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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碱地上的天方夜潭》

第3章

作者:于大玄 阅读字体选择:小字

  黎明时分,黑塔和他的牛群又出现在了乡街上。黑塔和他的牛群全都行色匆匆。黑塔的牛骨瘦如柴,疲惫而饥渴。黑塔的鞋底儿夜里被牛踩烂了一只。他经过的街路上,印着一块一块的紫黑色的足迹。在乡政府的大门前,黑塔让他的牛群止住脚步。黑塔打算自己进去。这回黑塔想好了,要是碰到那个厨子胆敢再拉他的牛,他就用鞭子抽!身子撞到了大门上才发现原来门是锁着的。一把颜色黄黄的巴掌大的锁头冷冷地挂在那里。黑塔想,来得早啦,人家还没开门呐。正好,我就在门口等,乡长来了一定得从大门走进这院子。可一直到太阳升起老高,大门还是没有开。也没有一个干部来上班。春风从黑塔的头顶刮过,黑塔望向背风的方向,看见镇子外的低空里好似飘着一片淡淡的云。云竟然移动得很快。死鸭子,这些该死的东西!呸!又跟上来了。黑塔声音低低地骂一句,声音里带着毒气。骂声中,牛又栽倒几头,全都嘴里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黑塔抓住大门的铁栅用力摇起来。沉重的大门刚刚有一丝晃动。黑塔怀里装着的牛牙相互碰磕更加地响了。奇异的声音透进门旁的水泥房子里,房子里出来一个怒气冲冲的老头。老头隔着门吆喝,你他妈干吗?把你的牛赶走,省得拉门口屎!

  

  我找乡长。乡长怎么还不来?黑塔说。

  

  找乡长干嘛?老头还是那口气。

  

  这不是我的草场叫马局长占了,我的牛没草吃,我找乡长……黑塔急急地说。

  

  不知道!老头摇了摇山羊脑袋,低垂下眼皮。

  

  他凭啥占着那块地?我的草场没了两年啦!黑塔冲着紧闭的大门声音很大地说话。

  

  老头劈头盖脸打断黑塔的话,走吧走吧,我不告诉你,我能得罪那人吗?你们这些人尽是这些**事儿。快走。

  

  你知道?你就告诉我吧。我的牛死了七八头。看看吧,我的这些牛瘦得一根刺儿。……你不信?这是牛牙。

  

  你别罗嗦啦。向东半里地,哪热闹到哪找去。别说我说的。快把你的牛赶走。老头打开一个小侧门出来,不耐烦地抡起扫帚。

  

  拉,往死里拉!黑塔忽然冲着自己的牛群说。可牛群里没有一头牛拉尿。

  

  老头被气得哆哆嗦嗦,说,疯子,你这家伙真是个疯子,你一来我就看出来了。

  

  黑塔只顾站在当街上向东望,果然,半里远的地方许多人聚在一团,空中隐隐约约悬挂着红的绿的彩球。那些土红色屋顶上空有白色的碱尘随风弥漫开来。黑塔赶着牛向东奔去。近了黑塔看出来那原来是一处餐厅的门前。对了,早听说乡长愿意到餐厅里来呢,黑塔想。牛群的到来,在餐厅前引起一小片骚乱。人们围上来,像欣赏突如其来的怪物一样欣赏着黑塔和他的牛群。人们玩笑着问这问那,最后问题集中在:这些牛你是偷来的还是抢来的?黑塔不知怎么去回答。他希望人们能被牛的瘦弱和其中的原因所吸引,可人们的兴趣似乎不在这里。

  

  快说呀,这些牛是你偷来的还是抢来的?人们无聊地催促着。

  

  我的地叫马局长占啦……他乡长白种着一块地……黑塔只好从头说。

  

  听到黑塔这么说,许多人眼睛里的光亮渐渐褪去了。没趣和厌恶的表情占据了这些人的脸。不知是谁说了一句,我操,精神病。人群呼一下就散了。有的人骂骂咧咧,公开向着乡长说话,有的人一脸不屑,有的人什么表情也没有,像吃了冰棍冰的。

  

  这里显然举行过了一种仪式。喇叭调儿吹得忘乎所以,鞭炮的碎屑积着厚厚的一层,餐厅的正门贴着红通通的大对联儿,餐厅的后院儿冒着烟气,香喷喷的气味在人缝间游走。黑塔的牛群静悄悄地缩在墙角里,似乎忘记了饥饿。它们都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的主人。黑塔问一个面目老实相的孩子乡长在哪里,孩子指了指餐厅大门。黑塔抱着赶牛的鞭子来到那个门口就想进去,未想却叫一个人拦住去路。是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

  

  喂,花钱屋里请,没钱快躲得远远儿的。今天可是乡长吃喜的好日子!汉子撇撇嘴,无遮掩地指了指门旁的一张桌子。那桌子上有人在操帐本收着礼金,收的都是一百元的大钞!

  

  我不是来花钱的,是来找乡长……我的牛……

  

  黑塔刚说半截儿,汉子粗暴地打断他,乡长今天没闲工夫办事儿,走走走。

  

  乡长啥时办事呢?黑塔问。

  

  啥时也不办啦,升官啦!汉子说。

  

  升官也是官呐,怎么不办事了?黑塔问。

  

  升到外地了,不管你这地方的事喽!汉子有些幸灾乐祸。

  

  黑塔一时竟不知是进去还是不进去。他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行,我死活得见乡长,再不见可就见不着了。

  

  我进去。黑塔坚定地对汉子说。

  

  你进去?!汉子也说。

  

  黑塔一条腿刚迈进门里,还没等落地呢,四五个人从他的身后窜上来,像捉小鸡似的把他抓住拎起来向当街扔去。别冲了乡长的官气,找人也不分个时候?你当你是找人,混饭吃吧?今天饭店可没剩饭!赶快赶着你那群东西消失掉。几个人七嘴八舌说完散在人团里。黑塔从地上爬起来,原有的火气降下温度来,再也不敢靠近餐厅的门口。他骂了自己一句,雄蛋!

  

  踌踌躇躇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忽然旁边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原来是公鸭嗓儿。我都知道了,你不是找乡长吗?早吱声不就得了。公鸭嗓儿说。你能见到乡长?他可是升官啦!黑塔满脸的皱纹挤到了一起。这事说也好办,不过你老哥要听我的。公鸭嗓儿说。黑塔只好点点头。公鸭嗓儿只是左右看看,便过来几个人,好象那几个人是被他的目光牵过来一样。到了一处僻静的地方公鸭嗓儿叫一个人弄来一盆清水,帮着黑塔把脸和脚洗净。黑塔的脸干净了,不过鼻子上面还留着青紫的拳印。洗脚时弄得黑塔龇牙咧嘴,鞋子和皮肉粘连在一起,去掉鞋子惹来钻心疼痛,黑塔闭上眼睛忍着。几个人忙乎一阵子,公鸭嗓儿一拍黑塔的肩膀说,接着走吧。却是七拐八转到了一间理发店。到这里是干啥?乡长就在这儿吗?公鸭嗓儿命令似的说,别废话,快坐到椅子上。黑塔愈加不明白,在这里等乡长,要等到啥时候?乡长一定来吗?公鸭嗓儿指了指黑塔头顶上乱草一样的头发示意理发师傅快一点动手。理发的手上利落,几下就弄完了。站起来的时候,黑塔才觉出前面立一面镜子。镜子里的自己头发短了,胡子也光了,一身衣服不知什么时候被换掉,黑塔真不相信镜子里的人就是自己。脚下舒服多了,低头看时,原来鞋子也给换了。这一身啥时候怎么换上的,黑塔也想不清。公鸭嗓儿一边打量着黑塔说,人不人鬼不鬼的,怎见人家乡长?这回才能见。黑塔满脑子的雾水散了,嘿嘿笑一下,新媳妇见公婆哩!

  

  出来的路上,公鸭嗓儿说,今儿可是乡长吃喜的日子,待会儿进到里边不能急着提事儿,得看准机会,明白吗?黑塔电点点头。

  

  那要憋到啥时候?我的牛那工夫哪一头倒下起不来了怎办?我的牛已经死了七八头啦!黑塔想想说。

  

  见乡长可不能提死牛的事儿。公鸭嗓儿说。

  

  怎么不能?黑塔问。

  

  你那是埋汰乡长,乡长是抓牧业的模范,怎么有死牛的事儿?你那么说谁愿意听?公鸭嗓儿说。

  

  那我怎说呢?黑塔问。

  

  要解决你的事儿,你就说,哎呀乡长,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我……你叫什么名字?于黑塔,我于黑塔给你送牛来啦!老哥,你想,谁能给送个牛来?乡长一高兴,随便写个条子你的事情就有人给解决了。

  

  送牛?我不送!我为啥要送牛给他?黑塔觉得公鸭嗓儿的话有千百斤重,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不送?不送人家乡长能给你办事吗?人家下午就去外地上任啦!

  

  他可是在合同上签字的。黑塔肯定地说。

  

  什么合同?一张白纸!马局长我知道。再说了,乡长一拍屁股挪窝儿了,换个新乡长他能管上一任的事情?他要管了那可真是笑话!

  

  我的牛哪里来的肉哇?黑塔苦着脸说。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公鸭嗓儿说,再一个,当着乡长的面,不能说他白种着一块地。

  

  白种地也不能说?黑塔问。

  

  不能说,千万不能说,刀放脖子上也不能说。

  

  黑塔只觉得自己扁扁的了,没见到乡长呢,就扁扁的了,扁扁的就剩下一张头皮,在硬硬地挺着。

  

  回到了餐厅前,黑塔看见又一轮爆竹在半空里闪光爆炸,空中的彩球又增加了许多。窗户被打开,许多人聚在窗口拼命伸脖子向里看,时不时胡乱地拍手,脸上挂着坚持已久却仍在坚持的笑。乐曲声更高了,声音冲向街外,整个镇子的空气都震动起来,开锅一样。那群牛被吓懵了,它们恐惧地缩着身子,瞪大眼睛看这儿的世界,并时时发出低沉的哀叫。镇子外空旷异常。干燥的白尘涌来落在所有的角落里。黑塔忽然看见白尘里隐没的鸭子。

  

  我的鞭子哪去了?黑塔问。

  

  这些东西,搅了我一道儿。黑塔自言自语,拿两手用力地抹着头皮,表情烦躁。

  

  公鸭嗓儿吃惊地看着黑塔。

  

  公鸭嗓儿领着修整一新的黑塔来到餐厅门口的桌子旁。公鸭嗓儿递了两张嘎嘎脆响的红红的东西过去,说,两人。这回门口的大汉满脸堆笑,声音软得像个女人。他没有看一看身边的人就是他刚才喝咤驱赶过的人。

  

  混进屋子里,公鸭嗓儿小声说,老哥,剩下的就你自己的事儿啦!然后一闪身消失在人堆里。黑塔满屋子找乡长,找了半天,发现饭厅里的人穿着根本土气,乡长不会在这些人里掺和。找了一会儿,见角落里有一串窄窄的台阶通到上面去了。于是凑过去,准备抬腿上去。两个戴着干净的帽子的姑娘拦住了黑塔。大爷,您有事吗?一个姑娘笑着说。我找乡长。乡长是不是在上面?黑塔说。楼上都是县里的领导,乡长吩咐过闲人不能进去。请您止步吧。另一个姑娘却板着脸说。姑娘,我有急事。黑塔弯下腰来说。嘻嘻,嘻嘻,一个姑娘只是笑;另一个姑娘眼睛看着别处,不说话。她们并排站在楼梯口,只给那些服务员或穿着好的肥胖的人让道。姑娘,你们听我说……黑塔膝盖几乎挨到水泥地了。最后姑娘们挺起的颇为性感的胸脯和身体散发的强烈的香水味道还是逼得黑塔后退了几步。

  

  就在后退时,黑塔发现这餐厅还有个后门儿。从后门进出的人有楼上的也有楼下的。黑塔小心推那门出来,才知餐厅还有个不小的后院儿。院子的大部分被七八辆各式的小轿车所战据,在靠近墙角的地方有所小房子,那些人都从那里进进出出。男的用一半,女的用另一半。黑塔确定小房子是个厕所。黑塔想起公鸭嗓儿的话,这厕所旁不就是有机会碰见乡长吗?他想乡长一定会上厕所来,乡长也是人嘛!总不能没有个大事小情的。黑塔为自己的想法高兴。等了一些时间不见乡长来,黑塔嘴里叨咕,乡长真是乡长啊,不好见面呢。正叨咕着呢,乡长打餐厅里红光满面,一脸笑意地出来啦!乡长满身的肉仿佛都在笑。

  

  给头牛行了吧?给头牛不见面那才怪呢!黑塔暗暗地想,乡长知道我要送给他一头牛?乡长真是乡长啊!

  

  乡长。黑塔想大一点声喊,好叫乡长一下子就听见,可喊出来的声还是小了点。不过,乡长还是听见了,笑呵呵在黑塔跟前站住。

  

  乡长,我有急事,你听我说,我……我……我……黑塔的喉咙里有什么东西卡住了。

  

  你要说什么呀?乡长问。

  

  我……我……我给你送牛来啦!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呢!黑塔终于说出来。

  

  哎呀,哎呀!乡长上前两步,抓住了黑塔的手,你是?

  

  黑塔,我是于黑塔呀!

  

  噢噢噢。乡长连噢了三下,似乎在记忆里搜寻,不过他很快恢复了常态,这样吧,你先帮着把牛杀了。有什么事咱们好解决,我现在忙着呐。小虎——

  

  小虎过来了,二十七八岁,寸头,小眼睛闪着光。

  

  你帮他把牛弄喽,然后交给厨房。乡长显然内急得很,小跑着到厕所里去了。

  

  小虎见黑塔还站着,催促他动作麻利些。小虎小声说,老哥你是最被乡长看中的人。昨天乡长家来了三个送羊送狗送鸡的人,硬叫乡长给骂回去啦!乡长说,哎,我稀罕你们那玩意儿吗?拿走拿走。实际上乡长是骂他们不会送,仅送些小个儿东西。送小个儿东西就是嘲弄乡长官升得小。你老哥送对了,送头牛,牛是啥?牛气。有人送牛来了,官就能做到牛那么大!像牛一样牛气!乡长收下啦,说明你老哥是乡长的红人了,有什么事儿只要开口乡长就会给你解决。

  

  经小虎这么一说,不知怎么,黑塔的浑身竟然轻松了许多。黑塔想,既然乡长说了有什么事情好解决那一定好解决。乡长现在忙哩,待会儿宰完了牛我把事情一说,乡长不解决也得解决,他收了我一头牛呐!三个春天的事情总算要有了眉目,黑塔的脚下就自然地快起来。好象不快起来就会有谁和他争着为乡长送牛宰牛一样。很快,黑塔在前街角落里选了一头最大的牛,挺直腰杆儿牵到街当心。小虎递过来一把锋利的尖刀来。早有人帮着按牛,那牛已然不能动一动了。黑塔照准牛的颈动脉刺下一刀。牛惊异地看了主人一眼,无力地闷叫一声,就静静地感觉着血从脖子上流走。牛血直接射到黑塔的脸上、胸脯上,咝咝洇入衣服里他也不觉得怎么样。黑塔用眼睛的余光看见:乡长在出来接待一个客人时顺便停下脚朝这边望了望,似乎还在不住地点着头儿。黑塔想,我身上的牛血最多啦!乡长算是看见了。就这样,一片血光之中牛群里又少了一头牛!许多人认出了黑塔就是先前的赶牛人,都小心地搭着话,做为近一步套近乎的试探性铺垫。人们都知道谁的风头最大,当然是乡长,可除了乡长外就数当街上这个为乡长送牛宰牛的人了。当黑塔被小虎请进餐厅坐在一个好位子上,当酒席上来了黑塔被人劝下肚几杯酒,黑塔往日来的火气和烦恼一古脑儿消除了。

  

  宴席接近尾声的时候,黑塔觉得是时候了,应该到楼梯口等着乡长了。宴席结束了,乡长就没事啦,这时候把乡长叫到一边是最礼貌最妥帖的。黑塔想。这时候,呼地一下,外面的风挟着白尘从敞开着的门窗旋进来,将所有的人都淹没掉了。一连刮了几股旋风,好一会儿餐厅里才明朗起来。黑塔拭掉脸上白白的碱面儿,睁开眼睛站起来。还没有迈一步,却看到一幅奇怪的场面:乡长,升了官的乡长正被两个警察搀扶着走下楼梯哩!乡长许是喝多了要警察扶呢。黑塔想。正待迎上去,黑塔发现乡长的手碗上明晃晃戴着锃明瓦亮的手铐!黑塔一下愣在那里,餐厅里所有人都愣在那里。乡长已经瘫了,脑袋耷拉着,脖子像煮过了火的面条一样软在胸前。当两名警察拖着乡长从黑塔身边经过的时候,黑塔蓦然意识到:乡长要被带走!

  

  喂,喂——黑塔象要失去什么似的向着乡长的后背喊,说什么,却卡在那里。等到两个警察走出敞开着的大门将乡长塞进街上的警车,这个时候,黑塔冲出来。他对那两个警察说:

  

  警察老弟,你们把乡长带到哪去?我跟乡长的事还没办呐!

  

  两个警察对看了一眼,你是干啥的?你知道他犯了啥法吗?

  

  黑塔摇摇脑袋,不过他不想放弃,等我和他办完事你们再带走他吧!

  

  这不是笑话吗?两个警察板起面孔,准备上车。

  

  你们不能带走他,带走他我的牛就都得饿死噢!黑塔忽然抓住一个警察的胳膊哀哀地说。

  

  这和你的牛有什么关系?被抓住的警察不明白。

  

  你们是警察,你们听我说……黑塔不相信自己竟然极快地把要说的事情全说了一遍。

  

  你说的是小事,以后找新乡长吧,这个犯人一刻也不能留在这儿啦!说完,两个警察轻轻推开黑塔钻进警车里。警车呼啸着扎进满街的白尘里没了影儿。

  

  你们不是警察吗?怎么我的地被人占了你们却说是小事?黑塔孤零零一个人站在那里说。

  

  乡长,乡长还收了我一条牛呢!你怎么能犯法呢?你被人抓去我不是白搭一条牛吗?我的事谁来管哪?黑塔仍孤零零一个人站在那里说。

  

  餐厅前早冷清下来。原来的人消失在空气里一样。牛们在街心上立着,幸好没有一个倒下去。黑塔走过去,发现牛们原是围在血淋淋的牛头边,有几头牛后蹄用力地踏着地。牛头上的眼睛圆圆地瞪着,几滴泪挂在眼角。那泪已融入碱土,灰灰的,滞在干涩的牛毛间。黑塔想,自己是糊涂了,先前怎么就没见牛落泪了呢?这是一头胃口最好的牛哇,啥都能吃下,啥都能消化,其他的牛饿死,这头牛是饿不死的。可牛偏偏死了,是自己宰掉的。黑塔挥起拳头砸自己的脑袋。黑塔还发现,牛们用质询的眼光看着他,这更让他难受。事实是,又一头牛损失了,这是明摆着的。黑塔的头脑里已是木木的了。

  

  要走的时候,风小下来,太阳从远天的迷尘中**脸来。碱地还是安静下来。黑塔发觉一头牛的背上搭着一个包,一看才知是自己的那身衣服。黑塔还是换上了自己的衣服。鞭子也在不远的地方找到了。衣服里面有东西哗哗作响,一摸,记起是牛的牙齿。黑塔赶牛走的时候,兜里自然多了分量:两颗牛的牙齿。那是他拾起街边瓦片从牛头上剜下来的。

  

  往哪里走呢?当然是找草放牛。无论如何,这是黑塔必须要做的事情。牛几乎有一天没吃到草芽了。它们说不上什么时候就会再倒下去几个。黑塔木木地随着牛走。牛们走走停停,不知吃到了草没有。不知走了多久,月亮出来了,黑塔看见前面漆黑的铁杆和亮亮的铁线。原来牛带着他来到了老地方。天旱得很,原来牛羊肯过的草芽再没发出来。土倒是暄松不少。牛们寻了一会儿,大概是渴了,三三两两拼着力气向屯子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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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在污~坑里,黑塔发现那群从镇子里刚刚飞回来的鸭子正在统一排便。飘飞在空中的和落在地~的鸭~月光~白花花一片。黑塔大~骂了那臭味儿一句脏脏的话。在接近屯~的碱地~,黑塔再次碰见自己的老婆。~碰见~坑也不绕开,~是不分~浅地胡踩~去,~~全是发亮的泥~。我找了两天~的鸭子。咱家的十几只鸭子没了。~对着眼前朦胧的人影儿说。苍哑的~音一直在月光里传出很远。丢了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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