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在向葛师傅磕头敬茶的时候,葛师傅说“你可要想好,一旦选了这条路,就得走上一辈子,再也难回头了。”
那时素凤才12岁,一知半解。然而生活的窘迫,对于舞台的热爱,以及两位师傅对她天赋的看重,促成了她心中那一丝不可动摇的决心。
她用坚定又热切的眼神望着葛师傅,将茶盘高高托过头顶。
葛师傅接过茶,神情复杂,“也罢,我既然肯收你,就不会看错,你跟了我一定可以成名。只是,希望你将来不会后悔,你现在还小,但愿我们今日的决定不会害了你一辈子。”
素凤懵懂的感到兴奋无比,她只是很自信,她立刻要过完全的新生了,她立刻就可以有名气了,她哪里有一分担心过后悔这事呢?
素凤12岁时过师给葛师傅,换了头脸姓名,跟辛师傅时唱刀马旦时的辫子剪落在地,再换上上下两截的短装,便换成了一个瘦巴巴眼神倔强闪烁的小子。葛师傅给取的新名,贺一鸣,便希望你可以一鸣惊人吧。
贺一鸣是一举惊人了,14岁时,葛师傅特意在大场合里赌了一把,将原本的武生换下,换上身量为足的贺一鸣演陆文龙。台下的人先还是纳闷,这小角儿头生脸疏从未见过,且身子单薄矮小,怎么就能挑了这大梁呢?后来才觉着吃惊,这娃娃样的小子身板潇洒,架势过人,功夫了得,尤其是那头面眼色,娟秀俊朗,明眸皓齿,举手投足间从那硬气里还带出几分娇艳,真是个惹人心欢的东西。
于是,一夜间,贺一鸣便成了家喻户晓的新角儿了,老的爱他的秀嫩,小的爱他的潇洒,男的爱他的面若白玉,女的爱他的英姿逼人。自然,也有看不惯的,报上还登了“小白脸一扭成名”的戏谑文章,但又有哪个看了他的戏不赞他功夫厉害的呢?
台上锣鼓声响起,浓妆重彩的鱼贯上来一溜人,刚亮了个相,台下一片喝彩。
小军阀胡其方大惊小怪的向身旁的人道“丁少爷,你看,那个穿彩色儿袍子,青皂底靴的,就是最近红得厉害的贺一鸣了,那身架可了得了。”看到旁人无甚兴趣的样子,又悻悻道,“呵呵,丁少爷刚从英国回来不久,在国内又没怎么住过,自然是不太喜欢这些个东西的了。”
说时,台上的武生平地一个鸢子翻身,恁是凭空翻上四米高,再轻柃柃落下来,稳稳扎住,一侧身定出个狠眼色,台下又是一片呼声。然后以一敌四,手持双刀,大开大和,真刀实枪的抢出一片刀光剑影,以他不甚魁梧的身材来回穿梭,搁挡招架,斜刺里一枪,劈面一刀,身如游龙惊凤,色如春花拂面。更有那一种说不出的柔软身姿,婀娜体态,使人流连不舍。
“呵,有点意思。”
“嘿嘿,能让丁少爷看上眼的自然就差不了了,不过依我们看惯了大戏的人来说,这贺一鸣还有件不足之处。丁少爷请看,他的身量足足矮了旁人一头多,身子也嫌太过单薄了些,照我们的眼光来看,演这陆文龙还真嫌差那么点架势。不过,也原也怪不得他,他现时还小,等日后长开了说不定就好了。”
“这小子多大了?”
“据说还只得一十六岁吧,他是十四岁时唱出的名,到现在也就才两年而已,不过倒是红得了得。不过,”胡其方干笑两声,瞟了一眼旁边的丁文良,小声道“丁少爷你有所不知,这贺一鸣台上上了妆是硬汉一个,下了妆,便有那另一样说不出的好处来,那身段是又软又细,那小脸是又红又白嫩得跟个闺女似的,这上海地界,哪个老爷太太不爱他的又美又俏呐。”
旁边的丁文良看似看戏出了神,并没在意胡其方的乌言亵语,胡便只好讪讪住了口。
舞会是上海有些头脸的人物为丁老爷公子归国专门办的洗尘宴,不大的厅里会聚了众多花色各样的小头目,军阀地主,乡绅名流。
丁文良带着情人周旋应酬,醇厚的红酒使他迷醉,众人讨好的笑脸使他开心,情人娇美的面容使他骄傲,他带着向来的自负在这实在美好的环境里微微有点醉了。他开怀的笑着,不知一切世间的烦恼,眼睛里流**的骄傲和光彩使众人觉得他的高贵可爱,他谈吐机智思维敏捷,逗得人们乐不可支,他却又居傲着看着对方取乐。
有人恭维丁文良的情人美丽,笑问两人是不是就要结合了?他挑眉一笑,说千万别和他提成亲的事,自己就是个没半分斤两的后生晚辈,本事一丝没有,大话倒是装了一肚子,成亲岂非是害了身边这位美丽的小姐。
身边美丽的小姐幽幽地开口,一丝的酸,“您别听他混说,他哪里会为人考虑了,他可是个自私的,说是怕误了我,其实根本就瞧我不上呢,他跟我闹着玩着呢,他哪里肯甘心被女人捆住。”丁文良瞧着她,笑得非常开心,仿佛心事被说中而觉得异常有趣的孩子一般乐滋滋的。
下了舞台,卸了妆,一切归于平静,师兄弟们疲倦的收拾着自己,他们没有名气,默默无闻,每日的辛苦只为赚到糊口的一点小钱,他们已经在生活里磨去了原本对舞台的热爱,对繁华的向往。他们麻木的逢场作戏,匆匆收拾着残妆,想乘夜色未深的时候赶回家去,心已经不在舞台上了。
然而贺一鸣不是,他现在仍很兴奋,仔细的卸了妆,梳好头,穿上合体的浅咖啡色西装,他喜欢这样的颜色,很衬他白皙细腻的皮肤,他知道自己的美丽,在他扮演贺一鸣的同时,仍旧怀揣原本素凤的心思,他还会爱漂亮。一会他还要出席一个晚宴,他会在其间受到人们的喜爱,他要打扮得体的出现在人们的面前。到目前为止,他塑造的贺一鸣很成功,他有时都会忘了自己其实是素凤,他喜欢现在的生活,觉得可以一直这样活下去。
在黄包车上,远远的可以看到屋子里闪烁的灯光,明亮又暧昧的颜色,轻快的音乐传来,有小提琴的节奏。门童为他拉开厚重的镶玻璃的木门,他微笑着点头谢过,愉快的走进大厅,人们笑着和他打招呼,称他为贺老板,他得体的回映,脸上是俊秀的笑容。他如今已经容入上流社会,回到了原本就属于他的生活中,他得意。
他真是个踌躇满志而意气风发的快乐的孩子。
有人要介绍他给人认识,他端着酒杯很乐意的跟着。穿过人群,看到餐桌旁聚着一小撮人,嗡嗡的聊着。他仿佛看到一个个子很高的男人背着他,臀部倚靠在餐桌上,反过一只手来撑着桌子。那人穿了白色的衬衫,咖啡色的马甲,黑的西裤,那只手很黑却修长而有光泽。他不是仿佛看见的吗?在他靠近的同时,那人突然爆发出一阵惊人的大笑来,有若滚滚的雷声一般低沉却震耳,那笑简直肆无忌惮,好象没有人可以反驳他笑的理由一样霸道。贺一鸣几乎被吓了一跳,同时那人的动作穿着便一下印进了他的脑子里。
引见他的人叫了一声,“丁少爷。”
他正准备着惯常的笑容来面对其人。
那人突然转过了身,却没有望向叫他的人,而是直接就盯住了贺一鸣。那是精瘦却光滑的一张脸,长型,轮廓突出,有力的下颌和下颚,黝黑的肤色在橘黄色的灯光里闪出一片健康的光泽;黑而大的眼睛里深深的眼瞳既锐利又坚定,这样的盯,丝毫没有闪烁之意,就是锁一般的捕捉;额头高高的向前突起,因为兴奋而出汗,脑门便更亮得突出;中间隆起的鼻梁尺一般直,鼻翼在酒精的作用下微微张开,奋力的呼吸着;那嘴还保留着刚才大笑的痕迹,咧开着,**洁白的牙,和现出一对深深的酒窝。这是一张健康,年轻,快乐,霸道而又非常帅气的脸。
贺一鸣见识过许多的人,更是高兴自己这两年里做男人做得好,他混在男人里已经很轻松,丝毫不扭捏。然而突然碰上这样一张脸,他还是怔了一下。
旁人介绍了这人的姓名,是商界泰斗丁老爷的独子,一直生活在英国,这次是正式回国,准备着接丁老爷的班的。
“丁少爷的华语说得很好。”贺一鸣觉着不习惯对方的眼色,即使满面的笑,仍旧非常锐利。
“呵,你要以为我是洋鬼子了。”然后是调皮的笑,“其实我父亲很注意培养我的国人文化,他一开始就决定要我回来,所以这些年我也是经常回国住住的。啊,你今天的戏打非常好,你练的什么拳?”
贺一鸣谦虚道都是为上台打着好看的,哪里有什么章法,都是花架子,其实不经打的。
“不,我看得出来你的身手很棒,改天一定要找你练练。”
贺一鸣忍不住低头轻笑。
“呵。你又来了,偏见。”
贺一鸣不解的抬头。
“你在想,我一个洋鬼子会什么功夫,对不?偏见,完全偏见。”
贺一鸣觉着这个人其实满有趣的。
两人相顾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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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邀请』
以现今这个局势,~海地界有三头大蛇。一是原~海的大地主,后经营地产业,再招兵买马改头换面俨然一个大军阀的佘石。二是由~西迢迢的跑来站地儿,想在这十里洋场分一杯羹的原晋系军阀鲁作~。三则是看似世外高人一般对世事不闻不问的商界大亨丁~华,近年来他确是心态平淡了许多,大有引退之意,然而以他与外国势~之纠结的~密,其的~份地位还是无人敢小觑的。贺一鸣及其师傅葛秋犁现在就~在鲁作~的宅氐里。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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