碱城的胡同还真是不少。胡同里也有人走动，可比大街上少多了。由于路窄，便没有像市容管理处那样的车子开动。黑塔不再举着自己和白县长的照片，他把它揣在了怀里。黑塔走在矮房子与楼房夹杂形成的小巷里，眼睛注视着突出于矮房子的矗立于半空的楼房。找到中午时分，黑塔在一个巷子口看见了一处好大好大的楼房，楼房的上面挂了一个圆圆的黄色的东西，以前黑塔在哪里也见过这东西，可没有这个大。楼房的前面是一个很大很大的场子，场子的中央是一根高高的旗杆，旗杆上头是一面正在飘动的红旗。人走在场子里面显得小小的。黑塔眼睛一亮，他觉得他找到了白县长待的地方！
黑塔果然找到了白县长。他快速地跑出巷口，不顾危险地穿过大街上的车流来到那个场子边的铁栅栏前，再顺着铁栅栏很快就找到了能够进入到里面的大门。黑塔躲到大门墩子的角落里，这是一个比较好的隐蔽的地方，别人几乎见不到，他却能观察着进出大门的人。春末的正午的阳光直射到黑塔的脸上。黑塔仍然穿着棉裤，这让黑塔热汗直流，城市的天气热透了！更糟糕的是黑塔的脚此时胀痛得要命，原来的大号鞋似乎小下去很多，**地裹住了不堪重负的双脚。黑塔干脆把鞋**来，这下脚底火烧火燎的疼痛算是减轻了些。也就是黑塔刚刚抬起头的时候，大门外走过来了白县长。白县长当时端着一盒盒饭（当然黑塔不知那是盒饭），脚步匆匆地向大门里走。黑塔一眼就认出了曾和自己照过相的白县长。
黑塔忘记了自己脱掉了鞋子，光着双脚向白县长奔过去。
白县长，你还认识我吗？黑塔的一只手放在胸脯上说。
白县长略微吃了一惊，停下脚步，上下打量一下眼前的有些怪模怪样的人，稍稍弯下腰认真地问，你是于黑塔吗？养牛的。对，就是你。
黑塔急忙说，是，正是我呀，白县长的记性真好啊！
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对了，一定有事。我说过有事要找我。来，到我的办公室。先喝口水。白县长说。
黑塔光着脚来到了白县长的办公室。办公室就在那座十分阔气的大楼里。进到办公室里白县长就为黑塔端了一杯水。黑塔却不喝，急着开口说事：“白县长，我真有急事找你哩！”
喝完水再说，我也好吃点饭哪。白县长笑着说。
我没心思喝水呀！
那好，我的饭也不吃了，你说吧，遇到了什么事？县长放下手中的饭盒。
黑塔倒扑通一下栽在了一边。由于急着找白县长，两天来他竟然没有吃一点东西！尽管那吃的东西就在他的身上带着。白县长急忙把他扶到沙发上。
黑塔只觉得一阵眩晕，但他还是咬着牙把事情说了一遍。
怎么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呢？怎么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呢？白县长听黑塔说完这样说。他从椅子上站起来，来回踱着步，显得有些焦急。
这就是你死去的牛吗？县长摸着黑塔的牛牙“项链”问。
是呀！这就是我的牛。黑塔把一串牛牙捧在手里说。这么说着，黑塔的泪水就流出来了。
你的事情一定解决，一定解决。白县长说。接着黑塔看见县长的眉头**皱起来，皱得很高。
白县长没有耽误黑塔更多的时间，他很快找来一名秘书负责具体解决黑塔的事情。黑塔很快被一辆轿车送回了郊区的窝棚。他还穿回一双崭新的胶鞋，那是白县长吩咐人买的。白县长在扶起倒下的黑塔时发现了黑塔脚上的问题。
时间不长，黑塔和他的牛以及小儿就回到了家。是公鸭嗓儿带着两辆解放汽车把黑塔父子和牛接回来的。原来公鸭嗓儿当上了黑塔所在村的村长。县里把电话打到了乡里，乡里把电话打到了村里。你老哥可是给我这个新任村长出难题啦！路上公鸭嗓儿皮笑肉不笑小心地对着黑塔说，县里吩咐千方百计先解决你的牛草问题，可、可一时到哪里弄那么多的牛草哇！乡里说了，弄不到牛草有一头牛饿死就叫我滚蛋。听说，你跟白县长照过相，是真的吗？噢，这鞋还是白县长送的！你一说我明白了。你放心，有我村长在牛草的事一定办到！你的牛不会再死啦！
黑塔呵呵地笑了起来，笑得驾驶室也跟着身体抖动。笑到半途，黑塔忽然觉得饿了，就解开干粮袋吃起来。一直吃到家门口才算罢休，连日来少吃的东西都补齐了。那干粮袋瘪下去半截儿！
接下去村长告诉黑塔：你的牛瘦得实在是不能再瘦啦！再消耗体力可不是闹着玩的。你就在家等着吧！反正碱地上也没啥草。我先去弄今天的草，一会儿就回来。你可要叫女人腾出院子来！黑塔又喝了水，精神许多。毕竟牛将要有了草吃，而且还是村长送上门来。所以黑塔从女人手里抢过扫帚异常仔细地干起来，扫过了窗前扫院子当中，再扫墙边，一漫地扫过去，一直到院门外几米处才住了手。
这回地方可大啦！大儿，你要看住水，往后咱们只要坐家里那草就会给送来！咱找了白县长喽！黑塔站在院当中抹着汗满有把握地说。
光是草，那被马局长占去的地呢？大儿问。
我早想到了。补地也能补，就是要回原来的地也不在话下，咱不是有白县长吗？可是你想，咱们的牛要是天天吃到现成草，那不是比多少地都强吗？黑塔对着大儿说。
大儿不再说什么了。
工夫不长村长就应该回来，可是一直到天黑下来村长还是不来。牛的叫声更大了，声音里更增加了一些对草的期盼。黑塔在院子里来回地走动，他想：村长就不怕我的牛饿死了他就会掉蛋儿吗？又一想：他村长掉蛋儿是小事，我不管，我的牛饿死是大事呀！我的牛还是不死的好，我的牛怎么再会死呢？不会啦，再不会啦！将近半夜的时候，黑塔借着屋子里射出的灯光看见，一辆汽车拉着满满一车箱的东西停在大门口！还未等黑塔说话，车上的五六个人就飞快地把东西卸在黑塔院子外。村长叫过黑塔，没有多说话，只说了一句，对黑塔说的：要快，赶快把玉米苗抱到院子里，喂牛的时候最好把灯关了，趁黑要尽快吃完，不准剩一点，听见了吗？黑塔点了点头。村长竟然带来了青玉米苗，而不是干碱草，这让黑塔的心里很高兴。只是不知为什么村长不让开灯，不让开灯就不开灯吧，有啥关系？黑塔想。不准对别人说什么，村长又说。村长说完伸脑袋四下黑暗里听了听就匆忙随车离开了。村长怎么啦？怎么怪怪的？黑塔想。不过闻着玉米苗清香的味道，黑塔什么也不想了，他就想着他的牛再不会死去了。
不会死啦！叫它死也不会死啦！黑塔笑着对几个儿子和女人说。
黑塔和几个儿七手八脚把玉米苗弄到打扫得干干净净的院子里。几个人弄得紧，玉米苗**似的堆在院子当中。十几头牛拼力气争抢着发疯般吞着玉米苗。黑塔吐出了一股长气，心里登时舒畅起来！他关了屋里的灯，院子里暗下来，只听见牛的咀嚼声；过了一会他又将灯打开了，他看着自己的牛，那原来就是一些空空瘪瘪的皮口袋，现在有吃的了，转眼变成了一个个皮球！吃吧，吃吧，吃好了明天好好歇上一天，在家晒卵子，黑塔想，对了，还得给你们这些家伙挠挠毛。
很快，灯光里，牛们卧倒，横起竖八，再无一声叫唤。院子里还真是一下子平静下来。黑塔回屋里四仰八叉地躺在炕上睡着了。又是一个梦。牛们不知啥时肥了，和有草场时一样肥。有七八头母牛怀孕，转眼间牛群恢复了原来的数量。村长为了保住自己的官印不停地送玉米苗来，也不知哪里整到那么多玉米苗。再没有死牛的担心，牛群欣欣向荣。……这个梦，对黑塔来说，才算是明明白白地酣畅。
鸡叫三遍，女人起来了，先是静静忙着炊事。没有死牛的担心，女人忘了以前死去和丢失的牛，心平气和一样一样有序地忙着。鸡叫过后，几个儿拿着黑塔的胶鞋到外面人多的地方介绍去了。黑塔还在梦中。忙完了，女人再到院子里望牛。天灰灰的，太阳没出来。牛都在，不过有几头侧卧在地上，头颈直直的贴着地面。女人很纳闷，往前走几步，便看见了几个牛头上瞪着的苍灰的眼睛。女人摸了摸脚边一头牛的腿，那腿竟然僵得死死的，没有一点温度！女人立时吓得张大嘴，下巴嘎一声脱臼了。女人好半天发出一声号哭。
炊烟在房子上笔直地升上去。黑塔的梦就是在这号哭声中猛然飞走的。黑塔后来想，女人的号哭真像碱地上的一场大风，把他的像柴禾叶一样轻的梦卷跑了。女人的号哭没有错，昨晚几头抢得最凶的还算年轻力壮的牛不明原因地死去了。怎么啦？吃了那么多怎还死啦？这是怎么啦？黑塔跑出屋子就一下子掉进了深渊。牛没少死，一共是四头。他眼前一黑倒在牛的旁边，下面失禁****一大片。
院子不安静起来。公鸡不合时宜地乱叫。几个儿回来，受不住大喜大悲的变化没好相地哭。女人算是有定力，一面顾倒下的黑塔，一面一手端上下巴再吩咐满脸泪水的大儿去找大夫和兽医。大夫没找来兽医来了。牛早没救了。兽医倒是弄醒了黑塔。黑塔询问这么些牛怎么就一下子死了呢？兽医也一时说不准，不过他问了几个问题：你家的牛这样瘦我从来没见过，怎么这样瘦呢？你家的牛肚子不小，吃了什么东西？吃了多少？得到了回答，兽医才断定：牛是吃下过多的玉米苗中毒才死的。不是有人下的药，而是过多的玉米苗在牛肚子里来不及消化产生了一种化学物质，这种化学物质把牛毒死了。接着埋怨黑塔，你怎么能喂玉米苗呢？你们的牛既然已经有几年吃不上一顿饱草，怎么还一下子喂那么多玉米苗？少喂一点不行吗？
谁知道哇？黑灯瞎火的。再说乐还来不及哪，哪能想到别的呢？黑塔无力地说，饿了就吃，总该没啥事，吃也犯毛病，老天爷成心要糟践我的牛？他不知道他的牛到底吃了多少玉米苗，只知道当时是按着村长的吩咐关了灯，等他再打开灯的时候，玉米苗一棵也没剩下，他回屋里躺下了。
黑塔病倒了。他其实倒在院子里一直就未曾站起来，被几个儿抬进了屋子。只是一夜，牛就没了四五头，没给他多少时间。他不信，用胳膊肘儿硬支着上身，上身支着脑袋，隔着窗户向外看。中毒而死的牛一头一头在他脑袋里出现，模样清晰，仿佛那牛根本没有死，而是睡在院子里，或倒下去的根本不是他的牛，只是女人养的鸭子，他的牛到草场吃草去了。
晌午的时候，派出所的人忽然来到黑塔家的院子。派出所的人给黑塔带上了手拷，然后把黑塔弄到了派出所。穿警服的就是打过黑塔一拳的人。来到后，爱动手的人细细看过院子的每一寸地方，终于从一块牛尿过的泥土里抠出了半截儿玉米苗！然后他又看了看躺在地上的肚子鼓鼓的牛们。穿警服的走进屋子对黑塔说，你的牛吃的是玉米苗！吃玉米苗不行吗？用你们来管！黑塔说。黑塔见穿警服的就是打过自己一拳的人。穿警服的继续问，你的玉米苗在哪里弄的？黑塔想到村长的话，就说，不知道。穿警服的说，不知道，偷的吧？不知道就是偷的！黑塔只好实话实说，村长给运来的呀！我还找了白县长。穿警服的肯定地说，那就对了。穿警服的又说，你和我们到所里去一趟吧！黑塔睁大了眼睛，竟一下子坐了起来，说不上哪来的力气。到所里？干啥？黑塔问。穿警服的严肃起来，你跟你们村长是怎么商量的？你的胆子真是不小哇！还说啥白县长？黑塔愈加摸不清对方的路数，怎么啦？穿警服的说，怎么你也逃不掉，走吧，你们村长的玉米苗是偷的！黑塔这才想起村长送玉米苗时怪怪的样子。黑塔问，他是村长啊，给我解决事情，怎么能偷哪？穿警服的嘴露着牙不耐烦地说，问谁呀？你拿我当犯人了是不是？我怎么知道他要去偷？而且还偷人家马局长地里的！
派出所里，黑塔见到村长公鸭嗓儿早在了。穿警服的指着村长问黑塔，你的玉米苗是他给的吗？黑塔说，是他给的，他是村长，我的牛饿死几头白县长叫下面给解决……黑塔想往下说，可是被打断了。穿警服的问，你们是怎么在一起商量的？怎么专偷马局长的玉米苗？快说！黑塔说，没商量，我们能商量什么？村长也说，我们没商量，乡里叫我无论怎么样要弄到草，我们能商量什么？穿警服的说，你就去偷了？你是村长啊！有你这么当村长的吗？
村里一没钱，二没地，欠了一**子债，连村委会院儿也卖了，我不偷你说怎办？弄不到草乡里叫我滚蛋哪！村长委屈地说。
我们怎么管得了那些？马局长那伙人你不是不知道吧？谁拿人家也没办法。一个字，赔。不赔，不用人家马局长说话，手下人把事就解决了。那马局长在这一片的影响谁不知道？跟你说，人家县里县外到哪不是走平道似的？咱们乡长都是人家安排的，听说乡长马上要出来了，也是马局长……听说，你当这个村长还找门子花了不少钱？有这点儿事吧？可别因为这**事儿整掉蛋儿啦！马局长捻你还不是捻虫儿？穿警服的说了一大堆，仿佛什么都知道。
赔吧。村长看了看黑塔垂头丧气地说，然后再也不吭声了。
偷的赔一半，吃的赔一半。谁不同意就先蹲拘留儿，等着法院解决！穿警服的终于说了处理决定。
这根本没我的事儿，凭啥要我赔？我拿啥赔？我一分钱也没有，我的地，还有我的牛…………黑塔说不下去了。
穿警服的说，笑话，你的牛吃了玉米苗怎么没有你的事呢？。人家给马局长看地的人在这儿等着哪！人家就看我的处理，吃了玉米苗总不能白吃吧？有损就有赔，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儿。赔了完事！别把事情整大啦，祸害青苗可是违法的！不过，你说了你没钱，这倒是看得出来。这样吧，我冲马局长的人给你求个情。穿警服的说完到另一个屋子去了。时间不大穿警服的回来对黑塔说，说好了，马局长的人说，你就赔给两头牛算了。要大个的。
这一下黑塔呼一下站起来，可又很快坐在那里。他显然有什么话要说，脸憋得红红的，一会儿又苍白如纸。
我不赔！我的牛没几头了！我和你说，真的，我的牛没有几头啦！黑塔喉头**地激动地说。然后用近乎央求的目光看着穿警服的。那种目光里有一半悲哀有一半是希望。
穿警服的并未看眼前这个曾经被自己打过一拳的人，或看了一下再就不看了。你别说啦！去拘留所吧。他焦躁地说，并且摇了摇手里的一副手铐。
穿警服的并未接受黑塔眼睛里的什么东西，所以黑塔眼中的泪光和一丝希望在手铐的摇动声中消退了。黑塔只茫然地看着眼前打过他一拳的、穿着警服的人，再说不出话来。他只觉得胸腹里什么东西破了，苦苦的，苦到了舌尖上。
最后黑塔没有去拘留所。他想他去了，他的牛怎么办呢？他还不知村长再到哪里去给自己的牛弄草去哪。女人在家是靠不住的，她有时像在梦中一样只顾去寻找她的鸭子。所以，黑塔咬一咬牙：赔两头牛吧！
回来的路上。天气变了，大风不知从哪里搅来沙子，天黄了。低空中又扬起白色碱尘，黄白一气。天、地在远处混在一块儿不易分辨。已没车送。黑塔和村长蔫蔫地走在碱地上。黑塔头重脚轻，走起来像喝醉酒一样笨。
老哥，你说你的牛毒死了，能怨我这个村长吗？
唉！黑塔叹口气，事情怎么这么难办哪！
我可是拼了命才想到马局长的地里有玉米苗啊，听一起去的人说，那玉米苗就种在你被占去的地里。我注意了，真是好地呀！马局长在铁丝网里打了一些深水井，大旱的天儿，只有那里有绿东西呀！
牛的口儿太急，他们是饿疯啦！黑塔说。
公鸭嗓儿说，你被罚了两头牛，怨我不？
唉——黑塔给问住了，一连唉了几声，脸上的肉皮都很难受地聚在一堆儿。
黑塔没有看村长一眼。
你知道吗？穿警服的为啥穿得警服？那市里的马局长原来就是咱们这儿的人，他们认识。那点玉米苗合起来能值半头牛吗？屁！狗仗人势！村长吐一口唾沫说。
都是因为我，养了这些孽种。黑塔对着远方模糊不清的地方说。
我也是想当好这个村长，可村里穷成这样儿，没有办法我才去偷，唉，也坑了你。
唉。黑塔走一步唉一下。
两个脚上无力，口里无力。你一言我一语，说出去的话被风扯烂草一样扯碎，丢在他们的脑后。
刚回到屯子，黑塔就看见了围绕在屯子边缘的黑乎乎的鸭子群。多数鸭子频频扇动翅膀，可以看见地上随气流涌动的黑白混成一气的鸭毛。黑塔找不到鸭阵的缺口，径直闯进去，气味呛得他喘不过气来。黑塔这回吐了，吐出大约整整半个干粮袋的东西。黑塔想骂，没骂出来，他就连张一张嘴的力也没有了，他的力气都被他吐了出去，吐到了碱地上。
回到家里黑塔有时间想，我是找了白县长的，怎么找了白县长事情还是这么难办呢？要知道，白县长亲口答应一定解决一定解决哩！那么大的官儿怎么能说话不算数呢？可自己就穿着白县长给的鞋子哩！黑塔看了了脚上的那双鞋子，他觉得白县长不是说话不算数的人。黑塔开始觉得毒死几头牛和被罚去两头牛纯属是个意外，发生意外的原因就是白县长不在身边。为了不至于再发生意外的事情，黑塔决定让白县长来到自己的身边。他也知道，事实是白县长并不能真来到自己的身边。黑塔的办法是：让别人看到自己和白县长的合影照片以及白县长给的鞋子，让别人感觉到白县长就在他黑塔的身边。想着想着，黑塔认为，有白县长在身边，马局长的手下根本牵不走被罚去的两头牛！
很快，有人来准备牵牛了。来的是四个人，坐着一辆黑色轿车。黑塔第一眼就看见那辆轿车满车身鸭毛、鸭粪。更加让黑塔感到奇怪的是，一些屯外的鸭子也随车而来，它们落在四下卷叶子的树上、歪歪的房子上、秃颓的墙头上。这些鸭子伸着脖子叫唤，什么腔调儿都有。平日怎么听不见它们这么叫唤哪？黑塔想。牵牛牵牛！来人七呼八喊的嚷。
白县长能答应吗？你们不认识白县长？黑塔站在低低的屋檐下说。
你跟白县长是亲戚？领头模样的人说。
我们照过相呢，这双鞋就是他亲手给我的。他答应给我解决牛的事。黑塔说。
我当是啥呢。那我问你，马局长你认识不？你的白县长照马局长差远啦！哈哈！领头的嘲笑着。来的几个人一起笑起来。笑完了，有两个穿戴不洁的人到牛群里牵了两头牛！
还是让我们牵了吧，放在你这儿也得饿死！领头的眯着双眼说。
你们看看我这双鞋，这可是白县长亲手送我的，我穿着白县长的鞋放的就是白县长的牛！白县长的牛你们也敢随便牵吗？黑塔忽然之间愤怒起来，他上前几步，从两个人的手里夺过了牛缰绳，接着从怀里摸出了与白县长的合影儿。
没等黑塔将合影儿举起来呢，领头的一把拽过照片像撕一张废纸一样撕碎了。照片的碎片儿碎碱草一样散落在黑塔脚下。
领头的紧接着凶起来，别拿你的白县长吓唬我们，你是吓谁呀？吓马局长吗？马局长脚跺一跺，你的白县长三天睡不着觉！你知道吗？
领头的手一挥，黑塔手里的牛缰绳又被那两个人夺过去了。两头骨架最大的牛被牵出了院子。
黑塔的两只脚被什么牢牢钉在了地上。
黑塔看着随风而去的碎相片，再看着脚上那双胶鞋，才真真切切感到：相片就是相片，鞋子就是鞋子。白县长并不在他的身边，白县长在叫碱县的那个城市里，白县长离他太过遥远了。
你们不明白吗？那玉米苗不是我偷的。再说，就算是，可村长说那明明是我的草场里的苗！你们真不明白假不明白？黑塔分辩着说。
可是来人再也不理他了，他们已经走出了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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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第6章：六”内容快照：
『六』
那～，屯外的鸭子几乎都飞～屯子，嘎嘎～着，闹了一整夜。黑塔还是吐，吐得没有什么再吐。夜里黑塔～不着，就～了一件事：将～牛牙项链儿又加～了几颗牛牙。还是老规矩，每丢～一头牛加两颗牛牙。有一个～牛的头颅被敲没了牙齿。因为黑塔知道，有几头牛的牙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了，所以他用了替代的办法。看着～来～多的牛牙，黑塔～～眼泪。这回的泪～来得有些汹涌，眼泪一大滴一大滴地滴在那些牛牙～。经过一段时间的贮存，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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