量通报他们一~罢了。他说他会把结果第一时间通知她。另外她不明白,他大侄的~师宴他何以~忙的连个~也不能打,难道打个~就会影响了宴会的气氛?早~他也没在粥铺,那他去哪里了?泡妞也不至于如此忘我,又不是年轻时。奇怪的是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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