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赵公子偏偏约了媚烟踏青。

　　媚烟心里惦念着莫大人的午后之约，却也不得不敷衍一下赵公子，只好勉强去了。只到半途，便推脱身体不适，早早便回了上桑楼。

　　刚到上桑楼，却见今日气氛与往常略有不同，姑娘们都窃窃私语的议论着什么。她也无心理会，只匆匆上了楼，叫琴罗拿出她新制的一身嫩绿罗裙给她换上，又将满头的珠翠摘了，将自己素雅的打扮起来。她要洗去自己的风尘味道，让她的林道能回忆起她来。

　　宝络却施施然走了进来，一见她，便道：“哟，姐姐今日也打扮得这般清雅，莫非是跟新来的那位较劲儿？”

　　媚烟不解：“什么新来的那位？”

　　“姐姐还不知道啊？”宝络来劲了，“妈妈今天新买来一个红官人，可是花了500两银子呢！”

　　媚烟道：“哦，能让妈妈拿出500两雪花银的，倒也应该有几分姿色。”

　　“倒是有几分姿色的。但是依我看哪，比起媚烟姐姐你来，她可还是差远了。”宝络说着，向她凑过来低声道：“就是有些没长眼睛的，倒说那新来的比姐姐更有韵味呢。”

　　媚烟素来骄傲，并不与青楼中的姐妹交好，今日见宝络这样行径，心里很是不喜，也不理会她。

　　宝络见她不语，只道是说的话起了效果，又道：“这新来的，一来就占了我的厢房，妈妈还单独给了她一个使唤丫头，几身上好衣裳，那架势倒丝毫不比姐姐差了去。”

　　媚烟冷笑道：“我道是怎么会事，原来是被人占了屋子气不过了呀。”

　　宝络说道：“姐姐你是不知道我的心。我的屋子被人占了倒也没什么。你也知道这上桑楼最好的屋子，除了你媚烟姐姐就数我那间。我自然知道我也配不上那房间，只有你媚烟姐姐住这样的房间我们心里也服气。说句实在话，要没有你媚烟姐姐撑着场面，这上桑楼也没有这般风光。只是那新来的何德何能，一来就得妈妈这般照顾。我听说她也不是什么风光来头，倒是十足的贱人，家里满门都死绝了，她倒好，马上和野汉子勾搭起来，最后被那野汉子卖到这儿来了。”

　　媚烟听她这话倒也有几分道理，不觉也暗自思忖这新来的红官人到底是怎样的人物。

　　宝络又道：“我还听说啊，这新来的为了多露脸，居然要妈妈给她每月安排两天免费接客，让全城的男人都来随意轻贱她。你说她贱不贱？姑娘们哪个不是不得已才吃这口饭的，只这新来的倒是天生的贱货。我看啊，她分明是要跟姐姐抢头牌呢！”

　　琴罗在一旁接口道：“和我们姑娘抢头牌，她有那能耐吗？”

　　宝络也知道这话造次了，讪讪的笑道：“那是那是，她是不自量力罢了。”

　　媚烟道：“想来这么自轻自贱的人，也不会是什么好货色。我对她也没什么兴趣。宝络妹妹倒是挺关心她，不如过去和她好好说会儿话吧。”

　　宝络讨了个没趣，只得起身走了。

　　这边厢媚烟惦记着莫大人的事，叫琴罗给她早些端了午膳进来，用过膳，将些文人雅士赠送的诗画整理了一下，又拿出自己一直珍藏的“素衣早梅图”，叫琴罗挂在堂上，便一心等着莫大人的到来。

　　不多时，只听外面传来妈妈欣喜的呼叫声：“媚烟，媚烟哪，莫大人、方大人来啦。”

　　媚烟欣喜的迎出去，莫大人和方大人已经从廊上走来。

　　莫大人一眼看到媚烟今日清丽的打扮，显然也是略略惊讶。媚烟心中暗喜，知道他喜欢她这样的装束，只是不知他是否想起她来。

　　媚烟将他们迎进屋子，叫琴罗沏了上好的茶，便拿出诗画请莫大人欣赏。

　　那方大人对这些风雅之事深感无趣，只将一双眼睛在媚烟身上逡巡。见她今日打扮与往日大不相同，更觉别有一番情味，不觉又浮想联翩起来。他在意念中早已又将媚烟剥了个干净，压到身下用肉欲欣赏去了。

　　这边媚烟与莫大人言谈甚欢，那边方大人忽然叫起来：“好一副佳人倚梅图啊。”

　　莫大人闻言亦抬头望去。

　　方大人道：“媚烟啊，我看着画中之人倒与你有几分相似啊。”

　　媚烟拿眼看着莫大人，见他果然也被那幅画吸引了，便引着他走到画前，道：“方大人好眼力，画中人正是媚烟。”

　　莫大人看看画，又看看媚烟，眼里却显出几分悲悯来。

　　媚烟心中琢磨不定，看他的眼神，不知到底想起她来没有。于是便道：“这画是媚烟儿时，一位借宿的远房叔叔所画。只是那叔叔后来上京赶考去了，媚烟再无缘得见。”媚烟一面说，一面注意着莫大人的神色变化。

　　只见他凝神看那画卷，似乎有所思忖，道：“不知为什么，这副画和题字，莫某看着竟是十分眼熟。”

　　媚烟大喜，正待再行提醒，忽听得一阵歌音飘至：扬柳飘飘，喜上眉梢，婀娜姑娘，移步玉桥。芳名阿巧，颜比花娇，二八姑娘，羞傍玉桥……

　　唱的不过是个小调，那声音也不甚大，却让满屋的人瞬间安静下来。

　　若说媚烟的歌喉动人如黄鹂，那么这唱歌人的声音，却是深谷中的恰恰鸟鸣，虽不及她婉转多情，却有种自然天成的清新味道，那声音没有丝毫修饰，好似妙龄少女在山野间手执野花的随意吟唱。

　　在这青楼之中忽然听到这样的歌声，屋里的人俱是怔住了。莫大人已经缓缓移步到窗边，凝神去听。但那声音却停歇了，再没有响起。

　　见莫大人竟是怅然若失，方大人没别的本事，在官场混久了，最会察言观色，向琴罗道：“叫老鸨去把刚才唱歌的姑娘给莫大人请来。”

　　莫大人也不再看画，回身到桌前坐定，慢慢品茶。

　　媚烟气得狠狠掐了掐自己的手指尖，却也说不得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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