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午拍，天气很好。

薛正雄领着孩子们在爬犁上装了两个大麻袋，每个麻袋都是鼓囊囊的。每个里面装的是一只狍子三只野兔。

装好后，四个男人把爬犁拽到了冰封的大河上。这下可轻快多了，一个人完全可以拽动它了。倒是每个人都得小心脚下，盖着一层雪的冰滑得很。薛家侯在冰上便一个趔趄摔了个四仰八叉。好在这也是个冬天的乐趣，在别的季节哪有这样在冰冻的大河上摔跟头的机会？

十里多冰路不到个把小时就走完了。他们进村的时候还挑一般见不到人的道儿走。现在让村民们看见他们给村干部送东西不太好。

还好，没有谁在村里的“街道”上溜达，冬天是农闲人聚众赌博的时节，大概他们都在赌博呢！薛正雄边走边想。

有了给支书和村长送瓶装白酒的经验，这次送礼的过程越发显得轻车熟路。薛正雄觉得这些村干部是好交往的。支书尹满福收礼时倒还自然，村长宋广财因曾经和薛正雄若干年前有过过结，所以还弄不清薛正雄此次重回福东村的意图。他有点怀疑薛正雄这次是冲他来的。过去，他倒是真有对不起薛正雄的地方，但那时还是文革期间呢！宋广财重见薛正雄时第一眼是挺意外的，然后是尴尬，然后心里忐忑不安。倒是薛正雄没提啥过去不愉快的事情。

薛正雄拎着麻袋送到支书家和村长家时，薛家威薛家侯和孙铁则在别处。打这种交道没必要去好几个人，收礼的人家也会显得不自然呢！

很快的，薛正雄就走完了两家，只要东西送到，人家收下，这样就办完事儿了。没必要罗里罗嗦的说无关痛痒的废话。送这样的礼也不是朋友之间的友谊，更像是一场交易。有时候看起来是人情交易，有时候更像是权钱交易，收了人家的东西得给人家办事儿，至少是不能难为人家嘛！

薛正雄他们又拽着爬犁往回走。今天该办的事情已经办完了。

“爸！这么快就办完事儿了？”薛家侯问。本来他以为这是件很难的事情，咋一下子办完了呢。其实这样的事情办得越简单越好，送出去的东西人家不收或者不敢收才是把事办难了呢！薛家侯现在还不懂这样的人情事故。

“要不你想怎么办呢？”薛正雄反问薛家侯。

“我......我怎么也得多坐一会儿再走啊！”薛家侯眨着眼睛边想边说。

“跟他们不用废话，彼此心里明白就得了。明白？再说这也不损害其他人的利益。”薛正雄拍了下身边薛家侯的肩。

“嗯！......”薛家侯似懂非懂的应着声。

“明天的事儿......？”薛家威想问明天拖拉机的事儿。

“明天上午我把拖拉机开出来。支书说生产队的拖拉机冬天闲着也是闲着，他说支持咱们把姐妹沟那块草坪山地开荒出来。说这也是对他工作的支持，对全村工作的支持。他还代表村民委员会及生产队感谢咱们一家呢！”薛正雄边说边笑，让儿子和女婿听得也大笑不已。

明天，明天去镇里送野猪。

晚上，薛正雄和田玉凤吹了蜡烛。

"你去看她了？"田玉凤的手搂在薛正雄的腰上。“......嗯！”薛正雄明白田玉凤问的是谁。他也不想拐弯抹角的闪烁其词。妻子田玉凤也是个聪明人，对她不必撒谎。虽然他说实话会让她伤心，说假话同样也会让她伤心。薛正雄也知道她知道这件事。

“她还好吧？”田玉凤的声音很温和也很温柔，她虽然有些心伤，但十分感谢丈夫不说假话骗她。而且，她也挺关心那个女人的。

“还好吧！大的是个女孩儿十岁了，小的七岁是个男孩儿。”薛正雄很坦白。虽然这不是他的孩子，对于孩子他是非常喜欢的。他想把赵秀兰的孩子也供大供上学。

“她还漂亮？”田玉凤心里有点难受。

“她，跟从前一样。”薛正雄想了一下说。他不会说赵秀兰比田玉凤漂亮，事实上也是如此，但赵秀兰比田玉凤要年轻十一岁。

其实薛正雄看中的倒不是一个女人的脸蛋身体，也不看重人家年不年轻。他看重的是两个人之间的感情，那种微妙的感觉不是用言语可以形容的。

黑暗中，薛正雄听到田玉凤轻叹了一声。他伸出手搂住田玉凤，田玉凤柔弱的身躯小鸟依人般的钻进薛正雄怀里。

薛正雄在心中也轻叹了一声，心中也满是复杂的感情。也许他太像英雄了，他不满足于一辈子只拥有一个女人，虽然这个女人是个贤妻良母，一切都无可挑剔；虽然和他共同度过了相濡以沫的二十多年，但这不会拴住他的心的。

有的时候田玉凤想起过去薛正雄对她说过的话：你是我的皇后！她听的当时觉得是很肉麻的话，觉得自己在他的心中的地位非常重要。现在想一想倒觉得有点苦涩。既然比她做皇后，那他就是皇帝，还会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及形形色色的被他看中的女人。

田玉凤曾经和女儿薛家丽谈论过此事。女儿虽然为母亲有点打抱不平，还是挺理解爸爸的行为。她认为像爸爸这样的男人应该这样才对。

薛家丽告诉她，我教你让爸爸永远爱你、舍不得你的办法。她问什么办法。女儿说，你得经常跟爸说这样的话：你不要为我做那么辛苦的事；我不要你的钱；你不要理我，忘了我吧；我不要......什么什么。这样爸才会为你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才会给你钱，才会永远记住你，永远理你。爸有英雄气概、有霸气，有做事的能力，他将来一定会事业有成。他要是拥有了世界，他会把这个世界都送给你。你只需要默默地做好一个女人应该做的事，还不过分要求，像爸这样的人就会给予你更多。你管他也许是管不住的，他要是连对女人都没有兴趣，哪还有做事业的劲头。不去做，咋能成功？

田玉凤那时对女儿的话感到很惊诧，不知女儿是从哪儿学来的这样的“知识”，她不知道这是薛正雄将他的思想潜移默化到女儿的思想中并让她结合自己的想法“融汇贯通．发扬光大”的结果。后来的事实证明女儿说的没错。

田玉凤有过很多次的亲身经历。

她见丈夫劈柴劈得很辛苦，她说你应该注意点身体，不要太辛苦了！说这话时她的感情是真挚的，甚至眼中已含泪。丈夫却抹了一把汗，说了声没事儿，然后干得更有劲。在省城逛商场，薛正雄让她挑选衣服，她挑最普通的一件，他却硬给她买高档的服装。

是的，像他这样的男人不会只围着一个女人转的，否则，容易满足的男人，他的征服欲或者说进取心也是有限的。田玉凤在心中常常也这样想。她希望丈夫将来能做成他想做的事，她知道他做事一定不只是为了让自己家里人过上好日子。她也希望他能为别人做些什么。男人活着的意义就在这里。

田玉凤在薛正雄的怀里动了动，薛正雄松开了搂着她的手。

“正雄，”田玉凤轻声说。

“嗯？”

“我想跟你说个事儿。”

“啥事儿？”

“我......”田玉凤不知该怎样说才好，而且说这个话也需要克制自己真实的感情。

“你说呀！”薛正雄温柔的鼓励她，是不是她今晚想要......

“你说......让秀兰在镇里开个野味店好不好？”田玉凤终于把话说出来了。

薛正雄一楞，随即又**的将田玉凤搂过来。她说这话时心里该有多难受啊！可是却还是向自己说出这样的主意。薛正雄心里很感动，也很感激她。他也想让赵秀兰开这个野味店，还不知该怎么跟家里人商量呢。

“她一个人拉扯两个孩子也挺不容易的......”田玉凤说着说着竟然鼻子一酸，豆大的泪珠从眼眶里滚落出来，滑到她的嘴边。不知她是为自己抱屈还是为别的事。

薛正雄发现她在流泪，他将脸贴过去，让她的泪也流在自己脸上。

田玉凤索性任泪纵横，**抱着丈夫在他的怀里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场。

哭过之后，她擦干了脸上的泪，说：

“你明天也给她送些去吧！再和她商量商量开店的事儿。”

薛正雄没有吱声，他怕自己一说话，连眼泪也会掉下来。

一个温柔女人的温柔的力量是巨大的，这难道就是“以柔克刚”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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